燧人氏-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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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没上来，找出去年挂的两块虎皮，带上斧子去了虎皮洞。她去滩上砍了棵死树，拖回来劈成柴，点着一堆火，等烟气出去了，挂起虎皮，一会儿洞里就暖和起来了。
火星儿跺着脚儿钻进来了，看了看，问：“大娘，我娘呢？”大娘说：“还没来呢，一时半会儿就来了。”火星儿把半根烤羊腿搁到火堆旁边儿，说：“大娘，我娘还没吃东西呢，我给她搁这儿了。”大娘说：“搁这儿吧，我给你看着，不叫别人偷吃了，呵呵。”
火星儿刚走，紫花儿就来了，在外头拍打净了一身雪，撩起虎皮进来了。跟着叶儿也来了，搓着手呵气。大娘说：“冷吧？快过来烤烤！”紫花儿问：“红火儿又出去找柴去了？”大娘说：“我还没见着她人呢。”叶儿拿了大娘的斧子说：“我去找红火儿姐去。”大娘乐了，说：“瞧你提溜把斧子，就跟要找红火儿拼命似的。她准是在上头找东西呢，这人心细，啥啥都不漏。我除了一把斧子，啥家什都没带，靠住她了，呵呵。”
叶儿拖回来一堆枝子，紫花儿问：“见着红火儿了？”叶儿说：“没见着。”大娘纳闷儿：“都这咱了，她去哪儿了呢？”紫花儿跑到外头喊：“火苗儿，火星儿，挨哪儿呢？”火苗儿跑出来问：“紫姨找我？”紫花儿说：“不找你，找你娘。”火星儿也跑出来了，担心地问：“我娘还没来？”
大娘也出来了，说：“火苗儿、火星儿，走，上去找找去，道儿不好走，别叫你娘摔了。”叶儿也要跟着去，大娘说：“紫花儿你挨这儿看着，火苗儿你们姐儿俩先回家里瞧瞧，叶儿咱俩上顶儿上找去。”紫花儿说：“道儿不好走，还是我跟叶儿上去吧。”大娘心里头不踏实，说：“我去，你挨这儿顶着。”紫花儿嘱咐叶儿：“上山搀着大娘点儿！”叶儿说：“知道了。”
火苗儿姐儿俩心急走得快，一会儿就没影儿了。大娘跟叶儿上到半截儿，她们又追上来了，说家里没人。大娘心咯噔一下子，坠下去又蹦上来，揪得一阵儿阵儿疼。四个人紧着走，火苗儿跟火星儿一道儿喊着娘，声音飘在旷荡荡的盘山道上，又被风卷起来，随着雪片飞扬，好像一天的雪花争着喊娘。
采石场上，刚才人们出来的脚印儿又被新雪盖住了，叫人不安。四个人扯着嗓子喊，声音从石崖上撞回来，乱糟糟地像好些人嚷嚷：“娘娘娘娘……”“火儿火儿火儿火儿……”“耶耶耶耶耶……”白蒙蒙的大火把顶着天上拽下来的大雪团子，跟她们一块儿喊……
火苗儿突然疯了似的朝大火把后头跑去，火星儿喊着娘追过去，大娘嗓子眼儿涌上来一股热嘟嘟的东西，她惊恐地念叨着：“千万别、别……”
大火把突然尖尖地叫了两声，把天都戳透了：“娘——！”“娘——！”大娘甩了搀着她的叶儿，不顾一切冲过去，一个趔趄摔趴下了。叶儿把她扶起来，俩人紧跑几步儿转过火把，最怕的事儿到底儿来了：红火儿仰脸八叉躺在雪里，身上盖了一层薄雪，脸上有的地方儿盖住了，有的地方儿没盖住。大娘往下一圪蹴，腿疼得跟折了似的，她赶紧拽住叶儿的胳膊，心里一急，忘了两条腿早就圪蹴不得跪不得了。
第四部分 合家欢喜乐感天地憨红火好心图旺盛 妒狼羔恶语咒凶亡（5）
