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生秘闻-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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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时，过去被自己整过的人，就会一拥而上，那将是不堪设想的。“必须来个紧急刹车！”他想：“否则，便有失
控的危险，一失控，阵脚便乱了，自己的如意算盘，便成泡影了。”
　　　　但是，怎样刹车法，并不完全是以康生的意志为转移的。这不像地莫斯科，只要说服王明，一切都畅通无阴了。现
在，精明强干，卓有见识的领导人，比比皆是。他们都睁大眼睛盯着自己，一着不慎，会全盘皆输。一定要刹车，但要
刹得自然，师出有名。可眼下却师出无名。他绞尽脑汁，用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来个紧急刹车呢？而且，刹车还不能过
猛，否则会翻车，前功尽弃。这关键的一步棋，可怎样走呢？
　　　　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使他有了转机。国民党看到八路军和新四军在抗战中不断扩大，于心不甘，便违反国共合作
对敌的原则，发动了第三次反共高潮。
　　　　顷刻，国民党在陕甘宁边区附近陈兵数十万，虎视眈眈，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这是明的一手。暗的一手，
则是派遣特务到延安，从事破坏活动。
　　　　“天救我也！”康生欣喜若狂，紧急刹车的理由有了，师出有名了。这叫歪打正着。赵匡胤还搞了个陈桥兵变，自
己难道就不会借这个机会搞点名堂出来。他决定：先在自己直接控制的单位动手。
　　　　西北中学，那时，中央社会部署下有一个西北公学，它是康生领导整风运动的一个试点单位。这里的学生，有的是
来自国民统治区的革命青年；有的是来自白区的地下党员，年纪都是十几到二十来岁。有一个学生叫张××，十九岁，
他原来甘肃。十四岁那年，即一九三七年，他参加了中共的地下组织。后来，经甘肃工委和中央代表林伯渠的推荐，调
来延安学习。
　　　　“这是一个典型的特务嫌疑犯。”康生在会上振振有词地宣布。他掰着指头列举张××所以是特务的理由，一共有
三点：“第一，他原在甘肃入党。甘肃党是个红旗党，就是打着红旗搞破坏的假共产党。”第二，张××的父亲，在兰
州被捕后出了问题。父亲是叛徒，儿子还能是了东西？第三，张××平时对党就心怀不满，经常发牢骚，说怪话。有这
样充分的根据，还不能肯定他是特务？
　　　　于是，他下令逮捕了张××，不分昼夜地对他审讯。“你是怎样参加特务组织的？”奉康生之命的审讯人员开门见
山地逼问。这劈头盖脑的一棒，把张××打蒙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我没有参加特务组织，我是参加了共
产党组织。”“你抵赖，你狡辩。”审讯人员施展车轮战、神经战、突击战，不给张××半点喘息之机。这种旷日持久
的折磨，张××不了啦，终于达到了康生所设想的目的。他如愿以偿了。
　　　　康生攻破了张××这个保垒之后，他情不自禁地说：“这是一种好的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现在究竟怎样利用这颗“炮弹”来打开缺口，向纵横发展，扩大战果呢？“唉！”他一拍脑门：“真是聪明一世，
糊涂一时。首先要制造舆论，有舆论，才能有压力，有压力才能形成一股风。那时，谁想阻拦，那可就费机了。”
　　　　一天上午，礼堂里坐满了人。“听说康生又抓起一个特务？”“唉，那还不是反什么有什么？康生是能够制造奇迹
