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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看家护院-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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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搜查人家携带的物品。特别是出入的卡车,隐蔽的死角多,掖藏上几块铜难得查出,卫士
们得有警犬一样的灵敏。万良和老兵的班长,就从汽车司机擦手的油污棉丝里,抖落出铜
块,受到厂长的表扬。因为他还没复员,所以能不能留在厂里当工人,谁也说不准。不过,
大家都说班长好福气,查的也就格外认真了。
    上铺比下铺还热,万良睡不着,来回翻身。
    “你轻点折腾!我这儿直掉土,象住在坑道里,上头又落了发炮弹。”老兵没好气。
    “你知道啥叫公共关系吗?”万良胡思乱想,见老兵也没睡着,正好把心中的疑团端出。
    “根本没这么个词。只有男女关系这一说。”老兵不假思索地回答。
    “有。”万良更斩钉截铁。艾晚的证上写得是公共关系,他绝不会看错。那一瞬的记忆
象一张彩照,随时可以拿出来核对。
    老兵不知其中原委,不敢断然肯定和否定,也许,他真的在哪看到过这个词。进城以后
的新鲜事太多。老兵思忖着说:“对了。想起来了。公共关系就是公共汽车的司机售票员怎
么同坐车的搞好关系。对!就是这么回事!”老兵一拍汗渍渍的大腿,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叫
好。
    万良第一次大胆地怀疑老兵的权威“不对吧?”
    “那你说是什么?自己不懂,问了别人又不相信。睡觉睡觉。”老兵恼羞成奴。
    半夜里从被窝里爬出,真不是个滋味,头重脚轻象是晕车。出门冷风一激,又清醒得如
雨后的蓝天,只怕两小时巡更回来又睡不着了。
    万良和老兵都穿着军装。进厂以后,每人发了一套同工人一样的工作服,可以换着穿。
但半夜执勤他们都爱穿军装。绿颜色看起来象黑的,便于隐藏。还有一层谁都不说的理由:
军装毕竟有威慑力,小偷小摸们,一看是正规军,吓跑了最好。其实他们也没武器,只提着
中学生上军体课用的木枪。连长私下暗示过:小偷小摸犯不上死罪,主要以吓为主,跑了就
算了。真打的见了红伤,也不好交待。
    老兵在前,万良在后,沿着厂区的犄角旮旯搜寻而过。夜不算黑,城里的夜不算夜。无
数灯火映到半空,又被稠密的云彩反射回来,四周就朦朦胧胧渲染出来汤样稀薄的亮光。
    城墙一般笃实的围墙,顶端斜插着尖锐的玻璃碴,散发着狞厉的寒色。万良想:这得用
多少玻璃?不知是把好玻璃砸碎了镶上去还是专门买的碎碴?
    老兵说:“我不走了。就猫这儿,也叫潜伏。兴许能蹲上一两个偷铜的呢!”
    平时都是两人一组,彼此有个照应。今天老兵没说让万良留下,也没说让万良走。万良
想老兵八成是困了,想一个人眯会儿,就说:“那我自个到前头看看去。”
    前面是一丛灌木,发出悉悉索索声。万良用木枪横扫了几下子,声音大起来,反倒不令
人害怕了。
    绕过灌木,是一片开阔的货场,堆积着麦秸垛般的铜板,炮弹般的铜锭,金箍棒般的铜
棍,细如发缕的铜丝。这里是铜的世界,也可以说遍地是钱。
    高大的龙门吊俯视着料场。白天,这里极繁忙,无数吨铜材装卸腾挪。入夜,死一般寂
静。粗重的吊梁象魁悟的大门,小小的操作室罐笼一般依偎在寥落的星空,看上去象是一件
玩具。一行铁梯被无数次上下摩擦得雪亮,在夜色中泛出游蛇一般细腻的光。
    万良突然萌生出爬上去的愿望。他还没有整体撩望过自己守卫的辖区。
    他朝四周看了看。老兵确实不在,没有人能约束他。念头象雨后春笋势不可挡,他朝手
