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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烽戎底定(第二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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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卢某好意为齐王提个醒。卢某对齐王竭诚尽忠,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无愧于心了!”

  赵廷美低头思忖,喃喃说道:“本王一向和将帅没有来往。”

  “齐王先在自家找找。”

  赵廷美想了片刻,眼睛猛地一亮:是啊,夫人潘氏的父亲潘潾不就在御前忠左马军当都头嘛!

  见卢多逊有告辞的意思,赵廷美把他叫住,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了句:

  “卢大人刚才说的对本王竭诚尽忠,无愧于心,本王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多逊觉得好笑,嘴上说:“卢某是大宋的重臣,只为大宋朝垒墙,绝不挖大宋的墙角!”心中却在想: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卢某伴赵匡胤那个君,陪着九分小心;伴赵光义这个君,大概要陪出十二分的小心。倘若有朝一日能伴赵廷美这个君,江山姓不姓卢还说不定呢!

  “陛下!陛下!”阎承翰匆匆来到暖阁报道。“潘美将军已经快到顺天门了!”

  “传旨,让潘将军在城外候命,朕亲自前去迎接!”赵光义说着起身。“叫潘惟德护驾!”

  威严齐整的銮驾缓缓出了顺天门。赵光义下了车,望见几万大军密密匝匝地站满原野。军前,潘美、崔彦进,姚桦哥等将领以及前往河东传达圣命的王继恩一字肃立。赵光义神色凝重地走到潘美等人面前,潘美眼里已经含满了泪,嘴唇不住地颤抖。他猛地大叫了一声:“陛下啊!”便一头跪倒在地上,哽咽起来。崔彦进等人随之跪地,顷刻间全军肃静下来,齐刷刷跪在地上,一片哭声。

  赵光义俯下身把潘美扶起,望着他那张朔风吹黑的老脸,轻声说道:

  “朕知道你的心。你现在号令全军就地扎营,随朕进宫去,给太祖先皇帝磕几个头!”

  说罢,在崔彦进等人脸上依次看了一过,扭转身去。

  赵匡胤的灵位设在敬萱殿旁的一座宫中。按照前朝制度,先皇帝崩逝后须先在宫中安放神位三个月,再移到太庙。这座宫临时取名叫崇先宫。

  潘美随赵光义来到宫前,赵光义停下脚步,说了句:“朕知道先帝与你的情分,去吧, 
 
 
先皇帝大概正在翘首盼望着你呢。”说罢朝跟在后面的王继恩和潘惟德示意。王继恩连忙上前,扶着摇摇晃晃的潘美走进宫中。

  “臣潘美叩见大行皇帝来了!”潘美扑地跪倒在赵匡胤灵前,只说了这一句,便已泣不成声。他所说的大行皇帝,是古人对已故皇帝的通称。

  潘惟德强忍着泪水,一直守在赵光义身边,直到潘美痛哭一场,被王继恩扶出宫门。赵光义朝潘惟德道:

  “去公干吧,朕有话要对潘将军说。”

  二人来到暖阁,赵光义让潘美坐下。潘美还在揩着泪。

  “潘将军,你已经为大行皇帝尽心了。”赵光义宽慰了一句,接着说道:“还望将军为了大宋社稷,辅朕以志!”

  “陛下,末将一定会尽忠国事。大行皇帝仙去无法复生,末将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臣侍奉先皇帝二十多年,突然离去,心里难受,难受得很哪!”停了一会儿,才问道:“不知陛下唤末将回京,有何军务?太原为什么不打了?”

  “先皇殡天,你还能踏踏实实地打仗吗?朕还忍心不让你回来为先皇帝送一程吗?”赵光义的话句句在理,随后把自己的意图对潘美叙说一遍,又问:“朕要让大宋的统一大业在朕身上完成,留给子孙后代一个强大无比的帝国,不知将军对朕的意思能否领会?”

