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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笑傲江湖(旧版)-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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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争斗之激烈可想而知。”
  岳灵珊道:“到得后来,剑宗一支认错服输了,是不是!”岳不群摇头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他们死硬到底,始终不肯服输,虽然在玉女峰上大比剑时一败涂地,却个个——个个横剑自尽。”令狐冲、岳灵珊等都是“啊”的一声,轻轻惊呼。岳灵珊道:“自己师兄弟,比剑胜败,打什么紧!又何必如此看不开?”岳不群道:“那也不是师兄弟比剑这么简单。当年五岳剑派争夺盟主之位,说到人材之盛,武功之高,原以本派居首,只以本派内争激烈,玉女峰上大比剑,死了十几位前辈高手,这才将盟主之席,给嵩山派夺了去。推寻祸首,实是由于气剑之争而起。”
  令狐冲等都连连点头。岳不群道:“本派不当五岳剑派的盟主,那也罢了;华山派威名受损,那也罢了,最关重大的,是派中师兄弟内哄,自相残杀。大家亲如骨肉同门兄弟,你杀我,我杀你,惨酷不堪。今日回思当年人人自危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说着眼光转向岳夫人脸上,令狐冲见她脸上肌肉微微一动,想是回忆起本派高手相互屠戮的往事,情不自禁的感到害怕。
  岳不群缓缓解开衣衫,袒裸胸膛。岳灵珊惊呼一声:“啊哟,爹爹,你—你—”但见他胸口横过一条两尺来长的伤疤,自左肩斜伸至右胸,伤疤虽然愈合已久,仍是作淡红之色,想见当年受伤极重,只怕差一点便送了性命。令狐冲和岳灵珊都是自幼伴着岳不群长大,但直到今日,才知他身上有这样一条伤疤。岳不群掩上衣襟,扣上布扣,说道:“当日玉女峰大比剑,我给本门师叔斩上了一剑,昏晕在地。他只道我已经死了,没有再加理会。倘若他随手补上一剑,嘿嘿!”岳灵珊笑道:“爹爹固然没有了,我岳灵珊更加不知道在那里。”
  岳不群笑了笑,脸色随即十分郑重,道:“这是本门的大机密,谁也不许泄漏出去。别派人士,虽知华山派在一日之间,伤折了十余位高手,但谁也不知真正的原因。我们只说是猝遇瘟疫侵袭,绝不能将这件门户之羞,令人人知晓。其中的前因后果,今日所思不得不告知你们,实乃此事关涉太大。冲儿倘若沿着目前的道路走下去,不出三年,便是‘剑重于气’的局面,实是危险万分,不但毁了你自己,毁了当年无数前辈用性命换来的本门正宗武学,连华山派也将给你毁了。”
  令狐冲只听得全身都是冷汗,俯首道:“弟子犯了大错,请师父、师娘重重责罚。”岳不群喟然道:“本来嘛,你原是无心之过,不知者不罪,但想当年剑宗的诸位师伯、师叔,也是存着一番好心,要以绝顶武学,光大本门,只不过误入岐途,陷溺既深,到后来便难以自拔了。今日我若不给你当头棒喝,以你的资质性子,极易走上剑宗那种抄近路、求速成的邪途。”令狐冲道:“是!”岳夫人道:“冲儿,你适才用剑鞘夺我长剑这一招,是怎生想出来的。”
  令狐冲惭槐无地,道:“弟子只求挡过师娘这凌厉之极的一击,没想到——没想到——”岳夫人道:“这就是了。气宗与剑宗执高执下,此刻你已必明白。你这一招固然巧妙,但一碰到你师父的上乘内功,再巧妙的招数也是无能为力。当年玉女峰上大比剑,剑宗的高手剑气千幻,剑招万变,但你师祖凭着练成了紫霞神功,以拙胜巧,以静制动,尽败剑宗的十余位高手,奠定本门正宗武学千载不拔的根基。今日师父的教诲,大家须得深思体会?本门功夫以气为体,以剑为用,气是主,剑为从,练气若是不成,剑术再强,总归无用。”令狐冲、劳德诺等一齐躬身受教。岳不群道:“冲儿,我本想今日传你紫霞功的入门口诀,然后带你下山,去杀了田伯光那恶贼,这件事眼下可得搁一搁了。这两个月中,你好好修习我以前传你的练气功夫。将那些旁门左道、古灵精怪的剑法尽数忘记,待我再行考核,瞧你是否真有进益。”说到这里,突然声色俱厉的道:“倘若你执迷不悟,继续走剑宗的邪路,嘿嘿,重则取你性命,轻则废去你全身武功,逐出门墙,那时再来苦苦哀求,却是晚了。可莫怪我言之不预!”令狐冲道:“是,弟子决计不敢。”岳不群转向女儿,道:“珊儿,你和大有二人,也都是性急鬼,我教训你大师哥这番话,你二人当记住了。”陆大有道:“是。”岳灵珊道:“我和六师哥虽然性急,却无大师哥这般聪明,自己创不出剑招,爹爹尽可放心。”岳不群哼了一声道:“自己创不出剑招?你和冲儿不是曾想到创一套冲灵剑法么?”
