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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大清相国-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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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用才听了这话,千斤石头落了地:“高大人高风亮节,袁某敬佩!好,我就不打搅了!”
    第二日,袁用才升堂问案,一阵棍棒下去,俞子易只得认了罪。他心想反正有高士奇替他出头,何不先少吃些棍棒再说?不曾想邝小毛又当堂指控他顺治十八年害死朱启儿子朱达福。俞子易这下慌了,悔不该划了押。
    向秉道并不知道俞子易早被顺天府拿了,早早儿就吩咐下面去寻人,一边请来陈廷敬商量案情。向秉道本来很敬重陈廷敬,可昨夜听了高士奇那番话,心里有些不快,说:“陈大人,就算我被属下蒙蔽,别人也长着眼睛呀?您可不能怀疑国朝所有官员都是酒囊饭袋啊!”
    陈廷敬忙拱手道歉:“万望向大人谅解!我俩还是先切磋一下案情,择日再开堂审案吧。”
    向秉道摇头道:“老夫办事一贯雷厉风行,我早已传人去了,即刻就可升堂!”
    这时,刑部主事匆匆赶来,神色有些紧张:“向大人,陈大人,俞子易犯杀人大罪,早已被顺天府抓起来了!案子已经审结!”
    主事说罢,便把顺天府审案卷宗呈给向秉道。向秉道接过卷宗,匆匆翻看着。陈廷敬问:“被杀的是何许人也?”
    向秉道把卷宗递给陈廷敬,说:“正是状告俞子易的朱启!”
    陈廷敬啊了一声,脸色都白了。他猜想朱启之死必定同俞子易有关,说不定就牵涉到高士奇。但他手里无据无凭,哪敢胡乱猜测?只连声叹息,摇头喊天:“天啦,是我害了朱启啊,若不是我接了他的状子,他就不会有杀身之祸!”
    向秉道也是摇头,道:“没想到俞子易真是个谋财害命的恶人啊!陈大人,我真的失察了!此案不必你我再审了,速速上奏皇上吧!”
    陈廷敬肚子里有话说不出,只好答应上奏皇上。
    皇上当日午后就召见了向秉道和陈廷敬,袁用才同高士奇也被叫了去。向秉道、袁用才、高士奇三人请罪不已,只有陈廷敬低头不语。皇上一一宽慰,并不责怪。高士奇仍是请罪,说他实在不知俞子易那宅院来路不明,贪图便宜把它买下了,愿将那宅院入官。
    袁用才却说:“启奏皇上,俞子易先后杀害朱启父子是事实,但朱达福欠下俞子易巨额债务也是事实。俞子易杀人以性命相抵,朱家欠债以宅院相抵。于法于情,理应如此。因此说,高士奇从俞子易手上买下房子,并没有犯上哪一条。”
    皇上听了,觉着袁用才言之有理。
    事情莫名其妙弄成这样,陈廷敬大惑不解。他硬着头皮奏道:“启奏皇上,臣以为俞子易杀人案事出蹊跷,应该重审!”
    袁用才忙跪下上奏:“启奏皇上,俞子易供认不讳,人证物证俱全,原告也已被杀,陈廷敬他节外生枝!”
    皇上阴沉着脸:“陈廷敬!朕刚才看到各位臣工都有悔罪之意,只有你一干二净!你真的是圣人吗?你要朕把向秉道、袁用才、高士奇和各任顺天府尹都治了罪你才心安吗?”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五章(1)
    陈廷敬叩头谢罪:“回皇上,臣绝无此等用心!”
    皇上说:“朕时常告诫你们,居官以安静为要。息事宁人,天下太平!不要遇事便闹得鸡飞狗跳!”
    臣工们通通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皇上望着高士奇,很是慈祥:“你那宅院,还是你的,不要再说。不过,你那宅院只怕有些凶气,朕想着便觉不安。朕平日临时有事,召你也不方便。西安门内有个院子,你搬进来住吧!”
