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谷-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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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宗如仪左脚踏空,重心已失,闻叫连忙上身急俯,两腿后翘,一式“飞燕回翔”旋回地面。宗如仪大概是气急了,双脚刚一落地,便愤愤骂道:“你爹和你娘,都算得上是顶尖儿的秀外慧中的人儿,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蠢才来!”
钟宗此刻早巳省悟自己拍错的原因,不禁又羞又愧,脸上涨得通红,木讷讷地低声道:“我本来是教你不走左边的,没想到我攀着你胸前的两只手,正好右手放在左边,左手放在右边,当时心里一急,就用左手来拍了。”
宗如仪被逗得啼笑皆非,喝声“下去”,托着钟宗臂部的手便松掉了。
钟宗只知道宗如仪要惩罚他,认为咎有应得,一落地就跪在宗如仪面前,低声道:“干爹,宗儿委实该打,干爹打重些吧!”
宗如仪忽然抚着钟宗的头顶,柔声道:“干爹虽然骂了你,却并不怪你,谁教你天赋如此呢!”说到这里,突然他脸上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激动之色,毅然大声道:“我不管什么天赋不天赋,你有恒心,有毅力,我要把你培养成一朵武林奇葩,将来一放异彩,成为第二个纵横天下的人!”他越说越激动,也越兴奋,两个空洞洞的眼眶里,竟然涌出几滴泪水来。
钟宗既惊惶,又喜悦,就势抱住宗如仪的两条大腿,仰起小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倏地又松开手,垂下头,颓然低声道:“我不成,我太笨了!”
宗如仪双手捧住钟宗的面庞,轻轻道:“宗儿,别气短,凭干爹的修行,你的恒心和毅力,有道是人定胜天,末始不可以把你造就出来!走,干爹马上背你找那人去!”话声虽轻,却异常沉重有力,钟宗只觉周身血液沸腾,慨然道:“干爹,你对宗儿太……太……”他“太好了”的“好了”两字未及出口,已感动得泣不成声了!
宗如仪笑道:“宗儿,坚强点!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干爹一双眼睛都被人挖掉了,几时哭过来?走,我背你走,你若见到面前有座像笔架一般排列着的山峰,那就是了。”
钟宗拭泪笑道:“现在就望到了,是不是一排四个山峰?中间两个高点,旁边两个低点的?”
宗如仪喜道:“噢!说说谈谈,居然就走了一半了。”说着,背起钟宗再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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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少年初成
绕过笔架峰,钟宗欢呼道:“到了,干爹,那三间屋子后面正有一处桃林。”
宗如仪即时停下脚步,叫道:“‘今华陀’在家么?‘独眼龙’来看你了。”他用内力传话,声闻数里。
话声一落,中间那间屋子门启处,有个人探出头来,见宗如仪背上背个赤体娃儿,便明白了一半,冷冷道:“看我不敢当,请进,若是求医,恕不接待。”开门见山,干脆爽快,绝不转弯抹角,拖泥带水。
宗如仪且不理他,在钟宗的指引下,径直来到门口。
那人见宗如仪两眼空空,一面领他进屋,一面问道:“怎么?独眼龙变成瞎龙了?话说在前头,陈一超可没复明之术。”客人还没说明来意,主人已经两次谢绝治病之请了。
宗如仪十分恼火,求人嘛,只好陪笑道:“独眼龙绝不麻烦你。”扭头叫钟宗:“宗儿,干爹给你引见一位当今医圣——今华陀,还不大礼拜见。”
钟宗闻说,忙即走到今华陀面前,推金山,倒玉柱,双膝跪地,拜道:“晚辈钟宗,大礼叩问前辈金安。”
抬头一看,今华陀踪影不见。
方自惊愕,只听今华陀陈一超就在自己身后冷冰冰地说道:“你莫消磕得头,我不会受你的礼,也不会驱你身上的热毒,不过还有一年的时间好活,尽可以赶回家里去等死。”
钟宗心惊道:“他没诊我的脉,见面就认出是热毒,真的好医术,不愧人称‘今华陀’!”还没来得及开口,宗如仪已笑说道:“今华陀,你知道我半生浪迹江湖,没有娶妻生子,就只这么个干儿子,请你好歹替他医治医治吧!”