  率大军开凿一个金明池,的确出乎潘美的意料。这个谋划是否宏远他没有多想,只问了句:

  “隆冬天气,地都上冻了,此时开凿,怕是……”

  “朕就是想让士卒们多吃些苦,练出一身硬功夫。”赵光义的理由仍很充分。“常言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最恨这种说法,惯养出来的兵有什么用?一定要练就硬功,才能所向披靡。”

  “末将遵旨!”潘美不再多想,拱手应命。“不过,陛下不能总让末将挖沟凿池,日后……”

  “你是朕最信赖的名将,朕早就安排好了。吴越钱俶一归国,朕就把北汉的刘继元交给你,契丹的耶律贤也交给你。朕想做一代英主,更想让你做一代雄杰,留名青史!”

  “末将惟陛下之命是从!”

  “潘将军,凿池大军的营帐就扎在顺天门外。你先回家安顿一下,明日将作监会把绘好的图样交给你。”

  糊里糊涂被送进延庆宫的周飞琼这些天越来越焦躁,这种寂寞的日子,真不如前段时间听了一大师讲经说法,总还能见见阳光,看看春草,有几个姐妹陪在身边。如今却只有一个青杏与她为伴,这孩子像受过惊吓,做什么事总是小心翼翼,问她什么也是三缄其口,只有那句“夫人耐心等等”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很久没有见到李煜了,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也在期盼着自己赶快回到他身边吧?尽管飞琼时刻都在盼着宫里来人传旨,但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再没有一人理她,甚至有两次分明看见阎承翰从她宫门前走过,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可惜阎承翰没有在她这里停留,更没有什么圣旨读给她听。

  这一天阴沉沉的,天色将晚,飞琼对着刚点燃的灯烛发呆,青杏突然快步进宫:

  “夫人,皇上来了!”

  飞琼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怔了怔,慌乱地抿了抿发髻,站起身来。

  赵光义跨进宫门,对身后跟随的阎承翰说:“门外候着。”

  阎承翰和青杏都退了出去,门被关上了,宫里只剩下赵光义和周飞琼。飞琼尽力克制着嘭嘭乱跳的心,过了好大工夫,才跪在地上叫了一声:“陛下!”

  “平身吧。”

  赵光义在宫里缓缓走了一遭,像是在浏览宫中的陈设。扭转身时,才发现飞琼仍跪在地上。“朕命夫人平身,夫人为何还不起来?”

  “罪妾不敢。”

  “起来吧。”赵光义走到飞琼身边,想扶她起身,不想飞琼执意跪地,声调凄凉地说道:

  “罪妾想问陛下一句话。”

  赵光义顺势坐在案前,缓缓说道:“夫人想问什么话朕知道。朕先问你一句,起身回答朕。”

  飞琼这才站起身来,躬身远远地坐在赵光义斜侧。借着灯光,赵光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娇艳美人。难怪李煜为这个尤物可以忘乎国政,天下竟有这样玲珑剔透的女子!

  “不知陛下要问罪妾什么话?”飞琼一直低垂着头,两只纤手在胸前不自在地揉搓着。

  “抬起头来看着朕。”赵光义语调平静地下了命令。

  飞琼把头慢慢地抬起,那双忧郁的眼睛,与略显憨态和稚气的脸庞显得有些不太相称,可恰恰就是这双眼睛,倏然间冲淡了赵光义对花蕊夫人离去所留下的莫大遗憾。

  “朕想问你的是,听了一大师说了这么多天佛法,有什么感悟吗?”

  “罪妾明白,一切欲念都要摒弃。如今罪妾一心只想归于平淡。”飞琼低声答道。

  “夫人以为何为平淡?”

