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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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现在就到延庆宫吗?”
“急什么,你先把朕这幅字差人裱好,挂到延庆宫里。”
“是!是!”阎承翰连连点头。“那陛下现在要去哪儿?”
赵光义也不理他,一径走出殿外,阎承翰追赶着帮他披上裘袍:“陛下去哪儿?”
“西宫!”
西宫里住的是先皇后宋氏。自从赵匡胤死后,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几乎每天夜里都要被噩梦吓醒,眼泪不知流了多少。这么久了,赵光义把她撂在这里,莫说是明天,就是下一刻是个什么命运,她也无从得知啊!人最难受的,莫过于在被宰割还是能逃生之间胡思乱想了,有时候真想还不如死了痛快,可她为什么要死?她并没有犯什么罪呀!她曾让王继恩去找赵光义,不料那王继恩一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如今身边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宫女和小太监之外,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说话,她的精神都快崩溃了!然而她毕竟是永宁夫人的女儿,是见过大人物大场面大阵势的大家闺秀。每当身体开始发抖,她便死死咬住自己的芳唇,暗暗叮嘱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天塌下来有地接着!”
一个宫婢推门进来。“娘娘,娘娘,皇上来了!”
“什么?在哪儿?”宋皇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知道这将给她带来什么。
“就到了,娘娘快接驾吧!”
话音没落,赵光义已经大步进了宫门,小宫婢吓得低头弓身退出门外。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以至宋皇后全然不知所措,愣愣地立在原地,与站在门口的赵光义对视着。赵光义慢慢地朝她走过来,一直走到她面前,她还是没有跪。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很久。
宋皇后款款地掉转身子,往后走了几步,又扭回头来:
“你终于来了!”
“朕来迟了,望嫂嫂原谅。”赵光义回答得彬彬有礼。
宋皇后突然大笑起来,走近赵光义,死死地盯着他:
“陛下,你是来送本宫到房州去的吧?”
赵光义未置可否,一直在注视着她。
宋皇后回到床榻边,拎起一个小包袱,来到赵光义面前:
“你看见了?本宫早把行装打点好了。陛下呀,你若还想尽一份当弟弟的心,就提着这包袱送本宫到殿门之外,怎么样?”
赵光义接过包袱,用尽力气狠狠地将它抛到墙角:“嫂嫂,你这叫干什么呀?”
宋皇后毫不示弱地斜了赵光义一眼,冷笑一声,说道:“难得你还认得我这个嫂嫂!”
“朕岂止是认得嫂嫂,还认得你是我大宋朝的皇后!”
“你说什么?”宋皇后听得有些蒙然,止住冷笑,显出一丝迷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嫂嫂,坐下吧!”赵光义说着,先坐在榻前的凳上。“朕一向对嫂嫂敬重有加,嫂嫂不会没有一点感觉吧?不承想嫂嫂把朕看成冷血之物,委屈了朕的一片诚意!”
宋皇后还是摸不透赵光义的心思,但她隐隐感到这个新得位的皇帝此来好像并没有想把自己撵走的意思,这反倒让她更加不解。
“你方才说的话究竟什么意思?本宫现在究竟是什么名分?”
赵光义没有迟疑,看来他是把这些事都想好了才来的:
“名分都是人定的。朕既不想愧对皇兄的亡灵,更不想让嫂嫂受一点点委屈。朕也是个一言九鼎的大国皇帝,还会信口胡说?从今天起,朕率百官万民,仍尊嫂嫂为西宫皇后。如果嫂嫂觉得不好听,那就以皇兄的年号定名,唤作开宝皇后。嫂嫂要知道,这后宫之中,嫂嫂可是惟一的皇后!”
“你难道不立皇后?”
