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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17期-第16章

小说: 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17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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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匡太傅一项项细禀。大王不时嗯一声,以示大致满意。末了道:“自去岁以来天灾繁仍,致我邦声威大减,众邻国分明有些傲慢的味道。数月之前,更有刺客闯进宫中,险些要了孤的性命!孤自忖赏罚分明,天上的祖宗不肯大加庇佑,那都是因为尔等不肯踏踏实实办事,使孤祭祖所用鄙陋。今岁祭祖用物,孤亲检视,不敢疏忽。尔等也都看见了,这离夕女何等才貌,孤亦不敢擅充后宫,决意以其奉献先祖!自今日起,尔等提及此女,须加‘圣女’二字。孤也一般!” 
  众臣皆称是。大王道:“匡太傅,你仍然带圣女回去,大典三日之前,即让圣女停食人间烟火,焚香沐浴。”匡辞修声音有些发颤,却更显得持重而忠恳:“臣谨记。”大王吸了口气,眼光转向大殿的屋顶,又顺带着扫视了众大臣一圈,停在了离夕身上,胸膛便明显地挺了一挺,浑不是味似的吐了口闷气:“散朝!” 
  此后一连三日,大王再未上朝,只是派近侍来太傅处帮助祭祖相关预备。匡辞修一是忙,二是实在怕带出决别的意味,不忍与离夕见面。 
  第五天午后,匡辞修正在仔细检视已经看了无数遍的典礼条目,忽听一片笑声来到书房之前。“你们竟敢拦我。什么‘任何人不能进’,我是任何人么?我是夫人!”接着书房门开了,匡夫人直撞了进来,“老爷,你瞧,是谁来了?”把身后一个人向前一扯,极有功劳似的。 
  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倒也高大,脸上有几粒酱紫色的痘。匡辞修怔了一怔,嗡的一声头皮发麻,人噌的站起来了:“太……子……殿下!”匡夫人这下可又忍不住大笑了:“老爷,你瞧他是太子么?”牵着那少年上前两步,“东伯旦,快叫姑丈,哦,不,要叫父亲大人!老爷,我二哥可真是体恤哪,果然就让东伯旦……” 
   匡辞修吁了口气,定了定神,跟前那个少年,身板比自己还要壮实许多,却清晰地叫着:“父亲大人!”这一下又刺着耳朵了。匡辞修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同时却也像在笑:“呵,起来吧。是东伯旦这孩子么?竟长得这样高了!”呃,好。几时来的?呃,好。姑丈总是忙,竟不知道。呃,先下去吧,让他们好好照应。迟琼!” 
  “是,老爷!”迟琼进门答应。“让东伯旦公子到东园漱风小筑先住下。缺什么,你们就着落。”“是,老爷!另外,那枚中坚之佩已经粘得很结实了……”说着从怀中小心地掏出来。 
  匡辞修拍了下脑袋,笑了:“是么?”接在手里反复看了一回,果然断处扳不下来,只有一道隐隐的纹路,倒更增质朴古色。“迟琼,我说的话,当然算数。明天起,你便是赎身平人了。文书么,我忙完了给你写。” 
  迟琼赶忙跪倒拜谢,而又道:“可老爷,迟琼就想在府上伺候,离开这里,倒要饿死呢。”“啊呀,这可倒是!”匡辞修怪罪自己粗心了,生出恻隐之心,点了点头,“那么,你便留下,只是要给你算年例了,这样吧,就算五十锱,可好?”迟琼简直要高兴得哭了,使劲地磕头,“谢老爷,谢老爷!” 
