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览群书2004年第09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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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虽有各种排行榜面世,但此外还有太多值得人们关注的图书。这就迫切需要在出版者和读者之间搭建一个平台。
答:首先要能真正区分“好书”和“劣书”,然后才谈得上分别加以“宣传”或“批评”;然而这种区分并非易事,尤其是在“公论”意义上的区分,——大胆说一句,这样的区分如果不当,还不如不加以区分呢。前面我提到“公论”,似乎有所质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假如区分得当,无疑就是公论了。但是在不能确知是否得当之前,言者听者最好都先别把它当成公论。我不是说不作评价,是说应该把它看成一种相对意义上的评价,而非绝对意义上的评价。在这个前提之下,只要言之有据,合情合理,正无妨说出一己的好恶。这样的批评环境,有赖于各方面的认同,其中包括批评者和被批评者,以及广大读者。
排行榜是另外一个问题。既不能以个人好恶来定是非,亦不能以集体好恶来定是非。书是文化产品,精神产品,其被接受可能是个复杂的过程,不能搞“以多数决”。排行榜只反映某一地域某段时间之内读者的购买情况,此外什么也说明不了。出版者或作者容或关心,孰料论家、媒体和读者也大感兴趣。我曾提出设立一个“反排行榜”,旨在强调一本书的价值判断别有标准;这种标准说来并不简单,但至少是在排行榜之外。
问:在书评业——姑且采用这个说法——较发达的美国,既有精选的主要书评摘要,又有全面的书评索引;既有综合性的,也有专科性的;既有当前的,又有回溯性的;既有书本式的检索手段,又有最先进的联机检索系统和光盘检索。在我国,书评也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先秦就有图书评论。请问:目前我国的书评业是一种是什么样的状况?怎样才能建立起一个新的良好的书评机制?
答:就我所读到的书评文章而论,我们的“书评业”大概尚属“初级阶段”,甚至“史前阶段”,也许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业”。前面提到,“假如一切均出诸操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问题首先是在这里。出版社出了书,邀人写书评;作者出了书,请人写书评。这种文章,其性质相当于广告,怎么能算真正的书评呢。谈到“建立一个新的良好的书评机制”,我想应该从书评彻底脱离图书发行销售机制开始。
光是这样,也还远远不够。我也看到不少文章,总是八股写法,缺乏真知灼见。而且常常既是广告或人情文章,又是八股文章。这里有个如何读书的问题,还有个如何写文章的问题。对大多数书评人来说,这两个问题并来解决。书都不好好读,或读了一无所得,无论如何谈不上写好书评。所以要想“建立一个新的良好的书评机制”,读书人自己恐怕先要建立一个新的良好的读书机制才行。至于写文章,就更非易事了。但是首要问题还在于写书评的人要说自己想说的话,即所写的是独立书评。
问:现代意义上的书评与过去的书评应该是有区别的,请您对近现代书评作一简要回顾。
答:我对这一问题缺乏研究,只能讲个大概。《现代汉语词典》把“书评”释义为“评论或介绍书刊的文章”,着眼于“评论或介绍”,先秦诸子书中某些片断,近乎书评的雏形;着眼于“文章”,古人集子里的序跋一类,则是书评的前身了。另外诗话、词话,以及注疏、批点,也与书评不无关系。
至于“现代意义上的书评”,应该说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产物,与现代小说、散文、戏剧、诗歌等类似。从形式来说,主要是白话文写作;从内容来说,属于现代批评。当然此前存在一个准备时期或过渡时期,好比鲁迅写《狂人日记》之前,有刘鹗的《老残游记》、韩邦庆的《海上花列传》等;胡适写《尝试集》之前,有黄遵宪的《人境庐诗草》等;现代书评之前,也有王国维的《书辜氏汤生英译后》之类文章。二十世纪的三位大师——鲁迅、周作人和胡适,都写过不少书评。鲁迅《热风》所收《估》,周作人《自己的园地》所收《情诗》、《》,皆为书评的经典之作。
书评这一形式的诞生,可能与报刊之类媒介的出现和普及不无关系。在此之前,论者似乎主要通过写序跋来评论一本书。当然后来人们仍然喜欢这样做法,譬如周作人为废名、俞平伯的作品所写序跋,其实就是书评。
还有一个“书话”的名目,也有点儿夹缠,譬如后人编的《知堂书话》,所收一并包括书评在内。其实周氏自己用的是“读书录”或“看书偶记”,这有点笼统,然而却避免了强行分类的麻烦。参看唐彛挠泄厮捣ǎ榛坝胧槠阑故怯星鸬摹4蟾乓浴捌缆刍蚪樯堋笔又榛案嗖嘀睾笠环矫妫欢馐且恢钟蟹⑾中缘慕樯堋
问:中外书评有何差异呢?
