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 作者:陈寿注释:裴松之-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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㈠会稽典录曰:牧父绪,楼船都尉,兄骃,上计吏,少与同郡谢赞、吴郡顾谭齐名。牧童龀时号为迟讷,骃常谓人曰:“牧必胜我,不可轻也。”时人皆以为不然。
㈡续汉书曰:宫字少子,琅邪人,尝在蒙阴山中耕种禾黍,临熟,人就认之,宫便推与而去,由是发名,位至左中郎将、侍中。
㈢徐众评曰:牧蹈长者之规。问者曰:“如牧所行,犯而不校,又从而救之,直而不有,又还而不受,可不谓之仁让乎哉?”答曰:“异乎吾所闻。原宪之问于孔子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乎?’孔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今小民不展四体,而认人之稻,不仁甚矣,而牧推而与之,又救其罪,斯为让非其义,所救非人,非所谓恶不仁者。苟不恶不仁,安得为仁哉!苍梧浇娶妻而美,让于其兄;尾生笃信,水至不去而死;直躬好直,证父攘羊;申鸣奉法,尽忠于君而执其父。忠信直让,此四行者,圣贤之所贵也。然不贵苍梧之让,非让道也;不取尾生之信,非信所也;不许直躬之直,非直体也;不嘉申鸣之忠,非忠意也。今牧犯而不校,还而不取,可以为难矣,未得为仁让也。夫圣人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而牧欲以德报怨,非也。必不得已,二者何从?吾从孔子也。”
赤乌五年,从郎中补太子辅义都尉,迁南海太守。㈠还为丞相长史,转司直,迁中书令。会建安、鄱阳、新都三郡山民作乱,出牧为监军使者,讨平之。贼帅黄乱、常俱等出其部伍,以充兵役。封秦亭侯,拜越骑校尉。
㈠会稽典录曰:高凉贼率仍弩等破略百姓,残害吏民,牧越界扑讨,旬日降服。又揭阳县贼率曾夏等众数千人,历十余年,以侯爵杂缯千匹,下书购募,绝不可得。牧遣使慰譬,登皆首服,自改为良民。始兴太守羊茞与太常滕胤书曰:“钟离子干吾昔知之不熟,定见其在南海,威恩部伍,智勇分明,加操行清纯,有古人之风。”其见贵如此。在郡四年,以疾去职。
永安六年,蜀并于魏,武陵五溪夷与蜀接界,时论惧其叛乱,乃以牧为平魏将军,领武陵太守,往之郡。魏遣汉葭县长郭纯试守武陵太守,率涪陵民入蜀迁陵界,屯于赤沙,诱致诸夷邑君,或起应纯,又进攻酉阳县,郡中震惧。牧问朝吏曰:“西蜀倾覆,边境见侵,何以御之?”皆对曰:“今二县山险,诸夷阻兵,不可以军惊扰,惊扰则诸夷盘结。宜以渐安,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劳。”牧曰:“不然。外境内侵,诳诱人民,当及其根柢未深而扑取之,此救火贵速之势也。”敕外趣严,掾史沮议者便行军法。抚夷将军高尚说牧曰:“昔潘太常督兵五万,然后以讨五溪夷耳。是时刘氏连和,诸夷率化,今既无往日之援,而郭纯已据迁陵,而明府以三千兵深入,尚未见其利也。”牧曰:“非常之事,何得循旧?”即率所领,晨夜进道,缘山险行,垂二千里,从塞上,斩恶民怀异心者魁帅百余人及其支党凡千余级,纯等散,五溪平。迁公安督、扬武将军,封都乡侯,徙濡须督㈠。复以前将军假节,领武陵太守。卒官。家无余财,士民思之。子祎嗣,代领兵。㈡
㈠会稽典录曰:牧之在濡须,深以进取可图,而不敢陈其策,与侍中东观令朱育宴,慨然叹息。育谓牧恨于策爵未副,因谓牧曰:“朝廷诸君,以际会坐取高官,亭侯功无与比,不肯在人下,见顾者犹以于邑,况于侯也!”牧笑而答曰:“卿之所言,未获我心也。马援有言,人当功多而赏薄。吾功不足录,而见宠已过当,岂以为恨?国家不深相知,而见害朝人,是以默默不敢有所陈。若其不然,当建进取之计,以报所受之恩,不徒自守而已,愤叹以此也。”育复曰:“国家已自知侯,以侯之才,无为不成。愚谓自可陈所怀。”牧曰:“武安君谓秦王云:“非成业难,得贤难;非得贤难,用之难;非用之难,任之难。”武安君欲为秦王并兼六国,恐授事而不见任,故先陈此言。秦王既许而不能,卒陨将成之业,赐剑杜邮。今国家知吾,不如秦王之知武安,而害吾者有过范睢。大皇帝时,陆丞相讨鄱阳,以二千人授吾,潘太常讨武陵,吾又有三千人,而朝廷下议,弃吾于彼,使江渚诸督,不复发兵相继。蒙国威灵自济,今日何为常。向使吾不料时度宜,苟有所陈,至见委以事,不足兵势,终有败绩之患,何无不成之有?”