  “罪妾此生再无所求,只想和李煜去过平淡的生活。”

  这虽然是赵光义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但他进宫之前,就想到飞琼十有八九会说这句话。因为有这个准备,所以也不气恼,说道:

  “朕知道佛徒们常说一个‘缘’字。这个世间,到处充满了缘,不过有的是善缘,有的是恶缘。比如夫人与陇西郡公的缘,就是恶缘。也正是这份恶缘,让李煜亡了国,丧了家,殃及了江南百万士民。朕今天来,想劝夫人切断这份恶缘,若不如此,日后还不知道要招惹 
 
 
出什么祸事来。”

  飞琼听明白了。如同赵光义一样,她最怕听到的这些话,也终于从赵光义嘴里得到了证实。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急剧地收缩,压得她喘不上气来。是怒?是怨?是绝望?是无奈?她实在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是什么,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但她对李煜的挚爱,使她不可能满足眼前这位陌生皇帝的欲望,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以至使她的胆子慢慢地壮起来,竟毫无惧怕地与赵光义相对而视。

  “夫人结了善缘,才能过上真正平淡的生活呀。”赵光义像是在揣度飞琼眼神中传出的信息。烛光很明亮,他眼看着飞琼的脸颊变得绯红。

  “陛下,罪妾被你说糊涂了,弄不清什么算是恶缘,什么算是善缘……”

  不等飞琼说完,赵光义已起身走到她的身边:“那就要随缘。”

  飞琼刚想站起,被赵光义按住了肩膀,在这位伟岸的大宋皇帝面前,她的身躯实在显得太单薄了。“陛下,你……”

  赵光义将按在飞琼肩上的双手松开,后退了一步,说道:

  “朕很欣赏夫人刚才那句归于平淡的话,所以朕今天也不想与夫人讨论世俗的话题,只想与夫人定下一个善缘。夫人,你以为如何?”

  “陛下,再善的缘也不该是强加于人的吧?”

  “怎么?夫人不觉得朕到你这里是来结善缘的吗?”赵光义逼视着飞琼。“夫人难道不明白,对于亡国的罪人,朕只需要说一句话,就可以让成百上千的人头落地,而朕却没有那么做,这难道还不算善缘吗?夫人,请吧。”他指了指床榻。

  “不,不,陛下,罪妾不能这样做……”

  赵光义背过身朝宫门外叫道:“青杏!”

  “奴婢在!”青杏应声进门。“陛下,什么事啊?”

  赵光义轻吁了一口气,吩咐道:“为夫人宽衣。”

  飞琼倒退了好几步,指着青杏说道:“先别过来!我要和陛下说话。”

  青杏怯怯地瞅了瞅赵光义,停下脚步。

  “夫人有话请讲!”赵光义态度十分平静。

  “陛下,容罪妾思忖一时,不行吗?”

  赵光义爽快地点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只希望夫人不要痴迷,把善缘拖成了恶缘!”说完,大步出了宫门。

  阎承翰连忙将裘衣披在赵光义身上。“陛下,回寝宫去?”

  赵光义嗯了一声,径直朝庆云殿而去。刚刚拐过宫墙,却见女儿慧智正痴痴地站在门前。看见赵光义过来,施礼叫道:“父皇。”

  “大冷的天,你怎么来了?”赵光义拉着慧智的胳臂。“快随朕进殿去。”

  “不进去了,我是替母夫人来请父皇的。”

  “烘烘手再说嘛。”赵光义把慧智拉到炭盆前,坐在她对面。“你母亲有什么大事,这么晚了还打发你来?命个宫监女婢来不就行了?”

  慧智刚坐下又站起来:“父皇还是过去一趟吧,母夫人这几天病得厉害了。”

  “病了?什么病?为什么不传太医?”

  “传了,可是太医诊不出来。”慧智像心里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瞅了赵光义半天,才接着道:“母亲大概是生了些气,闷坏了。父皇,我求求你,快过去看看母夫人吧。”

  “这个女人!”赵光义心里嘟囔了一句,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早些年她对自己还算恭顺,自从李穆把桃儿送进府,她便开始不满起来。最近自己登上皇位,按理说她应该欢天喜地才是,可她的脾气却越发暴躁,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你母亲对你说什么了?”赵光义盯着慧智问。

  慧智嘴巴张了张,刚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半晌才又开口:“女儿不想在父母之间传言,免得走了样惹父母生气,父皇还是和母夫人亲自去说吧。女儿也知道父皇很忙,可总不能……”