  匡辞修挥了挥手:“呃,下去吧。你们都下去吧,我这里还得一些时候。”拿起了祭祀表程。匡夫人道:“老爷,那几时办个仪式,让东伯旦……”“这个,再说吧。先住下来,呃,再说吧。”匡辞修又看了一眼东伯旦,有些迟疑:这孩子长得怎么这么丑呢?况且竟这样大了,算起来,比自己也就小十三四岁,过继为子,多少有点不对味,自己其实是想有一个可以抱在怀里的孩子的。 
  东伯旦笑起来,上前一步,便要拿那个三腰女身瓶,一边道:“嗯,姑丈,父亲大人,这是什么玩意儿?”“玩意儿”三个字让匡辞修不耐烦了:“别动!”东伯旦吓了一跳,便站在那里。匡辞修吐了口气,挤出笑容:“好啦,我这里忙,你们先下去吧。嗯,再说,再说。” 
  匡夫人真有些意外了,连迟琼赎身这样的小事他都很有耐心,却这样对待自己与东伯旦!白胖的脸便由圆变长,然而不怎么敢发作,只拉着东伯旦的手,转身出门去了。咣当一声,门关得很响。匡辞修怔了怔,半晌摇了摇头,眼光转到那尊瓶上,叹道:“别动,别动!你们怎么配动这‘玩意儿’?”噗的一下自己笑了,却觉得有一种大伤感涌上心头。 
  第七日时,王宫里便派来专门侍候圣女沐浴的婢女,匡太傅更不好与离夕单独会面了,虽然是在自己家里。 
  转眼之间,离夕住进匡府已是第九日。当日午后,匡辞修终于下定决心与离夕谈一谈,却有内侍传旨,言道大王召见,乃匆忙更衣觐见。 
  大王于内殿等候。匡太傅进殿门时,遇到守卫的沈鼎,沈鼎一言不发,却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匡太傅于是知道大王并未发觉明日就要实行的阴谋,疾步上殿拜道:“臣匡辞修拜见大王。” 
  大王道:“起来吧,太傅这些日子辛苦了。”匡辞修称谢站起,等大王问话。见太子也立于大王一侧,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声,却也向太子施礼。太子还以敬师之礼,一似平日。匡太傅于是心里想:“这年轻人暗中操作,明日便要夺他父亲的王位,却丝毫不动声色,真是可畏了。” 
  大王道:“你会占卜,嗯,占卜过么,这件大事?” 
  匡辞修伴君已近十年,早就习惯了大王说话,答道:“臣自受命躬行祭祖大典,无日不恭恭敬敬。前日臣卜了一卦,乃大吉之兆。”大王似有喜意,道:“哦?很好。那个离夕呢?她也好么?” 
  匡辞修小心道:“禀大王,圣女……”大王道:“对啊,该称作圣女,孤这一回便忘了,圣女如何呢?”匡辞修道:“圣女已绝人间烟火三日,大王派去的奴婆也检查过了,正是处子玉体,这个……圣女三日来不笑不言,不恸不悲,看来似有先祖神灵指引一般。” 
  大王于是叹了一声,然而很高兴地说道:“那便好。明日的事,就由太傅多劳心了。孤也已戒饮食三日了,可精神还算好,看来这一回祖宗神灵真要原谅孤以往的不敬了。”匡辞修诺诺。大王挥挥手:“你的事还很多,这便下去吧。”匡辞修再拜,躬身退出殿门,刚转过身来,却听身后太子的声音道:“先生,父王让我代他送送您。” 
  匡辞修便口称不敢。但太子已经出来了,道:“先生不辞辛苦,我送送先生,莫非还不该么?”却站在那里,并不再走了。匡辞修也只好站住。 
  太子望着匡辞修,却又好像望一侧的沈鼎,微微笑道:“明日之事,全依靠你们几位了。唉,按说这更是我的事,可我却是什么也不大懂……” 
  匡辞修脊背生寒,谦笑道:“太子放心。”沈鼎也低声道:“一切有我等。”太子于是道:“先生请慢走。” 
  匡辞修其实并未回家,便在部堂之中将典礼诸事又细细检查一遍,参与准备的官员有一百多人,匡辞修不厌其烦,一一叮嘱,确认再无漏洞,已到了掌灯时分,于是让各员都散了,分别乘车回家。 
  一进门,却先觉得有什么不对。家仆们都陪着小心,与平时并无不同,但揣着别样的不安似的。匡辞修让小知问了好几个人,却都支吾着不说。匡辞修正要就此不问了,眼光一扫,却让一个景象深深地刺痛了,他分三次吸进一口冷气,忽然咆哮道:“是谁?我要杀了他!” 
  那尊三腰女身瓶,裂成好几片,勉强用鸡蛋清粘在一起。可以看出做活时的慌张,因此对错了好几处茬口,那样的令匡辞修触目惊心。他一把拿起来,轻轻一响,陶瓶掉下来一块。他叫起来:“迟琼,是你吗?你给我滚出来!”迟琼爬着进来了:“老爷,小人该死!”匡辞修手在发抖:“你怎么会这样不小心!知道吗,这是什么?” 
