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不相信眼泪-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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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生存都成为问题时，面子已经不那么重要。在一个午休时间，我专门找了几天都没见到面的刘经理，把我碰到的困惑老老实实告诉了他。刘经理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江湖，我虽然没有成绩，但他其实一直在观察我们这群新业务员，并且觉得我是一个可塑之才。刘经理告诉我，公司的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虽然有的业务员可能业绩差了点，但这是有很多原因的，不要灰心，好好干，业绩没达标只要你人在我心里达标一样OK！听完这句话，我心里翻江倒海似的，热血澎湃。
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刘经理给我说的那些话，不知道是关心还是提醒，是敷衍还是忠告。结果我什么也没有体会出来，不过那晚，我失眠了，我想起在家乡的父母，他们现在还好吗？他们知道儿子现在的困境吗？想起了童年，想起了学校，想了好多好多……
人生永远是那么离奇，第二天一上班，我的头脑一片模糊，但清楚地听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刘经理告诉我，他回家想了想，觉得我有潜力可挖，而他又比较繁忙，自己的客户也多，决定把红雅电子这个客户给我，但前提是我只有一个点提成，他拿两个点，并且他以后都不管红雅的业务了，拿提成时分给他就可以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红雅每个月可以做十多万订单啊，那不是每个月送我一千多块钱吗？这下三个月的试用期不用为订单发愁了，我已经在刘经理心目中达标。我傻傻地问刘经理为什么要这么做？刘经理套用了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二十一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原来我还是个人才啊！
刘经理随后告诉我，他看重的是我诚实、稳重、勤奋、谦虚、有责任感。我有这么多优点吗？这完全是现实逼着我这样的，最大的原因是我自卑，不得不诚实、稳重、勤奋、谦虚而富有责任感。
有时候，人的运气非常重要，好运接二连三地在这一天降临在我的头上。下午，刘经理让我约丁经理一起吃饭，让我不要为钱着急，他来负责，晚上一起去就可以了。听到这句话，我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刘经理终于完全接纳了我，为我这个没有一张订单的新业务员揽业务，而且是自掏腰包。担心的是，我请得动丁经理吗？我心里完全没底。
上天有时候也很有责任感，决心照顾一个人的时候，它会照顾到底。
下午四点，我把我要说的话在稿纸上写了一遍，琢磨了半天反复修改，生怕说错词，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谁知，电话接通后，大出我所料，事情办得相当顺利。丁经理今天正好请了事假，晚上也没事，还说她今天心情特别好，让我晚上五点半到东泰花园接她。
如果当时有钱的话，我一定会去买彩票。今天是什么日子？干什么事情都这么顺利，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好！是不是远在家乡的父母和我心有灵犀，一直在为我默默地祈祷呢？
5
丁经理今天晚上穿得格外漂亮，一张精致的脸，头发挽成了一个髻，淡妆化得恰到好处，一套紧身及膝裙把女人的身材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看来有句话说得好：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平常在人群里很不起眼的丁经理，今晚真是光彩照人，想必她花了不少心思来打理。
〃丁经理，你看晚上去吃点什么？是到东莞这边还是去厚街？〃刘经理在旁边问道。
〃随便了，出来坐坐就好了，这样吧，我们去万寿宫吧，那边我比较熟悉，这段时间经常在外边应酬，都麻木了，随便去吃点海鲜好了。〃哇，说得好轻松啊，随便吃吃！说出来不怕人笑，因为生在内地，我都不知道海鲜到底怎么吃。特别讽刺的是，刘经理叫我不要管，其实我能怎么管啊，全身上下人民币不超过五十块钱。
到了万寿宫，丁经理又提了个建议：〃三个人吃饭太没劲了，我叫几个朋友一起过来热闹热闹怎么样，没关系，不是我们厂的。你们不会介意吧？〃
〃好啊，在哪里，我去接他们，有你先生吗？〃我们岂敢怠慢，只是我不会开车，真辛苦了刘经理，还要他去当车夫。
〃我还没结婚咧，男朋友在湛江，我说的是以前的同事，我以前是TTA的，他们是我老乡，关系也特别好，晚上不加班，我们人少，凑个热闹，他们有车，不用接！〃说完，她就拿起了电话。我看见刘经理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愿意呢，还是刚才说错了话。
过了一会儿，就来了四男一女，开着金杯面包车过来的。其中有个高高瘦瘦的帅哥一来就拧了一下丁经理的耳朵，我们看得目瞪口呆，这不会是他弟弟吧？
