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 作者:陈寿注释:裴松之-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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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传曰:丞好学,有文章,作萤火赋行于世。为黄门侍郎,与顾荣俱为侍臣。归命世内侍多得罪尤,惟荣、丞独获全。常使二人记事,丞答顾问,乃下诏曰:“自今已后,用侍郎皆当如今宗室丞、顾荣畴也。”吴平赴洛,为范阳涿令,甚有称绩。永安中,陆机为成都王大都督,请丞为司马,与机俱被害。
评曰:夫亲亲恩义,古今之常。宗子维城,诗人所称。况此诸孙,或赞兴初基,或镇据边陲,克堪厥任,不忝其荣者乎!故详着云。
卷五二 吴书七 张顾诸葛步传
张昭字子布,彭城人也。少好学,善隶书,从白侯子安受左氏春秋,博览众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俱发名友善。弱冠察孝廉,不就,与朗共论旧君讳事,州里才士陈琳等皆称善之。㈠刺史陶谦举茂才,不应,谦以为轻己,遂见拘执。昱倾身营救,方以得免。汉末大乱,徐方士民多避难扬土,昭皆南渡江。孙策创业,命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升堂拜母,如比肩之旧,文武之事,一以委昭。㈡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昭欲嘿而不宣则惧有私,宣之则恐非宜,进退不安。策闻之,欢笑曰:“昔管仲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
㈠时汝南主簿应劭议宜为旧君讳,论者皆互有异同,事在风俗通。昭着论曰:“客有见大国之议,士君子之论,云起元建武已来,旧君名讳五十六人,以为后生不得协也。取乎经论,譬诸行事,义高辞丽,甚可嘉羡。愚意褊浅,窃有疑焉。盖干坤剖分,万物定形,肇有父子君臣之经。故圣人顺天之性,制礼尚敬,在三之义,君实食之,在丧之哀,君亲临之,厚莫重焉,恩莫大焉,诚臣子所尊仰,万夫所天恃,焉得而同之哉?然亲亲有衰,尊尊有杀,故礼服上不尽高祖,下不尽玄孙。又传记四世而缌麻,服之穷也;五世袒免,降杀同姓也;六世而亲属竭矣。又曲礼有不逮事之义则不讳,不讳者,盖名之谓,属绝之义,不拘于协,况乃古君五十六哉!邾子会盟,季友来归,不称其名,咸书字者,是时鲁人嘉之也。何解臣子为君父讳乎?周穆王讳满,至定王时有王孙满者,其为大夫,是臣协君也。又厉王讳胡,及庄王之子名胡,其比众多。夫类事建议,经有明据,传有征案,然后进攻退守,万无奔北,垂示百世,永无咎失。今应劭虽上尊旧君之名,而下无所断齐,犹归之疑云。曲礼之篇,疑事无质,观省上下,阙义自证,文辞可为,倡而不法,将来何观?言声一放,犹拾沈也,过辞在前,悔其何追!”
㈡吴书曰:策得昭甚悦,谓曰:“吾方有事四方,以士人贤者上,吾于子不得轻矣。”乃上为校尉,待以师友之礼。
策临亡,以弟权托昭,昭率群僚立而辅之。㈠上表汉室,下移属城,中外将校,各令奉职。权悲感未视事,昭谓权曰:“夫为人后者,贵能负荷先轨,克昌堂构,以成勋业也。方今天下鼎沸,群盗满山,孝廉何得寝伏哀戚,肆匹夫之情哉?”乃身自扶权上马,陈兵而出,然后众心知有所归。昭复为权长史,授任如前。㈡后刘备表权行车骑将军,昭为军师。权每田猎,常乘马射虎,虎常突前攀持马鞍。昭变色而前曰:“将军何有当尔?夫为人君者,谓能驾御英雄,驱使群贤,岂谓驰逐于原野,校勇于猛兽者乎?如有一旦之患,奈天下笑何?”权谢昭曰:“年少虑事不远,以此惭君。”然犹不能已,乃作射虎车,为方目,闲不置盖,一人为御,自于中射之。时有逸群之兽,辄复犯车,而权每手击以为乐。昭虽谏争,常笑而不答。魏黄初二年,遣使者邢贞拜权为吴王。贞入门,不下车。昭谓贞曰:“夫礼无不敬,故法无不行。而君敢自尊大,岂以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故乎!”贞即遽下车。拜昭为绥远将军,封由拳侯。