  迟琼哭丧着脸,只连连磕头。匡辞修忽然觉出什么:“你一向很小心,怎么会打破这件东西?你说,到底是谁?” 
  迟琼道:“真的是小人不小心。”匡辞修喝道:“咄!你说,是谁?你不说实话,便死;是你打破的,也死!”迟琼流下泪来:“老爷,是东伯旦公子,他本来只想要玩玩……”“玩玩?”匡辞修怒极,反而笑起来了,“玩玩,嗯?”他颓然地摆了摆手,无力地道,“再也别让那东西到书房来。你,下去吧。” 
  当夜,匡辞修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美丽的素衣人就在自己家里,可他却实在不方便再去看她一眼。他一次又一次想着她的音容笑貌,自言自语道:“真是可惜啊,真是可惜。”一会儿又想人的命运,久久无落,四更天时,终于似是有了一点点结果,“全是人心在作怪呢。其实哪里有别的什么?我已经不是乳臭未干的少年了,父母前两年已经离世,可我竟没有子嗣,真是所谓的‘爱我者已亡,我爱者未出’。因此,谁喜欢怎样便怎样吧。”他抹干净眼角,抚着胸口,告诉自己,“睡吧,睡吧。”越是这样,越是没有困意。他想起早些年读书的情景,那时候往往通宵不眠,可为什么从来没有过这样头疼烦闷呢? 
  第二日天还没亮,匡辞修已经起床了。小知从后院回来禀道:“圣女已经都准备好了。她问老爷,什么时候上路?”匡辞修忽然觉得心底发凉,昨夜好不容易想好的一点结果在这一刻全推翻了,心里便想:“不知沈鼎他们什么时候行事,若在离夕死前,那该多好啊。新大王即位,多少看一点老师的颜面吧,那么我便拼了这张脸皮,哪怕是性命,求他放过离夕,随后我便辞去这太傅,回归乡里,种几亩田,栽几棵树,自然,全是橘树。那可不真是‘焦琴鸣兮,有凤来仪’么?” 
  他恍恍惚惚之中,已经出了前门,听得马鸣车动,大王的禁军已经来迎接了。匡太傅一语不发,回头看去,但见六名老奴婆簇拥着一个盛装女子出来。那女子面容娇美,神情冷静,隐隐有一丝微笑,好像是出嫁一般。到了后面的第二辆大车前,右手伸出抓住车门,左手轻轻揽着过于繁琐的衣裙,似乎有些吃力,然而仍然顺利地上车去了。那女子甚至没有向他看一眼。 
  忽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小女孩来,高声叫道:“小姐,你要去哪里?”车帘被一只纤秀的手掀开,离夕露出头来,笑道:“侍琴,我去给大王祈福,你快回去吧。”禁军本来挡住侍琴,见圣女认得她,于是放开了。侍琴哭着扑上去,叫道:“可是他们都说,小姐要被杀了……” 
   离夕脸色微微一变,手一松,车帘合起。奴婆于是将侍琴拉开。侍琴两条腿乱踢着,一边哭喊,看到匡辞修,叫道:“先生……”匡辞修挥挥手,登上第一辆车。奴婆狠狠一推,侍琴跌在路旁,等她爬起来时,眼前挡满了高大的禁军。 
  队伍一路行进,到了王宫禁地。至二门时,匡太傅下了车,于一旁恭立。一名随从飞奔进一门禀报。不一刻,出来一列仪仗,黄盖白旄,大王居中大步走出。匡太傅上前拜见,大王问道:“好了么?”匡辞修道:“禀大王,所有准备,一应无漏。”大王好像很高兴,却乜着眼道:“呃,好啊。那,去吧。”大王登上王辇,众禁军开路,护卫着祭祖队伍浩浩荡荡向祖庙进发。 
  祖庙在皇城之南一座平缓的山上,去城中十六里。路呢,从昨夜起就开始洒水,细细地洒了三遍,这会儿真是半点儿灰尘也没有的。沿路站满了围观的民众,但远远见到旄节,便跪下了,齐声呼道:“上苍庇佑,吾邦昌盛。大王万岁,洪福齐天!” 