今华陀陈一超道:“你有没有儿子与我何干?我陈一超自己还没儿子哩!”
宗如仪心中暗怒不已,想了想,又强自压抑下去,笑道: “咱们且不谈有没有儿子,你就不赏我独眼龙一点面子?”唯其因为心有怒意,说话之间,多少难免带有一点不满的语调。
今华陀立即冷冷说道:“谁不知道我陈一超出了名的‘冷面铁心’?你讲得再多,总是废话。”
钟宗十分难过,偎到宗如仪身边低低说道:“干爹,咱们走吧!宗儿不要他医了。”
今华陀哼了一声,道:“你倒很知趣!”
宗如仪勃然大怒,但仍极力平抑住,冷笑道:“凭我独眼龙三个金字,南北一十三省的江湖道,无不俯首贴耳,唯命是从,何曾让人半分,今番……”
今华陀冷冰冰地接口道:“陈一超生成的牛脾气,不医就是不医,你独眼龙可以屈服别人,我陈一超么,还有几根硬骨头!”
宗如仪拍案大怒道:“你道我瞎了便奈何你不得了!”说时杀机毕露,极是骇人。
钟宗劝道:“干爹,还有一年的时间,咱们可以想别的法子去医。”
宗如仪沉思有顷,忽然起来说道:“好!咱们去想别的法子去医。”说着,搭上钟宗的肩膊走出房门,临走又回头喝道:“陈一超你记着今天的事便好!”
陈—超冷笑道:“士可杀,不可辱。陈一超宁死也绝不动手医他的病!”
宗如仪没再说什么,背起钟宗向东南疾行而去。
走去不远,宗如仪忽然放下钟宗,说道:“宗儿,你在这儿等一下,干爹去去就来。”说着,人已回头向来路纵去。
钟宗一想不对,耽心道:“他该不会是去杀陈一超吧?”正想追去看看,只听宗如仪大声叫道:“陈一超,你那根‘龙须鞭’总可以借我用一下吧?”
钟宗心想:“他双眼失明,长鞭子倒是最合适的武器,唉!人一聪明,什么都想得到,偏生我就想不到替他找根长鞭子。”
正感叹间,又听宗如仪大声道:“好好,等我制了新的鞭子还给你。”带着余音,人已大步走来。
钟宗迎上去笑道:“借鞭子他倒是蛮好讲话的。”
宗如仪仍旧背起他边走边说道:“借鞭子不像治病,他若不肯借鞭子,我可以硬夺,治病就不同了,我不能抓住他的手切脉开处方啊!”
钟宗不敢再提陈一超,怕他着恼,便问:“咱们如今上哪儿去?”
宗如仪道:“上干爹家去,咦!你看前面是什么人来了?”
钟宗抬眼一望:“没……啊!三个人,还远着哩!”
宗如仪疑虑道:“是三个不是两个?”
钟宗再又看了一眼,道:“是三个啊!他们只怕也是找今华陀来的。”
宗如仪心中一动,笑道:“是了,他们其中有个是背着的,对不对?”
钟宗立刻否认道:“不对,是两人抬着的!”
宗如仪扑哧一笑,道:“管他背也好,抬也好,反正只两个人在地上走就是了。”
钟宗这时也想通是怎么回事了,连声道:“对!对!”心里却在暗骂自己:“钟宗,你好笨呀!干爹瞎了眼,自然只能用耳朵来听,他说了有个人是背着走,你怎么还想不到事情不是背和抬的问题,而是两个人三个人在地面上走的问题呢?”他觉得自己脑筋太笨,不觉轻轻叹了一声。
宗如仪问道:“你又在想什么?宗儿。”
钟宗把心里想的事老老实实说了,宗如仪笑道:“世人都道聪明人要比老实的人强些,我却不以为然,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偶而运用不得当,便会身败名裂,倒不如老实人站稳脚跟行事的好。”
钟宗听了,心里不觉开朗了许多,其实宗如仪刚才所说的话,一半固然是真,另外一半却是为了开导他而说的。
便在这时,哪对面而来的两人,忽然放下抬着的哪人,三个人一齐咬耳细语。
钟宗心中犯疑,便把这情形悄声告诉了宗如仪,宗如仪也哨声道:“这些人只怕是干爹的仇家,不过你不要怕,有干爹在,你听干爹的话就行了。”说着,就在路旁坐下,把钟宗放在自己胸前。
果然,那两个人走近来了,钟宗抬眼打量两人,只见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都是高高瘦瘦,凹眼削腮,颏下几根稀稀的短须,左面一个穿蓝,右面一个穿青,四只眼睛一齐盯住他干父子俩,脚下一步来远,那两人已双双停住,左面穿蓝衫的那个发话道:“独眼龙,你还记得‘沧州三义’吧!”