火苗儿、火星儿姐儿俩一边儿哭着叫娘，一边儿摆治娘。大娘拽着叶儿的胳膊，俩腿伸直了，一咬牙坐到地上。她把红火儿的头抱起来，搬到自个儿腿上。雪地上洇着一片艳血，火苗儿捡起一个裹着雪沾着血的东西来，是一块带尖儿的石头，红火儿从崖上掉下来，咋那么巧，后脑勺儿碰着石头尖儿，扎了一窟窿。窟窿里还在冒血，大娘手上全是血，流到胳膊肘儿，往下滴答。叶儿脚底下绊了一下，她拿脚扒拉开雪，地上露出一把锤子来。
大娘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红火儿埋了，葬在火家的骨尸包旁边儿。俩妮子哭成了泪人儿，二黑更是老泪纵横。游游氏的人捡来了石头，把红火儿的坟垒得严严实实的，跟火家坟一样儿。大道领着弟弟妹妹在坟前磕头，大娘忍着痛跪下一条腿，混小儿刚要过去扶她，大娘那一条腿也跟着跪下了，俩手抱住坟头儿支撑着。混小儿暗暗叫奇。
狼羔儿端着个石头碗来了，碗里盛着雪。大娘一见她，人跟疯了似的，双手一撑站起来，劈手夺过碗来摔得远远儿的，大声呵斥：“贱种，你还有脸过来？你给我滚！我们火家没你，你死了也不能进火家坟地，滚！”
除了大道他们四个孩子和混小儿，谁也不明白大娘为啥这么骂自个儿的亲闺女，她就这一个闺女呀。
狼羔儿的脸白了，她没想到娘会这样，在众人面前，当着四个孩子，撕了她的脸。她恨得差点儿没把嘴唇儿咬下来，突然她朝大河冲去。
道口儿吓哭了，大道最先跑去追，道儿跟道沟儿一声一声喊着娘在他后头紧追。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回过神儿来，都跑过去追。
“都给我站住！谁也不许管她！”大娘一声吼叫，人们不敢动了。四个孩子不听这个，只管喊着娘一个劲儿追。大娘抢上去拽住了道口儿，人们跟上去又追。
仨儿子拽住了狼羔儿，狼羔儿挣扎着非要跳河。人们围了上来，劝她回去，亲娘儿俩斗气不斗命。人们越劝，狼羔儿越来劲儿，大娘喊道：“谁也甭管她，瞧着她跳！她今儿要不跳就不是我养活的！”混小儿拉住她说：“别逼出命儿来！”大娘一甩胳膊，说：“我没逼她，是她自个儿要跳的。咱成全了她，省得她再咒死几个！”
人们这才明白是咋回事儿，二黑说：“姨姨，我没闺女了，您别也没了闺女啊！咱火家人脉本来就稀，都好好儿活着，别叫老祖宗为咱揪心！”大娘说：“她不是咱火家人，老祖宗也容不得她！”二黑说：“别价，瞧几个孩子的份儿上，留她一条命儿吧！”
二黑这边儿连劝带央告大娘，混小儿去那边儿劝狼羔儿：“你也别闹了，你那话咒得也忒毒了，都是一家子，不兴起这心的。你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好歹过去认个错儿吧！拧下去没个好儿。”
狼羔儿指着大天儿发毒誓：“谁要是咒人了，她不得好死！娘平白无故往我脑袋上拽屎，我还能活在人前头吗？”
混小儿摇摇头，这人他是帮不了了。
道沟儿悄悄儿回到大娘身边儿，说：“姥娘，我怕。”大娘拉住他手说：“沟儿，不怕！打今儿起，你跟道口儿就跟着姥娘了。”说着，拉上俩孩子走了。
二黑对众人说：“今儿这个是咱火家自个儿的事儿，这儿说这儿了，谁要是说出去，他就是跟红火儿过不去！大娘向着红火儿，咱也得给活人留条道儿。”
狼羔儿扑通跪到二黑脚底下，刚才大娘骂她，她没掉一滴答泪儿，这会儿眼窝里起了黑云，泪哗哗流开了。二黑给火苗儿、火星儿递了个眼色，姐儿俩把狼羔儿搀起来。
人们突然可怜起这个女人来，劝她回去歇歇，该干嘛还干嘛，就当没这么回事儿。狼羔儿臊眉搭眼抬不起头来。二黑朝大道哥儿俩努努嘴儿，大道搀上她娘说：“娘，咱回吧！”道儿不情愿地跟上他们走了。
