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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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什么人敲门,通报姓名!”门内传来守吏的询问。
“别问了,快快开门,杨崇勋找丁大人有要紧事!”杨崇勋急得冒火,又不敢高声说话,压住嗓门叫道。
门吏认得杨崇勋,也听出确实是他的声音,把门打开,杨崇勋像窃贼一样一个箭步蹿进门,把马缰往门吏手里一扔,问道:
“快告诉我,丁大人呢?”
“这,这,杨大人先在厅里候一会儿!”门吏为难地说。
杨崇勋气得“啪”地扇了门吏一个耳光,骂道:
“狗娘养的,快告诉我丁大人在哪儿?”
门吏被打得眼冒金花,知道来者不善,不敢不从,连忙领着杨崇勋来到丁谓卧房前,敲了敲窗棂,说道:
“老爷,杨崇勋大人求见!”
杨崇勋急得直想把门踹开闯进去,被门吏死死拽住:
“杨大人不可鲁莽,丁大人这就出来!”
窗纸有一块被风刮破了,杨崇勋正好一眼瞥去,只见烛光映处,丁谓从床上匆匆爬起,床上分明还有个女人斜靠在榻上。杨崇勋顾不上看人家的风流,跌脚叫道:
“丁大人,快出来!”
丁谓披着斗篷出了屋门,见杨崇勋火急火燎的样子,惊问道:
“杨大人,何事如此匆忙?”
“丁大人,出大事了!”杨崇勋把方才周怀政的话对丁谓一说,丁谓惊得傻了半晌。好在丁谓是个很善于控制情绪的人,他咽了口唾沫给自己压惊,把杨崇勋拽到厅里,强作镇定地劝杨崇勋:“别急!”又转了转眼珠,问道:“杨大人有何打算?”
“下官这不是来找丁大人合计吗?”
“丁某的意思是事有易办,有难办!”丁谓越发冷静下来。“易办者,杨大人无须动兵动剑,一根绳索把丁某拴到中书省,万事大吉!杨大人若是舍易求难,怕是要跟着丁某冒一次大险,说不定把脑袋都要搭上了!”
“丁大人不要再和下官耍笑了,大人快说,怎么冒险?杨某一定为丁大人尽力!”
“丁某绝不是耍笑。”丁谓主意定下,继续说道:“事情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能去找谁呢?找开封府?吕夷简一定得索要天子的亲笔诏书。还能找谁?找张耆?肯定不行!所以丁某只能找你杨大人了!”
“我?”杨崇勋圆睁两眼,问道:“我若私自调兵,枢密使曹利用岂能饶我?弄不好他会把寇准和你我一道收拾了!”
丁谓琢磨了片刻,觉得杨崇勋的话有理,如果真那样做,京城很可能会出大乱子,大乱之中,曹利用不分青红皂白来个一勺烩!怎么办?要赌,只能赌曹利用了!曹利用支持寇准还是支持我丁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事不宜迟,丁谓刚刚计划好,便命童仆备马,并让童仆速速去找一身便装给杨崇勋换上,两个人皆着青布长衫,悄悄出了府门,来到曹利用府前。此时已经是夜间二鼓过后了。
四鼓时分,京师禁军突然集结,入城之后分为两路,一路由曹利用带领直扑皇宫,另一路由杨崇勋和丁谓带领,迅速围住了寇准的府第。
曹利用以虎符敲开了皇宫之门。他喝令所有军队候在宫掖门外,带着几个军校进了门,守门士卒早已进宫,一层层报到刘采苹那里。刘采苹还在睡梦之中,听蓝继宗说曹利用带兵来到宫外,心都快跳出来了,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珠子,因为从她记事起,还没有受到过如此的惊吓。
“曹枢密想要干什么?”
蓝继宗俯首答道:“曹枢密说请娘娘出宫一见,有要事禀奏!”
“什么要事?”刘采苹不敢动身。“请他说个明白!”
蓝继宗匆匆来到后宫门口,朝曹利用施礼,结结巴巴地说道:“皇后娘……娘问曹曹曹大人有什么事,请大人告……告诉微臣,微臣一定如实禀……报!”
