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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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马齿将衰,陛下还能如此眷顾,臣感激涕零,死而无憾了!”赵普相信赵光义的话是真的,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也没弄清赵光义的心思:五年多之前,是自己把赵光义堂堂正正地扶上皇帝宝座,满朝文武甚至包括卢多逊都认定首相之位非自己莫属,赵光义却把他打发到邠州;如今吴越、漳泉、北汉都已归国,天下已定,按说已经用不着自己了,却又把自己从邠州揪了回来,还口口声声说要委以重任,这究竟是为什么?
“太傅说远了!什么马齿将衰,朕倒以为是老马识途,不用着鞭呢!”
“谢陛下谬奖!”赵普不再多说,起身告辞,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他知道,即使赵光义真想把宰相之位还给他,朝中的阻力也一定很大,赵光义凭什么为了自己去得罪众臣?不管他,先养病,走一步说一步吧。
赵普走后,侯莫陈利用才来到殿内。
“不知陛下宣臣何事?”
“最近德芳那里情况如何?”赵光义开门见山。
“回陛下,臣已到贤王府里去过了。以臣观察,贤王的心计远比陛下所料深远得多。”侯莫陈利用来之前就把要说的话编好了。“遗诏就在贤王府,贤王本人也不否认。臣告诫他把此物交给陛下,贤王非但不听,还破口大骂……破口大骂……”
“骂什么?”
“骂……嗨,臣不敢说!”侯莫陈利用故意摆出一副为难之态。
赵光义似有所悟,便不再问。正思忖间,侯莫陈利用又开口道:“臣恳请陛下防患于未然。”
“不要故弄玄虚,有话就直说!”赵光义有些光火,倒不是对侯莫陈利用,而是听了刚才侯莫陈利用说赵德芳破口大骂他的话。
侯莫陈利用见赵光义的火儿已被点着,接着奏道:“臣在贤王府客厅里,看见墙上挂着锅盖大的两个字,把臣吓得魂都快掉了。贤王亲手写下‘静观’两个字,他要观什么?还不是和武功郡王观一样的东西!”
“静观?”赵光义轻声重复了一遍。或许侯莫陈利用说得不错,但他并不怕观,他担心的还是那道遗诏流出去。李汉琼的态度就很明显:既然是赵匡胤亲笔所写,当然具有最高的权威性,谁也不会怀疑它的正统地位,而承认了它的正统,就等于否定了自己的正统,在百官心目中,自己岂不成了篡逆之人?这样的名声如何面对子孙?如何面对千秋万代?沾上这么个恶名声,就算你收复吴越,收复北汉,甚至收复燕云十六州,再大的功业也会被抵消得只剩下罪过!这件东西无论如何要从德芳手里夺过来!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若无其事地对侯莫陈利用说:“用不着大惊小怪,不就是静观嘛?让他观去吧,一个小孩子,用不着把他想那么深。”
“陛下圣明,臣刚才的话就算没说!”侯莫陈利用嘴上奉承,心里却明白赵光义一定比谁都着急,索性再吊吊他。赵光义见侯莫陈利用往回缩,果然又开口道:
“你只管把那件东西找回来,朕还是那句话:若敢对德芳非礼,朕绝不饶你!”
侯莫陈利用答应着“是”,心里早把赵光义的话颠倒过来理解了,他揣摩赵光义的真实意思是:只要能把那件东西找回来,不管怎么对德芳非礼都没关系!赵普回汴京,震动最大的是卢多逊。赵光义原想他会上书反对,但这次卢多逊居然表现得十分平和,没有像早些年那样锋芒毕露。这日休沐,卢多逊刚刚洗罢澡,门吏便报:
“齐王请老爷过府议事!”
卢多逊不知赵廷美找他有何事,整了整衣冠,便朝齐王府来了。进门时,只见赵廷美正在厅中踱来踱去,显得有些烦躁不安。一见卢多逊到,连忙让他坐下,也不寒暄,开口便道:
“本王遇到一件事,不知是吉是凶,请丞相帮本王来断一断。”
“哦?齐王乃当今天下第二人,还能有什么事摆不平的?”卢多逊虽然谈笑风生,心里却预感到赵廷美遇到了麻烦。
“长话短说吧。本王得到一个绝密消息,说开封府尹这把交椅要换个人坐了。你说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卢多逊心里一惊,这个消息他还没听说。不过既然话从赵廷美嘴里说出来,想必无风不起浪。他立刻联想到赵普回京,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内在的联系?但马上又否定了:赵普自己干什么还没定呢,他哪有心思管赵廷美的事?如果排除赵普,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皇上不想把更多的实权交给赵廷美,只想让他做个空王。这可不是好兆头!