㈡会稽典录曰:牧次子盛,亦履恭让,为尚书郎。弟徇领兵为将,拜偏将军,戍西陵,与监军使者唐盛论地形势,谓宜城、信陵为建平援,若不先城,敌将先入。盛以施绩、留平,智略名将,屡经于彼,无云当城之者,不然徇计。后半年,晋果遣将修信陵城。晋军平吴,徇领水军督,临陈战死。
评曰:山越好为叛乱,难安易动,是以孙权不遑外御,卑词魏氏。凡此诸臣,皆克宁内难,绥静邦域者也。吕岱清恪在公;周鲂谲略多奇;钟离牧蹈长者之规;全琮有当世之才,贵重于时,然不检奸子,获讥毁名云。
卷六一 吴书十六 潘浚陆凯传
潘浚字承明,武陵汉寿人也。弱冠从宋仲子受学。㈠年未三十,荆州牧刘表辟为部江夏从事。时沙羡长赃秽不修,浚按杀之,一郡震竦。后为湘乡令,治甚有名。刘备领荆州,以浚为治中从事。备入蜀,留典州事。
㈠吴书曰:浚为人聪察,对问有机理,山阳王粲见而贵异之。由是知名,为郡功曹。
孙权杀关羽,并荆土,拜浚辅军中郎将,授以兵。㈠迁奋威将军,封常迁亭侯。㈡权称尊号,拜为少府,进封刘阳侯,㈢迁太常。五溪蛮夷叛乱盘结,权假浚节,督诸军讨之。信赏必行,法不可干,斩首获生,盖以万数,自是群蛮衰弱,一方宁静。㈣
㈠江表传曰:权克荆州,将吏悉皆归附,而浚独称疾不见。权遣人以床就家舆致之,浚伏面着床席不起,涕泣交横,哀咽不能自胜。权慰劳与语,呼其字曰:“承明,昔观丁父,鄀俘也,武王以为军帅;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为令尹。此二人,卿荆国之先贤也,初虽见囚,后皆擢用,为楚名臣。卿独不然,未肯降意,将以孤异古人之量邪?”使亲近以手巾拭其面,浚起下地拜谢。即以为治中,荆州诸军事一以咨之。武陵部从事樊伷诱导诸夷,图以武陵属刘备,外白差督督万人往讨之。权不听,特召问浚,浚答:“以五千兵往,足可以擒伷。”权曰:“卿何以轻之?”浚曰:“伷是南阳旧姓,颇能弄唇吻,而实无辩论之才。臣所以知之者,伷昔尝为州人设馔,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余自起,此亦侏儒观一节之验也。”权大笑而纳其言,即遣浚将五千往,果斩平之。
㈡吴书曰:芮玄卒,浚并领玄兵,屯夏口。玄字文表,丹杨人。父祉,字宣嗣,从孙坚征伐有功,坚荐祉为九江太守,后转吴郡,所在有声。玄兄良,字文鸾,随孙策平定江东,策以为会稽东部都尉,卒,玄领良兵,拜奋武中郎将,以功封溧阳侯。权为子登拣择淑媛,群臣咸称玄父祉兄良并以德义文武显名三世,故遂娉玄女为妃焉。黄武五年卒,权甚愍惜之。
㈢江表传曰:权数射雉,浚谏权,权曰:“相与别后,时时蹔出耳,不复如往日之时也。”浚曰:“天下未定,万机务多,射雉非急,弦绝括破,皆能为害,乞特为臣故息置之。”浚出,见雉翳故在,乃手自撤坏之。权由是自绝,不复射雉。
㈣吴书曰:骠骑将军步骘屯沤口,求召募诸郡以增兵。权以问浚,浚曰:“豪将在民闲,耗乱为害,加骘有名势,在所所媚,不可听也。”权从之。中郎将豫章徐宗,有名士也,尝到京师,与孔融交结,然儒生诞节,部曲宽纵,不奉节度,为众作殿,浚遂斩之。其奉法不惮私议,皆此类也。归义隐蕃,以口辩为豪杰所善,浚子翥亦与周旋,馈饷之。浚闻大怒,疏责翥曰:“吾受国厚恩,志报以命,尔辈在都,当念恭顺,亲贤慕善,何故与降虏交,以粮饷之?在远闻此,心震面热,惆怅累旬。疏到,急就往使受杖一百,促责所饷。”当时人咸怪浚,而蕃果图叛诛夷,众乃归服。
