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谷-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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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旁边,只怕早已有此阴谋,同时也更深信禅师素重然诺,绝不因为事无旁证便食言不顾。只可惜禅师当时报仇心切,没有留意这记杀手锏,更没想到暗中还有在下这第三者听到这话。是以在下最初一听禅师交代贵派弟子,选好这块断命崖为搏斗之所便意料到或者有演成今日之局的可能,才弄来这份文房四宝,以备万一。不想成分虽然极微极微,却偏成为事实,倒非始料所及的了!这可谓‘幸”,也可谓‘不幸’,究竟幸或不幸,尚难下断语,禅师更行甚么高见?”
尘玄禅师冷笑道:“焉知就不是串通合谋?”
张介寰微微一怔:“这老和尚果非寻常人,居然能想到我在山下叮嘱宗钟的要求葬在他爹爹坟旁的事,确也了不起!”当下讪讪笑道:“这话只好随禅师去臆测去,张某不想为自己剖白。”
尘玄禅师面现气恼,久久无言,喟然叹息道:“老衲武功机智,两不如人,人人彀中而不自觉!罢罢罢,老衲是认了命了!”说完振笔疾书,自己看了一遍,投笔叹道:“遗书一封,即烦面交本派三位前辈长老,按书行事,老衲就此落崖寻找宗钟的尸骸去了!”话一说完,不再回头,驰向峰头,纵身摔向深不见底的危崖。
张介寰殊不料他竟然已具殉葬之心,飞步赶到崖边,朝下望时,正见他一个身子,急剧向下直坠,一错眼,便已葬身云雾迷漫的无底深壑之中!
赫赫有名的少林一派掌门,就此结束他的一生了!
所谓惺惺相惜,张介寰逼死了尘玄禅师,如今却又禁不住洒下几滴英雄泪来。
他怅惘了一会,拾起尘玄禅师的遗书,怀着一颗沉痛而歉疚的心,一步一步下山了,绕到红花谷底宗如仪坟前,行了礼,默祝道:“张长秉钧谨遵公子生前的安排,如今一一照办妥当,公子英灵有知,当可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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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吕梁风波
且说赫连蓉姑既与陈菡英失散,赶来红花谷中又找不到尘玄禅师和宗钟的踪影,心头又急又恼,花了三天时间,几乎踏遍了红花谷底的每一寸土地,仍属徒劳。
她最后一次走过宗如仪的墓前时,她那仅存的左眼里,忽然射出极度恶毒的眼光,盯住隆出地面的那堆黄土,恶声咒道:“宗如仪,你称雄一世,到头来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法保护,让我东奔西驰,你充的甚么狠,叫的甚么字号!”
宗如仪生前纵再英雄,终究不能在此刻慰藉爱侣。赫连蓉姑的满怀怨恨,只换来一片寂静、虚空……
她独自悲苦了一回,忽又凄怆泣道:“你空有一身绝艺,却只顾自绝一死了事,抛下幼弱的钟儿,教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撑得住宗氏门户?”想到伤心处,不禁泪如泉涌,索性伏在坟前嚎啕痛哭起来!
原来宗钟得陈菡英相告,才知赫连蓉姑和宗如仪虽有夫妇之实,却是出于暴力的。实则赫连蓉姑的爱侣乃是钟克扬,所以当赫连蓉姑怀孕,投诉钟克扬之后,钟克扬为顾惜赫连蓉姑的声誉,便毅然背起这口黑锅,说她腹中的一块肉,是他的骨血。这些情形,当时除了他三人之外,便赫连表也被蒙在鼓里,所以当宗钟出生之时,宗如仪马上现身出来,要求抚养宗钟时,几被赫连蓉姑当场杀死!