见卢多逊还在沉思,赵廷美急得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
卢多逊更多想到的是他自己:尽管他尽力回避与赵廷美的交往,但日久天长,臣僚们大都知道他和齐王有一定的交情,开宝年间两个人合伙儿整垮赵普,谁没看在眼里?赵光义更不是傻子!如今把赵廷美架空,又弄个赵普来与自己抗衡,分明是对赵廷美和自己起了疑心。他左思右想,觉得前景颇为不妙,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利用赵廷美这个傻家伙赌一把。赵光义这个人太难对付了,夜越长,梦越多!想到这里,他决定狠狠地激一激赵廷美:
“齐王对武功郡王自刎而亡怎么看?”
“那是他罪有应得呀!”赵廷美脱口说道。“他想把皇上拉下马,这不是找死吗?老太后的遗命说得明明白白,他非要编造谎言,说先皇帝立他当太子,连本王都不服!”
卢多逊笑了一声。他听出赵廷美想极力维护住太后遗命的神圣,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替赵光义,当上大宋朝第三代皇帝。
“下官可以肯定:赵德昭绝没有编造谎言,那份遗诏是真的!”
“你这么肯定?”
“没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伪造天子的遗诏!”
赵廷美张了半天嘴,才说出一句话来:“这么说老太后的遗命倒不是真的了?”
“都是真的,可是真的也可以变。太祖皇帝明知道有太后的遗命,他还是写了立武功郡王的亲笔诏旨,这就叫变。如果太祖皇帝再多活几天,哪怕再多活一天,今皇帝和齐王就不会有做皇帝的可能。以此推之,太后的遗命再过几年,会不会又变了?太子会不会是卫王元佐?这很难说呀。齐王想过没有,武功郡王早不自杀晚不自杀,为什么征太原回来后就自杀了?他手里攥着太祖的诏书,情愿自杀吗?下官听说那道遗诏现在存放在德芳府里,所以皇帝又盯上他了。下官说句大不该说的话,这赵德芳说不定哪一天也得自杀。他们兄弟俩没了,下一个自杀的人……”
赵廷美听得脊梁骨直冒冷气,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说本本本王?”
“下官可没那么说,至于齐王怎么想,下官就管不住了。”卢多逊火上浇油地说道。“下官算是把皇上的心思摸透了,谁对他的皇权和威严形成威胁,谁就离自杀不远了!今皇帝和先皇帝判若两人,先皇帝骂你也好,贬你也好,都是按他立下的规矩做;今皇帝很少骂人,也很少贬人,但你必须要按他的心思去做,如果敢违背他的意志,对的也是错的,这就麻
烦了。说心里话,臣这几年也是战战兢兢熬过来的呀。皇上太厉害了!齐王不妨回忆一下:太祖皇帝在位的时候没少骂你,但他对齐王总是勉励再勉励;今皇帝坐了天下,一句也没骂过你,可不言不语就把你的开封府尹免了。凡事就怕翻过来掉过去,这么一比就比出来了!”
“卢丞相,你别先说空道理,本王应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皇上高兴?”
“齐王真是个大善人啊!”卢多逊面对死不开窍的赵廷美,半是可怜半是揶揄地说道。“下官把话说绝了吧:无论齐王怎么做,也没法让皇上高兴!”
“那,那。”赵廷美顿时张口结舌。
“齐王,你为什么总想着让别人高兴,就不想想怎么让自己高兴?”卢多逊的话越说越具挑逗性。“下官已经觉出,皇上收拾完赵德芳,下一个就是齐王你了。如果齐王再不想办法,怕是到了德昭那一步,想什么都晚了!”
“啊?”赵廷美惊叫一声。“这,这,这可是拿性命开玩笑哇!好你个卢多逊,你竟敢给本王出这种杀头的鬼主意,你反了你!”
卢多逊不慌不忙地瞥了赵廷美两眼,说道:“如果齐王认为下官反了,可以到皇上那儿去告下官。不过齐王想想:皇上怀疑的是你要反,他绝不会怀疑下官要反,对不对?退一步说,下官并不想做对不起任何人的事,只想帮你齐王赶快正了名分。至于今皇帝,可以去享他的富贵,只是别让他再一个个地杀人就行了。”
赵廷美迟疑片刻,说道:“卢丞相在说笑话呢,本王到大殿上让他退下来,他就会退下来了?”