“朕还没有发现哪个女人能与嫂嫂的懿德相比美,谁配做我大宋的皇后?”赵光义说得十分真诚动情。
宋皇后这才明白了:原来这个新皇帝对自己的那点痴情还没有泯灭。她回想起自己与赵匡胤闹别扭回家省亲时,赵光义那双总在自己脸上流盼的眼睛,那眼神曾经让她有一种满足和快感,或许那只是对赵匡胤迷恋花蕊夫人而冷落自己的一种报复,所以当时并没有在意,退一步说,在意又能怎么样?如今不同了,赵光义成了皇帝,他想怎么做都是天子的意志,没有人能抗拒。但自己的身分是他的嫂嫂,不可能再做他的皇后啊!
赵光义的目光一会儿也没有离开宋皇后,似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穿透。宋皇后心里乱糟糟的,良久,突然离榻跪在赵光义面前:
“陛下,本宫不想有累你的圣德,还是离开后宫为好。本宫只求你两件事:一是请陛下善待我的老父,二是善待德昭和德芳。这两个孩子虽然不是本宫所出,可都是本宫看着长大的……”
“皇后说哪里话!”不等宋皇后说完,赵光义便顺势将她扶起。“你父亲宋老将军是大宋的功臣,朕已经命赵普接他的任,不日就能回到京师,朕要委以大用,皇后还谈什么善待不善待?至于德昭和德芳,都是先皇的骨血,是朕的亲侄儿,朕会像对待自己的骨肉一样对待他们。”
“陛下这话可要当真!”宋皇后开始嘤嘤啜泣。
赵光义掏出绢帕为宋皇后揩泪,一片柔情地低声说道:
“皇后,你让朕思慕得好苦啊!朕今天就在你这里安寝,不回庆云殿了!”
说着,开始轻轻地抚摸宋皇后的脸颊。宋皇后只觉得心头一阵紧迫,低声道:“不,本宫不能做你的皇后!”
“朕只要你做开宝皇后,并没想让你做朕的皇后,你还不明白朕的安排?”
宋皇后何尝不想做新朝皇后,只是碍着叔嫂这层关系,礼法上绝不能容许。赵光义的话再明白不过:她还是赵匡胤的皇后,这身分一点儿也没变,也绝不可能改变。赵光义需要的只是她的美貌,至于那个“开宝皇后”的名分,只是他拴住自己的一根绳索罢了!然而为了宋家数十口的富贵,她只能默默地闭上双眼,接受今后的一切。
第二回 卢丞相开启一言
李昉来到政事堂,先见过宰相沈伦,随后到卢多逊这里参见,一副谦和之态。
“卢参政,卑职先在翰林院为你打理杂事,如今又追到中书省里为你驱使,日后还望多多提携啊!”
卢多逊让座之后,不但没客气,反而不酸不咸地说了句:“卢某岂敢驱使李大人?这分
明是新皇帝对卢某放心不下,命李大人到这里来督促卢某的嘛!只怕本官以后开罪了皇上,还要受李大人驱使呢。真到了那一天,李大人可要手下留情啊!”
“哈哈!”李昉坐定,朗朗笑了几声,说道:“卢参政说话还是这么尖刻,卑职早听惯了,不过若是换个心眼小的,怕不知道怎么想呢。”呷了口茶,又问道:“卢参政尽管吩咐吧,命下官做些什么?”
“李大人这话说得不尖刻,可卢某听起来倒觉得更尖刻!卢某岂敢对李大人说三道四,只是皇上想让你李大人主持编纂几部彰显太平盛世的大书,这可是件让李大人名垂青史的大好事啊!”
“参政又拿下官寻开心了!下官听说这几部书的名字是参政片刻之间拟定的,而且大合圣意,李某之愚钝,再学十年也赶不上参政一声咳唾呀!”
卢多逊摆了摆手,言归正题说道:
“皇上既然这么定了,卢某岂敢简慢?前几天卢某已把中书后厅腾了出来,作为李大人编书的书局。你只管安心编书,其他的事仍由卢某撑着就是了!”