黑影中,曹利用忽然发现东偏宫墙上趴着一个人,像要往外跳,他立即命小校:
“那是谁?拿下!”
两个小校飞跑过去,不一会儿便把越墙人揪到了曹利用面前。曹利用用力托起那人的下颌,冷笑一声,说道:
“周公公,周怀政,你跑什么呀?你跑得了吗?”
周怀政胳膊被拧得生疼,哎哟哎哟叫唤了好几声。曹利用抓住他的头髻狠命往下一按,周怀政疼得无法忍耐,瘫倒在地上。
曹利用不再理会周怀政,抬起头冲着蓝继宗骂道:
“你们这些没有鸡巴的狗奴才,祸乱宫闱,干政谋逆,煽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回宫告诉皇后,让她出宫来看看,是谁想把她废掉!”
话音刚落,刘采苹已经披着袍子来到宫门,目光有些惊愕,有些滞涩,又有些凶狠。她静静地站在曹利用面前,叫了声:
“曹枢密!”
“臣在!”曹利用拱手行礼。非常场合,军帅无须跪拜。
“怎么回事?”
“回禀皇后:内宫周怀政勾结寇准,假托圣命,欲奉陛下为太上皇,屏皇后于冷宫,太子即位,寇准辅政,行曹操之事!”
“你怎么知道?”刘采苹问道。
“皇后可以问这个狗奴才!”曹利用指着伏在地上的周怀政说道。
刘采苹走到周怀政跟前,问道:
“曹大人的话可是事实?”
“是!”周怀政毫不隐讳,直言供认。
“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你是武则天,是个魔鬼,我不愿意看着你把大宋朝毁了!”周怀政咬牙切齿地叫道。
“把他的嘴堵上!”曹利用命令小校道。
“不用!”刘采苹抬了抬手臂,对周怀政说。“我再问你一句:这么多年,本宫有什么对不住你?”
“你对不住的人多了!你对得起郭皇后吗?对得起李才人吗?对得起皇上吗?对得起……”
“如此贱贼!”曹利用越听越气,抽出宝剑,狠命地从周怀政后心刺进去,周怀政“啊呀”一声,嘴里涌出一股鲜血,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第五十九回 寇丞相贬窜雷州
四五天后,寇准才在一队校卒的监押下回到自己家里,官帽已被摘去,露出满头白发,只有一条黑丝带束住发髻。校卒们行至寇府门前,自动分成两排,守护在府门两边。寇家原来的几个门吏早被带进了开封府,只剩下几个侍婢和两个老仆。
茜桃静静地坐在厅里,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四天,很少吃东西,但还坚持吃着药。听到寇准熟悉的脚步声,她抬起了头,看见寇准正瞧着自己,一步步地走过来,不由涌出两行珠
泪。寇准也不说话,接过茜桃手里的绢帕,默然无语地替她揩着眼泪,刚揩干又流了出来,而且越流越多,最后哽哽咽咽地泣出了声。
“不哭!”寇准像父亲哄女儿一样慈爱地说:“这有啥嘛!”
茜桃像个识哄的乖女孩,果然抑住哭泣,凝神注视着寇准,说道:
“是呀,没啥!从大人在大名府看到那两只南飞的黄莺,奴婢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才十一个月呀!大人,能告诉我,咱们往哪儿飞吗?”
婢女悄悄搬了个凳子放在寇准身后,寇准就势坐在茜桃身边,苦苦一笑,说道:
“刘采苹和丁谓想要老夫的命,皇上没答应。大概是觉得老夫还不够上天当神仙的资格吧,所以给我封了个大官儿,到道州去当司马!”
“道州?在我家乡之南。”茜桃并没有感到惊愕,甚至感到庆幸,因为按寇准的大罪,不杀也要贬到春州、崖州那样的地方。
寇准像猜透了茜桃的心思,接着解释道:“曹利用给皇上出主意,想把我安在春州,你猜皇上怎么说?皇上说当年卢多逊贬到春州,生生让蚊虫吸干血烂死了。寇准这家伙老皮老肉,蚊子叮不动,索性别难为那些蚊虫了!”