答:我没有做过这种比较,同样无法确切回答;而且外国书评大多看的是译文,就文章本身而言,已经丧失了太多东西。仅仅就保留下来的一点东西而论,如伍尔夫感受力之丰富,瓦尔特·本雅明切入点之独特,都是很难企及的;说来他们那个档次的书评,中国还不多见。
问:由于图书评论是揭示图书主题的重要手段,且作者多是学科造诣颇深的专家或职业书评人,因此,读者对书评人有一种信赖感,往往通过书评来了解图书,取舍图书。作为书评人,对读者应该有哪些责任?当下的书评人是否尽到了这些责任?
答:说句老实话,我对“读者对书评人有一种信赖感”这一点颇感怀疑。就现实情形而言,书评人多半不值得如此信赖;就理想状态中的读者与书评人的关系而言,我觉得顶多聊供参考罢了。我正是这样读书评的,我自己写的书评,也希望别人这样去读。
如此说法,并不意味着书评人可以放弃责任;事实上他的确负有某种责任,但毋宁说他首先应该对自己负点责任。譬如不把一本书读完,就动手撰写书评,在我看来,此即对自己不负责任,当然也是对读者不负责任。言不由衷,说些自家都不能相信的话,这也是对自己和读者不负责任。立论缺乏依据,自相矛盾。哗众取宠,同样是对自己和读者不负责任。如今这种不负责任的情况太多了。
问:有些书评可以说是高于原作的一种再创造,甚至是对原作的超越。有时一篇好的书评所付出的艰辛和拥有的价值并不亚于原作。这就是书评的价值,是不容忽视的。您如何看待书评的价值?
答:其实应该把书评看作是以书为题材的一类文章。从这个意义上讲,它肯定是种“再创造”。只是不同种类的书评,这种再创造的程度有所不同而已——相对来说,书介比书评就要差一些。书评可能是在充分理会原作意义的基础上,进一步予以开掘、提升。至于是否“高于原作”,那倒不一定。原作或是小说、或是诗歌,或是剧本,或是散文作品,或是哲学、历史著作,或是别的什么,它们各有各的价值判断标准,书评也有自己的价值判断标准,所以不好相比。至于“付出的艰辛”,当然也是不一样的。但是写书评需要付出艰辛,书评拥有独立价值,这些都无可置疑。
问:社会上对书评有一种偏见,书评不能登大雅之堂。在大学和科研机构里,书评根本就不能算什么学术成果,在报刊杂志上,书评也不过是补白而已。再加上一些平庸书评的负面影响,使书评处于窘境之中。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怎样才能摆脱这一窘境?
答:假若书评只是图书销售的一种宣传手段,一种软性广告,那么其不能登大雅之堂亦不足为奇。社会上如此看法,恐怕不能说是“偏见”;虽然当下书评并不一概如此。书评要“摆脱这一窘境”,先要断绝它与图书销售的这种关系。当然光这样还不够,但是无论如何要从这里起步。书评还要写得有见识,有文采,本身是好文章。像伍尔夫的《普通读者》,本雅明的《弗郎茨·卡夫卡》、《讲故事的人》等文章,还有苏珊·桑塔格的《反对阐释》,谁又能说不算“学术成果”呢。
这里第一步是整体意义上的,光是个别作者或个别文章不随波逐流还不够;第二步则是个别意义上的,不可能要求每个作者每篇文章都优秀。必须先走了第一步,才能走第二步。
问:由于书评人和出版杜大多把书评当作图书宣传炒作的重要手段之一,因此使书评多了一份浮躁与虚华,失去了书评应有的冷静与从容。我认为,应将图书宣传与图书评论区别开来,为书评业营造一个从容而宁静的空间。请问:图书宣传与图书评论有何区别呢?如何才能为书评界营造出一种宽松与从容的气氛呢?
答:的确“应将图书宣传与图书评论区别开来”。书评不应该是图书宣传的手段,而图书宣传应该另有手段,譬如作广告、发消息、开发布会,等等。
出版者或作者找人写书评,说穿了是变相作广告。相比之下,这还是一种廉价广告;而其效用,或许更在真的广告之上。虽然大家慢慢看出就中把戏,是以影响日渐衰微;但以成本计仍属低廉,加之惯性使然,因而还在施行。
在我看来,真正解决这一问题,恐怕有赖于读者。对读者来说,假广告不起作用了,同时真广告效果不错,出版社也就不得不舍此而取彼了。这么一来,真正的书评就有出头之日了。
书评人写书评,只是想说点自己的看法;读者、出版者或作者也只是想听他怎么说,如此而已。虽然如前所述,读者听了之后,也许因此决定买或不买这本书。大概这仍脱离不了“宣传”,但是一种非授意性的宣传。这也就是你说的“从容而宁静的空间”或“宽松与从容的气氛”了。
问:您在上面提到:书评不应该是图书宣传的手段。我认为:尽管书评与图书宣传是有区别的,但两者之间又有必然的联系,书评是图书宣传的手段之一,但不能作为图书宣传的惟一手段。书评在更大的程度上是独立于图书宣传而存在的。图书宣传不是书评的目的。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有时一篇有影响的书评确实会给一本书带来很大的宣传效应,这就是您所说的:这种宣传是非授意性的。请问:书评的目的是什么呢?
