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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烽戎底定(第二部)-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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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大师!你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

  了一大师睁开老眼,木然地看了看女子,问道:“老衲阅人千万,记不得女施主是何时结的善缘了。”

  “大师,我是郑国夫人的姐妹流珠啊,大师在后宫给姐妹们说法的时候,我也是个不肖弟子呀!”

  “都是江南国主李煜的后妃,阿弥陀佛!”了一大师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或许他也记起了流珠,补了一句:“真巧!”

  流珠把供果放在菊花旁,与了一大师并排一处,不过她没有趺坐,而是跪在地上,向墓碑恭恭敬敬地磕了两个头,喃喃说道:

  “国主,王后,不肖女子流珠今天用江南的礼俗和你们道别来了!”

  了一大师一点也不理会,口里默默地念诵着什么。直到他的嘴巴不再动,流珠才又问道:

  “大师何以要亲自到他们坟前来?”

  “江南国主与王后周氏圆寂,老衲理当为他们诵一段经文。”

  流珠不解,又问道:“天下每天死人无数,莫非大师都要亲自为他们诵经?”

  了一大师把头微微一侧,说道:“施主有所不知,老衲与李国主原是旧人,与王后更有一段解不开的因缘缠绕。你刚才提到在后宫里说法的事,当时老衲曾多次为王后指示大光明界,可惜她始终没有开悟,死在一个情字上。”说到这里,眼里淌下两行老泪。

  “大师这么一说,我更糊涂了,大师怎么会和国主、王后有旧情呢?”流珠疑惑地问。

  “老衲俗姓周,名宗,金陵人氏。”

  流珠早就听说飞琼的父亲名叫周宗,在飞琼一岁时出使北朝,再也没有回到江南,原来老人家是在北方出家当了和尚!她记起早年在金陵时与飞琼争宠,还说过她不少的坏话,此刻面对飞琼的生身之父,她感到有些面红耳赤,想对了一大师说几句歉疚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很不自在地低着头揉搓着手指。

  “他们总算解脱了。你呢?”

  “我,我后悔没有听从大师的点化,嫁给了南粤国旧主刘。如今刘也死了,我无路可走,打算和国主、王后道个别,去过青灯黄卷的宁静日子。”流珠说到这里,还是憋不住想道声歉,说句对不住王后的话,请求大师的原谅。她鼓足勇气叫道:“大师!”

  了一大师没有应答。流珠扭头看时,大师已经坐化了。





第十八回 皇帝出京访名将

  李煜死得不声不响,刘死得不声不响,郑国夫人也死得不声不响。这并不奇怪,因为这些人的死或许只让南唐来的官员们感到悲哀,或许只让钱俶、陈洪进和刘继元感到震惊,而对于宋朝的旧臣来说,他们只是几个寄人篱下的陌生人,更何况他们的死和武功郡王德昭自尽相接踵,朝臣百官真正关心的还是武功郡王的死;赵光义真正关心的是追随德昭诸人的动向和命运。在赵光义心里,李煜、刘不过是两只奄奄待毙的困兽,即使郑国夫人离他而去,他也不过深深遗憾而已,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弄清这天底下还有谁胆敢摇晃他座下 
 
 
的龙床!

  根据张洎的侦测,可以证实宋偓和徐铉确与赵德昭有牵连。对于徐铉来说,大可不必用“通同谋逆”的罪名为他定罪,一介文士,只需寥寥数语的圣旨,就可以把他贬到离死不远的地方去。武臣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手里有军队呀!所以近些天来,他一直在细细清理着自己的思路。

  曹彬的态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因为自己御驾亲征,把护卫京城的大权交给他和柴禹锡,如果他与赵德昭通同一气的话,再演一出陈桥兵变易如反掌,而他和柴禹锡齐心合力,把京城维护得四平八稳,这个人可以排除。