“呵呵,大人真会说笑话!”茜桃被寇准逗乐了。她何尝不知,所谓“皇上说”,都是他自己的杜撰!不过寇准有这种虽败犹荣的乐呵劲儿,她感到非常欣慰。人真是怪,当时局事态晦暗不明的时候,他心事重重,焦灼烦躁;一旦哑谜揭了底,说他彻底完蛋了,他心情反倒如此轻松,变得谈笑风生起来。
寇准脸色又变得肃穆,长叹一声,说道:
“我寇准这辈子三为宰相,一遇红颜,酒也喝了五十缸,够本了!现在惟一感到歉疚的是连累了不少人。听说曹彬元帅的公子曹玮贬到西北去了,替我写诏旨的翰林学士杨亿也危在旦夕,不知道丁谓要怎么整治他。欠得最多的是你茜桃,这两天待在大理寺,我一直在想怎么偿还你对老夫的侍奉,如今要南行了,你的身子还不爽,这一路还不把你拖死?”
“什么时候走?”
“一两日之内吧。”寇准漫然应道。又问:“咱们还有多少钱?”
“大人问这做什么?”
“咱这一走,要钱也没用了,老夫想带上一车药,余下的钱给仆婢们分一分,也好让他们日后有个生活。”
“带一车药?什么药?”茜桃不解地问。
“给你治咳嗽的药哇!”寇准回答得既认真又率真。“怎么?还不够用?”
茜桃笑了,既感慨又感动地望着寇准,轻声说道:
“大人,走之前你还想干点什么?”
寇准想了想,说:“不知道,你说呢?”
“奴婢记得唐朝罗隐秀才有句名言: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马上就要离开北土,奴婢陪大人一醉方休,怎么样?”
“好哇!”寇准像孩子一样大叫,立即唤婢女进来,吩咐道:“把咱府上所有的酒都搬出来,老夫和夫人在厅里喝,你们到厨下去喝,痛痛快快地喝!”
婢女酸楚地应了一声,抹泪走了。不消一刻,大碗的菜肴摆满一桌。寇准见婢女取来的仍是金盏,命道:“换大海碗,这小盏子不过瘾!”直到婢女把寇准当成古物摆设在间壁书房的河东大花粗瓷碗拿到案前,他才笑呵呵地赞道:
“这就对了!”
他笨拙地捧起酒坛,把两碗斟得满满,坐在茜桃对面,爽朗一笑,拿腔作调地说道:
“华州下邽县平民宰相、今荆湖南路道州行军司马寇准字平仲者,以河东潞州黑花餮纹粗窑大碗,与其夫人潇湘妃子茜桃,痛饮亳州九酿美酒十合!夫人,来,把碗端起来!”
寇准是调笑着玩的,不想茜桃没笑,很认真地端起大碗,与寇准豁然一碰,说道:
“大人,饮尽!”
“哎哟,夫人可要小心点儿!”寇准吓了一跳。只见茜桃真的痛饮不止,惊得寇准忙把自己的碗放下,劈手将茜桃的酒夺了过来,嗔道:“你疯了?”
茜桃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地冲寇准笑道:
“今日不饮,更待何时?”
寇准像受到了感染,猛地端起碗,咕咚咕咚把酒饮尽,似有抱歉地说:
“寇某说的是自饮十合,何曾强你也饮这么多?”
“我没饮多。”茜桃起身对寇准道。“大人,奴婢好久没跳舞了,今天高兴,就让奴婢跳个舞,为大人助助酒兴吧!”
“夫人何出此言?寇某和夫人共舞,如何?”
“咱们还跳《柘枝》舞?”
“来!”寇准把袍子一脱,走到茜桃面前,两人注目对视片刻,茜桃轻启樱唇,唱道:杨柳萦桥绿,玫瑰拂地红。
画楼初梦断,晴日照湘风。
这是唐朝温庭筠写的一首《柘枝曲》,寇准边听边陶醉地击掌为节。茜桃把最后两句唱完,寇准本该大声喝彩,不料他却不再击节,咕咕哝哝地说道:
“画楼梦断在什么地方不好,何必非要在湘水湘风!”