  令狐冲和岳灵珊都是险上一红。令狐冲道:“弟子胡闹。”岳灵珊笑道:“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小,甚么也不懂,和大师哥闹着玩的。爹爹怎么也知道了呢?”岳不群道:“我门下弟子要自创剑法,自立门户,做掌门人的若是蒙然不知,岂不胡涂?”岳灵珊拉着父亲袖子,笑道:“爹爹,你还在取笑人家!”令狐冲见师父的语气神色之中,绝无丝毫说笑之意,不禁心中又是一凛。
  岳不群站起身来,说道:“本门功夫练到深处,飞花摘叶,俱能伤人。旁人只道华山派以剑术见长,那未免小觑咱们了。”说着左手衣袖一卷,劲力到处,陆大有腰间的长剑从鞘中跃出。岳不群右手袖子跟着拂出,掠在剑身之上,喀喇喇几声响,那长剑竟尔断为数截。令狐冲等见了,无不骇然。岳夫人虽与丈夫朝夕相处,却也不知他内功之深,一至于斯,瞧着丈夫的眼光之中,尽是倾慕敬佩之意。岳不群道:“走吧!”与夫人首先下崖,劳德诺跟随其后。令狐冲瞧着地下的两柄断剑,心中又惊又喜,寻思:“原来本门武学如此厉害,任何一招剑法在师父手底下施展出来,又有谁能破解得了?”
  令狐冲又想:“后洞石壁上绘了种种图形,注明五岳剑法的诸绝招尽数为人破去。但五岳剑派却得享大名至今,始终巍然存于武林,原来诸剑派均有上乘气功为根基,剑招上附以浑厚内力,可不是那么容易破去了。此理本来寻带,只是我想得钻入了牛角尖,竟通忽略了,其实同是一招‘有凤来仪’,由林师弟剑下使出来或是由师父剑下使出来,岂可同日而语?石壁上使棍之人能破林师弟的‘有凤来仪’,却破不了师父的‘有凤来仪’。”
  他想通了这一节,数月来的烦恼一扫而空,虽然今日师父未以“紫霞功”相授,更没有出言将岳灵珊许配,令狐冲却绝无沮丧之意,反而由于对本门武功回复信心,精神为之大振,只是想到这半月来胡思乱想,痴心妄想,以为师父、师娘要将女儿许配于己,不由得面红耳赤,暗自惭愧,心道:“幸好师父及时喝阻,我才不致误入岐途,成为本门的罪人,当真是危险之极。”但觉师父击打过的面颊兀自热辣辣的疼痛,心中却暗自庆幸,当下管束起意马心猿,寻坐练功。
  次日傍晚,陆大有送饭上崖,说道:“大师哥,师父、师娘今日一早上陕北去啦。”令狐冲微感诧异,道:“上陕北?怎地不到长安去?”陆大有道:“田伯光那厮在延安府又做了几件案子,原来这恶贼不在长安啦。”令狐冲“哦”了一声,心想师父、师娘出马,田伯光定然伏诛,内心深处,微有惋惜之感,觉得田伯光好淫贪色,为祸世间,自是死有余辜,但此人武功可也真高,与自己在醉仙楼头交手,也不失为男儿汉的本色,只可惜专做坏事,成为武林中的公敌。
  此后两日之中,令狐冲勤习内功,将通向后洞的孔穴封了起来,别说不再去看石壁上的图形,连心中每一忆及,也立即将那念头逐走,避之唯恐不速。这日傍晚,他吃过饭后,打坐了一个更次,正欲就枕,忽听得有人走上崖来,脚步声迅捷,来人武功着实不低,他心中一凛:“人不是本门中人,他上崖来干什么?”从石桌上取过长剑,悬在腰间。片刻之间,那人已然上崖,大声说道:“令狐冲,故人来访。”令狐冲大吃一惊,来人竟然便是“万里独行”田伯光,心想:“师父、师娘正下山追杀于你,你却如此大胆,上华山来干什么?”当即走到洞口,笑道:“田兄远道过访,当真是意想不到。”