刘经理因为还要开车，我就临时充当餐桌上的主人。在一轮推杯换盏之后，我总算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份，其中三个男士一个女士都是TTA的，也就是丁经理以前的同事。那个拧丁经理耳朵的帅哥以前是她的供应商，因为是老乡，后来通过业务认识，关系处得特别好，看他们目无旁人地打情骂俏，不说我们也知道了。还好，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特别爱看书看报，地理和历史也了解很多，我们从春秋战国聊到台湾选举，从美伊战争谈到山西矿难，从世界杯谈到现代伊兰特……真有点佩服自己了，原来我的知识也派上了用场，出门时我们都已经可以称兄道弟了。这顿饭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反正我是一分钱也没出，刘经理提议再出去坐坐，丁经理说去卡拉OK算了！
厚街的夜依然是那么的美丽，一片灯红酒绿，这边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我们一行八人一前一后驶向了嘉年华夜总会，这是那位瘦个帅男推荐的地方，他说那边的经理和他很熟，可以打折。
在包房里，我顿时感到了什么是上帝，不能让别人小看我，因为今晚我必须是主角，我装作很老道的样子招呼着这些将来的财神。刘经理叫了八瓶红酒，外加送的四瓶，另外点了一些小吃，东西一下放满了整个茶几。丁经理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突然说出了一句我怎么想也想不到的话：〃刘经理，你们这几个大老爷们也太没意思了吧，只管叫小姐，不要管我，没关系的。〃
刘经理把一个小姐往我身边推，我定眼一看，哇，这个女孩太像我们学校的校花了！在昏暗的灯光下真想搂一把，可是脑中突然想起我还是一个不称职的下属，还没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我便小声地向刘经理说我就算了，我不习惯。旁边的这个靓女马上起身，微笑着说：〃帅哥，是不是不满意啊，要不给你换一个。〃惨了，别人以为我挑食，我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韩啊，不会吧，这小姐这么漂亮啊？！〃丁小姐马上接过了话，我向刘经理瞄了一眼，他会意地点头让我坐下。为了不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我端起酒杯，敬了大家一杯，以谢自己的唐突。
我真怀疑今晚丁经理是不是吃了兴奋剂，她一直是全场最活跃的人。大家都很尽兴，不过酒也被干掉了不少，十二瓶红酒很快就被一饮而光。
外边大厅表演进入高潮的时候，大家都出去看表演了，我一个人待在包房里思考，今晚我们一直没有谈工作，这次的花费究竟有多大的效果？今晚花了多少钱？刘经理现在怎么想？丁经理在想什么？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能否提一下工作的事情？但是看样子大家今晚都很高兴，我这样冒昧地提出，会不会很扫兴，丁经理会不会不高兴？算了，我看还是静观其变吧！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唱着刘德华的《冰雨》的时候，突然掌声从门边传来，原来是丁经理。而后，我便和丁经理坐在旁边聊起来。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小韩，感谢你们今晚的破费。对了，明天上午你到我办公室去，到黄小姐那里把那几个样板拿回去报报价，这次是新款的，下半年的数量很大，单已经到我们工厂了。〃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对我和我们工厂的一种肯定？
一直到凌晨两点，大家才东倒西歪地站起来准备走人，看着整齐摆放的酒瓶，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整整二十八瓶红酒，丁经理象征性地掏出厚厚的钱夹，被刘经理挡了回去。在刘经理甩出一大沓的人民币后，我们走出了嘉年华。丁经理没让我们送她回去，由瘦个帅哥搀扶着进了金杯车。看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我深深叹了口气。
我怯怯地问刘经理今晚花了多少钱，刘经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韩，没关系的，花点钱大家开心一下，也认识一下，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你的努力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我当时感动得好想哭，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回答，只能深深地给刘经理鞠了个躬。
当时我还能硬撑着，但一回到宿舍，就在洗手间里吐得一塌糊涂，一整晚心里都是乱糟糟的。
6
第二天起来，我最大的感受是：如果还有下辈子，一定不要去做业务员。
做业务，身体是自己的，灵魂是别人的。当我满面春风走进办公室，向每个遇见的认识或不认识的同事问个早打声招呼，许多人都不理我时，我仍然主动问好，因为他们可以厌烦我，但我决不会放弃主动示好。我知道，工厂的内部关系是非常复杂的，在没有钱的情况下，只有自己多用点心。
助理告诉我，今早红雅下了一张订单，让我处理一下。我拿着这张订单脑袋足足眩晕了一分钟才回过神来。这是我人生的第一张订单，我复印了一张作为永久保留，虽然这不是只靠我自己去争取回来的，但是我觉得刘经理就是我的第一个客户。我认真审查完订单的价格和交期没有问题后，签字交给了助理，助理把单下到生管后，叮嘱我注意跟生管，注意交期，工厂的生产部门很势利，不要因为刚来而不管工厂生产以致延误了交期，多到车间去转转。
