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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大清相国-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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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皇上十分高兴,在南书房逗留了半日,尽兴而归。送走圣驾,明珠问道:“士奇,您哪来这么多好玩意儿?隔三岔五的孝敬皇上。”
    高士奇笑道:“士奇只是有这份心,总找得着皇上喜欢的玩意儿。”
    明珠笑笑,回头把陈廷敬拉到角落,说:“陈大人,您既然已面奏皇上,我就不好多说了。可我只是替您担心啊!”
    陈廷敬问:“明大人替我担心什么?”
    明珠说:“陆、邵、刘三人,官品自是不错,但性子太刚,弄不好就会惹麻烦,到时候怕连累您啊!”
    陈廷敬说:“只要他们真是好官清官,连累我了又何妨?”
    明珠本是避着人说这番话的,高士奇却尖着耳朵听了,居然还插言道:“明大人何必替陈大人担心?人家是一片忠心!张大人,您说是吗?”
    张英愣了愣,猛然抬起头,不知所以的样子,问:“你们说什么?”
    明珠含蓄地笑笑,说:“张大人才是真聪明!”
    陈廷敬也望着张英笑笑,没说什么。他很佩服张英的定性,可以成天半句话不说,只是低头抄抄写写。不是猛然间想起,几乎会忘记里面还有个张英。
    张汧的差事老没有吩咐下来,很不畅快。夜里,他拜访了陈廷敬。张汧在陈廷敬书房里坐下,唉声叹气:“我去过吏部几次了,明珠大人老是说让我等着。他说,我补个正四品应是不用说的,也可破格补个正三品,最后要看皇上意思。我蒙廷敬兄在皇上面前保举,回京听用,感激不尽。廷敬兄可否人情做到底,再在皇上面前说声?”
    陈廷敬颇感为难:“张汧兄,我不方便在皇上面前开口啊!虽说举贤不避亲,可毕竟您我是儿女亲家,会让别人留下话柄的。我怕替您说多了话,反而对您不好。”
    张汧问:“廷敬兄担心明珠?”
    陈廷敬摇头道:“明珠做事乖巧得很,不会明着对我来的。”
    张汧又问:“那还有谁?”
    陈廷敬道:“高士奇!”
    张汧不解,说:“高士奇同您我都是故旧,他为什么总同您过不去呢?”
    陈廷敬长叹道:“你久不在京城,不知道这宦海风云,人世沧桑啊!高士奇是索额图门下,索额图同明珠是对头,而索额图又一直以为我是明珠的人。嗨!他们之间弄得不共戴天,却硬要把我牵扯进去,无聊至极!”
    张汧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叹息。陈廷敬又道:“我又不能向人解释。难道我要说清楚自己不是索额图的人,而是明珠的人吗?我不党不私,谁的圈子都不想卷进去。”
    张汧问道:“高士奇不过一个食六品俸的内阁中书,所任之事只是抄抄写写,他是哪里来的气焰?”
    陈廷敬说:“你不知道,高士奇最会讨皇上欢心。您知道高士奇胆子有多大吗?他把赝品《匡庐图》送给了皇上!”
    张汧大惊失色,口不能言。陈廷敬说:“这可是欺君大罪啊!但我又只能闭口不言。”
    张汧问道:“这是为何?”
    陈廷敬叹道:“我说了,不等于说皇上是傻子吗?”
    张汧甚是愤恨,道:“高士奇真是胆大包天啊!一个六品小吏!”
    陈廷敬摇摇手,道:“唉,好在只是一幅假画,也不至于误君误国,我只好闭口不言!”
    张汧仍觉得奇怪,问道:“廷敬兄,索额图已经失势,照说按高士奇的人品,就不会紧跟着他了呀?”
    陈廷敬说:“高士奇怕的偏不是皇上,而是索额图。索额图是皇亲,说不定哪天又会东山再起。皇上不会杀高士奇,索额图保不定来了脾气就杀了他!”