  只见田伯光肩上挑着一副担子,从两只竹箩中各取出一大坛酒来,笑道:“听说令狐兄在华山顶上坐牢,嘴里一定淡出鸟来,小弟在长安谪仙酒楼的地窖之中,取得一百三十年陈酒,来和令狐兄共谋一醉。”令狐冲走近几步,月光下只见两只极大的酒坛之上,果然贴着“谪仙酒楼”的金字红纸招牌,那招纸和坛上篦箍均已十分陈旧,确非近物。他生性嗜酒,忍不住一喜,笑道:“将这一百斤酒挑上华山绝顶,这份人情可大得很啦!来来来,咱们便来喝酒。”从洞中取出两只大碗,田伯光已将坛上的泥封开了,一阵酒香直透出来,醇美绝伦,酒未沾唇,令狐冲人已有醺醺之意。
  田伯光提起酒坛,先倒了一碗,道:“你尝尝,怎么样?”令狐冲举起碗来,喝了一大口,大声赞道:“真好酒也!”骨嘟骨嘟,登时将一大碗酒喝干了,大拇指一翘,道:“天下名酒,世所罕有。”
  田伯光笑道:“我曾听人言道,天下名酒,北为汾乡,南为绍兴。最佳之汾酒不在山西而在长安,而长安醇,又以昔年李太白长日酒醉的‘谪仙楼’为第一。当今之世,除了这两大坛酒之外,更无第三坛了。”令狐冲奇道:“难道‘谪仙楼’的地窖之中,只剩下这两坛了?”田伯光笑道:“我取了这两坛酒后,见地窖中尚有二百余坛,心想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凡夫俗子,只须腰中有钱,便能上‘谪仙楼’去,喝到这样的美酒,那如何显得华山派令狐大侠的矫矫不群,与众不同?因此上乒乒乓乓,希里花拉,地窖中酒香四溢,酒涨及腰。”令狐冲又是吃惊,又是好笑,道:“田兄竟把二百余坛美酒都打了个稀巴烂?”田伯光哈哈大笑,道:“天下仅此两坛了,这份礼才有点贵重啊,哈哈,哈哈!”
  令狐冲又倒了一碗酒,道:“多谢,多谢!”将一碗酒喝干了,道:“其实田兄将这两大坛酒从长安城挑上华山绝顶,这番辛苦,便已贵重之极,别说是天下第一的名酿,纵是两坛清水,令狐冲也已感激不尽。”田伯光竖起右手拇指,大声道:“大丈夫,好汉子!”令狐冲道:“田兄如何称赞小弟?”田伯光道:“田某是个无恶不作的淫贼,在华山脚边犯案累累,华山派上下无不欲杀之而后快,今日担得酒来,令狐兄却坦然而饮,不虞酒中有毒,也唯有如此胸襟的大丈夫,才配喝这天下名酒。”
  令狐冲道:“田兄取笑了。昔年陆抗坦然服食敌将羊祜所遗汤药,说道:‘岂有鴆人羊叔子哉?’小弟与田兄交手两次,深知田兄品行十分不端,你我二人,难和昔年贤羊祜,陆抗相比,但暗中害人之事,却不屑为。再说,田兄武功,比小弟高出甚多,真要取了小弟性命,拔刀相砍便是,有何难处?”田伯光哈哈大笑,说道:“令狐兄说得甚是。但你可知道两大坛酒,却不是径行从长安挑上华山?我挑了这一百斤美酒,到陕北去做了一些案子,又到陕东去做了一些案子,这才上华山来。”令狐冲一惊,心道:“却是为何?”略一凝思,便已明白,道:“原来田兄累犯大案,故意引开我师父、师娘,以便来见小弟,使的是个调虎离山之计。田兄如此不嫌烦劳,不知有何见教。”田伯光笑道:“令狐兄且请猜上一猜。”令狐冲道:“不猜。”斟了一大碗酒,说道:“田兄,你来华山是客,荒山无已奉敬,借花献佛,你喝一碗天下第一的美酒。”田伯光道:“多谢。”将一碗酒喝干了,令狐冲陪了一碗,两人举着空碗一照,哈哈一笑,一齐放下碗来。令狐冲突然右腿飞出,砰砰两声,将两大坛酒都踢入了深谷,隔了良久,谷底才传上来两下闷响。