    听得皇上赐给高士奇宅子,几位臣工不由得暗自惊异。高士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会儿才跪地而拜:“皇上,臣工赐居禁城,自古未有先例,士奇手无寸功,不敢受此恩宠!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却摇摇头,说道:“士奇,你供奉内廷多年,辛勤劳苦,朕心里有数。你不必推辞。民间有句话,家搬三次穷。朕再赐你表里缎十匹,银五百两,作为搬家之用。你就速速搬进来吧。”
    高士奇感激得哭了起来:“臣虽肝脑涂地,当牛做马都不足以报效皇上!”
    皇上又道:“朕昨日写了两个字,平安。今日朕把这两个字赐给你。”
    说话间,张善德捧出皇上墨宝。高士奇跪接了,谢恩不止。
    召见完了,几位臣工退出乾清宫,免不了向高士奇道贺。
    袁用才拱手道:“高大人,皇上赐臣工宅院于禁城之内,可是开千古之例呀!恭喜呀!”
    高士奇笑道:“我皇圣明,他老人家开先例的事可多着哪!以十四岁之冲龄登基御极,威震四海,自古未有;十六岁剪除鳌拜,天下归心,自古未有;削藩平乱,安定六合,自古未有;《圣谕十六条》教化百姓,民风日厚,自古未有!”
    这时,张善德追了上来,悄声儿喊道:“陈大人,皇上叫你进去说句话哪!”
    陈廷敬心里不由得一惊。今儿皇上对他甚是不悦,这会儿又有什么事呢?陈廷敬随张善德走着,小心问道:“总管,皇上召我何事?”
    张善德说:“小的哪里知道,只听得皇上不停地叹气。”
    陈廷敬不再多问,低头进了乾清宫。皇上正在西暖阁背手踱步,陈廷敬上前跪下,叩谢的客套话没说完,皇上就嘱他起来。陈廷敬谢恩起身,垂手站着。
    皇上站定,望着陈廷敬半晌,才说:“朕知道你心里憋气!人命关天,不是小事。但原告已经死了,凶犯杀了就是!难道你真要朕为这件事情处置那么多的臣工?”
    陈廷敬说:“臣向来与人为善,从不借端整人!”
    皇上坐下,说道:“高士奇只是个六品中书,你是从二品,你要大人不计小人过!高士奇出身寒苦,为人老实,朕确实对他多有怜惜。他当差也是尽心尽力的,你就不要同他计较!”
    陈廷敬道:“臣不会同他计较!”
    皇上长叹一声,似乎无限感慨:“自古都把官场比作宦海。所谓海者,无风三尺浪。朕却以为,治国以安静平和为要,把官场弄得风高浪激,朕以为不妥。用人如器,扬长避短。你有你的长处,高士奇有高士奇的长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求全责备,则无人可用。”
    皇上这番话自然在理,但眼下这案子却是黑白颠倒了。陈廷敬心里还有很多话,也不敢再罗嗦半句,只好拱手道:“皇上用人之宽,察吏之明,臣心悦诚服!”
    高士奇盘坐在炕上,抽着水烟袋。夫人喜滋滋地把玩着皇上赐的绸缎,问:“老爷,皇后娘娘和那些嫔妃们用的都是这些料子吧?”
    高士奇把水烟袋吸得咕噜作响,说:“往后呀,皇后娘娘用的料子,你也能用!这都是江宁官造,专供大内。”
    夫人大喜,说:“老爷,咱皇上可真是活菩萨,我得天天替他烧高香,保佑他老人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士奇哼哼鼻子,说:“你不是担心陈廷敬会整倒我吗?都看见了?怎么样了?陈廷敬当面讽刺我,说我高某三千年才出一个!算他说对了!”
    夫人更加把自家男人看成宝贝似的,道:“我得赶紧做几件衣服,赶明儿住到紫禁城里去,也别让人瞧着寒伧!”
    这会儿高大满进来说邝小毛来了,高士奇脸色阴了下来,吩咐说叫他到书房等着。高士奇故意吸烟喝茶半日,才去了书房。
    邝小毛见了高士奇,慌忙跪下:“谢高大人救命之恩,贺高大人大喜大喜!”
    高士奇故意拿着架子,淡淡地说:“我有什么可喜的?你起来说话吧!”
    邝小毛站起来说:“高大人蒙皇上恩宠,在紫禁城内里头赐了宅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高士奇全不当回事似的,说:“我在皇上跟前二十多年了,这种恩宠经常有的,倒是别人看着觉得稀罕。”
    邝小毛低头道:“高大人,蒙您再造之恩,小的我自此以后,就在您跟前当牛做马!”
