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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笑傲江湖-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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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可就奇怪得很了。”
林平之道:“其实说穿了也不奇怪。你可知我曾祖远图公,
本来是甚么人?”岳灵珊道:“不知道。”林平之道:“他本来
是个和尚。”岳灵珊道:“原来是出家人。有些武林英雄,在
江湖上创下了轰轰烈烈的事业,临到老来看破世情,出家为
僧,也是有的。”林平之道:“不是。我曾祖不是老了才出家,






他是先做和尚,后来再还俗的。”岳灵珊道:“英雄豪杰,少
年时做过和尚,也不是没有。明朝开国皇帝太祖朱元璋,小
时候便曾在皇觉寺出家为僧。”
盈盈心想:“岳姑娘知道丈夫心胸狭窄,不但没一句话敢
得罪他,还不住口的宽慰。”
只听岳灵珊又道:“咱们曾祖远图公少年时曾出过家,想
必是公公对你说的。”林平之道:“我爹爹从未说过,恐怕他
也不会知道。我家向阳巷老宅的那座佛堂,那一晚我和你一
起去过。”岳灵珊道:“是。”林平之道:“这《辟邪剑谱》为
甚么抄录在一件袈裟上?只因为他本来是和尚,见到剑谱之
后,偷偷的抄在袈裟上,盗了出来。他还俗之后,在家中起
了一座佛堂,没敢忘了礼敬菩萨。”岳灵珊道:“你的推想很
有道理。可是,也说不定是有一位高僧,将剑谱传给了远图
公,这套剑谱本来就是写在袈裟上的。远图公得到这套剑谱,
手段本就光明正大。”
林平之道:“不是的。”岳灵珊道:“你既这么推测,想必
不错。”林平之道:“不是我推测,是远图公亲笔写在袈裟上
的。”岳灵珊道:“啊,原来如此。”林平之道:“他在剑谱之
末注明,他原在寺中为僧,以特殊机缘,从旁人口中闻此剑
谱,录于袈裟之上。他郑重告诫,这门剑法太过阴损毒辣,修
习者必会断子绝孙。尼僧习之,已然甚不相宜,大伤佛家慈
悲之意,俗家人更万万不可研习。”岳灵珊道:“可是他自己
竟又学了。”林平之道:“当时我也如你这么想,这剑法就算
太过毒辣,不宜修习,可是远图公习了之后,还不是一般的
娶妻生子,传种接代?”岳灵珊道:“是啊。不过也可能是他






先娶妻生子,后来再学剑法。”
林平之道:“决计不是。天下习武之人,任你如何英雄了
得,定力如何高强,一见到这剑谱,决不可能不会依法试演
一招。试了第一招之后,决不会不试第二招;试了第二招后,
更不会不试第三招。不见剑谱则已,一见之下,定然着迷,再
也难以自拔,非从头至尾修习不可。就算明知将有极大祸患,
那也是一切都置之脑后了。”
盈盈听到这里,心想:“爹爹曾道,这《辟邪剑谱》,其
实和我教的《葵花宝典》同出一源,基本原理并无二致,无
怪岳不群和这林平之的剑法,竟然和东方不败如此近似。”又
想:“爹爹说道,《葵花宝典》上的功夫习之有损无益。他知
道学武之人一见到内容精深的武学秘籍,纵然明知习之有害,
却也会陷溺其中,难以自拔。他根本自始就不翻看宝典,那
自是最明智的上上之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他为
甚么传给了东方不败?”
想到这一节,自然而然的就会推断:“原来当时爹爹已瞧
出东方不败包藏祸心,传他宝典是有意陷害于他。向叔叔却
还道爹爹颟顸懵憧,给东方不败蒙在鼓里,空自着急。其实
以爹爹如此精明厉害之人,怎会长期的如此胡涂?只不过人
算不如天算,东方不败竟然先下手为强,将爹爹捉了起来,囚
入西湖湖底。总算他心地还不是坏得到家,倘若那时竟将爹
爹一刀杀了,或者吩咐不给饮食,爹爹哪里还有报仇雪恨的
机会?其实我们能杀了东方不败,那也是侥幸之极的事,若
无冲郎在旁援手,爹爹、向叔叔、上官云和我四人,一上来
就给东方不败杀了。又若无杨莲亭在旁乱他心神,东方不败