心吐了两口唾沫,夜里登高,他得当心。梯子有些滑,不过万良的解放鞋很争气,涩得扎
实。龙门吊铁梯外形虽象秋千架上的软梯,实际上毫不晃动,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万良象浮出海面的潜艇一般,缓缓升高。距星星越来越近,距地面越来越远。终于,到
顶了。这里高得空旷,高得荒凉。凭借着点点的星光,他看到庞大的厂区象一堆黑黢黢的小
沙盘。万良从没爬过这么高,村里最高的树也没有这么高。家乡的山肯定要比这钢铁巨人
高,可山不会平地突兀而起,真爬到山峰尖上,只觉得比别的山峰高出那么一点点,不象这
吊车高得陡直冷峻。风嗖嗖而过,攀登时出的微汗,被风刮得四散,寒意贴上身来。
    万良顺着栏杆走到小小的操作间。这是一间悬在半空中的铁皮小屋,四周都是擦拭得几
近透明的玻璃,使小屋象一间玻璃亭子。操作台上有些红红绿绿的按钮。当然现在都是灰色
的,白天一定叫人眼花燎乱。台面一侧有本包着皮的书。万良本想打着手里的电筒,看看那
本书的名字。一想老兵若突然看到半空中有灯光,一定要追根刨底,还是忍下这份好奇心。
万良仔细看下去,发现操纵杆的正前方,居然悬着一块桃心形的小镜子。这位置使天车工在
吊装沉甸甸的铜料时,能不断看见自己的发型是否整齐,胡子是不是该刮了……万良在黑暗
中充满嫉妒地笑了一下。城里的小伙子俊姑娘,干这种精细活时还忘不了爱美!就不怕铜料
歪了砸死人?再说你半空中臭美,谁又看得见!
    万良掉转身,预备下去了。他朝大门的方位看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居高临下,从这
里看大门,简直太清楚了。厂门的灯光象一柄巨大的纱伞,雾澄澄地罩在那里。一个很威武
很帮干的哨兵在来回走动,并不因深夜无人而有丝毫懈怠。万良认出那是连长。万良慌乱起
来,回想检讨自己是否在岗位上随意晃动摇摆,或是一看四周无人,就倚靠在墙上歇歇……
想呀想,却总也想不清楚,总觉得空中有一双眼睛在俯视自己,好不自在。往上看,只有稀
朗朗的星星。
    万良下来时,老兵正在找他。“怎么,贼娃子还爬到半空中去了?你若是一脚踩不实跌
下来,闹个甲级乙级残废,只怕是回乡下连婆娘也找不下。”
    万良看换岗时间快到了,催老兵快走。老兵说:“慌啥!好戏还没开始呢!”说完,象
狸猫一样轻捷地蹲到墙根下的灌木里。
    万良也跟着蹲下,只觉得周身四处都有心脏在跳:脑瓜顶,脖后窝,小肚子,甚至大脚
趾那也有个心脏在动。问又不敢问,只得等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唰的一声,紧跟着一道闪亮的寒光,径直朝着万良的脑门扎过来。
万良吓得一闭眼,心想这次不是残废的问题,而是要光荣到底了。待等了一会没动静,大着
胆子睁开眼皮,只见那道白光已经聚成一支五爪的抓勾,紧紧地吸扣在粗糙的围墙之上。万
良想喊,老兵狠狠瞪了他一眼,白眼珠瓷球似的瞄着他。万良的胆气壮了些,同老兵一起咬
着嘴唇看下去。
    好长一段时间没动静。万良几乎怀疑自己刚才是错觉。定晴瞅瞅,五爪钢抓还在颤颤晃
动,这才又重新紧张起来。
    终于,钢抓上系着的绳索猛地拉直,一个燕似的身影跃上围墙。他好象穿着海绵底的
鞋,悄无声息,而且犬牙交错的玻璃碴子,也没有给他造成伤害。
    万良直瞪瞪地看着,心里却对盗贼的功夫不大满意。比武侠电影里的轻功差得远喽!想
到这可是真玩艺,心又咯哆直跳。看看老兵,老兵半眯着眼,挺安然,万良又觉得有主心骨
了。
    第一个盗贼跳下来,踢起的土呛得万良只想咳嗽。他再偏一点,就会踩到万良头上,老
兵借着泥土的响动,拽了万良一把,那意思是“别动!”
    第二个盗贼又出现了。他要蠢笨一些,踩得玻璃碴子万花筒转动似的响。
    “轻点!”第一个盗贼忍不住呵斥,万良觉得他象老兵,富有经验。又觉得他们挺可
怜,轻又有什么作用,我们看见啦!