    张汧出了陈家,独自在街上徘徊。犹豫多时,干脆往高士奇家去。心想高士奇虽是小人,但求他办事兴许还管用些。高家门上却不给面子,只说不管是谁,这么晚了,高大人早歇着了。张汧心里着急,想着自己同高士奇多年故旧,便死缠硬磨。门上其实是见张汧不给门包,自然没一句好话。张汧不明规矩,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了。
    深更半夜的,门上响动传到里头去了。高士奇要是平日里早睡下了,今夜把玩着那《匡庐图》,了无睡意。他听得门上喧哗,便问下话去。不一会儿,门上回话,说是有个叫张汧的人,硬要进来见老爷。高士奇听说是张汧,忙说快快请进。门上这才吓得什么似的,恭敬地请了张汧入府。
    高士奇见了张汧,双手相携,迎入书房。下面人见老爷径直把张汧领到书房去了,知道来人非同寻常,忙下去沏了最好的茶端上来。高士奇很生气的样子:“张汧兄,我正想托廷敬请你来家坐坐。老朋友了,回京这么些日子了,怎么就不见您的影子呢?”
    张汧说:“高大人忙着哩,我怎好打搅!”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三章(6)
    高士奇笑道:“廷敬他不能把您弄到京城来,就不管了!”
    张汧叹息着,说:“这话我不好怎么说。高大人,还是请您给帮帮忙。”
    高士奇摇头道:“张汧兄,我高某虽然日侍圣上,却只是个内阁中书,六品小吏。您这个忙,我可是帮不上啊!”
    张汧笑道:“高大人,我知道您是个有办法的人。”
    高士奇仍是长叹:“嗨,难呀……”
    张汧说:“高大人,您哪怕就是指我一条路也行啊。”
    高士奇问道:“您找过明珠大人吗?”
    张汧不明白高士奇问话的用意,不敢随便回答,便端起茶杯轻啜几口,想好说辞,才道:“我去过吏部几次,明大人说我可以派下个四品差事,破格派个三品也做得到,最后得皇上恩准。”
    高士奇也端起茶杯,抿了几口,笑道:“张汧兄,您我多年朋友,话就同您说白了。您得夜里出去走走,有些事情白日是办不好的!”
    张汧忙说:“感谢高大人指点迷津!高大人,您我是多年朋友,我也就顾不着礼数,深更半夜也寻上门来了。明珠大人每次见我总是笑眯眯的,可我实在摸不清他的脾气啊!”
    高士奇笑道:“张大人引高某为知已,实在是抬举我了。”
    张汧直道高攀了。客气一番,高士奇问道:“您是担心自己在德州任上同富伦闹得不快,明珠大人不肯帮忙是吗?不会的!只要您上门去,明珠大人可是海纳百川啊!”
    张汧面有难色,道:“我很感激高大人实言相告。可是,我囊中羞涩啊!”
    高士奇说:“廷敬家可是山西的百年财东,您不妨找找他。”
    张汧说:“我同他是亲戚,更加难于启齿!”
    高士奇点头道:“倒也是,廷敬又是个不通世故的人。好吧,难得朋友一场,我替您想个法子。我有个朋友,钱唐老乡俞子易,生意做得不错,人也仗义。我让他借您三五千两银子。”
    张汧拱手长揖道:“高大人,张汧万分感激!”
    高士奇笑道:“张汧兄,这是在家里,别一口一声高大人的。您我私下还是兄弟相称吧!”
    张汧便说:“好好,谢士奇兄不弃,张汧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高士奇凑近身子,拍着张汧的手,说:“张汧兄呀,我是个没考取功名的人,官是做不得多大的。您是进士,又有地方做官的履历,这回真的补了个三品,过不多久,往下面一放,就是封疆大吏啊!”
    张汧抬手道:“谢士奇兄吉言,真有那日,您可有再造之恩啊!”
    高士奇摇手道:“别客气,到时候我可要指望您关照啊!”
    早过了半夜,高士奇盛情相留,张汧就在高家住下了。
    不出几日,张汧的差事就有着落了。那日在南书房,明珠奏请皇上,通政使出缺,推举张汧擢补。皇上似觉不妥,说:“张汧原是从四品,破格擢升正三品,能服众吗?”