  宋偓虽然去过赵德昭府第,但于情于理于实际,他并没有任何反迹:一年多以前他因为受潘潾的气,想离开京城回洛阳,出征前他又毫无来由地请求到定州去接党进的任,这说明赵德昭拉拢他的事是有的,但他没有应承,所以急于躲开京师这个是非之地,不愿意往争夺皇权的泥坑里掺和。宋氏被尊为开宝皇后,这应该是超乎宋偓想像的大好事,他也很清楚皇帝这样做就等于告诉他,他宋偓可以保全富贵,不必担忧!他是个经历三朝的老臣,绝不会愣头愣脑地去做那种傻事,这个人也可以放心继续任用。

  潘美怎么想?他是赵匡胤最信任的武臣,不论于公还是于私,此人都会在德昭这件事上难以抉择。而他又是个直性子,倘若赵德昭给他看过赵匡胤的遗诏,他百分之百会信以为真,从而对自己的正统地位发生怀疑。金明池开凿完之后,他的几万兵马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虽然有王继恩时时监军,但这头猛虎如果按照赵德昭的指令嗥然一吼,王继恩那条小铁索能套得住他吗?其后不久,曹彬曾三番五次地劝自己疏散京城兵力,先是把崔彦进调往潞州,随后又把潘美打发到大名府。现在看来,曹彬当时那样措置军队,大概就是想把赵德昭与潘美等人的联络彻底切断。潘美、崔彦进等人既然服从了曹彬的安排,就说明他们也不愿意为赵德昭发动兵变。还有太原城攻破以后,自己押着杨业去西南城劝降时,潘美是随在自己身边的,他当时如果想与太原伪宫前的军队联合一起把自己除掉,也是易如反掌的事。看来这个人基本上也可以排除。但如今德昭死了,他会不会有过激的行为?

  万一潘美真发起疯来怎么办?赵光义想来想去,决定把京东转运使樊若水调到河北,而且把河北东、西两道的粮草、监察大权都交给他,破例让他担任河北东西两道都转运使,以限制河北大军的粮草供应。转运使总领粮草、监察周郡,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潘美没有理由不接受。樊若水又是个极精明的南方人,有的是好主意。只要把自己的意图对他稍作交待,他就会把事情办得八面溜光。

  挑得起大梁的将帅还有谁?那就只剩下李汉琼了。当初把李汉琼调进京师,是想让他在京城搞一个造船务,专一掌管水军事宜,曹彬却坚持让李汉琼到河北前线,而让一个姚桦哥管理水军之事,这是不是可以认定曹彬对李汉琼也有些不放心,才把他打发出汴京呢?围攻河东刘继元时,据孙全照密奏,当时孙全照一军原定要开到北线与宋偓大军会合,可是半路上却被赵德昭胁迫,改道去追赶李汉琼,这是为什么?这不仅说明李汉琼愿意与赵德昭站在同一条阵线上,还说明宋偓没有表示愿意与赵德昭站在同一阵线上,赵德昭要指望李汉琼成其大事,而不再指望宋偓!再联想起在太原,自己率潘美等将帅到西南城劝杨业时,李汉琼可正在伪宫之中啊!拥立赵德昭的口号最初就是从伪宫附近喊出来的,这不是再明白不过的事了吗?

  还有荆嗣、姚桦哥这两个人,一个是曹彬的部下,一个是李汉琼的部下,不过他们都不是能掀起大浪的人,可以不在考虑之列。

  武臣如此,那么文臣呢?沈伦一天到晚忙于杂务,不像个有野心的人,况且他现在已经是首相,犯不上再去冒多大的险。卢多逊?他一直觊觎着首辅之位,从他平常的人际关系上看,这个人是个十分实际的人,谁有权势他就跟着谁干,根本不会去管什么正统还是不正统。当年他是周朝的状元,一看柴宗训靠不住,掉过屁股就死死扎在赵匡胤怀里。如今自己稳坐在龙床之上,他绝不会再去投靠一个比柴宗训强不了多少的赵德昭!李昉呢?是个和事佬,胆子也不大,更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中去。赵廷美?他是赵普在朝堂之上郑重宣布的下一代皇帝,绝不会去拥立德昭。除了这些人,就只剩一个赵普了。赵普的心思十分复杂,从情理上说,当年他拥立了赵匡胤,不久便当了首相;后来又拥立了自己,自己是不是也应当很快恢复他的首相之位呢?如果他真这么想,就是没有脱出俗人之见。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恢复他的首相之位。试想:如果他居功复相,莫说是卢多逊,就是沈伦之流,也未必能服他管束,其他官员不是沈伦的幕僚就是卢多逊的亲信,突然换宰相,中书省非大乱不可!所以从皇上的角度考虑,只能让他先躲几年清闲,日后时局稳定,也就用不着他了;如果不稳定,再起用他才顺理成章。此时的赵普心里一定