    盗贼们把抓勾摘下,甩到墙外重新挂好。柔韧的绳头就垂在万良脚边。万良若愿意,可
以捡起来玩一玩,看来盗贼们挺有经验,一旦发生意外,他们可以迅速攀墙逃走。
    万良热血沸腾,他从小到大,还没碰到过这么真刀真枪的事呢!老兵却死死地按住他,
指甲恨不能抠进他的肉里。整个体态就是一句话:“别动。”
    盗贼们走了。只剩下五爪抓勾的绳子在微风中荡漾。
    “都什么时候了?”万良张张嘴,用口形说出这句话,没发出一点声音“还等什么?”
“捉贼捉赃。”老兵不容置疑。
    万良指指抓勾的绳子。那不是赃吗?
    老兵摇摇和。那不是赃,是作案工具。
    等吧!
    万良感到贴身的衬衣全被汗水浸透,冷得打颤,手心却还在不停地出汗。
    盗贼们挺体恤人,没叫万良他们等太长的时间。两人颤颤微微地打着一捆每根都有拇指
粗细的铜棍走过来。压得气喘吁吁。
    万良几乎替他们发愁了。这么长的铜条,他们怎么运出墙去?扔吗?象标枪运动员似
的?那得多大的臂力?还得助跑,真得踩到万良他们脑袋上了。紧接着又愤恨:这帮家伙心
里太黑了,这捆铜条要值几千块钱呢!最后看到他们得意地用衬衣襟扇风擦汗,万良怒火中
烧:这也太小看人了!你们不知道这里还有正规军把守着吗!
    赃也有了,这么大一捆,老兵还是不让动。万良简直不知道老兵卖的什么药。
    其后发生的事情,令万良大开眼界,才知道等待是多么必要而有趣。
    盗贼们稍事休息,然后在墙壁上仔细巡查,伴着极轻微的敲击声。突然,声音有一丝异
样,他们灵巧地把那块墙砖取下,虽说距离稍远,万良还是清晰地看到厚重的围墙被打了一
个洞,较拇指略粗,一片幽蓝的墙外星光照了过来。
    灵巧的盗贼们把铜棍插进洞里,轻轻顺了过去。墙外有极细碎的响声,可能是一层伪装
纸被戳破了。铜棍顺从地向墙外滑去,这一端逐渐缩短、缩短。
    突然,钢棍象卡在咽喉的鱼刺,纹丝不动了。老兵一个虎步跳将出去,双手聚成杯状猛
地拍击盗贼头部,正弯腰送铜棒的盗贼之一,一声没吭就坐在地上,捂着头死鱼似的干喘气
了。
    万良的功夫没有老兵深厚,跳出去的动作又稍拖泥带水了一些,他想正面去卡盗贼的脖
子,这是擒拿术的第一招。可惜他太教条了,这招的要害是揪领卡脖,大夏天的,盗贼只穿
了件无领衫,万良蕴积的满身气力扑了个空。盗贼忙着解脱,连踢带咬。老兵急忙腾出手来
支援万良,虎口被扯去一块皮。不过作贼的毕竟心虚,几下之后,也就束手被擒了。
    万良有点惭愧,自己人高马大的,还让老兵负了伤。老兵驾骂咧咧:“打架就得象打架
的样,咬人算什么本事?象些个老娘们!”
    万良和老兵押着贼们往回走,铜条就留在现场,天亮了好向厂里缴功。虎口处血肉模
糊,老兵疼得直吸溜。万良见了,使劲一操走在后面的盗贼,他一个趔趄,扑到前面那个身
上。前面那个一回头,恶狠狠地问:“你为啥打我?”后面的那个忙分辩:“我没……”
    万良说:“就是你。”
    前头那个气哼哼地转回身。万良又推搡后面这个,前面那个不由分说,回身就打。后面
的也不示弱,两个直打得鼻青脸肿,万良才叫他们住手。
    万良对老兵说:“我替你报仇。”
    老兵抱着肩膀:“也不能叫他们打得太狠。不然,不是咱们打的,也就是咱们打的。”
    万良觉得自己大有长进,可比起老兵来,还差得远呢!