    高士奇说:“小毛,我知道你的一片忠心。我是个讲义气、够朋友的人。我原本打算这三十万金,我八,你二!今儿我一琢磨呀,还不能让你一下子就暴富了。俞子易就是个教训!”
    邝小毛愣住了,问:“高大人您意思?”
    高士奇笑道:“富贵得慢慢的来,不然你受不起,会像俞子易一样,要折命的。这三十万金,原本就是我的,俞子易不过是替我打点。俞子易原先给你月薪五两银子,我给你十两!”
    邝小毛想不到高士奇如此出尔反尔,心里骂娘不止,却只好再次跪下:“高大人,小的怎敢受此厚爱?小的今后如有二心,天诛地灭,九族死绝!”
    高士奇哈哈大笑道:“小毛何必发此毒誓?我知道你会对我忠心耿耿的!”
    这时,丫鬟春梅进来说:“老爷,夫人说了,老爷明儿还要早起,请老爷早些歇息了。”
    邝小毛听得这话,忙起身告辞了。高士奇走进卧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对夫人说:“外头只知道我们做官的作威作福,哪知道我们也要起早贪黑?赶明儿住到宫里去,就不用起那么早了。”
    30
    《大清相国》第三部分《大清相国》第十五章(2)
    陈廷敬忿恨不已,满肚子话无处说去。他在衙门里成日沉默不语,回到家里就枯坐书房。往日他有心思,总是在深夜里拂琴不止,如今只是两眼望着天花板。他同高士奇本已撕破脸皮了,可高士奇在众人面前却显得没事似的,口口声声陈大人。陈廷敬反倒不好怎么着,不然显得他鸡肚鸭肠。这回朱启案子,他明知有血海之冤,自己却无力替人家伸张。皇上蒙在鼓里,他没有办法去叫醒。他要是再多嘴,只怕会惹得龙颜大怒。皇上平素目光如炬,怎么就看不出是非呢?
    偏是这几日,家里又闹出事来。珍儿姑娘的事,到底让月媛知道了。原来大顺忍不住把这事儿同老婆翠屏说了,翠屏是月媛的贴身丫鬟,哪有不传话过去的!月媛半声不吭,只暗自垂泪几日,茶饭不进。陈廷敬急了,细细说了原委,只道一千个身不由已。月媛仍是没半句话,只是流泪不止。大顺跑到月媛面前,先是骂自己不该把天大的事瞒着太太,再替老爷百般辩解。月媛也不吭声,只当面前没大顺这个人。陈廷敬倒不怎么怪大顺,这事反正是要闹出来,早些让大家知道兴许还好些。只是月媛不吃不喝,又不理人,叫他不知如何是好。岳父最后出面,说珍儿姑娘到底是好人家出身,又救过廷敬的命,不妨迎进屋来,一起过日子算了。有了爹爹这话,月媛也不好再闹,这事就由他去了。于是,选了个日子,陈廷敬去了花轿,接了珍儿进门。
    月媛原本是个贤德的人,她见珍儿懂得尊卑上下,心里慢慢也没气了。倒是陈廷敬总有几份愧疚,又想珍儿那边到底也是有名望的人家,他自己走不开身,就派大顺领着几个人,带了聘金若干,赶去山东德州补了礼数。珍儿爹知道陈廷敬身为京官,又是个方正的读书人,肚子里再多的气也消了。
    眼看着到了冬月,明珠称病在家清养,南书房的事都由陈廷敬领着。这天,张英接了个折子,同陈廷敬商量:“陈大人,山西巡抚转奏,阳曲知县上报两件事,一是傅山拒不赴京,二是阳曲百姓自愿捐建龙亭,要把《圣谕十六条》刻在石碑上,教化子孙万代。您看这票拟如何写?”
    陈廷敬想了想,说:“应命阳曲知县说服傅山,务必进京。百姓捐建龙亭,勒石《圣谕十六条》,本是好事。但是,好事在下面也容易办成坏事。此事宜慎重。”
    高士奇听了,说道:“陈大人,傅山是您竭力向皇上举荐的,他拒不进京,您可不好交差啊。百姓捐建龙亭,卑职以为这是好事,怎么到了陈大人眼里,好事都成坏事了?我想这事还是得问问明珠大人。”
    张英道:“明珠大人在家养病,不必去打搅他,况且皇上吩咐,让明珠大人静心调养,南书房事暂由陈大人做主!”
