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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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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不断变幻的灾祸与他的距离,并不是每个晚上都睡得安稳的。当然,他并未伤人以自保。这是我向文化局的熟人打听到的情况。而在五七年,这文化局真是不断有台风过境,被刮得人仰马翻的副局长就有在旧社会小有声名的、朱希祖的公子朱偰。我少年时曾在《东方杂志》上见过他多篇德国通讯。研究经济又研究地理(?)的。当然继承父产还是位版本学家。再一位是曾有作品被周扬收入《解放区短篇小说选》,当年曾当作范本拜读过,从东吴大学出去、从延安回来的高文晋,与我也有私交。这场风暴过后,五八年钱静人已调宣传部当副部长。带着白老去如东深入生活,改造世界观。劳动以外,访问老艺人,发掘人才,也做了不少工作。这如东本是钱的“龙兴之地”,也就尝遍海鲜。此时饥荒尚未明显,归来后还能津津乐道,说得我馋涎欲滴。同时捧出歌颂“三面红旗”的新竹枝词数十首交我发表,用以向上,向群众交帐。我一看大半是“假、大、空”的当时自糊糊人的“时行文艺”,因为是能真诚相见的朋友,就劝他此类文章不要做得太多。多则使人生厌。他则说不可多,但也不可不作,还说古来圣贤谁不如此。屈原、杜甫都难避免。我则认为原是一种忠而近愚的习俗,他倒反过来责备我“少不更事”。其实我所编的刊物不是也以此在装点门面吗?何能长嘴专说他党外人士!
  五九年两个单位都搬进了原蒋记总统府大院子。他无需坐班,又常来找我闲谈。我是个忙而少成效的人,抽不出身陪他,他就一人翻翻报纸,抽烟,喝茶。这一段时间,他的感情有过两次波动。先是国内反修,与他有关的一些戏受到指摘,他摸不到这次来潮的深浅。胆小的钱在这种当口,照例像个没事人一样了,如单看他的神色,似乎风平浪静,无需火烛小心,其实,这原是胆小的另一种表现。五十、六十年代之交我也是去北京参加了中宣部的那次反修大会回来的。白老舍钱而来看我的动静,显著地紧张,说剧团里的人和你们文联不同,横冲直撞的。又说,我们不在一处工作,你会看得客观一点,你说我会有麻烦吗?我说,你的成绩还是主要的。对锡剧《红楼梦》的好评,纵有可议之处,我看谁也推不倒。扬剧《十二寡妇征西》加工、改编成《百岁挂帅》的成功是众口一词的。不要怕。检讨总要写的。他苦恼地说:我抓不到痒处!我说,那么就去找把“不求人”。我晓得他与有些同志关系远非亲密,就说:“找同单位熟悉这些作品的人,要登门请教。局长枉顾,谦恭下士,问题可能迎刃而解。”他如此这般再加上另一些办法当然要费力,问题顺利结束,脸上又活泛起来,不像前些时一来就闷头抽烟。
  再一件事,是夫人突然去世了。夫人也是淮军后人,将门之女,绝无夫家诗书门庭作派,拿出张崭新的钞票也像在醋里泡过的。办事有条理,有决断。白老并不讳言惧内,他说:“忽听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这形容陈季常的佳作传诵千年,有什么塌台的?何况,我也有不是之处。”的确,别的不说,特别是抗战期间,将夫人和一堆子女丢在敌占区,苦度败落世家的生活,夫人由周旋宴席、牌桌,降而忙碌于改旧补破、锅边灶脑。他在后方,虽教书先生同样身价大跌,可惜一人挣一人化,仍能云里雾里潇洒近昔。只是从此大权旁落,夫人与学校会计直接挂钩。黄河因而改道,天上滴水不下。