的！”熟悉康生的人正在窃窃私语时，康生走上了讲台。
　　　　“今天是召开控诉、规劝大会。”康生宣布道：“现在先由张××交待自己的特务活动！”
　　　　“我是一个罪人！”张××。
　　　　一个垂着头，面色苍白的青年走了上来。
　　　　“我是一个罪人！”张××泣不成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痛哭流涕地控诉国民党特务，怎样拉自己下水。人们
都屏息听着。有的惊讶，有的恐惧，有的深信不疑，有的将信将疑。
　　　　主持会议的康生，一面看着张××的现身说法，一面思索着：从这个案件看出，对国民党的特务政策，必须有一个
新的认识。西北大学里有个张××。延安这么多单位，在这些单位里，难道就没有李××、王××和孙××。国民党不
是笨蛋，它们会打进大量特务的。看来，在白区的共产党地下组织是靠不住的。被国民党收买过去的“红旗党”，不仅
仅是甘肃、陕西、四川、湖南、河南、湖北、贵州、云南等省的地下党，都是“红旗党”。到处都会有特务，不动大手
术，不开杀戒，是不行了。
　　　　这个大会起了敲山震虎的作用。各个单位都把整风变成审干，审干变成抓特务。
　　　　正在这时，国民党从反面又帮了康生一个忙。一九四三年四月一日，胡宗南派了一个代表团来延安。听到这个消息，
康生立刻如临大敌般紧张起来。他又提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预防隐藏在党内的内奸上和胡宗南的代表
团接触。
　　　　夜阑人静，月光皎洁，群星闪烁。
　　　　夜色中，一批持枪的人开始执行康生的命令。猛烈的敲门声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有的人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
时候，已被五花大绑地押走了；有人质问，被告以“奉社会部命令”，就这么一夜之间，就逮捕了二百多人。
　　　　过了数月，七月十五日的下午，中央直属机关正在召开干部大会。
　　　　会场下面挂着“抢救失足者动员大会”的大字横幅，四周墙壁上贴着“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坦白从宽，抗
拒从严！”、“抢救失足者，是每个人的义务！”、“要热情地对待失足者！”等标语。
　　　　“同志们！”康生故作腔调，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架势，大声讲道：“今天的大会，是紧急时期的会议，是军事动员
时期的会议。因为我们这个会议，是正当国民党以三十四、三十七、三十八三个集团军的主力，以暂二十五师、六十一
师、二十八师、五十三师、新三十七师、第八师、一百六十七师、七十八师、新二十师、新二十六师、一百九十一师，
以及七个保安团、一个炮兵旅、一个重炮营，作为第一线的兵力，将我们边区南线紧紧包围，待令出击的时候开的，是
正当日本第五纵队的国特机关假造民意，要求取消共产党，取消边区，而国民党中央社向全国、全世界广播的时候开的。”
　　　　“现在边区的军队、边区的人民都动员起来了。因此，我们延安各机关学校要加紧起来审查干部、巩固组织、清除
内奸，这是我们目前刻不容缓的任务……。”
　　　　千锤打锣，一锤定音。他的洋洋万言，最终都是落在抓特上面。他声色惧厉地说：“国特为日寇服的事实，在延安
反奸细的斗争中，举不胜举。比如：混入新四军的许遇之，破坏河南党的杜征远，破坏边区银行的萧煌，破坏自然科学
院的彭里宁等等，他们都是敌探兼国特，国特兼敌探的兼差特务分子……”
　　　　“三个月以前，我在此地告诉过大家，日寇和国民党训练了大批侦探、奸细来破坏我们……因此，从四月十日起，