江表传曰:时浚姨兄零陵蒋琬为蜀大将军,或有闲浚于武陵太守卫旌者,云浚遣密使与琬相闻,欲有自托之计。旌以启权,权曰:“承明不为此也。”即封旌表以示于浚,而召旌还,免官。
先是,浚与陆逊俱驻武昌,共掌留事,还复故。时校事吕壹操弄威柄,奏按丞相顾雍、左将军朱据等,皆见禁止。黄门侍郎谢厷语次问壹:“顾公事何如?”壹答:“不能佳。”厷又问:“若此公免退,谁当代之?”壹未答厷,厷曰:“得无潘太常得之乎?”壹良久曰:“君语近之也。”厷谓曰:“潘太常常切齿于君,但道远无因耳。今日代顾公,恐明日便击君矣。”壹大惧,遂解散雍事。浚求朝,诣建业,欲尽辞极谏。至,闻太子登已数言之而不见从,浚乃大请百寮,欲因会手刃杀壹,以身当之,为国除患。壹密闻知,称疾不行。浚每进见,无不陈壹之奸险也。由此壹宠渐衰,后遂诛戮。权引咎责躬,因诮让大臣,语在权传。
赤乌二年,浚卒,子翥嗣。浚女配建昌侯孙虑。㈠
㈠吴书曰:翥字文龙,拜骑都尉,后代领兵,早卒。翥弟秘,权以姊陈氏女妻之,调湘乡令。襄阳记曰:襄阳习温为荆州大公平。大公平,今之州都。秘过辞于温,问曰:“先君昔曰君侯当为州里议主,今果如其言,不审州里谁当复相代者?”温曰:“无过于君也。”后秘为尚书仆射,代温为公平,甚得州里之誉。
陆凯字敬风,吴郡吴人,丞相逊族子也。黄武初为永兴、诸暨长,所在有治迹,拜建武都尉,领兵。虽统军众,手不释书。好太玄,论演其意,以筮辄验。赤乌中,除儋耳太守,讨朱崖,斩获有功,迁为建武校尉。五凤二年,讨山贼陈毖于零陵,斩毖克捷,拜巴丘督、偏将军,封都乡侯,转为武昌右部督。与诸将共赴寿春,还,累迁荡魏、绥远将军。孙休即位,拜征北将军,假节领豫州牧。孙皓立,迁镇西大将军,都督巴丘,领荆州牧,进封嘉兴侯。孙皓与晋平,使者丁忠自北还,说皓弋阳可袭,凯谏止,语在皓传。宝鼎元年,迁左丞相。
皓性不好人视己,群臣侍见,皆莫敢迕。凯说皓曰:“夫君臣无不相识之道,若卒有不虞,不知所赴。”皓听凯自视。
皓徙都武昌,扬土百姓溯流供给,以为患苦,又政事多谬,黎元穷匮。凯上疏曰:
臣闻有道之君,以乐乐民;无道之君,以乐乐身。乐民者,其乐弥长;乐身者,不乐而亡。夫民者,国之根也,诚宜重其食,爱其命。民安则君安,民乐则君乐。自顷年以来,君威伤于桀纣,君明闇于奸雄,君惠闭于群孽。无灾而民命尽,无为而国财空,辜无罪,赏无功,使君有谬误之愆,天为作妖。而诸公卿媚上以求爱,困民以求饶,导君于不义,败政于淫俗,臣窃为痛心。今邻国交好,四边无事,当务息役养士,实其廪库,以待天时。而更倾动天心,骚扰万姓,使民不安,大小呼嗟,此非保国养民之术也。
臣闻吉凶在天,犹影之在形,响之在声也,形动则影动,形止则影止,此分数乃有所系,非在口之所进退也。昔秦所以亡天下者,但坐赏轻而罚重,政刑错乱,民力尽于奢侈,目眩于美色,志浊于财宝,邪臣在位,贤哲隐藏,百姓业业,天下苦之,是以遂有覆巢破卵之忧。汉所以强者,躬行诚信,听谏纳贤,惠及负薪,躬请岩穴,广采博察,以成其谋。此往事之明证也。