  田伯光惊道:“令狐兄踢去酒坛,却是为何了?”令狐冲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田伯光,你作恶多端,滥伤无辜,武林之中,人人切齿,令狐冲敬你落落大方,不算是卑鄙猥崽之徒,才跟你喝了三大碗酒。见面之谊,至此而尽。别说两大坛美酒,便是将普天下的珍宝堆在我面前,难道便能买得令狐冲做你朋友吗?”刷的一声,拔出长剑,叫道:“田伯光,在下今日再领教你快刀的高招。”
  田伯光却不拔刀,摇头微笑,道:“令狐兄,贵派剑术精绝,只是你年纪还轻,火候未到,此刻要动刀动剑,毕竟还不是田某的对手。”
  令狐冲想到那晚在山洞之中,以及翌日在醉仙楼头的两度交手,自己武功确是和他差得太远,若不是最后忽使诡计,用言语僵住了他,早已命丧其手。此后一直回思对方的快刀刀法,也曾数次向师父、师娘请教,但显然田伯光当日和自己相斗之时,尚未尽展所长。就算经过几个月的捉摸,对他的快刀刀法已颇有所知,但懂得越多,越是明白自己远远不及。他说:“你年纪轻轻,火候未到,此刻要动刀动剑,毕竟不是田某的对手”这句话中,实无半分夸大。令狐冲绝非卤莽蛮干的一勇之夫,听了田伯光这句话后,点了点头,道:“田兄此言不错,令狐冲十年之内,无法杀得了田兄。”当下拍的一声,将长剑还入了剑鞘。
  田伯光哈哈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令狐冲道:“令狐冲乃江湖上无名小卒,田兄不辞辛劳来到华山,想来不是为了取我颈上人头。你我是敌非友,田兄有何所命,在下一概不允。”田伯光笑道:“你还没听到我的说话,便先拒却了。”令狐冲道:“正是。不论你叫我做什么事,我都绝不照办。可是我又打你不过,在下足底抹油,这可要逃了。”说着身形一晃,便转到了崖后。
  不料他转得快,田伯光比他更快,令狐冲只奔出数丈,便见田伯光已拦在他的面前。要知田伯光号称“万里独行”,轻功之高,武林实所罕有。他刀法尤为了得,他十数年来作恶多端,侠义道几次纠集人手,大举围捕,所以始终没能伤到他一根毫毛,便是因他轻功绝佳之故。田伯光双手一拦,令狐冲立即转身,想要从前崖跃落,只奔了十余步,田伯光已追上,在他面前伸手一拦,哈哈大笑。令狐冲退了三步,拔出长剑,叫道:“逃不了,只好打。我可要叫帮手了,田兄莫怪。”
  田伯光笑道:“尊师岳先生若是到来,只好轮到田某足底抹油。可是岳先生与岳夫人此刻尚在陕东五百里外,来不及赶回相救。令狐兄的师弟、师妹人数虽多,叫上崖来,却仍不是田某敌手,男的枉自送了性命,女的——嘿嘿,嘿嘿。”这几下“嘿嘿”之声,笑的大是不怀好意。令狐冲心中一惊,暗道:“就算思过崖离华山总堂甚远,我就算纵声大呼,师弟师妹们也无法听见。何况这田伯光是出名的采花淫贼,倘若小师妹给他见到了,那里还有幸理?我便是给他身上斩一千刀一万刀,也不能出声呼叫,免得小师妹受他污辱。”又想:“啊哟,好险!刚才我幸亏没能逃走,否则田伯光必到华山总堂去找我,小师妹定然会给他撞见。小师妹这等花容月貌,落入了这万恶淫贼眼中,我——我可万死莫赎了。”
  他向来狡谲多智,眼珠一转,已打定了主意:“眼下只有跟他敷衍,拖延辰光,既难力敌,便当智取,只须拖到师父、师娘回山,那便平安无事了。”便道:“好吧,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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