答:“目的”与“结果”是两码事,不宜混为一谈。在我看来,书评不应该有图书宣传的目的,但却无须排除这个结果。而没有目的的行为,就不能说是“手段”了。
书评反映了一个读书人的想法,要说目的,这就是它的目的;此外别无什么实用目的。在这一点上,书评与其他非应用文性质的文章,乃至一切文学、艺术没有区别。书评也正因此而具有独立价值。书评不是应用文。以实用目的求之,书评就丧失了独立性,也就成了变相的广告了。
问:在《沽酌集》序中,您谈到;“写一篇文章之前,总要给可能存在的读者先定个位,那么至少可以分为两种,其一没有读过这书,其一读过这书。对不同的人就要说不同的话,一是介绍,一是议论。对后一类读者没有必要从零谈起,否则不仅多余,也嫌不够尊重。”您能谈谈书评的读者定位问题吗?
答:根据前引《现代汉语词典》,书评包括“书评”和“书介”两类。其间区别,在于读者定位有所不同:读过或没有读过那本书。面对没读过书的人,多少要介绍一下书的内容,不然他不知道所说的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要创造一个彼此能够交流的语境;而对于读过书的人来说,这个语境已经存在了。
“书评”和“书介”分别起着不同作用,满足读者的不同需要。当然通常多是“评中有介”或“介中有评”。即便这样,作者也应考虑上述读者定位问题,不至于该说的不说,不必说的说个没完没了。
附带说一句,前面强调感受对于书评的重要作用;书介作者同样需要此种能力。没有感受力,无从发现书中究竟什么东西最为重要,那么也就很难介绍得当。
问:专业性的图书,一般人很难窥其门径,可能需要熟悉该专业的书评人予以评论。但是我看过一篇文章,说英国剑桥大学的下午茶喝出了很多诺贝尔奖,这被认为是跨领域的交流所带来的效果。有见地的书评,也许又来源于本领域以外的声音。您对此有何看法?
答:这也还是“读书”和“写文章”两个问题,不过因为是“专业性的图书”,外行人读不来;而能读这些书的人,于写文章往往又非内行,所以显得特别突出。解决的方法,还要从上述两方面人手,具体说来,就是专业性图书的书评人要会读书,会写文章。
“英国剑桥大学的下午茶喝出了很多诺贝尔奖”,关键不在于喝茶,而在于喝茶的人。“有见地的书评,也许又来源于本领域以外的声音”,取决于他们是否写得了,写得好。无论写什么书评,都要把那本书看了,把相关的情形弄明白了,把就中的道理想清楚了,都要有自己的感受,都要把文章写好,其实无拘“本领域”以内以外。上述这些都做到了,就是属于自己的领域;做不到,自己就在那个领域以外。纯属外行,还是少说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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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书评是否也有它特定的思维定式呢?
答:“特定的思维定式”如果先于对具体某一本书的阅读而存在,就成了一种束缚,一种套路,一定是要不得的。无论这种思维方式关乎问题的理解,还是文章的写法,都是如此。
当然书评人有自己的感受与思考的方式,或者习惯,这无可厚非,不必尽皆排斥。但是我想强调的是,一本书有一本书的读法,不能“以不变应万变”。
问:有人说:书评是写给大众看的,书评应通俗化。我认为:由于读者群不同,应有不同的书评存在。对于理论性的书评,不妨来点片面的深刻。这里可能涉及到书评的个性化问题,请您谈谈这一问题。
答:什么文章或文学样式,都有面对不同读者群的问题,非独书评为然。世间有给大众看的小说,也有不是给大众看的小说;有给大众看的散文作品,也有不是给大众看的散文作品,书评同样如此。所以“通俗化”与“片面的深刻”的书评都应该允许存在。不过一般说来,书介应该写得相对通俗一点,更大众化一点,因为如前所述,这是写给没看过那书的人看的。
书评的个性化,主要体现在两方面:第一,作为“评论”,是属于自己的看法;第二,作为“文章”,面目同样与众不同。二者又是相辅相成的。
从前我写过一篇《我的书评观》,曾经以本雅明和伍尔夫为例说:“本雅明的文章切入点每每奇特,真是别出心裁,抓住这样几个点,所谈论的对象也就尽在掌握之中了。而文章的切入点正是其感受最敏锐之处,由此开掘,所谈既独到,又充分。说来此人了解作家,亦复了解自己。对于伍尔夫来说,更重要之处也许在于讲述自己阅读感想的方式,或者说是态度。她的高雅气质统摄着她的深刻见解;反过来讲,有了如此见解,才由得她舒徐自在地表达出来。话说至此,已经谈到书评之为文章的要害所在,无非就是选择切入点和把握行文态度两项,要说各擅所长,伍尔夫和本雅明才担当得起这样的话呢。”书评缺乏个性化,首先在于对所评论的书缺乏独特感受和独特发现,同时也不讲究文章写法。
问:您在《插花地册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