寇准为什么不悦?茜桃也听出来了:他是希望自己永生永世陪伴着他,因为这个老人在世上的希望,只剩下自己了。而他此行道州要路过湘水,温庭筠这首《柘枝曲》,似乎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大人一向宰相肚里能撑船,今天怎么拘谨起来了?那不过是温庭筠混说、茜桃混唱的,认什么真?”
寇准有了些酒意,嘿嘿一笑道:“寇某也是混说的,夫人认什么真?来,唱首别的,老夫和你对舞!”说着将两手叉在腰间,左右肩膀开始有节奏地抖动,声音越哼越高:将军奉命即须行,塞外领强兵。
闻道烽烟动,腰间宝剑匣中鸣!
寇准一贬,朝廷又没了宰相,根据刘采苹提议,丁谓临时代行宰相之职,候皇上病情稍愈,再行任命。其实眼下的局面没有一个人看不出来,所谓代行宰相之权,不过是个缓冲之计,让百官脑子转几天弯儿而已。果不其然,没到一个月,一连串的圣旨就发下来了:第一道是皇太子受益监国,皇后垂帘,权处分军国事。什么叫“权处分”?就是临时处理的意思,加上一个“权”字,说明刘采苹还没有到利令智昏的地步。接下来是一大堆贬诏,凡是跟着寇准的官员,不分朝野,统统贬责:知永兴军朱翼、陕西转运使梅询、知凤翔府臧奎,还有诸司、诸寺、诸监官吏,不论大小,一概不饶。随后又是几道加官诏:杨崇勋告叛立功,升为枢密副使。参知政事王曾明白:这都是丁谓的意思,眼看着贬一个官一片号哭,在朝没贬窜的,也是人人自危,他担心这样一来朝廷会乱,这一天实在憋不住了,匆匆来到宰相府求见丁谓。
“哎哟哟,王参政,快请!请坐!”丁谓一见王曾,十二分热情地起身迎接。“不知王大人有何见教哇?”
“下官是来……”
“千万别这么称呼!”丁谓打断王曾的话。“什么下官下官的,如今你我都是参知政事,是同官!王参政以下官自居,岂不是要羞辱丁某?”
王曾很不自然地赔了一笑,他知道丁谓此时是何等得意,却故意做出个谦恭的样子,感到一阵恶心。
“丁大人,王某以为寇准一党清除得差不多了,还望丁大人多宣王化,稳定百官之心,使人人尽心职事。若是朝廷百司官吏个个危恐,岂不耽误了大事?”
丁谓眨了眨眼,不以为然地说道:
“王大人不会不知道除恶务尽的道理吧?寇准执政一年,朝廷百事皆废,实在让人痛心疾首!如今丁某剪除贼党,正是为了朝廷百司更加稳定啊!”
“这一回贬的官员太多了些。”王曾压住火,还是和声细气。“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途。寇准当着宰相,百官从命也是自然之理,总不能说谁按寇准之意做了事就是他的同党吧?照此说来,恐怕丁大人和王某也该在被贬之列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丁谓斜了王曾一眼。“凡事都有个曲直嘛,丁某并非以人画线。跟着寇准干,要看他干什么!”
这句话的意思王曾很明白:凡是跟着寇准反对他丁谓的,他便不会饶恕!此人的心胸未免太小了些。王曾有些恼,话也带刺儿了:
“大宋朝从太祖皇帝时就定下规矩,凡事宜从宽简。据王某所知,从大宋开基至今,还没有一相有失,连带贬窜这么多官吏的先例。丁大人就不担心这段历史流传后世,会有人对那些不该重贬而误受贬责的人表示同情吗?史官大笔一挥,对丁大人可是十分不利呀!”
王曾这句话说得够狠了,大凡中国人,谁不守个“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准则?尤其是对士子来说,身后之名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