我处理完这张订单后，就直奔永胜。找到了黄小姐并说明来意，黄小姐今天的身体好像不舒服，声音有点嘶哑，把十八款彩盒的资料详细交代我后，就什么也不想说了。我简单地询问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没有和丁经理打招呼就回海封去处理这件事情了。
刘经理不在工厂，我找到了工程科许科长，把永胜要打十八款彩盒的事情告诉了他，平常和他有说有笑的，相信刘经理不在，他会帮我处理这件事情的。谁知他冷漠地说：〃韩宇，十八款彩盒你知道光打样费就要多少钱吗？将近一万块，以后有没有单？没单的话打样费你出吗，你怎么出啊？确定有单吗？〃我一下子傻在了那里，在旁边央求了半天，看他实在不愿意帮我打样，我只有无奈地等刘经理来处理了。
刘经理的确对我不错，让我在工厂等一下。回到工厂马上就把这张打样单下到生产车间，而且单上注明颜色必须由他亲自看了OK才可以印刷，货期也比预定的提前一天。看着许科长在刘经理面前那种点头哈腰的样子，真想上去踹他一脚。
中午吃完饭，把身上仅有的三十元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走向药店，买了二十八元的药，给永胜的黄小姐快递过去。
现在我几乎身无分文了，以后还怎么去跑业务，该怎么办啊？我现在需要钱，想当初在学校豪情万丈，为自己心爱的女孩一掷千金的潇洒，当时根本没有体会到父母挣钱的艰辛，以为挣钱就是那么回事！现在我要借钱了，但问谁借呢？我给以前的铁哥们一一打了电话，但每个人都在向我诉苦，好像我还不是天底下最穷的人！想来想去，还是给堂姐打了电话，我们姐弟关系很好，她马上问我三千元够吗？我带着万分感激的心情连说：〃够了够了。〃姐，你是我的救星！
7
下午的会议重点表彰了这个月的优秀业务员。十几个业务员在会议室〃腾云驾雾〃，不知道是在享受这种难得大家一起相聚的场面，还是都在寻找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成为金牌业务员的原因。海封能留下来的业务员都是身经百战的，虽然老板基本上没有订单，但就是这些业务员一年创造的一亿多元的业绩，维持着海封蓬勃向上的发展。
海封的表彰绝不像在学校那样发张奖状了事，大家都是来东莞寻宝的，自然是以钱来论功行赏。坐在我旁边的眼镜帅哥就是海封这个月的金牌业务员，听说他当月的业绩又创了历史新高。会议结束的时候，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他，眼镜帅哥刷的站了起来，摇着那刚发的鼓鼓的信封，自豪地说，大家今晚海南羊庄集合。听说，这样的版本每个月都有一次，多么希望有一天站起来的是我啊！
没过一会儿，堂姐就打电话来叫我去看是否收到款。还没下班，我就迫不及待去银行取这来之不易的〃巨款〃。这钱来得多及时啊，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当天晚上的聚餐，真的可以叫做华山论剑。不知道大家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高兴，反正是一点都不客气，只点最好的菜。然后你一杯我一瓶地来来往往，白酒瓶啤酒瓶满地滚，白天一个个道貌岸然的，现在都成了酒鬼。杀到天昏地暗时，众人才相继离去。
回到宿舍，刚一躺下，电话就响了起来。十一点了，还有谁会给我打电话？接通了电话我一下就清醒了许多，原来是永胜黄小姐打过来的，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一开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感谢我，我感谢你的。说着说着，那边就没声音了，然后就是断断续续的哭声。我被吓住了，客户在向我哭，该怎么办呢？我没有欺负她吧？她说她今天心情非常不好，想和我聊聊天，问我介意吗？天啊，我怎么会介意，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原来黄小姐病了，因为比较忙请假也没有被批准，给男友打电话想寻求点安慰，谁知男友说她小题大做，小感冒都坚持不了。她一气之下和男友大吵了一架，心情特别糟糕。快下班时收到我快递的药，当时感动得几乎流泪。我只有不停安慰她，让她好好休息，说：〃也许你的男友正在忙着，心情也不好，你正好给了电话，他就说了你几句，现在估计心里也自责得要命呢！〃
然后我们就聊了聊打工的趣闻乐事，聊我在学校的风花雪月，聊他们的爱情。不知不觉，已过去三个小时，我们才挂断电话，我倒头沉沉地睡去了。这个夜晚虽然睡得很晚，但是我睡得很香甜。
8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几天转眼即逝。这几天满脑子都是永胜电子，忽略了红雅的订单。当交期逼近的时候，才想起该问问做到哪道工序了。我找助理阿红，阿红说她只管样板，要我去问生管小青。找到小青，我非常客气地请她帮忙问问，她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说，你到车间去看看啊，看到红雅的货到哪里就到哪里了，我对她强调了交期必须准时，然后去了车间。到车间后，才知道我是根本看不到货的，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没有人会去管你是谁。
估计应该到后整科了，于是我就去找后整科王科长，谁知他一句话就把我打了回来：〃走走走，去问生管。〃
我当时气得真想跳起来打人，老业务员在工厂趾高气扬，新业务员在工厂丢人现眼，原以为业务员只要接到订单，剩下的就不用自己操心了，谁知道业务就像父母，订单就像孩子，孩子来到世界上固然高兴，但是还必须把他们抚养成人，一直要看到他们在身边长大才可以歇一口气。
生产部门就是这么势利，他们和业务员永远都是相连而又对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