近者汉之衰末,三家鼎立,曹失纲纪,晋有其政。又益州危险,兵多精强,闭门固守,可保万世,而刘氏与夺乖错,赏罚失所,君恣意于奢侈,民力竭于不急,是以为晋所伐,君臣见虏。此目前之明验也。
臣闇于大理,文不及义,智慧浅劣,无复冀望,窃为陛下惜天下耳。臣谨奏耳目所闻见,百姓所为烦苛,刑政所为错乱,愿陛下息大功,损百役,务宽荡,忽苛政。
又武昌土地,实危险而塉确,非王都安国养民之处,船泊则沈漂,陵居则峻危,且童谣言:“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臣闻翼星为变,荧惑作妖,童谣之言,生于天心,乃以安居而比死,足明天意,知民所苦也。
臣闻国无三年之储,谓之非国,而今无一年之畜,此臣下之责也。而诸公卿位处人上,禄延子孙,曾无致命之节,匡救之术,苟进小利于君,以求容媚,荼毒百姓,不为君计也。自从孙弘造义兵以来,耕种既废,所在无复输入,而分一家父子异役,廪食日张,畜积日耗,民有离散之怨,国有露根之渐,而莫之恤也。民力困穷,鬻卖儿子,调赋相仍,日以疲极,所在长吏,不加隐括,加有监官,既不爱民,务行威势,所在骚扰,更为烦苛,民苦二端,财力再耗,此为无益而有损也。愿陛下一息此辈,矜哀孤弱,以镇抚百姓之心。此犹鱼鳖得免毒螫之渊,鸟兽得离罗网之纲,四方之民繦负而至矣。如此,民可得保,先王之国存焉。
臣闻五音令人耳不聪,五色令人目不明,此无益于政,有损于事者也。自昔先帝时,后宫列女,及诸织络,数不满百,米有畜积,货财有余。先帝崩后,幼、景在位,更改奢侈,不蹈先迹。伏闻织络及诸徒坐,乃有千数,计其所长,不足为国财,然坐食官廪,岁岁相承,此为无益,愿陛下料出赋嫁,给与无妻者。如此,上应天心,下合地意,天下幸甚。
臣闻殷汤取士于商贾,齐桓取士于车辕,周武取士于负薪,大汉取士于奴仆。明王圣主取士以贤,不拘卑贱,故其功德洋溢,名流竹素,非求颜色而取好服、捷口、容悦者也。臣伏见当今内宠之臣,位非其人,任非其量,不能辅国匡时,群党相扶,害忠隐贤。愿陛下简文武之臣,各勤其官,州牧督将,藩镇方外,公卿尚书,务修仁化,上助陛下,下拯黎民,各尽其忠,拾遗万一,则康哉之歌作,刑错之理清。愿陛下留神思臣愚言。
时殿上列将何定佞巧便辟,贵幸任事,凯面责定曰:“卿见前后事主不忠,倾乱国政,宁有得以寿终者邪!何以专为佞邪,秽尘天听?宜自改厉。不然,方见卿有不测之祸矣。”定大恨凯,思中伤之,凯终不以为意,乃心公家,义形于色,表疏皆指事不饰,忠恳内发。
建衡元年,疾病,皓遣中书令董朝问所欲言,凯陈:“何定不可任用,宜授外任,不宜委以国事。奚熙小吏,建起浦里田,欲复严密故迹,亦不可听。姚信、楼玄、贺卲、张悌、郭逴、薛莹、滕修及族弟喜、抗,或清白忠勤,或姿才卓茂,皆社稷之桢干,国家之良辅,愿陛下重留神思,访以时务,各尽其忠,拾遗万一。”遂卒,时年七十二。
子祎,初为黄门侍郎,出领部曲,拜偏将军。凯亡后,入为太子中庶子。右国史华核表荐祎曰:“祎体质方刚,器干强固,董率之才,鲁肃不过。及被召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