    明珠回奏:“通政使司掌管各省折子,职官仅是文翰出身似有不妥。张汧在地方为官十几载,详知民情,臣以为合适。”
    皇上回头问陈廷敬:“廷敬以为如何?”
    陈廷敬道:“臣同张汧沾亲,不便说话。”
    皇上说:“自古有道,举贤不避亲。不过陈廷敬不方便说,倒也无妨。你们倒是说说,张汧居官到底如何?”
    明珠回奏:“张汧办事干练,体恤百姓,清正廉洁。顺治十六年他派去山东,十几年如一日,可谓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皇上冷冷一笑,说:“明珠说话也别过了头。在地方为官,清廉者自然是有的,但要说到一清二白,朕未必相信。”
    陈廷敬这才说道:“张汧为官十几载,身无长物。回京听用,居无栖所,寄居山西会馆。”
    皇上不由得点着头:“由此看来,张汧做了十几年的官,同当年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没有什么两样?”
    陈廷敬道:“臣看确是如此。”
    高士奇也说:“臣亦可以作证。”
    皇上终于准了:“好,就让张汧补通政使之职吧。”
    明珠忙拱了手:“臣遵旨办理。”
    皇上却似笑非笑的,道:“明珠,可别说得恭敬,做的是另外一套。说不定都是你们早设好地套子,只等着朕往里头钻啊!”
    明珠忙伏地而跪:“臣诚惶诚恐,只敢体仰上意,奉旨办事,怎敢兜售半点私货!”
    陈廷敬、高士奇、张英等也都伏地而跪。
    皇上笑道:“好了,我只是提醒你们几句,别我说个什么,你们就如此样子。咦,张英,你怎么总不说话?”
    张英回道:“启禀皇上,臣只说自己知道的话,只做自己份内的事!”
    皇上点头半晌,说:“好,张英是个本分人。”
    当夜,张汧先去了明珠府上致谢,再去了高士奇家,俞子易正好在座。高士奇便说:“张汧兄不光顾着谢我,子易可是帮了您大忙啊!”
    张汧朝俞子易拱了手:“感谢俞兄,张汧自会报效!”
    俞子易很是谦恭:“高大人吩咐的事,俞某都会办到的,哪里当得起张大人一个谢字!”
    闲话半日,高士奇装着突然想起的样子,说:“张汧兄,我可有句直话要说。子易是靠生意吃饭,钱是借了,利息您可得认啊!”
    张汧忙点头称是:“借钱认息,天经地义!”
    俞子易便说:“真是不好意思!”看看时候不早了,张汧就告辞了。
    送走张汧,俞子易回头同高士奇说话:“高大人,前向替您盘下的几个铺子,我找到了下家,您看是不是脱手算了?”
    高士奇说:“价钱好就脱手吧。子易,您替我做生意,最要紧的是嘴巴要守得住。”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四章(1)
    俞子易小声说:“高大人放心,没谁知道我的生意就是您老人家的生意。”
    高士奇问:“子易,你这个管家,靠得住吗?”
    俞子易说:“靠得住,他是个死心踏地的人。”
    高士奇点头沉吟半日,说:“他随你登门无数次,我都不曾见他。既然他为人如此忠厚,就让他进来坐坐吧。”
    俞子易说:“我不敢让下面的人在高大人面前如此放肆!”
    高士奇却道:“不拘礼,让他进来吧。叫……他叫什么来着?”
    俞子易回道:“邝小毛。”
    没多时,邝小毛躬身进来,纳头便拜:“小的拜见高大人,小的感谢高大人看得起小的!小的甘愿当牛做马!”
    高士奇说:“邝小毛,别一口一句小的了。难得你一片忠心,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往后你随子易来,不必再那么拘礼,进来坐就是了。”
    邝小毛只顾叩头:“小的对高大人忠心耿耿!”