深知在夫人面前以只作不知为宜,否则查问起稿费的收支,那就山穷水尽了。有时稿费断档,烟瘾难熬,方得网开一角。即使如此尚不免时时断粮,只得靠伸手牌苟延时日。现在夫人不在了,口袋里活络了一些,有时竟买一包中华牌,也敬我一支。同时却也才晓得了家务事如此的复杂。未老而丧妻,看他衣履时显不洁,饮食难免不时,真有点凄苦了。就在这时他面现喜色地告诉我,有位女士对他有好感。我漫然应之并不觉得突然,认为这是对他的地位与学识的敬重。可是以后几天,说说就要朝这题目上扯,再过一两天索性拉开来作专题商量了。他举了许多细节: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用以证实他的判断。我暗暗笑他搭脉搭到大腿上去了。但也只得迁就一步劝他:对方即使一时心有此属,假以时日又将如何?究竟年龄的距离太大了一点。他回我:“这方面的事,你不懂!”说着笑笑,大有深意。看来他还有独得之秘,有所持而无恐。我还能说什么哩?他却总是盯住我,要我的一句话,来证明他甜蜜想象的正确无误。一磨再磨,我实在无法化解他的这一团痴迷,忽然想起一篇文章,或许能助我一臂之力。第二天拿了顾亭林文集中的一本,他一到先请他读书。这是顾到西安以后几年,写给傅青主的一封信,信里对傅大有怨言。原来顾在太原时,傅替他搭脉,说他体气甚佳,如愿纳一小妾,必能有后。顾在原籍本无子息,一人逃亡在外,白天劳碌,晚上钻进被窝是冰凉的。而且膝下无人总觉空虚。一听傅有此一说,为之心动,也就照办了。这是几年以后写的信。信中将民间习俗所传总结了,开示傅山,说的是人在各个年龄段,房事应有的间距。自己忘了老之已至,顽抗天条,如今落到体质江河日下,悔之晚矣。这位偶像的当头棒喝,果然起了震摄作用,他怅然若有所失。端端正正将书朝我桌上一放,一言未发转身就走了。以后几天还是照例,不提此事也不及其它。那么,是斩断这根情丝了?恐还未必。他也许考虑:顾虽以学识渊博震烁今古,而独未占领性生理这一学术领域也是可能的。古来猛将单骑挺枪独闯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却无优势于闺房一角,也是有的。我怕他心潮倒卷,再不同我商量,就没头苍蝇样地去乱闯一气,闹出笑话,那就无法收拾了。就在这时恰巧同宣传部、文化局、文联三处领导,同在一个宾馆分头接待外宾。晚宴后四人烟茶休息。这是会议以外难得的碰头的机会,而且气氛适合。我就将此事原原本本数说了一遍,表示正式上交,从此没有我的事了。其实白老的找我,也有通过我这非正式渠道,向上备案的意思。岂知我刚说完,钱静人大惊失色,说:“快想办法,出了事怎么好交代!”可以想像关于白老的各方面,他对上是拍了胸脯的。至于现任局长因为吴的副局长是先他到任的,与他全无瓜葛,就显得轻松了,喜笑颜开地说:“痰迷心窍嘛,人家看上你那一桩。……送佛送到西天才算功德圆满。我看此事就请老章承包了吧!治黄只能导,不能堵,另辟出路。”钱也想到一处去了,说:“老章与他不同单位,比较合适。”局长马上接上:“此事说定了,全由老章出面。事成,喜酒也由老章代表吃了。”说完抱拳拱手连说:“拜托、拜托!夜长梦多,事不宜迟。”这倒是的,这年头忽生出许多“道学家”来。当然还是套上件马克思的洋服的。如此的“古为今用”确实使人难以招架。所以局长就此提前撇清了身子,将这难题,交给了前任局长、现任的副部长了。钱也就连哄带劝,说至再三。我声明自己哪来这方面关系。钱说:“回去同沈××商量商量。女同志总会有些线索的。”我只得答应试试。