㈢权于武昌,临钓台,饮酒大醉。权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昭正色不言,出外车中坐。权遣人呼昭还,谓曰:“为共作乐耳,公何为怒乎?”昭对曰:“昔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当时亦以为乐,不以为恶也。”权默然,有惭色,遂罢酒。初,权当置丞相,众议归昭。权曰:“方今多事,职统者责重,非所以优之也。”后孙邵卒,百寮复举昭,权曰:“孤岂为子布有爱乎?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怨咎将兴,非所以益之也。”乃用顾雍。
㈠吴历曰:策谓昭曰:“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正复不克捷,缓步西归,亦无所虑。”
㈡吴书曰:是时天下分裂,擅命者众。孙策莅事日浅,恩泽未洽,一旦倾陨,士民狼狈,颇有同异。及昭辅权,绥抚百姓,诸侯宾旅寄寓之士,得用自安。权每出征,留昭镇守,领幕府事。后黄巾贼起,昭讨平之。权征合肥,命昭别讨匡琦,又督领诸将,攻破豫章贼率周凤等于南城。自此希复将帅,常在左右,为谋谟臣。权以昭旧臣,待遇尤重。
㈢吴录曰:昭与孙绍、滕胤、郑礼等,采周、汉,撰定朝仪。
权既称尊号,昭以老病,上还官位及所统领。㈠更拜辅吴将军,班亚三司,改封娄侯,食邑万户。在里宅无事,乃着春秋左氏传解及论语注。权尝问卫尉严峻:“宁念小时所闇书不?”峻因诵孝经“仲尼居”。昭曰:“严畯鄙生,臣请为陛下诵之。”乃诵“君子之事上”,咸以昭为知所诵。
㈠江表传曰:权既即尊位,请会百官,归功周瑜。昭举笏欲褒赞功德,未及言,权曰:“如张公之计,今已乞食矣。”昭大惭,伏地流汗。昭忠謇亮直,有大臣节,权敬重之,然所以不相昭者,盖以昔驳周瑜、鲁肃等议为非也。
臣松之以为张昭劝迎曹公,所存岂不远乎?夫其扬休正色,委质孙氏,诚以厄运初遘,涂炭方始,自策及权,才略足辅,是以尽诚匡弼,以成其业,上藩汉室,下保民物;鼎峙之计,本非其志也。曹公仗顺而起,功以义立,冀以清一诸华,拓平荆郢,大定之机,在于此会。若使昭议获从,则六合为一,岂有兵连祸结,遂为战国之弊哉!虽无功于孙氏,有大当于天下矣。昔窦融归汉,与国升降;张鲁降魏,赏延于世。况权举全吴,望风顺服,宠灵之厚,其可测量哉!然则昭为人谋,岂不忠且正乎!
昭每朝见,辞气壮厉,义形于色,曾以直言逆旨,中不进见。后蜀使来,称蜀德美,而群臣莫拒,权叹曰:“使张公在坐,彼不折则废,安复自夸乎?”明日,遣中使劳问,因请见昭。昭避席谢,权跪止之。昭坐定,仰曰:“昔太后、桓王不以老臣属陛下,而以陛下属老臣,是以思尽臣节,以报厚恩,使泯没之后,有可称述,而意虑浅短,违逆盛旨,自分幽沦,长弃沟壑,不图复蒙引见,得奉帷幄。然臣愚心所以事国,志在忠益,毕命而已。若乃变心易虑,以偷荣取容,此臣所不能也。”权辞谢焉。
权以公孙渊称藩,遣张弥、许晏至辽东拜渊为燕王,昭谏曰:“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志也。若渊改图,欲自明于魏,两使不反,不亦取笑于天下乎?”权与相反覆,昭意弥切。权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昭熟视权曰:“臣虽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于床下,遗诏顾命之言故在耳。”因涕泣横流。权掷刀致地,与昭对泣。然卒遣弥、晏往。昭忿言之不用,称疾不朝。权恨之,土塞其门,昭又于内以土封之。渊果杀弥、晏。权数慰谢昭,昭固不起,权因出过其门呼昭,昭辞疾笃。权烧其门,欲以恐之,昭更闭户。权使人灭火,住门良久,昭诸子共扶昭起,权载以还宫,深自克责。昭不得已,然后朝会。㈠
㈠习凿齿曰:张昭于是乎不臣矣!夫臣人者,三谏不从则奉身而退,身苟不绝,何忿怼之有?且秦穆违谏,卒霸西戎,晋文暂怒,终成大业。遗誓以悔过见录,狐偃无怨绝之辞,君臣道泰,上下俱荣。今权悔往之非而求昭,后益回虑降心,不远而复,是其善也。昭为人臣,不度权得道,匡其后失,夙夜匪懈,以延来誉,乃追忿不用,归罪于君,闭户拒命,坐待焚灭,岂不悖哉!