宗如仪深感自己对不起钟克扬和赫连蓉姑,当时不但没还手,而且还没有拒抗,其时若非钟克扬力劝,赫连蓉姑岂止剜他一目!他自知理屈,除深深致歉外,并拜钟克扬为义兄,答应宗钟姓‘钟’,一直到他死去以后为止。
钟克扬心地忠厚善良,大错既已铸成,此刻即便杀了宗如仪,仍然无补于事。所以忍痛答应,并拟了‘钟宗’这个名字,以便将来复姓归宗的时候,只须将姓名倒过成‘宗钟’就行。
宗如仪听了,千恩万谢,临走之时,赫连蓉姑又与之约法三章,大意是:第一,其中秘密,除眼下三人外,不准让第四者知道,直到宗如仪身死为止。第二,宗钟归钟克扬抚养。第三,宗如仪不准探望宗钟,并绝对避免与赫连蓉姑见面,否则,五官四肢,每见一次,则任赫连蓉姑或废或毁,不准抗拒。宗如仪一一都答应了。
十多年来,三人都能默守诺言,不论何时何地,宗如仪只一听说赫连蓉姑就要到来,还不等赫连蓉姑到或看到他之前,便不顾一切避开了。只有三年以前在太白山下,那次宗如仪的情形有些特殊,迫不得已见了一面,结果宗如仪又失去了那仅有的一只右眼。(前面已有详述)
宗钟隐隐知道这些秘密之后,知道他娘对生父极端恶感,故而平时尽量避免提及生父之事,因此宗如仪不惜耗损本身三分之二的内力为他驱毒疗伤,以致九连山中无法抗衡许多高手,迫得一死来交换他的事,也没向赫连蓉姑说明。所以她至今仍然不知内情,才哭诉他空有一身绝艺的话来。
闲话休絮,且说赫连蓉姑哭了一回,脸上泛出一片坚毅神情,想:“不论钟儿是死是话,尘玄和尚必去吕梁山不可,八月中秋距今已不足半丹,我何不跑趟吕梁山,难得爹爹他老人家也会到来,那时看那秃和尚如何说法?”
流光如驹,距离中秋佳节只有四天了。
位于山西的吕梁山,为了筹备“金光教”的开教大典,教徒们忙得不可开交,他们都认为从此以后,“金光教”可以公然纵横江湖了。
赫连蓉姑前由粤东九连山赶往陕西太白山红花谷,彷佛也偶然听人说起过金光教中秋开教之事,当时因心里挂念宗钟决斗的安危,还不怎么在意;这时从陕西东越山西,路程虽然不远,而人们嘴头挂着的,无一不是谈论有关金光教开教的事,好像这事情,乃是盘古开天地以来唯一的大事。
尤其当人们提起教主“卜二”夫妇时,脸上的神色,立即庄严起来,若敢不如此,马上便有大祸降临一般。
她想:“这‘卜二’夫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连爹爹一听说金光教的开教大典,是由教主‘卜二’夫妇亲自主持,便也改变初衷,不敢不到!我左右已是垂死……”
想到“垂死”,猛又记起自己并没服用甘泉交付的“百日丹”的独门解药,为何病却好了?莫非真如英儿所说,纯是因为受了风寒和心头忧急所引起的疾病?管它!既是特制独门解药谅来功效神奇,不妨等到毒势临发作之时,再行服用,眼下倒是先去吕梁山寻找尘玄和尚问清宗钟的生死要紧!
她原与二先生甘草有中秋之约,上得吕梁山来,索性请见二先生。
二先生甘草见了她,绝口不提“百日丹”和问她是否说服了乃父赫连帮主加盟金光教之事,推说开教大典在即,忙得紧,吩咐下人领往女宾接待室歇息。
二先生既不提,赫连蓉姑也乐得不提,但心里却总放着一件心事。 她被安置在一座小小院子里,同居的尽是些前来观礼的人物的亲眷,那些人一听她是赫连蓉姑,大都敬而远之。认为女子不夫而孕,乃是莫大耻辱,她与宗如仪生下宗钟之事,近来江湖传言正盛,所以对她更是有些歧视。
她自叹命薄,孽缘前生订定,也懒得理会这干人,目前只有宗钟的存亡,才是她唯一关注的大事。
饭后无聊,信步闲走,经过一座花园,远远从矮墙外面望去,只见里面水榭亭阁,设置得宜,奇花异草,美不胜收,极尽秀丽。
见侧面不远处便是园门,于是绕到门前,正准备跨进去,抬头忽见园门旁边,挂着一黄漆木牌,上为:“花园禁地,人园者死!”