  晚上同沈一说,白老真还有段桃花运。她稍一想就说:“人有一个,倒也相配。”原来她有个朋友,本也是教授夫人。受男的虐待,女将们动了义愤,一致主张一刀两断。结果婚是离了,不料后继难觅,孤零零一个人,大家觉得当初太鲁莽,把人晾在那里了。我了解情况,这位女士世代儒墨门第,师范毕业。过去在上海教书。四十出头,为人正直、娴雅。于是我夫妻分头传话,都点了头。由沈出面请看戏。那天白老只顾为贵宾讲解,大大表现了戏剧评论家的才能。戏看过,隔一天白老请看电影,不再麻烦媒人了。婚后,新夫妇谢媒,既请看戏,白老又大破悭囊拉去六华春吃了一顿。过了几天忽然笑迷迷跑来告诉我,新夫人还带来几万元存款。我说:“白老呀!你命中注定有福,居然人财两得。”他说:“哪里,哪里,她的钞票,我一张不碰。”这也是实情。八十年代初白老手头紧过一个时期。好几幅画让给老宋宋文治同志,也没有挪用过师母的一角一分。夫妇间银钱往来是一清二楚的。我和沈说:“表面上是我们做的媒,其实是天作之合。”
  但不久发生了一件事,却颇听怨言了。六一年胡小石教授去世。胡老的学生遍布,是望重一方的学者,为人耿直而有棱角,不轻假人词色。风骨如此,久在人口。我以后辈进见,接待总是亲切的,有话也愿说个七八。白老与老师的关系极亲切。有种流言说白老当初留金大当助教,是因为常陪师母打麻将的关系。胡老学生多,岂能人人留当助教。望肥肉而生羡,也是难免的。这当然是同辈间的玩笑话。老人去世,《雨花》代表省文联当然应该有所表示。几个人商量,认为江苏文史界可以动笔的人很多,只有陈中凡教授旗鼓相当。他们年轻时是清末两江师范的同学,陈又举荐胡去北京女师大任教。以后虽然离合无常,但有五十年的关系。于是定下来,由我去约稿。陈老一口应允,而且很快就写成送到。我拿起文章看过,觉得有地方超越了当时此类文字的程式,怕要引起些微风细浪。再一想,陈老意在表彰老友严于责己的高风,又不是政治性问题,怎能去请老先生改动,也就决定发稿了。刊物出版,果然出现多种反应。有人认为这是没话找话说。也有切切嚓嚓提到口天如何、如何。责难虽未表面化,震感却比预计的要强。原来解放之初,在一次欢送一位副教授外出学习的小型聚会上,胡老有一篇发言。陈老的文章中说:“他不胜感慨地作自我批判说:'我今天愿以《红楼梦》中焦大的身份说话,北大中文系向来注重学术的探讨。中大只提倡古典诗文的摹拟。他们能为学术界造就出一些学者,而我只为反动统治造就幕僚而已。'”这件事牵涉到几种关系,感触较深的人,也对我有所表示的。只有白老责怪我疏忽,授人以柄。就在这时在一次会议上遇到段熙仲教授。他是胡老当时在南京的最年长的学生,也听过陈老的课。会后,拉了我找了个地方坐下,似乎倒在抚慰我了。他说,发表了也没什么。这是解放之初,许多人诚心靠拢革命,立足点不免转换得太急,对过去种种,认识不够确切,甚至过头。这正说明我们这位老师自我要求的严格和襟怀坦荡。段老为人深明事理,言必中肯,更因工作勤奋被选为省级劳模。这是他对知识份子解放以来的心路历程的深有领会之言。他又说:“你也许听说过,我也做过近似幕僚的事。”同样身处幕内,职权有种种,人品有种种。不应一概鄙薄。我大学毕业时,因为不为学校当局所喜,虽然成绩不坏,又有胡老等老师们的评语,仍要将我逐出校门⑤。我们同窗中进入仕途的人,有谁为“帝皇师”高踞九宵之中的?连明的内阁、清的军机处的门,怕也没有远远望见过。可叹,不过案牍劳神于“等因奉此”。此外,偶而奉命略近风雅,也不过八股为文,应制做诗而已。再说唐圭璋,我的老同学,人老实,不善交游,渴求母校一席地,虽有胡老等力荐亦不可得,只得到中央军校去当历史教员。你想想圭璋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穿一套军装站在讲台上,这是多么滑稽!不说我,圭璋难道不是刻苦自学、学有成就的人吗?