  李夫人的父亲名叫李英,本是后周的乾州防御使,说来也算是赵匡胤的朋友,可惜大宋刚刚建国,他就病逝了。李夫人是赵光义登位后搬进宫里来的。按照赵光义的吩咐,她被安排在后宫西南的翔鸾殿,理由是夫人已是中年之人,喜好雅静。这个安排让李夫人实在无法接受,因为江南带来的桃儿和叶儿,都被安置在庆云殿不远处,这分明是把自己冷落在一边不再理睬。

  赵光义无奈,跟着慧智来到翔鸾殿。刚刚进殿,正赶上李夫人一阵咳嗽,侍婢端着银虎子为她接痰。她抬起眼皮,见赵光义进来,也没下榻,只问了一句:

  “你来了?”

  慧智示意侍婢们出去,来到母亲身边,为母亲整了整被子。

  赵光义坐在床榻对面,也不看李夫人一眼。“听说夫人又生朕的气了?”

  李夫人斜靠在榻上,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是至尊至贵的天子,臣妾哪里敢生气。”

  慧智打断母亲的话:“母夫人千万别赌气,父皇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傻孩子,为娘真的不是生气,只是怕你父皇有不甚妥当的事,被别人捏在手里罢了。”

  “夫人有话就全说出来吧,用不着遮掩。”赵光义没有恼怒,他心里在想:大概又是什 
 
 
么桃儿、叶儿的数落一顿,最终还是想要皇后那顶凤冠罢了。

  “臣妾难得见皇上一面,皇上既然如此说,臣妾就斗胆直言了。”李夫人说到这里,示意慧智出去。

  “皇上啊,臣妾虽然没有多少见识,可是听到些风言风语,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看在夫妻的情面上,臣妾不得不给皇上提个醒。皇上不要以为臣妾是想当什么皇后,臣妾不过是一介武夫的女儿,走到今天,已经很满足了。你不想立皇后,没人说二话,可你却把那个宋氏尊成什么开宝皇后,还三番五次地到她宫里去,这就不成帝王体统了。宫里宫外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皇上让臣妾的面子往哪儿放啊?”

  “你且慢!那宋氏是大宋朝的第一个皇后,如今皇兄驾崩,难道非要朕把她撵出去你才有面子?朕之所以要这么做,既是给大宋朝保全面子,又是对皇兄在天之灵的告慰,朕实在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赵光义的话不好听了。

  “凡事总要有个礼法才是。”

  “什么礼法?宋氏是朕的嫂嫂,朕总不能直接尊她为皇后吧?”

  李夫人瞅了瞅赵光义,嘴角溢出一丝轻蔑:“告慰皇兄,就只有把宋氏尊为开宝皇后一条路?”她不想示弱,接着又道:“还有件事,不知道陛下怎么对天下人解释。”

  “什么事?”

  “你宠着桃儿和叶儿,臣妾绝没有一点怨言,你不要总是怀疑臣妾气量狭小。可你刚刚继承大统,就把江南来的周飞琼弄进宫里,这样做合适吗?”李夫人的话充满了讽刺。“皇上可能会说,先皇帝接了个花蕊夫人进宫,朕就不能接个周氏?可皇上别忘了,那花蕊夫人可是死了丈夫才进宫的。如今李煜还活着,还是个活蹦乱跳的陇西郡公啊……”

  “讲得好!夫人讲得真好!”赵光义虽然尽量压低嗓门,仍可听出他的情绪已经激动起来。“夫人,还有话吗?”

  “陛下,臣妾良药苦口,还不全是为了陛下的威严……”

  “够了!”赵光义终于按捺不住,霍地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门前,又扭过头说道:“朕累了,改日再来听夫人教诲吧!”

  门外的慧智听到赵光义的吼声,连忙推门进来,正与赵光义撞个对面。“父皇!”

  “好生陪着你母亲,朕回宫去闭门思过!”

  慧智急匆匆奔到李夫人榻前,见李夫人眼角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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