人们也相跟着走了，剩下二黑跟火苗儿姐儿俩，依在亲人坟前舍不得离去。这会儿静下来了，他们才知道永远看不见那个风风火火的人了。火星儿放声痛哭，一声接一声喊娘，想把娘唤回来，火苗儿断断续续喘着气，猛地叫了声娘，背过气去了。
二黑淌着泪把火苗儿窝巴过来，火苗儿抽着肩膀儿有泪没声儿，火星儿哭得接不上气儿来。二黑抽着鼻子说：“你们俩别哭了，别吵着你娘！你娘进了火家坟，这会儿见着老祖宗了。你娘是好样儿的，回老家落根儿了，咱游游氏的火家人这才叫真回了老家，咱也是燧山人了。”
第四部分 合家欢喜乐感天地好姐妹悉心暖冷洞 喜娘娘眨眼护情人（1）
大娘洞里添了俩孩子，混小儿先就嘱咐好了：“姥娘心里不好受，咱都少说话儿。”孩子懂事儿，早早闷头儿睡了。
大娘睡不着，想着可怜的红火儿，就为了这洞里能装上个石头门儿，摔死了。她心里头叫着红火儿，一遍一遍说：“孩子，你死得好不值呀！”
红火儿来了。
大娘问：“这么快就回来了？见着咱火家的人了？”
红火儿说：“见着了，都叫给您带好儿呢。我怕您不放心，急着回来告诉您一声儿。”
大娘一一问了亲人们。
红火儿说：“老祖宗们都惦记着火小儿老祖儿，问了好些游游氏的事儿。我说我们都回燧山了，老祖宗一个儿一个儿都问到了。老姥娘老姐儿俩可惦记您了，问得细着呢，啥时候睡、啥时候起、干多少活儿、吃多少饭全都问到了。老姥舅儿跟草滩大娘听说我来了，老远赶来，也是问长问短，老姥舅儿问了好些火的事儿，还说打天上能瞧见咱的大火把。我也瞧见了，一早儿一晚儿呼呼着得可好看哩。草滩大娘叫我给您捎几块鞣好的鹿皮，我走得急，忘了带了，下回准给您带来。灰灰姥舅儿的腿好了，走道儿快得我都追不上。姥舅儿特别惦记您跟狼羔儿姨姨。”
大娘说：“你再见着灰灰姥舅儿，就告他说：‘狼羔儿死了，喂了鱼了。她不是咱家的人，甭惦记她了！’”
红火儿说：“我都过了坎儿了，大娘就别跟狼羔儿过不去了。再说，这回出事儿跟狼羔儿没关系，怨我自个儿脚底下不留神。赶明儿您千万嘱咐大伙儿，上石崖一定得留神，还有我那俩毛糙妮子，您千万嘱咐到了，干嘛都得留神。”
大娘说：“红火儿，我记住了，一定嘱咐到了，你就放心吧！”
红火儿又说：“大娘，我那活儿干得半不罗罗放下了，真对不起您！叫火苗儿、火星儿赶紧给干完了吧，一上冻就没法儿上崖坡儿了。”
大娘眼里热了，说：“红火儿，就为了我那块门板，搭上了你的命，你太不值了，我对不起你呀！”
红火儿说：“大娘，别这么说！大伙儿都装上了石头门，就您还是破栅栏儿，明儿就让火苗儿、火星儿上崖，把石板离下来。那块石头吊着我的心哪，一天儿不离下来，我就一天儿吊着。”
大娘答应了，红火儿又嘱咐：“火苗儿跟火星儿俩毛手毛脚的，叫人不放心。您可给我看紧了，别叫摔着碰着了。”大娘说：“她俩交到我手里，你就放心吧！”
一早起来，大娘先出来看天儿，雪住了，她就去找紫花儿，说：“你今儿个在虎皮洞里盯一天，叫叶儿跟我上崖上把那块板子离了。”紫花儿说：“还是大娘去虎皮洞盯着，我跟叶儿离石头去吧。”大娘说：“不用，我知道那块石头咋回事儿。”
打紫花儿那儿出来，大娘又去告诉叶儿跟火苗儿姐儿俩，叫她们吃了饭跟她上石崖离石板去。火苗儿说：“咋这么巧？刚才还跟火星儿说来着，娘托梦来了，叫我们俩今儿去把那块石头离下来。”大娘心里头一热，鼻子抽抽了几下儿。火星儿说：“娘还说了，不用带家什了，上头啥都有。吃了饭，我们就上去。”大娘说：“咱一块儿上去，回头我来叫你们俩。”她记着红火儿的嘱咐，