    高士奇笑笑,说:“当然当然,我们都听陈大人的!”
    第二日,明珠突然来到了南书房。高士奇忙拱手道:“不知明珠大人身子好些了没有?您应好好儿养着才是!”
    明珠笑道:“我身子没事了!知道你们日日辛劳,我在家也呆不住啊!”
    陈廷敬说:“明珠大人身子好了,我就松口气了。”
    明珠哈哈大笑,说:“廷敬可不能推担子啊!”
    原来昨日高士奇写了封信,叫人送到明珠府上,把南书房的事细细说了。难免添油加醋,往陈廷敬身上栽了些事情。明珠觉着大事不好,非得到南书房来看看不可。
    陈廷敬把今日新来的折子交给明珠过目。明珠笑眯眯的,招呼大伙儿都坐下。他伸手接了折子,突然说要看看最近皇上批过的折子。陈廷敬暗自吃惊,心想皇上批过的折子为何还要看呢?却不好说出来。张英心里也在嘀咕,却只好过去搬来旧折子,摆在明珠面前。
    明珠翻了几本,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廷敬呀,看折子同读书不一样,各有各的学问!”
    陈廷敬道:“明珠大人,廷敬不知哪道折子看错了,这都是皇上准了的。”
    明珠脸色和悦起来,说:“臣工们以为妥当的事情,皇上虽是恩准,却未必就是皇上的意思。体会圣意,非常重要!”
    陈廷敬说:“明珠大人,每道奏折廷敬都是披阅再三,同张英、士奇等共同商量。我不觉得哪里有违圣意!”
    明珠笑着,十分谦和:“廷敬,皇上英明、宽厚,臣工们的票拟,只要不至于太过荒谬,总是恩准。正因如此,我们更要多动脑子,不然就会误事!”
    陈廷敬问道:“明珠大人,廷敬哪道折子看错了,请您指出来,我往后也好跟您学着点儿。”
    明珠说:“廷敬这么说,我就不敢多嘴了。但出于对皇上的忠心,我又不得不说。这些是皇上恩准了的,已成圣旨,我就不说了。单说这阳曲县百姓捐建龙亭的事,您以为不妥,可我琢磨,皇上未必就是这么看的。”
    陈廷敬说:“明珠大人请听我说清道理。”
    明珠大摇其头,脸上始终笑着:“您想说什么道理,我不用听就明白。但那是您的道理,未必就是皇上的道理!这道折子的票拟要重写。士奇,我口授,你记下吧。”
    不由得陈廷敬再分辨,明珠就把票拟重草了。
    次日皇上御门听政,明珠上奏山西阳曲百姓自愿捐建龙亭事,以为此举应嘉许,建议将此疏请发往各省,供借鉴参照。
    皇上听着,脸露喜色,说:“朕这《圣谕十六条》,虽说是教谕百姓的,也是地方官员牧民之法,至为重要。朕这些话并不多,总共才十六句,一百一十二个字。只要各地官员着实按照这些管好百姓,百姓也依此做了,不怕天下不太平!”
    臣工们都点头不止,陈廷敬却说地方捐建龙亭一事不宜提倡。众皆惊讶,心想陈廷敬可闯大祸了。果然皇上脸色大变,逼视着陈廷敬,说:“陈廷敬,你是朕南书房日值之臣,参与票本草拟。你有话为何不在南书房说,偏要到朕御门听政的时候再说?”
    陈廷敬跪在地上,低头奏道:“臣在南书房也说了。”
    皇上问道:“陈廷敬,朕且问你,百姓捐建龙亭,如何不妥?”
    陈廷敬说:“臣怕地方官员借口捐建龙亭,摊派勒索百姓。万一如此,百姓会骂朝廷的!”
    皇上大为不快,说:“你不如直说了,百姓会骂朕是昏君是吗?”
    陈廷敬叩头不止:“臣虽罪该万死,但也要把话说穿了。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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