    老兵受到嘉奖。材料报到厂长那儿,厂长大为感叹:怎么就发现了盗贼们偷运铜棍的途
径!这个兵不简单。以后复员了,你们不给安排工作,我要!
    万良也奇怪老兵怎么就发现了奥妙,两个人连上厕所都一起去,万良怎么一点没察觉?
老兵难得地谦虚了一回:“也没什么。我就是抽空到围墙外走了一圈。外头他们伪装得不那
么严实。”
    老兵和万良又开始按部就班地站岗巡哨,附近的盗贼知道正规军厉害。偷鸡摸狗的少
了,晚间清静了不少。白天的工作还是照旧。几千人的厂子,人流出出进进,万良眼前就象
终日流淌着一条彩色的河。万良发现全厂最漂亮的姑娘,要数艾晚了,难怪她那么傲慢。万
良很希望她再出个差错,自己就有缘由多同她说几句话。可惜艾晚很自觉,老远就打开派
司,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有时还淡淡一笑,害得万良琢磨半天。
    嘟——嘟——哨子响。万良觉得肚子饿,一看表,离吃中饭还早。部队在皇陵时吃饭吹
号,进了城改成吹哨。工厂里指挥龙门吊天车装运铜料,也是吹哨子,闹得万良条件反射,
不由得老咽口水。他挺佩服开天车的工人,一上午不闲,吊车穿梭般的往返,比站哨还累。
    军人们和工人们同在一个食堂吃饭。食堂里回荡着烹油的烟雾和米面的腾腾热气。这里
是老百姓议论国家大事和交换各种情报的场所。菜的种类很多,各处排着长短不一的队,卖
红烧肉的队最长。工人们一边骂着菜太贵了,一边吃很好的菜。有的人用饭盒把菜带回家
去,留给孩子吃。
    大兵们吃不起好菜,便显出军民的差异来。菜谱是司务长替大家订的,永远是最便宜的
菜。万良和老兵规规矩矩地坐在长条板凳上,八个人一桌。司务长用医院盛注射器用的白瓷
盘,盛了满当当一盘熬小白菜,颤微微地端上来,小白菜翠绿得如同长在地里时一般可爱。
有什么办法呢?军费有限,十八九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正是吃死老子的年纪,总得管饱,
不得让大家饿肚子。数量要多,质量就要受委屈。老兵嘟嚷了一句:“都他妈是人,鼻子眼
里闻的是烤肉味,嘴巴里吃的是熬白菜,真不是滋昧!”
    老兵自打逮着贼以后,脾气长了,说话更无顾忌。万良只顾扒菜,他当兵时候短,肚子
还没垫起来,吃什么都香。再说新兵老兵不一样,讲怪话是老兵的权利,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蓦的,万良眼前一亮。他看见艾晚托着一个精致的不锈钢饭盒,踢踢踏踏地从他面前走
过。艾晚穿一套同万良一样的茄皮色工作服,脚下蹬一双狐狸皮色的翻毛工作鞋。没了酒盅
样的鞋跟和白蟒皮挎包,艾晚的矜傲之气就少了大半,同厂里其它女工就没啥分别。
    艾晚从万良身后毫无察觉地走过,万良却感到从肩膀头到后腰火烧火燎地异样,好象拔
满了火罐子。万良眼见艾晚要去洗碗,忙三口两口囫囵着吞自己碗里的菜。唬得司务长正想
端起白瓷盘再到伙房添菜,不想万良一扭屁股,刷碗去了。
    刷碗的池子边只有艾晚。她把水龙头拧得很大,想凭借水的冲力把饭盒冲净。
    “你也刷碗?”万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这话,又后悔地直想擂头,多么蠢的一句话
呀!
    果然,艾晚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咯咯笑起来:“吃了饭不刷碗,下顿可怎么吃呀?还不
结了嘎巴!”
    万良窘得不知接下去说什么好。他本来是想请教一下什么叫公共关系,他问过连长,连
长说回去查查,可这一查就没有音信。万良又不敢去催问,狠下一条心,干脆问问发源地
吧!这倒好,一张嘴就叫人当了傻瓜!
    万良把嘴抿紧,不说话了。他把水管子开得很小,泉眼似的水不出声地往外流。他专心
一意地刷碗,粗大的手指在碗圈上蹭出一溜螺旋形的指纹。
    “给你这个用吧!”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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