李昉听罢,心里微微一震,果然不出皇上所料!原来头几天赵光义唤他交待事机时,特别关照了一句:“这个卢多逊,只怕会说出让你专一管理书局莫问他事的话。倘若他真出此言,朕可就偏要让你李昉居于卢多逊之上了!”看来新皇帝御人之术,的确不在太祖之下。而对于自己,若是有心与卢多逊分庭抗礼,甚至压他一头,只需将此言向皇上复述一遍,过不了几天,自己便可以更上层楼。怎么办?该不该如实向皇上禀奏?他心中暗暗思忖。思来想去,他决定暂时按下。既然卢多逊把自己看成个书生,索性就安心做个书生,免得他心存疑忌,再生出什么是非来。
“参政!”李昉郑重其事地问道。“卑职以为《太平事迹》、《太平广记》诸书,理当由你卢大人领衔,不知参政能否给下官这点薄面?”
卢多逊不假思索地答道:“李大人错看卢某了,本官毕生以尽心王事为本,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全是干出来的,绝无欺心夺人名誉之举!”
李昉连忙赔罪:“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卢大人为这几部书的编纂定了格局……”
“李大人不必解释,此事卢某断不能从,还望李大人也以尽心王事为本!”卢多逊打断李昉的话,一副气宇轩昂之态。刚想再说,吏人来报:
“卢大人……”
“噢,卢参政,下官告辞!”李昉见吏人面带难色,连忙施礼退出。
“卢大人,开封府尹齐王请大人过府议事。”
卢多逊点点头:“备轿!”
轿子进了开封府大门,赵廷美在后阁接待了卢多逊。两人坐定,赵廷美也不多寒暄,冲口问道:“听说卢大人举荐本府赵白当了你中书五房的干当官,这岂不是挖本王的墙角吗?”
卢多逊呵呵一笑,说道:“齐王正好说反了,卢某从来都是为大宋朝垒墙的角色。”
“此话怎讲?”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齐王府里人才济济,为什么都要凑成疙瘩?把得力的亲随分散一点,岂不更有用场?”
“卢大人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只是本王用惯了赵白,如今你把他弄出去为你当差,本王总归不受用啊!”
卢多逊又笑了一声,把声音压低,说道:“倘若齐王不弃,在下就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了。卢某与齐王数年以来心心相印,齐王你是心知肚明的,还需分什么彼此吗?”他知道赵廷美叫他来不会只为这件小事,打趣了几句,直接问道:“新皇帝即位不久,齐王如今也是志得意满,有何事要下官效劳?”
赵廷美瞅着卢多逊,半晌才说道:
“本王知道卢大人素来与我同心同德,又是大宋朝无人可比的大智囊,所以才把你叫过来叙谈。要是从表面上看呢,本王正了名分,依例执掌了开封府的大印,那赵普白白用了心机,也还是被皇上一脚踢出了京城,而且这一回踢得更远,这都是些值得高兴的事。可本王这几天总感到新皇帝高深莫测,有几件事本王甚为不解。第一,皇上为什么要把潘美大军调回京城挖什么金明池?第二,为什么又要把宋偓那个老家伙弄到京城来?照理说大皇兄一升天,姓宋的就该失势了嘛!第三、第三……”赵廷美说到这里有些吞吐,瞟了卢多逊几眼,没有接下去再说。
卢多逊诡谲地咧了咧嘴,与赵廷美对视片刻,说道:
“第三才是齐王真正关心的,还是卢某替齐王说吧。这第三嘛,赵普在朝堂之上宣读的那封金匮誓书究竟算不算数?你齐王能不能顺顺当当地继承皇位,对吧?”