宗如仪呵呵笑道:“没想到,真没想到!你们三鬼还有一鬼呢?死了?”
右面穿青衫的愤愤道:“独眼龙,你也别太猖狂了,你如今连哪只独眼也不独了,光凭我‘无常鬼’就能要你的瞎命!”
宗如仪仍然呵呵笑道:“真的?我先告诉你,我眼是瞎了,功夫可没瞎,还是你们两鬼一齐上吧!”
无常鬼大怒道:“你死在临头还敢狂言!”说着,扑了上来,左手一撩,劈头一掌击下!
宗如仪不慌不忙,低低说声:“宗儿,跟我打他!”
其实,他“宗儿”才出声,钟宗不待他吩咐,已咬牙打出了一掌。
只见两掌一交,那无常鬼简直不堪一击,登时便如断了线的风筝,平空抛出一丈多远,吧哒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钟宗吓了一跳,心慌道:“我怎么一掌把他打出这么远?”耳边又听穿蓝衫那人怒吼道:“好个独眼龙,钻天鬼今天若不毙你,誓不为人!”
宗如仪笑道:“今天你本就没法再为人了啊!”
钻天鬼怒不可遏,可是他见乃弟之死,已经学得乖巧,冷不防一下子绕到宗如仪背后,仗着自己掌力雄厚,在一丈开外处就呼地一掌打来。
钟宗一见,心中大是惊骇,正要转过身去,耳边只听“吧哒”一声巨响,同时又听宗如仪说道:“你找死可怨不得我!”
钟宗这时已转过身去,触眼只见宗如仪手里举着一根棍子,把钻天鬼顶在一丈多高的上空不晃不动。心中正在惊奇,干爹一时之间从哪里弄来一根细棍子时,忽见那根棍子一弯一弹,钻天鬼呼地被摔出三丈多远,卧在地上僵直不动!
这时钟宗才看清那根棍子只是一根细细的软鞭,又惊又喜,问道:“这就是那根‘龙须鞭’呀?”
宗如仪把鞭子往钟宗手里一递,沉声道:“去把抬着的那个老二‘彻地鬼’也了结算了。”
钟宗啜嚅道:“干爹……”下面的话还没出口,宗如仪料到他可能要说什么,脸色一沉,斥道:“你知道斩草除根吧?干爹几年前饶了他三兄弟的命,才有今朝的事故,若非干爹武功仍在,你想这结局又怎样?”
钟宗大悟道:“宗儿就去。”接过鞭子,走到前面一看,那人也是一张削瘦的脸,嘴里正冒出热气腾腾的鲜血,回头叫道:“干爹,他在嚼舌头哩!”
宗如仪喝道:“不管他,给他头上一鞭子!”
钟宗不敢违拗,狠起心肠,手中长鞭猛地往下一抽,那人登时面目全非,鲜血四溅眼见不能活了!
宗如仪掖好龙须鞭,乘机叮咛道:“以后你一人行动,只能说是宗如仪的干儿子,千万别说出独眼龙来,知道吗?”
钟宗茫然不解,宗如仪道:“干爹告诉你,当年干爹闯荡江湖的时候,曾经发过狂言,如果没接满干爹十招,便没资格动问干爹的姓名。可是十多年来,就只一个接过干爹七招的,以后干爹失了左眼,他们便背地里叫我‘独眼龙’,而我也以此自称不讳。十多年来,死伤在于爹手下的好手,多如恒河沙粒,因此结怨树敌,实在多多。如果他们知道你是独眼龙的干儿子,恐怕就不肯放过你了!你懂了吧?”