昭容貌矜严,有威风,权常曰:“孤与张公言,不敢妄也。”举邦惮之。年八十一,嘉禾五年卒。遗令幅巾素棺,敛以时服。权素服临吊,谥曰文侯。㈠长子承已自封侯,少子休袭爵。
㈠典略曰:余曩闻刘荆州尝自作书欲与孙伯符,以示祢正平,正平蚩之,言:“如是为欲使孙策帐下儿读之邪,将使张子布见乎?”如正平言,以为子布之才高乎?虽然,犹自蕴藉典雅,不可谓之无笔迹也。加闻吴中称谓之仲父,如此,其人信一时之良干,恨其不于嵩岳等资,而乃播殖于会稽。
昭弟子奋年二十,造作攻城大攻车,为步骘所荐。昭不愿曰:“汝年尚少,何为自委于军旅乎?”奋对曰:“昔童汪死难,子奇治阿,奋实不才耳,于年不为少也。”遂领兵为将军,连有功效,至(平州)〔半州〕都督,封乐乡亭侯。
承字仲嗣,少以才学知名,与诸葛瑾、步骘、严畯相友善。权为骠骑将军,辟西曹掾,出为长沙西部都尉。讨平山寇,得精兵万五千人。后为濡须都督、奋威将军,封都乡侯,领部曲五千人,承为人壮毅忠谠,能甄识人物,拔彭城蔡款、南阳谢景于孤微童幼,后并为国士,款至卫尉,景豫章太守。㈠又诸葛恪年少时,众人奇其英才,承言终败诸葛氏者元逊也。勤于长进,笃于物类,凡在庶几之流,无不造门。年六十七,赤乌七年卒,谥曰定侯。子震嗣。初,承丧妻,昭欲为索诸葛瑾女,承以相与有好,难之,权闻而劝焉,遂为婿。㈡生女,权为子和纳之。权数令和修敬于承,执子婿之礼。震诸葛恪诛时亦死。
㈠吴录曰:款字文德,历位内外,以清贞显于当世。后以卫尉领中书令,封留侯。二子,条、机。条孙皓时位至尚书令、太子少傅。机为临川太守。谢景事在孙登传。
㈡臣松之案:承与诸葛瑾同以赤乌中卒,计承年小瑾四岁耳。
休字叔嗣,弱冠与诸葛恪、顾谭等俱为太子登僚友,以汉书授登。㈠从中庶子转为右弼都尉。权常游猎,迨暮乃归,休上疏谏戒,权大善之,以示于昭。及登卒后,为侍中,拜羽林都督,平三典军事,迁扬武将军。为鲁王霸友党所谮,与顾谭、承俱以芍陂论功事,休、承与典军陈恂通情,诈增其伐,并徙交州。中书令孙弘佞伪险诐,休素所忿,㈡弘因是谮诉,下诏书赐休死,时年四十一。
㈠吴书曰:休进授,指摘文义,分别事物,并有章条。每升堂宴饮,酒酣乐作,登辄降意与同欢乐。休为人解达,登甚爱之,常在左右。
㈡吴录云:弘,会稽人也。
顾雍字元叹,吴郡吴人也。㈠蔡伯喈从朔方还,尝避怨于吴,雍从学琴书。㈡州郡表荐,弱冠为合肥长,后转在娄、曲阿、上虞,皆有治迹。孙权领会稽太守,不之郡,以雍为丞,行太守事,讨除寇贼,郡界宁静,吏民归服。数年,入为左司马。权为吴王,累迁大理奉常,领尚书令,封阳遂乡侯,拜侯还寺,而家人不知,后闻乃惊。
㈠吴录曰:雍曾祖父奉,字季鸿,颍川太守。
㈡江表传曰:雍从伯喈学,专一清静,敏而易教。伯喈贵异之,谓曰:“卿必成致,今以吾名与卿。”故雍与伯喈同名,由此也。
吴录曰:雍字元叹,言为蔡雍之所叹,因以为字焉。