我们党中央又一次以宽大政策号召这些青年们起来改过自新，脱离特务陷阱。三个月来，经过所有共产党员和非共产党
员的努力，促使许多失足受害的青年接受了党的感召，起来探诉日寇与国民党毒害青年的罪恶。到今天为止，已经有四
百五十人向党坦白悔过了，……使我们有可能引导他们跳出罪恶的泥坑，走向新生活的道路。”
　　　　他像一位大慈大悲的菩萨一样，以十分同情地语气说：“一切失足的人们！无论青年人、中年人、无论是男人、女
人，无论是自觉的为敌人服务，还是不自觉的为敌人服务，我们共产党中央号召你们赶快觉悟吧！号召你们再不要为敌
人么五纵队服务了！为什么共产党要这样苦心的救你们？为什么在目前如此紧急的时期还要抢救你们？这正是要你们做
一个中国人，不要再被欺骗着为敌人服务。失足的人们！现在应该赶快觉悟，下最大的决心，向共产党悔过自新，下最
大的决心，向共产党悔过自新，赶快脱下特务的衣服，脱下第五纵队的制服，穿上中国人的衣服，将你们所受的欺骗、
污辱、损害和所做的一切罪恶彻底讲出来，共产党是欢迎一切失足的人变为抗日求国的中国人的，……你们被日寇和国
民党特务机关强奸了，欺骗了，拉你们去做第五纵队，由于你们幼稚无知，贪名图利，领生怕死，而走入了特务和泥坑，
我们共产党为使你们重新做人，用了宽大政策、坦白运动、劝说运动、开大会、做报告、集体劝说、个别谈话等等多种
方法促使你们觉悟。三个月来，我们既怕你们执迷不悟，又怕伤害了你们的面子，安慰你们，怕你伤心，关照你，怕你
自杀。请问一问，你们的父母有没有这样在政治上关心过你？你们的兄弟、姐妹、爱人、朋友，有没有这样想到你的前
途？当一个人向党坦白了，我们就立刻将他的材料收起，从特务群里将他的名字除去，我们高兴他自己已经觉醒！共产
党又求了一个人了！……”
　　　　“我们号召未坦白的人赶快坦白，不要放松一秒钟的时间，失掉了这个最宝贵的时机，将永远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已经坦白而未彻底的人们，要重新反省，彻底的迅速的向党解决自己的问题。”
　　　　末了，他又重新扳起面孔，以威胁性的口吻说道：“最后，我要警告那些不愿坦白的人们，我们坚持宽大政策，但
宽大是有一定限度的。这点希望他严重注意。有些人听到国民党要进攻边区，他们高兴了。你们想他们的问题不需要坦
白了，蒋介石也肖人为接他们了……我们警告那些执迷不悟的特务分子，快快觉悟转变吧！为了挽救失中青年，我们有
菩萨的心肠，但为了镇压死不改悔的特务，我们又有钢铁的意志，如果他们绝对坚持，不愿改悔，甘为敌人第五纵队服
务，那我们必须以严厉办法坚决镇压之。”
　　　　“一切忠实的共产党员们……以坚决的革命精神去进行无产阶级与非无产阶级的思想斗争，用毛泽东领导之下，将
民族的、阶级的、公开的，隐藏的一切奸细清除出去。”
　　　　“延安发现了这样许多的侦探、奸细，所有的同志要警惕到，过去的麻木不仁及对反革命分子的自由主义，对党的
危害是何等的严重！现在，要提高你们的警惕性、责任心，学会与一切反革命斗争的本事，要发挥你们最大的积极性，
帮助那些愿意向党坦白的人，向党悔过，挽救他们离开敌人的第五纵队的陷阱，这是你们神圣的责任。……”
　　　　康生确有苏秦、张仪之舌，他很会打个巴掌给个烂枣吃，把你整得半死不活，又用甜言蜜语来哄你，使你上套。有
的青年听了他动之以情，感人肺腑的话，感动到热泪盈眶。“康生真是救命恩人，”他们心里感激地想，也有人被他那
凶恶的面孔，刀子似的语言，吓得魂不附近体，手足无措。
　　　　这个爆炸性的报告之后，谁也不敢怠慢，每个单位都行动起来了，普遍地开展了“救救运动”，到处开“抢救大会”、
“规劝会”、“坦白会”、“批判会”。整个延安和边区、特务如麻，没有一个机关和单位是纯洁的，都钻进了各种各
样的“国特”、“日特”、“CC”、“复兴社”、“汉奸”、“叛徒”、“红旗党”、“坏人”等等。延安成为洪洞县
了，没有几个好人了。