  赵光义感到一切思路都清楚了:如果把信任分成十分,对曹彬的信任应该在九分,对宋偓的信任在八分,对潘美的信任在五分,而那个李汉琼,倒要认真考虑该怎么对付。虽然前些天采纳了曹彬的建议,将李汉琼调回了相州,可他手里还有一支劲旅呢!赵光义思来想去,决定采用一种出人意料的方法把他瓦解掉。

  “宣曹彬偏殿议事!”

 
 
 
  “遵旨!”阎承翰飞步出宫,把曹彬宣到殿里。曹彬拜叩之后,赵光义破天荒地跟他卖了一次关子:

  “曹枢密,你猜一猜,朕今天宣你为了何事?”

  “以臣愚见,陛下一定是想对契丹重新开战了!”曹彬没有多想便答了出来。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赵光义叫他来,肯定不会是对契丹开战的事,而是一件出乎他意料之外无法预料的事。

  果不其然,赵光义摇摇头道:“契丹要狠狠地打,可是朕不想再打无准备之仗,眼下还不是全面开花的时机。曹枢密不要总想朕一找你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朕也是血肉之躯,就不能和贴心近臣说几句轻松的话吗?”

  “陛下有何驱使,臣乞明示。”

  “武功郡王薨逝前指责朕没有及时犒赏有功将士,朕当时心绪不佳,所以伤了武功郡王的面子,还为此让他送了性命,朕心里难受啊!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朕惟一能告慰武功郡王的,也只有补赏有功将士,让他在九泉之下瞑目了。”

  “陛下英明!”曹彬立即拱手颂赞。

  “岭南道转运使李符非常能干,这几年为朕的府库增加了数不清的财物,所以这一次朕要重重地奖赏他。还有,对北征太原建立大功的将帅,朕要亲自登门去慰劳。朕今天宣你来,就是想命你扈驾出京一趟,一来朕也想到外面去发散发散郁闷,二来也对将帅们表一表朕的心意。”

  “陛下,如今刚刚入春,天气尚寒啊!”曹彬诚惶诚恐地劝阻道。

  赵光义不以为然地说:“去年不就是这个时候出征太原的吗?打仗朕都不怕,还怕什么天寒?”

  “不知陛下要到何处去?”

  “朕也不想走得太远,你准备一支精骑随朕到相州走一趟。给李汉琼将军的犒赏,朕已经命人打点好了。听说李将军旧伤未愈,朕还要专门为他带两个御医去。”

  “陛下还有别的吩咐吗?”曹彬这么问,是想探探赵光义是不是仅仅让他扈驾去慰劳将士,如果还有别的意图,也好心中有数。不料赵光义反问了他一句:“你还想要朕什么吩咐?”既然如此,也就无须再问了,免得他再生疑。他把京城军务向柴禹锡、李继隆等交待一番,准备了一两天,便随赵光义出了京城,直奔安阳而去。

  再说李汉琼去年年底从河北前线调回了相州,依旧加紧操练军马,他希望在不久以后征讨契丹的大战中再立功勋。至于身体,头部的伤早就好了,只是那只被箭射伤的左手,这几个月来总是屡屡复发,初时敷药后,伤处已经基本愈合,但过不了多久,又从旧处溃烂,近一段时间病情有些恶化,不但左手一点力气也用不上,牵连得左臂也又酸又胀,还伴有一阵阵的剧烈疼痛。就在这时,赵光义来到了相州。李汉琼带着部将十余人迎出郊外,朝刚刚下马的赵光义行叩拜大礼。

  “参见陛下!”