心想:“这园子里想来必有他们金光教的秘密设置,所以公然写得这么可怕,但不知究竟是些什么秘密?”便不进入园子,转身向外面踱去。
先期来见礼的江湖人士还真不少,而且大都是前辈人物,可见“卜二”夫妇声威之盛!
路上遇到好几位熟人,一问少林派的尘玄禅师,都说没见到,她连番失望,心中忽发奇想:“是不是他们在红花谷见面之后,又改在旁的地点去决斗呢?”试想宗钟和尘玄禅师业已先后坠人断命崖下的无底深壑,怎能再跑到吕梁山来?赫连蓉姑不过徒耗思忱罢了,可是她如何能知道呢?
懊丧之余,便向正在张灯结彩的大广场走去。
此处距大广场约有五里左右。
这时已近初更,绕过一片房舍,月光之下,远远就望到广场之上,人头攒动,忙乱非常。
临近一看,只见纵横百十丈的大片广场上,到处都见人推动着两人来高的大石滚,滚压着地面上的纯金钢泥土。
工作的人固多,而旁观的人更是不少,从各人的眼光里,可以猜出他们此时心中,正幻映着几天以后的开教大典时的那份庄严肃穆情景。
她搭讪向好几个人问起尘玄禅师是否到来,得到的仍是一片失望,一阵凄凉涌上心头,信步所至,不觉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小山坡之上。
月色如洗,凉风习习,置身其中,足令人心旷神怡,心澄性明。
然而乐者白乐,忧者自忧。
赫连蓉姑以切念爱子生死的心情,面对此种月夜美景,恰似凄月悲秋,更平添不少思念、悲切……
蓦地!
树林那边尽头,有道黑影,一闪而没。
赫连蓉姑大是惊异,吕梁山卧虎藏龙,难道还有吃了老虎心、豹子胆的人敢来撒野不成?遂忙隐下身形,窥看究竟。
片刻工夫,树林这边的尽头,又闪出一道黑影,她暗叫一声惭愧,不想这儿又跑出一个人来了!
便在这时,嗖嗖嗖,接着又掠出三道黑影,与先前那黑影略一招呼,斜斜向广场的对面一南面奔去。
赫连蓉姑见他们身法轻快,自己竟不能与其中任何一人相比拟,心头骇然!但仍蹑手蹑脚,尾随跟上。
眼看越落越远,便要失去那几人踪影,忽然又见他们沿着山脚,绕过广场,朝广场的西端驰去。
她先是一怔,旋即省悟过来:“他们的目的是要往西边,因恐被广场中众人发现,才迂回而行,看来绝非金光教中人,只不知他们要去哪里?为了会么?我反正无事,不妨偷看个究竟。”便索性大大方方,越过广场,暗地则频频注视那四人的行踪。
再走一程,远远只见那几人隐身在花园暗处,又看又听,心中猛然明白:“原来他们要夜探这片花园禁地来了!”
果然隔不一刻,那四人翻过矮墙,落身园内,赫连蓉姑因望不见他们的行动,不敢逼近。等了好久好久,才走近墙脚,侧耳并听不到附近有何声音,才伸出脑袋,向里偷望,那土墙一人高矮,她垫起脚跟,正好瞧见里面情景。
只见有个青布蒙面的人正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之下,严密搜寻,不时用手指去拨动一下,看了半天,竞猜不出此人竟有甚意图,心中狐疑不已。
星眸转动,又一个蒙面人仅在那些花盆下面逐一翻寻,不觉又进一步了解,他们是在搜寻一件什么东西,忖念道:“既然能够藏在花盆下面的东西,则必然甚小,偌大的一座花园,像这般漫无范围地找法,岂非大海捞针?”
便轻轻地翻过矮墙,隐身在墙脚边的一座假山石后面。
她望不见其余两人的行动,因见他们身法轻快,料来耳目也极灵敏,便不敢随意动弹,怕被他们发觉。
两人中的一人在树根下面翻拨了一阵失望地摇摇头,然后目扫附近地面,脚下慢慢向赫连蓉姑隐身的墙脚走来。
赫连蓉姑心说要糟,暗中蓄好真力,只要此人有甚不利于自己的行动,立即先下手为强,抱定拚得一个是一个的主意。
幸好那人只挪动两步,便在假山石的壑洞之中寻找,并没发现赫连蓉姑,可是赫连蓉姑和他相距只是五六尺左右,便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了!