仍是不败。”
想到这里,不由得觉得东方不败有些可怜,又想:“他囚
禁了我爹爹之后,待我着实不薄,礼数周到。我在日月神教
之中,便和公主娘娘无异。今日我亲生爹爹身为教主,我反
无昔时的权柄风光。唉,我今日已有了冲郎,还要那些劳什
子的权柄风光干甚么?”
回思往事,想到父亲的心计深沉,不由得暗暗心惊:“直
到今天,爹爹还是没答允将散功的法门传授冲郎。冲郎体内
积贮了别人的异种真气,不加发散,祸胎越结越巨,迟早必
生大患。爹爹说道,只须他入了我教,不但立即传他此术,还
宣示教众,立他为教主的承继之人,可是冲郎偏偏不肯低头
屈从,当真是为难得很。”一时喜,一时忧,悄立于高粱丛中,
虽说是思潮杂沓,但想来想去,总是归结在令狐冲身上。
这时林平之和岳灵珊也是默默无言。过了好一会,听得
林平之说道:“远图公一见剑谱之后,当然立即就练。”岳灵
珊道:“这套剑法就算真有祸患,也决不会立即发作,总是在
练了十年八年之后,才有不良后果。远图公娶妻生子,自是
在祸患发作之前的事了。”林平之道:“不……是……的。”这
三个字拖得很长,可是语意中并无丝毫犹疑,顿了一顿,道:
“我初时也如你这般想,只过得几天,便知不然。我爷爷决不
能是远图公的亲生儿子,多半是远图公领养的。远图公娶妻
生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岳灵珊“啊”的一声,颤声道:“掩人耳目?那……那为
了甚么?”
林平之哼了一声不答,过了一会,说道:“我见到剑谱之






时,和你好事已近。我几次三番想要等到和你成亲之后,真
正做了夫妻,这才起始练剑。可是剑谱中所载的招式法门,非
任何习武之人所能抗拒。我终于……我终于……自宫习剑
……”
岳灵珊失声道:“你……你自……自宫练剑?”林平之阴
森森的道:“正是。这辟邪剑谱的第一道法诀,便是:‘武林
称雄,挥剑自宫’。”岳灵珊道:“那……那为甚么?”林平之
道:“练这辟邪剑法,自练内功入手。若不自宫,一练之下,
立即欲火如焚,登时走火入魔,僵瘫而死。”岳灵珊道:“原
来如此。”语音如蚊,几不可闻。
盈盈心中也道:“原来如此!”这时她才明白,为甚么东
方不败一代枭雄,武功无故于天下,却身穿妇人装束,拈针
绣花,而对杨莲亭这样一个虬髯魁梧、俗不可耐的臭男人,却
又如此着迷,原来为了练这邪门武功,他已成了不男不女之
身。
只听得岳灵珊轻轻啜泣,说道:“当年远图公假装娶妻生
子,是为了掩人耳目,你……你也是……”林平之道:“不错,
我自宫之后,仍和你成亲,也是掩人耳目,不过只是要掩你
爹爹一人的耳目。”
岳灵珊呜呜咽咽的只是低泣。林平之道:“我一切都跟你
说了,你痛恨我入骨,这就走罢。”岳灵珊哽咽道:“我不恨
你,你是为情势所逼,无可奈何。我只恨……只恨当年写下
那《辟邪剑谱》之人,为甚么……为甚么要这样害人。”林平
之嘿嘿一笑,说道:“这位前辈英雄,是个太监。”
岳灵珊“嗯”了一声,说道:“然则……然则我爹爹……