回到家，混小儿把饭做好了。大娘说：“道沟儿，道口儿，快点儿吃，吃了跟上姥娘上山去。”道口儿问：“姥娘，上山干嘛呀？”“离石板。”俩孩子一听，这高兴啊。混小儿说：“你糊涂啦？他们俩能离了石头？别叫石头砸扁了！”大娘说：“他们俩给磨扦子、蘸扦子。离石头的活儿有叶儿跟火苗儿姐儿俩呢，我都跟她们说好了。”混小儿问：“干嘛这么急啊？不是说好了等天暖和了再干吗？咱这栅栏儿门儿糊上两块皮子就能将就过去了。”
大娘说：“红火儿昨儿黑间给我托梦来着，叫今儿个赶紧把那块板子离了。刚才火苗儿、火星儿姐儿俩也这么说的。我还找了叶儿帮忙儿，跟紫花儿也说好了。人多干活儿快，两三天就离出来了。”
混小儿听了，扭头儿就走。大娘问：“你干嘛去呀？”“我找紫花儿去。”“找人紫花儿干嘛呀？她的活儿够多的了，你还去给人找活儿？回来！”混小儿没理她，走了；一会儿回来了，说：“我跟紫花儿说好了，今儿不叫人了。待会儿跟你们一块儿上去，嘁嗤喀喳干完了就得了。”
大娘说：“得啥呀得！离石头是嘁嗤喀喳的活儿？你知道个啥呀！那得多大的耐性，多大的细心呀！嘁嗤喀喳离出来，全碎了！你呀，这辈子没干过石头活儿，上去啥也干不了，趁早儿甭去添乱！”
混小儿说：“我干不了啥，也不添乱。我不管别的，就管不出事儿，平平妥妥把石头离出来，运下来。再说，这是咱的事儿，外人都去了，我能不去吗？”大娘一想也是，就不跟他争竞了。
吃了饭，七个人一溜儿上山了，大娘走在最前头，混小儿走在最后头。道沟儿跟道口儿蹦蹦跳跳，一道儿上没少摔跟头。最后，混小儿一手拽住一个说：“再不好好走道儿，甭上去了，咱一块儿回去！”道口儿说：“不行，我们俩管磨扦子呢，离了我们干不成活儿。”混小儿说：“要想磨扦子，就好好儿走道儿！摔折了腿，还磨个屁！”俩孩子哏儿哏儿乐，挣脱了姥舅儿的手，又跑上去了。
第四部分 合家欢喜乐感天地好姐妹悉心暖冷洞 喜娘娘眨眼护情人（2）
山顶儿上的雪景儿叫风给搅和了，大火把上头镶着的厚厚的白边儿崩了，石崖露出了台阶儿，海子里的云团子不见了，采石场浮头儿的雪也随风飘散了，下头埋着的石头、斧子、锤子、扦子伍的全都露了出来。
大娘叫人们拣家伙，自个儿奔了大火把后头。红火儿留下的那滩血显历历地对着她哭，大娘的泪也唰唰地下来了，怕勾起众人的伤心，尤其见不得火苗儿姐儿俩再哭，早早儿捧来一把把雪，先把那血洇子盖住了。
混小儿过来了，知道了是咋回事儿，就问：“就是这崖上那块板子？”崖上只剩下一块石板，左右都凿离了。大娘说：“就是这块。几个人今儿干一天，明儿干一天，就差不多了，估摸着后儿能离下来。”混小儿也上到石阶上，细细儿查看，板子是横的，两边儿都凿出来了，就剩下当间儿两宽，后头凿出来的空档挺宽，空档两边能站俩人凿，他朝底下喊：“没多少活儿了！”大娘也上来了，一看，又惊又痛，红火儿不知啥时候又凿下去一大溜，剩下的活儿就能完了。混小儿说：“完是准能完了，越到这时候越得留神，别让石板子掰下来，砸着人，板子也碎了。”大娘说：“就是，临了儿临了儿别再出事儿，今儿平平妥妥离下来，这事儿就了了。”
叶儿她们找好了家什，也上来了。大娘对火苗儿、火星儿说：“我跟叶儿先挨后头凿一会儿，你们姐儿俩委屈会儿，破下头的边儿，过一会咱再换。”混小儿上上下下给递扦子，俩孩子在下头磨扦子，都有了活儿。
石板没多厚，火苗儿姐儿俩一口气把下头的边儿凿透了，就留下当间儿连着。姐儿俩直了直腰，上后头换大娘跟叶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