这两人确也够有耐性,就在赫连蓉姑视线之内逐作的仔细寻找,便一木一石、一穴一洞,也不轻易放过。想来其余两人,也定跟这两人一样,只不知他们如此耗寸费力究竟目的是为什么?
她有些不耐,可是眼前这两人总不肯离开,她自不能被人发现而起无谓之争,同时自己忖量,也绝非他们对手,迫得只好屏息凝神,潜伏不动。
耳听花园前面的梆鼓三更,四更了,四人仍没离开的意思,直挨到五鼓,东方曙光微露,四人才用手势相互招呼,相继离去。
赫连蓉姑如释重负,也跟着悄悄回到自己房中歇息。
她天生好奇,这夜才只初更,便跑到花园里面,选好一处他们昨夜已经搜寻过的僻处隐藏起来,立意要探清他们究竟搜寻什么。
她料得不差,果然二更不到,昨夜的那四个人,又在花园出现。
奇怪的是,这被视为禁地的花园,金光教居然没有设守。
四人搜寻一如昨夜,只是已不像昨夜那么仔细,想来他们认为花园太大,时间不容许他们仔细搜寻,才会如此。
次夜,也就是八月十四的夜里,距离中秋节只有几个时辰了。
吕梁山上的那座花园里,仍跟前两夜一般——四个人在园中分途搜寻,另一个女人潜身在暗中。
正是三更寸分,天上的月亮,圆得像面镜子,清澈的光辉,映遍了大地。
夜,静得像是一泓死水,连一丝丝涟漪也不会出现,端的是夜深人静,万籁无声。四人正在埋头搜寻……
突然!
一声冷笑,震破了寂静的死夜。
五人一齐回头,却不知发笑的人藏身何处?而冷笑的余音仍在耳际流连着。
这一笑非同小可,搜寻的四人立刻停止搜寻工作,极其迅捷地各自隐藏起来。
夜,又恢复刚才的死寂。
良久良久,陡闻一人朗声发话道:“几位连夜辛劳,不知有甚收获没有?”
四人心中同吃一惊:“此人是谁?敢情咱们这三夜的行动,均落在他眼里了?!”
“诸位纵然不是吕梁山的朋友,谅来也是金光教的贵宾,怎不现身答话?”仍然是刚才那人宏亮的声音。
四人情知藏身不住了,其中一人现身出来,望空发话道:“吕梁山‘怡园’景致幽美,秦大头久已向往,是以偕同好友等人,乘夜一观。尊驾何人?何不现身一叙?”
“不愧撒谎的能手!”随着话声,水池中的一座凉亭的转角下面,忽然翻出一人。他刚一现身,只见腰肢一使劲,整个身子竞不疾不徐,飘过那三丈来宽的水池,落在水池岸边,身在半空,便即呵呵笑道:“大头,你也忒冤我匡百度了!”
赫连蓉姑彷佛听说过‘匡百度’其人,只因一时记忆不起,尚不觉如何,可是在他们四人听来,只如晴天霹雳,心胆俱寒!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二十多年没出现江湖,怎地此时会突然现身了?莫非他也探得此事而来分肥来了?彼此—打手势,其余三人也都立刻现出身来。
秦大头回顾三人,胆气顿壮,大声道:“冤你也好,不冤你也好。明人不做暗事,你要怎样?”
匡百度忽然纵声大笑道:“老夫多年不履江湖,不道江湖中连辈分尊卑也废掉了,开口就是你呀我呀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赫连蓉姑听他口气,似乎比穷家帮帮主秦大头还高上一辈,这才仔细打量此人。但见他个子细细小小,削脸尖腮,颔下无须,头上挽着一个灰白交错的道髻,身穿一件清绸长衫,不伦不类,非俗非道;唯一异于常人的,就是那对细小的眼眶里,开闭之间,闪出慑人的光芒。
三人中走出一个人来施礼道:“敢问匡前辈忽现侠踪,不知有何指示?”
“你是谁?拿开你那面罩!”匡百度只微微一摆手,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