“什么对不对的,该说你只管说。”
“卢某还是按齐王的问话一一回禀吧。”卢多逊一直盯着赵廷美。“皇上把潘美调回京城,拿在桌面上的理由是操练水军,声言攻打吴越而迫其投降。细细想来,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自古就有不伐而屈人之兵的先例嘛。可是依卢某看,皇上的真正用意在于牢牢抓住潘美,因为这老潘是个死心眼的人,对先皇帝、今皇帝乃至齐王,都是赤胆忠心,绝无二志。曹彬那个人心术多,皇上对他放心不下,能不让潘美分他的势吗?再说这宋偓回京,大概也是让他带兵来牵制曹彬的。现在此人还没有到汴京,卢某说的对不对,过不了多久就会见分晓。至于皇上为何要把赵普踢到邠州去,卢某感到此中必有文章,因为论情论理,皇上这么做都是说不过去的。”
“你是说皇上还是要大用他?”赵廷美打断卢多逊的话问。
“不管大用还是小用,在卢某看来,他总不会死在邠州。”卢多逊微微皱了皱眉,因为这也正是他最近反复琢磨未得要领的事。“算了,先不说他了,还是说说齐王最关心的事吧。先皇帝临崩的前一天刚刚立德昭为太子,这事虽然没有公开,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赵普还敢在朝堂上高谈盟书,这是为什么?是赵普真的忠诚于杜太后?是赵普想借此机会巴
结皇帝重登宰相之位?都是,又都不是。依卢某分析,真正的原因是皇上手里有人!皇上早几年就把潘美的女儿抚养在王府里,信誓旦旦地要把潘美的女儿嫁给他那个宝儿;又把李处耘的女儿也养在王府里,声言要娶她为妃;那潘美的大公子掌握着宫廷侍卫,李处耘的儿子掌握着京城一彪禁军。其他的将帅,他也从不得罪,所以他才能顺顺当当地坐上那把龙椅。齐王想一想:那德昭身边没有一个推心置腹的人,就算他真有立太子的圣旨,又能有什么用呢?金匮盟书可能是真的,太子的圣旨也可能是真的,但真的不等于有用处。想当年金銮殿上那个柴宗训是不是真皇帝?眨眼工夫不就易了主吗?”
“卢大人真乃伟器,本王听你一番话,如饮琼浆啊!”赵廷美听明白了卢多逊的意思,他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要收拢人心,培植力量,只有这样,太后那封“匡胤传位与光义,光义传位与廷美,廷美传位给德昭”的遗书才能落到实处。尽管道理如此,但此事做起来谈何容易?眼下这些将军们与自己素无交往,文臣们也是各怀鬼胎。这且不说,有卢多逊给自己出这样的主意,也一样会有人给德昭、德芳出主意。如此看来,事情远比他原先考虑的“金匮遗书究竟算不算数”复杂得多。
卢多逊看穿了赵廷美的心事,不紧不慢地说道:
“齐王切不可以为开封府尹这把交椅坐稳了,大殿里那张龙床就应该是你的。卢某看来,齐王眼前要应付的少说有四大势力。”
“哦?”赵廷美吃了一惊。“说给本王听听。”
“第一是要深得皇上的信任,皇上让齐王往东走两步,齐王就走两步,多一步少一步都不行。要知道皇上的权力至高无上,他说你不能继承大位,太后的话就一文不值。第二要眼睛看着德昭,要知道他手里很可能攥着立太子的圣命,那道圣命的威力,一点也不比金匮遗书逊色。第三还要看着德芳。这孩子是薛昭仪托孤给先皇后宋氏的,既聪明又仁义,不少大臣都很喜欢他。下官听说先皇帝立太子的时候对德昭和德芳难以取舍,最后由天命而定,这才落到德昭身上。仅此一举,就能猜到德芳在先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比德昭更高。”
“大有道理啊!”赵廷美听着卢多逊丝丝入扣的讲述,点头称赞。“嗯,还有吗?”
“当然还有。齐王怎么忘了?先皇帝明知有太后遗命,还是立了太子。谁能保证今皇帝就规规矩矩不立太子?”
“嘿……本王真是糊涂!”赵廷美拍了拍脑门,说道。“二皇兄除了元佐、元僖和宝儿三个皇子之外,本王听说陶美人前不久又生了一个皇子呢!”
“陶美人?”卢多逊一时想不起来。
“就是江南李煜托李穆带回的那个叫桃儿的小妞儿啊!”赵廷美对此事一清二楚。“那李穆很会做事,李煜送给他的那个叶儿,他硬是不敢收,最终还是给了二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