  见李汉琼左手包裹着厚厚的白纱,行动也不灵活,赵光义命人将李汉琼扶起:

  “李将军,回军府去,朕为你带来了良医良药!”

  “谢陛下!”

  回到相州军府,赵光义第一件事就是命御医为李汉琼疗伤,趁这工夫,他带着曹彬在军营中走了一大圈,所到之处,校卒们纷纷跪迎,待到绕回府衙时,御医已经给李汉琼疗毕,并且换了新药。

  “伤势如何?”赵光义问御医。御医连忙奏道:“禀陛下,李将军中的是一枝毒箭,不过毒性不甚强,臣猜想大概是此箭搁置时间太久,已经散去了很多毒性。”

  “朕只问李将军伤势如何,何时能愈?”

  “禀陛下,臣为李将军换的药乃是效用最佳的散毒之剂,以臣的经验,此伤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治愈。”

  赵光义走到李汉琼面前,深情地望着他苍老的脸,说道:

  “李将军且勿性急,慢慢疗养,朕今天来,一是为你加官进爵,二是为将士们带来银钱和牛酒。死者长已矣,有幸活下来的将士们,就得吃好,喝好,玩好,大把大把地拿赏钱!”

  “谢陛下!”李汉琼情绪激动,好像还有些话不便开口,吩咐副将道:“集结队伍,陛下要检阅大军!”

  宣读数位将领的加官令,颁布此次犒赏的钱物,阅兵,大宴,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就这样一直忙活到天色将黑,赵光义回到李汉琼为他备好的行宫暖阁,曹彬安排了精卒守卫。

  屋里燃着数盏灯烛,赵光义独自坐在案旁,两根手指有节奏地击打着桌面。

  卫兵敲门:“陛下,李汉琼将军求见。”

  “快宣进来!”

  李汉琼大步走进了屋,来到赵光义面前。赵光义招呼他坐下说话,他没有动,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臣猜想陛下此来除了为末将加官和犒军之外,还有些事要处置。”

  “哦?”赵光义瞅着李汉琼,反问道:“李将军认为朕还会有什么事要做?”

  “陛下是来收末将的兵权!”

  “李将军为何有这样的想法?”赵光义用一副吃惊的神态问道。

  “末将不中用了!”李汉琼说得颇为凄怆。

 
 
 
  赵光义立即觉出自己出京前的判断是对的:还没等发问,李汉琼主动前来交兵权,不正说明他与赵德昭之间确实曾有过不寻常的关系吗?既然他把话说到了五分,何不索性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李将军既然把朕推到这一步,朕只想问你,太原伪宫前士卒们传言拥立武功郡王是不是你安排的?”

  “陛下,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想再说半句遮遮掩掩的话。那些传言不是末将亲自安排的,但末将知道此事,而且没有阻止。”

  “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末将就在伪宫之内的正堂。”

  “你明知朕没有崩逝,为何听此谣言而不加阻止?朕如果来迟一步,或是没有孙全照将军在那里弹压,朕岂不成了你等的阶下之囚?”

  “陛下!”李汉琼紧锁双眉,以一副倾吐衷肠的语气说道:“武功郡王给末将看过先皇帝的亲笔手诏,明明白白地说他崩逝之后,由武功郡王继承大位,而陛下是依杜老太后遗命继承的大位,末将在这两者之间应该怎么选择?陛下为末将想过吗?想我李汉琼入宋以后,一直忠心耿耿,没有丝毫的懈怠。末将可以毫无愧色地告诉陛下:攻打太原,末将是全军第一勇士,可陛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末将当时一心只想战死疆场,也算留下个芳名!可惜苍天不从我愿,竟没有让末将一死了之!末将心里有多苦,陛下何从知道!在陛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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