   
  四、祭祀 
   
  到山坡下时,太阳刚刚出来。跟随的官员全都下了车,大王随后也下了车辇。大王看定山顶,举起手来,向前一挥。沈鼎一声令下,千名禁军中三百名疾步奔出,在前面开路。大王于是在四十八名执戈卫士的保护之下,缓步上山。然后是圣女,然后是数十名王室男嗣,然后是近百名臣子,然后便是四百二十名祭祖用的奴隶。 
  大王的脚步从容而坚定,好像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丝毫无察。沈鼎躬身立在路侧,等大王的伞盖节仗过去,立起身来,再等王室人员过去,目光便向臣子们示意。匡太傅只觉陡然紧张起来,左右看看国子监谷灿、太子洗马季善以及其余十数名誓书上有名字的同僚,彼此会意,均不动声色然而果断地点了点头。他悄悄捏捏自己的左袖,很厚实的一团,知道那是拟好的宣布大王失德的文告帛书,略略定下心来。却又立刻有些不安,于是再捏捏右袖,却也有一团,知道按大王之命拟就的祭祖议程也在。他还想透过众人的缝隙看看前面的圣女,然而密密麻麻全是脊背,于是便在这脊背的前引后推之下到了山顶。 
  这实在是座好山,虽然平缓,可极具气势,满目青翠,朝阳照过来,辉映表里。回首看去,禁城好像不足十六里,便在山脚下一般,然而城墙、宫殿、街道已经有些模糊。回过头来,便是王陵,像山顶上又压上了一座小山。前面便是一座雄伟的石台,四周围着白玉栏桩,通到这里,是九九八十一级台阶。 
  一切都不用多言,众人便均站在该站的位置上。刚才在路上,那些待会儿要杀的奴隶嘴中已经被塞进了麻胡桃,因此没有一点声音。 
  大王不语,立在石阶之前,神情极是凝重。他手伸向腰间,慢慢解下平时决不离身的“空影剑”,执戈卫士上前接过。等大王上了约摸十个台阶,王室男嗣按尊卑长幼排列,俱摘下帽子,无声地迈步上台。 
  大王上完最后一个台阶时,匡太傅拖长声音道:“忠孝礼仪!”于是臣子们全在阶前跪下了。开路三百名禁军与四十八名执戈卫士按着老例,兵器不离手,单膝跪下。一时山顶之上,只有一个离夕没有跪下,但也不是站着,她已经坐在一个木雕的花座上,旁边六名奴婆换成了六名穿着七彩衣衫的少年婢女,届时这六名婢女同离夕一样,要经烈火遣送到上天。她们的脸上虽然悲戚,然而又有些安慰,她们因为自己的献身而使全家人从奴隶变成了平民。 
  大王仰视祖陵,双手扶地,慢慢叩下头去,于是,王室子嗣们均一起伏下身去。在大王一番高声祭拜后,匡太傅颂道:“圣女即祭!”六名少女抬起花座上的离夕,缓缓向祭台登去。匡辞修悄悄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背影,却见离夕双手拉着鲜艳的衣衫,看来比平日丰润,她的花座上架着一具焦琴,只听叮的一声,奏起琴来。这琴声来得如此自然,似头发微动方知春风乍起,转眼间风过万物,四野已生机勃勃。离夕由六名如花少女抬着缓缓前行上升,正如来世间历练的天上仙子,劫难已尽,神命告竣,回归天庭之前,要给世间留下恒久的音律,播撒永远的幸福。 
  这曲子匡辞修听过,正是那首《妾伤天》。匡辞修不知怎么眼睛花了,他忽然觉得心底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谷灿。谷灿双目黑漆漆的,转过去看季善,片刻之间,十几名大臣均换过眼色,一齐望着沈鼎,大家不约而同慢慢点了点头。沈鼎忽然站了起来,右手向空中一举。匡辞修竟然情不自禁叫起来:“呵呼!”便在此时,离夕的曲子刚好猛然转疾,竟似是事先排演过一般。 
  山下的连同开路的上千人禁军队伍全站起来,七百名冲了出去,步伐急骤然而极为有序,片刻之间,将祭台团团围定。那四十八名执戈卫士反应过来,却早被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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