黄武四年,迎母于吴。既至,权临贺之,亲拜其母于庭,公卿大臣毕会,后太子又往庆焉。雍为人不饮酒,寡言语,举动时当。权尝叹曰:“顾君不言,言必有中。”至饮宴欢乐之际,左右恐有酒失而雍必见之,是以不敢肆情。权亦曰:“顾公在坐,使人不乐。”其见惮如此。是岁,改为太常,进封醴陵侯,代孙邵为丞相,平尚书事。其所选用文武将吏各随能所任,心无适莫。时访逮民闲,及政职所宜,辄密以闻。若见纳用,则归之于上,不用,终不宣泄。权以此重之。然于公朝有所陈及,辞色虽顺而所执者正。权尝咨问得失,张昭因陈听采闻,颇以法令太稠,刑罚微重,宜有所蠲损。权默然,顾问雍曰:“君以为何如?”雍对曰:“臣之所闻,亦如昭所陈。”于是权乃议狱轻刑。㈠久之,吕壹、秦博为中书,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壹等因此渐作威福,遂造作榷酤障管之利,举罪纠奸,纤介必闻,重以深案丑诬,毁短大臣,排陷无辜,雍等皆见举白,用被谴让。后壹奸罪发露,收系廷尉。雍往断狱,壹以囚见,雍和颜色,问其辞状,临出,又谓壹曰:“君意得无欲有所道?”壹叩头无言。时尚书郎怀叙面詈辱壹,雍责叙曰:“官有正法,何至于此!”㈡
㈠江表传曰:灌常令中书郎诣雍,有所咨访。若合雍意,事可施行,即与相反覆,究而论之,为设酒食。如不合意,雍即正色改容,默然不言,无所施设,即退告。权曰:“顾公欢悦,是事合宜也;其不言者,是事未平也,孤当重思之。”其见敬信如此。江边诸将,各欲立功自效,多陈便宜,有所掩袭。权以访雍,雍曰:“臣闻兵法戒于小利,此等所陈,欲邀功名而为其身,非为国也,陛下宜禁制。苟不足以曜威损敌,所不宜听也。”权从之。军国得失,行事可不,自非面见,口未尝言之。
㈡江表传曰:权嫁从女,女顾氏甥,故请雍父子及孙谭,谭时为选曹尚书,见任贵重。是日,权极欢。谭醉酒,三起舞,舞不知止。雍内怒之。明日,召谭,诃责之曰:“君王以含垢为德,臣下以恭谨为节。昔萧何、吴汉并有大功,何每见高帝,似不能言;汉奉光武,亦信恪勤。汝之于国,宁有汗马之劳,可书之事邪?但阶门户之资,遂见宠任耳,何有舞不复知止?虽为酒后,亦由恃恩忘敬,谦虚不足。损吾家者必尔也。”因背向壁卧,谭立过一时,乃见遣。
徐众评曰:雍不以吕壹见毁之故,而和颜悦色,诚长者矣。然开引其意,问所欲道,此非也。壹奸险乱法,毁伤忠贤,吴国寒心,自太子登、陆逊已下,切谏不能得,是以潘浚欲因会手剑之,以除国患,疾恶忠主,义形于色,而今乃发起令言。若壹称枉邪,不申理,则非录狱本旨;若承辞而奏之,吴主傥以敬丞相所言,而复原宥,伯言、承明不当悲慨哉!怀叙本无私恨,无所为嫌,故詈辱之,疾恶意耳,恶不仁者,其为仁也。季武子死,曾点倚其门而歌;子鴋创发,子产催令自裁。以此言之,雍不当责怀叙也。
雍为相十九年,年七十六,赤乌六年卒。初疾微时,权令医赵泉视之,拜其少子济为骑都尉。雍闻,悲曰:“泉善别死生,吾必不起,故上欲及吾目见济拜也。”权素服临吊,谥曰肃侯。长子邵早卒,次子裕有笃疾,少子济嗣,无后,绝。永安元年,诏曰:“故丞相雍,至德忠贤,辅国以礼,而侯统废绝,朕甚愍之。其以雍次子裕袭爵为醴陵侯,以明着旧勋。”㈠
㈠吴录曰:裕一名穆,终宜都太守。裕子荣。
晋书曰:荣字彦先,为东南名士,仕吴为黄门郎,在晋历显位。元帝初镇江东,以荣为军司马,礼遇甚重。卒,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