钟宗想起赫连蓉姑一见面就直呼其名的事,便道:“那个赫连蓉姑又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的呢?”
宗如仪顿了一下,道:“普天下知道宗如仪三个字的,连你带我一共只有五个人,可是眼下只剩三个人了,这三个人自然是你,我,和赫连少帮主,不过她是我自动告诉她的,并不是她打赢了我问到的。”
钟宗道:“我爹和你是结义兄弟,料必也知道你的名字了?”
宗如仪点头道:“除了你爹,另一人就是我的师父。”
干父子两人,又水陆兼程,直奔黔西。
一路之上,偶然也碰到两三起宗如仪当日的仇家,因见他双目已瞎,想报前仇,结果反丧命在他掌下,他也不以为意。
只是钟宗的热症,时发时好,发得快也好得快,并无定准,倒使他非常忧急,表面上却又不便流露出来。
行了半月,这天午后业已到达黔西野马山。
野马山虽名为山,实际只是一片地势较高的平原,因为颇像一匹野马而得名。那儿有个小小集镇,宗如仪的落脚处,就在镇南十多里地的一座华厦里面,它叫“翠槐别院”。
这时的钟宗已经穿了一件新买的单薄绸衫,在宗如仪的口授下,引着宗如仪朝“翠槐别院”走去。
他俩刚到别院门口,立刻有人探头出来,一见是宗如仪,忙不迭侍立道左,口里恭说:“公子爷回来了。”另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早飞步人内通报去了。
宗如仪扶着钟宗,穿厅越屋,又经过两座花园,才到达一座小小精舍门前。钟宗一路瞧来,只觉亭台水榭,无不备极自然,巍峨巨厦,尽都美仑美奂,他虽然说不出是如何的妙法,但觉看人眼里,舒在心头。
又见一些家丁们,一见他两人走来,远远就垂手躬身,肃立路旁,不敢仰视。宗如仪固然瞧不见这些,但从他昂首阔步的神情看来,料定平常他必是这般。钟宗从未见过这等威仪,心想道:“干爹好大的威风啊!”
两人正要进入精舍,只听宗如仪回头说道:“是张兄么?”
钟宗一惊,急回头看时,身后已有人在说:“公子回来了?小的听说之后,便跑去外面迎接,因不见公子,特又赶来伺候了。”
宗如仪不悦道:“张兄怎么还是这般称呼?”
那人恭恭敬敬回道:“小的有言在先,岂可半途而废?公子以后千万别这般称呼小的,使小的内惭不安。”
说时,三人已相继入室。
钟宗不明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偷眼打量来人。只见他满头如霜的白发,一根不杂,苍松古月,风标盎然,飘飘有神仙之态,却是罗帽短衫,一副家人打扮,不觉十分诧异,由偷看变成怔怔凝注了。
宗如仪坐定之后,自有其他家丁献茶,宗如仪喝了一口,笑道:“这是小弟新收的一个干儿子,他叫钟宗。宗儿,快见过张伯伯。”
钟宗一听,忙上前拜倒行礼,只觉身前有股极大柔劲托起,拜不下去。正不知所措,瞥眼忽见那白发老人已右膝跪倒,打了一扦,道:“小的张秉钧参见少主人。”忙得钟宗也登时咕咚跪倒叩头不休。
那白发老人张秉钧膝行半步,扶住钟宗,说道:“少主人这般做法,岂不折杀小的了!”
宗如仪单手往中间虚空一托,笑道:“好了,大家都起来吧!”
钟宗只感身子一轻,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知道是干爹使的手法,不觉羡慕得直咂嘴。
宗如仪让张秉钧坐下再谈,张秉钧执意不肯,宗如仪无可如何,便道:“张兄久历江湖,见多识广,可知道饮过三目螭蛙的血以后,应该如何散热?”
张秉钧大吃一惊,忙问是谁?
宗如仪道:“我干儿子,你可知道如何散热法?”张秉钧回道:“何不去找陈一超试试?”宗如仪骂道:“这狗才就是不应,所以我……我就回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