　　　　康生十分得意，自己的锦囊妙计实现了。“谋事在人”、“事在人为”这些人生哲学，是有效的，转移了整风运动
的方向。
　　　　整个延安边区，一夜间变成为私立公堂和人间地狱了。到处是大喊大叫、声色俱厉的逼供，有的单位，甚至于特务
已占了压倒优势，好人倒反为寥寥无几了。仿佛像齐天大圣孙悟空从身上拔下一把毛，用嘴一吹，立刻变成无数各式各
样的特务。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挖出的特务越多，康生的成绩也就越大。“毫不夸张地说”，康生在一次会议上分析敌情时，
以十分肯定的语调说：“我说出来，也许会把你们吓一大跳，到延安来的党员也好，干部也好，有百分之七十、八十，
在政治上都是靠不住的，是各式各样的特务、叛徒、坏人！”他说：“各单位要按照这个指示去抢救‘失足者’！谁完
不成指标，不是麻木不仁，就是他本人有问题。”
　　　　保自己的，邀功取宠的，完成指标的，走过场的，虽为殊途，却属同归，都要昧着良心，大张旗鼓地抓特务、叛徒
和坏人。渐渐地好人成了少数。
　　　　军委三局电讯学校二百多人，抓了一百七十个“特务”；关中师范学校参加整风运动的八十八人，挖出六十二个
“特务”；绥德师范挖出了二百三十个“特务”，占该校总人数的百分之七十三；延安警卫团居然挖出百分之八十到九
十的人是国民党特务；陇东一个县，在不到两周的时间内，挖出了二百多人的“特务系统”！连中央秘书处，只有六十
多人，也挖出了十多个“特务”，延安和延安地区，成为了特务的天下了。挖红了眼，像发疯似的，一个人高兴时像特
务，忧愁时也像特务；爱说爱道像特务，沉默寡言地也像特务；一举一行，怎么看怎么像特务。
　　　　康生究竟使用什么神通，挖出这么多特务、叛徒和汉奸的呢？
　　　　他是以苏联肃反专家捷尔仁斯墓自居。但他并没有长着孙悟空那双火眼金睛，不管妖魔鬼怪怎样变化无穷，一眼就
能识破，康生没有这样的神通。他靠的是“残酷斗争，无情打怀疑一切，打击一切，逼供信。”早在三十年代，他同王
明一道，就是靠这一手起家的。他们借着审干肃反的名义，把不少自己人诬蔑为敌人。这对康生来说，司空见惯，轻车
熟路，据说，靠砍人头为生的刽子手，不论是看什么人，他的眼睛先盯住这个人的脖子，有朝一日，从哪里下刀合适，
康生看人，也首先看他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而不是那样的表情，他是否特务，不然，他为什么有这样的表情。
　　　　在决定谁是特务、汉奸和叛徒的问题上，康生是金口玉牙，说啥是啥，只要他一有话，你便是上了“生死薄”，不
是特务也是特务。被折磨得无可奈何时，只好违心地承认自己是特务，屈打成招了。于是，按照康生的要求，给自己编
一个假历史。最后，还是组织上给他们平了反。
　　　　一九四三年河南省委奉命由陕西马栏镇撤回延安。担任当时河南省委地下交通科长的杜××，调往延安中央组织部
工作。他刚上任一个多月，一天夜里正睡觉的时候，忽听得有人在敲门。
　　　　“谁？”他问了一声。“快开门！”他感到不对头，但他自认为：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他把门打开，
“你被捕了！”第二天上午，便开始审讯。“你交代”，一个审讯人员冷笑一声，接着又逼他说：“连河南省委都有问
题，就你是好人？河南省委都是汉奸、特务、叛徒、反革命，他是交通科长，是掌握党内情况的机要人物，你能没有问
题？河南省委是红旗党，是假共产党，是红皮萝卜白心，是国民党搞的党，你家属从敌占区来，这不是敌人派来的是什
么？”
　　　　杜××哭笑不得，说审讯人员无知，是低估了他们，说他们有知，所有有问题却既荒唐又可笑。偏见比无知离真理
更远，落到这样人的手里，不说假话，就得被他们折磨死。只好使一个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