这还不是一家老小要吃饭?我呢?比他多一点动力,为了要出一口闷气,只得去看人的脸色,听人的官腔。师友们看圭璋实在可怜,为他设法,才得以“解甲”归文的。这情形当时岂但南北,东西也有,全国皆然。哪能一刀切,强分个轸域。附带说一件段老与陈中凡教授间的事。我在记张慧剑先生一文⑥中,曾说及陈老在座谈会上对姚文元《评〈海瑞罢官〉》大加呵斥。会后慧老促我设法转圜。当时段老不便亲自找我,也立即要他们的学生,在省作协工作的汪澄同志转告说:陈老在每次运动开始时,总是不能理解。但不久,他的步子却又要比别人跨得稍大。希望能给老先生一些时间。我告诉汪,此次迥异往昔,时不等人,最好请段老当晚就去见老师,指明当前形势,请他在下次会上,争取先发言做个检讨。因为,我了解省里并不想多事,但总要能够交代,免为奸人所乘。这次风波就这样顺利平息了。从这两件事中使我进一步了解到段老于时、于人心明如镜,不怕风雨,出而为人消弭症结的高风。
  回头从一些小事再说说我所知甚少的前辈学者治学的精神。先说唐圭璋教授。世上确有人以肚子里的一些货色待价而沽。他们以善于辨人气色、随风应答,甚至招摇撞骗,得以腾跃蓬蒿之间,自鸣得意,顾盼傲人。但受多年学术锻炼的人,对奔向学业高峰有强烈的愿望,能耐寂寞、埋头于书丛笔阵,至死不息的人还是不少的。“四人帮”打倒后不久,我因病住珞珈路一医院。一天吃过午饭,到山西路口一家小铺子去吃碗馄饨。吃过出门下台阶,觉得有个人站在一边等我过去。一看原来是唐老,他也看清了我,面现喜色。我看他双手捧着个铝饭盒。我似乎觉得这个瘦瘦小小面无血色的老人瑟缩着,竟像一个沿门托缽行乞的老丐了。我忙跨下台阶问他:“唐老,你怎么了?”他答:“我在图书馆看书,买两个包子当中饭。”“你不回家吃饭?”“回家费时间,而且也没人烧饭。”“你姑娘呢?”他很自然地放低声音说道:“夫妻两个都还下放在农村,没有回来。”我忙扶着老人进铺子坐下,又代他买了两个包子,要了一杯开水说:“就在这里趁热吃了罢。”他点头答:“好、好、好。”我看着他艰难地吞嚥着。大概牙齿已经所剩不多了。这就是以大半生的时间,力克艰阻、费尽心血独力编集《全宋词》的唐圭璋教授,年逾古稀,惨遭时艰仍在苦苦贯彻初衷的学者。衰躯风推即倒而仍心雄万夫。再说一事:就在距前几天后在山西路图书馆门前又遇到他。他说:“太巧了。我正想去医院找你。”原来明孝陵后山建陵后一直划为军事禁区,民国初年一度开放。有人见到石壁上有一块陆游、张孝祥等人的题名刻石,但不久又关闭,竟无一张拓片传世。老人听说有关军事部门同意南博进去拓了两份。唐老说:“这对于我有用。很想一看究竟,怕借不到。想劳动你,保证看过即还,也不会摄影留底。”我当然答应去办,也立即与有关负责同志联系,得到同意并由他们直接与唐老接洽。这件题名除上有陆、张二人姓名以外,有无别的记载具有历史价值,唐老未说。若有其它情况,唐老也不会是攫此为独有之秘,对我守口如瓶的。但他当时说话时专注、恳切的神情,至今在我目前。图书资料对于一心扑倒在研究中的学者是太重要了。段老也有同样情况。原赤壁路住房狭窄,却因同楼高觉敷教授一家人多,又主动让了一间给高。余两室,一小室成年孙女住;再一室较大,祖孙二人住。也是老人的书房、会客室、食堂。一个煤球炉烧饭、烧菜放在公用走廊里。八十年代学校建了新房,分给他一套,宽松多了。这时高又将一室还他,老先生宁可挤着住也不搬。为什么?因为新房离图书馆远了。段老治学范围很广,涉猎先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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