也是……也是像你这样……”林平之道:“既练此剑法,又怎
能例外?你爹爹身为一派掌门,倘若有人知道他挥剑自宫,传
将出去,岂不是贻笑江湖?因此他如知我习过这门剑法,非
杀我不可。他几次三番查问我对你如何,便是要确知我有无
自宫。假如当时你稍有怨怼之情,我这条命早已不保了。”岳
灵珊道:“现下他是知道了。”林平之道:“我杀余沧海,杀木
高峰,数日之内,便将传遍武林,天下皆知。”言下甚是得意。
岳灵珊道:“照这么说,只怕……只怕我爹爹真的放你不过,
咱们到哪里去躲避才好?”
林平之奇道:“咱们?你既已知道我这样了,还愿跟着我?”
岳灵珊道:“这个自然。平弟,我对你一片心意,始终……始
终如一。你的身世甚是可怜……”她一句话没说完,突然
“啊”的一声叫,跃下车来,似是给林平之推了下来。
只听得林平之怒道:“我不要你可怜,谁要你可怜了?林
平之剑术已成,甚么也不怕。等我眼睛好了以后,林平之雄
霸天下,甚么岳不群、令狐冲,甚么方证和尚、冲虚道士,都
不是我的对手。”
盈盈心下暗怒:“等你眼睛好了?哼,你的眼睛好得了吗?”
对林平之遭际不幸,她本来颇有恻然之意,待听到他对妻子
这等无情无义,又这等狂妄自大,不禁颇为不齿。
岳灵珊叹了口气,道:“你总得先找个地方,暂避一时,
将眼睛养好了再说。”林平之道:“我自有对付你爹的法子。”
岳灵珊道:“这件事既然说来难听,你自然不会说,爹爹也不
用担心你。”林平之冷笑道:“哼,对你爹爹的为人,我可比
你明白得多了。明天我一见到有人,立即便说及此事。”岳灵






珊急道:“那又何必?你这不是……”林平之道:“何必?这
是我保命全身的法门。我逢人便说,不久自然传入你爹爹耳
中。岳不群既知我已然说了出来,便不能再杀我灭口,他反
而要千方百计的保全我性命。”岳灵珊道:“你的想法真是希
奇。”林平之道:“有甚么希奇?你爹爹是否自宫,一眼是瞧
不出来的。他胡子落了,大可用漆粘上去,旁人不免将信将
疑。但若我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人人都会说是岳不群所杀,
这叫做欲盖弥彰。”岳灵珊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盈盈寻思:“林平之这人心思甚是机敏,这一着委实厉害。
岳站娘夹在中间,可为难得很了。这么一来,她父亲不免声
名扫地,但如设法阻止,却又危及丈夫性命。”
林平之道:“我纵然双眼从此不能见物,但父母大仇得报,
一生也决不后悔。当日令狐冲传我爹爹遗言,说向阳巷老宅
中祖宗的遗物,千万不可翻看,这是曾祖传下来的遗训。现
下我是细看过了,虽然没遵照祖训,却报了父母之仇。若非
如此,旁人都道我林家的辟邪剑法浪得虚名,福威镖局历代
总镖头都是欺世盗名之徒。”
岳灵珊道:“当时爹爹和你都疑心大师哥,说他受了你林
家的《辟邪剑谱》,说他捏造公公的遗言……”林平之道:
“就算是我错怪了他,却又怎地?当时连你自己,也不是一样
的疑心?”岳灵珊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和大师哥相识未
久,如此疑心,也是人情之常。可是爹爹和我,却不该疑他。
世上真正信得过他的,只有妈妈一人。”
盈盈心道:“谁说只有你妈妈一人?”
林平之冷笑道:“你娘也真喜欢令狐冲。为了这小子,你