    高士奇说:“好了,别只管碰头了,抬起脸来,让老夫看看你。”
    邝小毛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眼睛只往高士奇脸上匆匆瞟了下,慌忙躲开了。高士奇很随和的样子,可他越是哈哈笑着,邝小毛头埋得越低,很快又伏到地上去了。
    28
    陈廷敬出了午门乘轿回家,遇着位老人家拦轿告状。刘景上前问话:“老人家,皇城之内,天子脚下,您若有冤告状,上顺天府去便是,为何当街拦轿?”
    老人家说:“老儿因为房子叫人强占,告到顺天府,被关了十几年,前几日才放出来,哪里还敢到顺天府去告状?”
    陈廷敬掀开轿帘,望了眼老头儿,道:“你家房子被人占了,告状竟被顺天府关了,怎会有这等怪事?”
    老人家说:“我家原本住在石磨儿胡同,房子被一个叫俞子易的泼皮强占了,买给了朝中一个大官高士奇。我每次上顺天府去告状,都被衙役打了出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干脆睡在顺天府衙门外头,他们就把我抓了进去,一关就是十几年!”
    陈廷敬心想真是巧得很啊!那还是顺治十八年冬月,有日他早早儿骑马往衙门赶去,突然从胡同里面钻出个人来。那人惊了马,自己跌倒在地,浑身是血。陈廷敬吓坏了,以为自己伤了人。那人却跪下来请罪,说自己惊了大人的马,又说自己身上是别人打的,又说有人强占了他家房子,卖给了一个姓高的官人。
    这时,围过许多人看热闹。陈廷敬觉着脸上难看,便问:“老人家,您可有状子?”
    马明压低了嗓子说:“老爷,这事儿连着高大人,您可不好管啊!”
    陈廷敬也悄声说:“这么多百姓看着我,我怎能装聋作哑?”
    老头儿递上状子:“草民感谢青天大老爷!”
    陈廷敬回到家里,禁不住唉声叹气,月媛就问他是否有什么难处了。陈廷敬说:“您还记得十几年前,我说过的一件事吗?有户人家的房子被人强占了,买给了高士奇。”
    月媛说:“记得,怎么了?”
    陈廷敬说:“唉,我同那老人家真是有缘哪!老人家名叫朱启,因为告状,被顺天府关了十几年,前几天才放出来。刚才我回家的路上,叫他给撞上了,一头跪在我轿前。”
    月媛问:“您想管吗?”
    陈廷敬说:“这本不是我份内的事情。可是,朱启跪在我轿前,又围着那么多百姓,我怎能视而不见?可是,这实在是件难事呀!”
    月媛说:“这案子再清楚不过了,没什么疑难呀?我说您应该管!”
    陈廷敬叹道:“案子本身简单,只是牵涉到的人太多。不光高士奇,同顺天府几任府尹都有干系。十几年前的顺天府尹向秉道,如今已是文华殿大学士、刑部尚书了!”
    陈廷敬这么一说,月媛也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廷敬说:“我猜哪怕是皇上自己,也不愿意为着一个平常老头子,去查办几个臣工。”
    月媛没了主张,说:“我毕竟是个妇道人家,您还是自己做主吧。我只是觉得,明摆着的事,让坏人嚣张,您这官也做得太窝囊了。”陈廷敬长叹不已,真的很惭愧。
    过了几日,陈廷敬先去了翰林院,晌午时分来到南书房。张英跟高士奇早到了,彼此客气地见了礼。陈廷敬今日见着高士奇,觉得格外刺眼,似乎这人鼻子眼睛都长得不是地方。高士奇却过来悄声儿说:“陈大人,士奇有几句话,想私下同您说说。”
    陈廷敬心里纳闷,便问:“什么要紧事?”
    陈廷敬说着,便随高士奇到了屏风后面。高士奇低声说道:“陈大人,令弟廷统昨晚送了一千两银子给我,您看这可怎么办呀!”
    高士奇说罢,便拿出一张银票拿来。陈廷敬脸色大惊,羞恼异常:“这个廷统!”
    高士奇低声道:“陈大人也不必动气。廷统是被官场恶习弄糊涂了。他以为是官就得收银子。我为他擢升六品,的确在明大人面前说过话,也在皇上面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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