父母不知口角了多少次。”岳灵珊讶道:“我爹爹妈妈为了大
师哥口角?我爹妈是从来不口角的,你怎么知道?”林平之冷
笑道:“从来不口角?那只是装给外人看看而已。连这种事,
岳不群也戴起伪君子的假面具。我亲耳听得清清楚楚,难道
会假?”岳灵珊道:“我不是说假,只是十分奇怪。怎么我没
听到,你听到了?”林平之道:“现下说与你知,也不相干。那
日在福州,嵩山派的两人抢了那袈裟去。那两人给令狐冲杀
死,袈裟自然是令狐冲得去了。可是当他身受重伤、昏迷不
醒之际,我搜他身上,袈裟却已不知去向。”岳灵珊道:“原
来在福州城中,你已搜过大师哥身上。”林平之道:“正是,哪
又怎样?”岳灵珊道:“没甚么?”
盈盈心想:“
岳姑娘反后跟着这奸狡凶险、暴躁乖戾的小子,这一辈
子,苦头可有得吃了。”忽然又想:“我在这里这么久了,冲
郎一定挂念。”侧耳倾听,不闻有何声息,料想他定当平安无
事。
只听林平之续道:“袈裟既不在令狐冲身上,定是给你爹
娘取了去。从福州回到华山,我潜心默察,你爹爹掩饰得也
真好,竟半点端倪也瞧不出来,你爹爹那时得了病,当然,谁
也不知道他是一见袈裟上的《辟邪剑谱》之后,立即便自宫
练剑。旅途之中众人聚居,我不敢去窥探你父母的动静,一
回华山,我每晚都躲在你爹娘卧室之侧的悬崖上,要从他们
的谈话之中,查知剑谱的所在。”岳灵珊道:“你每天晚上都
躲在那悬崖上?”
林平之道:“正是。”岳灵珊又重复问了一句:“每天晚上?”






盈盈听不到林平之的回答,想来他是点了点头。只听得岳灵
珊叹道:“你真有毅力。”林平之道:“为报大仇,不得不然。”
岳灵珊低低应了声:“是。”
只听林平之道:“我接连听了十几晚,都没听到甚么异状。
有一天晚上,听得你妈妈说道:‘师哥,我觉得你近来神色不
对,是不是练那紫霞神功有些儿麻烦?可别太求精进,惹出
乱子来。’你爹笑了一声,说道:‘没有啊,练功顺利得很。’
你妈道:‘你别瞒我,为甚么你近来说话的嗓子变了,又尖又
高,倒像女人似的。’你爹道:‘胡说八道!我说话向来就是
这样的。’我听得他说这句话,嗓声就尖得很,确像是个女子
在大发脾气。你妈道:‘还说没变?你一生之中,就从来没对
我这样说过话。我俩夫妇多年,你心中有甚么解不开的事,何
以瞒我?’你爹道:‘有甚么解不开的事?嗯,嵩山之会不远,
左冷禅意图吞并四派,其心昭然若揭。我为此烦心,那也是
有的。’你妈道:‘我看还不止于此。’你爹又生气了,尖声道:
‘你便是瞎疑心,此外更有甚么?’你妈道:‘我说了出来,你
可别发火。我知道你是冤枉了冲儿。’你爹道:‘冲儿?他和
魔教中人来往,和魔教那个姓任的姑娘结下私情,天下皆知,
有甚么冤枉他的?’”
盈盈听他转述岳不群之言,提到自己,更有“结下私情,
天下皆知”八字,脸上微微一热,但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柔情。
只听林平之续道:“你妈说道:‘他和魔教中人结交,自
是没冤枉他。我说你冤枉他偷了平儿的《辟邪剑谱》。’你爹
道:‘难道剑谱不是他偷的?他剑术突飞猛进,比你比我还要
高明,你又不是没见过?’你妈道:‘那定是他另有际遇。我






断定他决计没拿辟邪剑谱。冲儿任性胡闹,不听你我的教训,
那是有的。但他自小光明磊落,决不做偷偷摸摸的事。自从
珊儿跟平儿要好,将他撇下之后,他这等傲性之人,便是平
儿双手将剑谱奉送给他,他也决计不收。’”
盈盈听到这里,心中说不出的欢喜,真盼立时便能搂住
了岳夫人,好好感谢她一番,心想不枉你将冲郎从小抚养长
大,华山全派,只有你一人,才真正明白他的为人;又想单
凭她这几句话,他日若有机缘,便须好好报答她才是。
林平之续道:“你爹哼了一声,道:‘你这么说,咱们将
令狐冲这小子逐出门墙,你倒似好生后悔。’你妈道:‘他犯
了门规,你执行祖训,清理门户,无人可以非议。但你说他
结交左道,罪名已经够了,何必再冤枉他偷盗剑谱?其实你
比我还明白得多。你明知他没拿平儿的《辟邪剑谱》。’你爹
叫了起来:‘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
林平之的声音也是既高且锐,仿效岳不群尖声怒叫,静
夜之中,有如厉枭夜啼,盈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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