“当然不会!不过可以想想办法,既不伤害皇上,又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把龙床让给齐王。”
赵廷美有点心动,问道:“丞相有什么好办法?”
“前两个月,契丹大将耶律休哥进犯河北,把瓦桥关围了个密不透风。老将宋偓在拒马河以南摆开阵势,想把耶律休哥堵回去,没想到那耶律休哥挥师渡河,把咱宋朝的军队打了个大败而逃,契丹人一直追到莫州以南,听说契丹主耶律璟现在还呆在莫州呢。皇上上一回征契丹吃了大亏,如今那耶律璟在大宋地盘上叫阵,说南朝皇帝是胆小鬼,有本事前来一决雌雄!这可是个好机会呀,齐王要力劝皇上再次御驾亲征。只要皇上一离开京城,齐王就一屁股坐在龙床上,让皇帝退居别宫,有何不可?”
赵廷美眼珠儿一直在骨碌骨碌地转,尽管卢多逊给他描绘的这幅图画让他十分动心,可事情会那么简单吗?皇上知道京城有变,率大军杀回来怎么办?谁来护卫自己?
卢多逊猜到赵廷美所想,继续说道:“下官听说禁军的柴禹锡已和潘潾将军搞得火热,只要他肯替齐王出力,京城的禁军就都在齐王你的掌握之中了。齐王一定会担心曹彬,是不是?下官与他同朝为官这么多年,早把他摸得透透的了。此人是个非常实际的人,先皇帝对他够多好,可是今皇帝即了位,他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拥戴起今皇帝了。一旦齐王你坐在龙床上发号施令,曹彬也绝不会有二话,肯定又会不遗余力地拥戴齐王。有了柴禹锡的禁军,有了曹彬这个枢密使,其他将军谁还敢乱说乱动?至于中书省里的文官,有下官在那里压着,能出什么差错?”
卢多逊煽乎得这么热,赵廷美真被说动了。两人凑在一起,又嘀咕了一个多时辰,真到夜深,卢多逊才出门回家。
第二天上朝,赵廷美当廷禀奏道:“契丹欺我太甚,若容忍耶律璟如此叫嚣,岂不有辱于陛下的威名?臣弟以为陛下理当御驾征讨,集中大军,誓将燕云十六州收取过来,彻底完成一统山河的宏伟大业!”
“知朕者,齐王也!”赵光义听罢,当即赞许。“朕如果不还耶律璟以颜色,愧对大宋皇帝这个称号!”
赵廷美一听这话,悬着的一颗心倏然落下,他开始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做。此后群臣又说了些什么,他连一句也没往耳朵里装,只有赵光义最后那句话他听得真真切切:
“众爱卿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如此天从人愿,赵廷美高兴极了。按他的心思,恨不得马上就去找柴禹锡,卢多逊连忙阻止,告诫他千万要稳住气息,还要看赵光义如何安排调配京城的军队,不到最后一刻,不可鲁莽行事。几天过去了,京城里并没有太多的动静,赵光义的銮驾这次也十分简单:他要穿着戎装骑着战马与将士们同行。这两天赵廷美的心一直在猛跳,连睡觉都平静不下来。不料就在这万事俱备之时,赵光义一道圣命,把赵廷美的美梦再次击碎了:
“齐王随銮驾一同出征!”
这真是有苦说不出来:御驾亲征的主张是他最先提出来的,皇上采纳了,出征了,身为皇弟的赵廷美还有什么理由不随驾?赵光义点名随行的文臣不少,参知政事李昉首当其冲,还有从忻州刚刚回朝的左拾遗张齐贤、从金陵通判任上回朝的知制诰吕蒙正、吴越来的崔仁冀等,都在其中。
就在赵光义再次北征的这些天里,京城发生了好几件事,下面一一说来。
先说侯莫陈利用。銮驾一出京城,他就像撒开了欢儿,每天晌午准时来到赵德芳府中,让他把遗诏交出来则万事大吉。赵德芳对他说了一万遍那东西已经烧掉了,侯莫陈利用根本不相信。这一天他又来到赵德芳府上,赵德芳索性躲在卧房内不见他。侯莫陈利用也有办法,他命同来的卫士跟到卧房外,一刻不停地敲打赵德芳的窗棂,每次都重复相同的一句话:
“请贤王出来,与侯莫陈大人说话。”赵德芳听到三五十遍时,脑袋都快炸开了,他像发疯一样怒不可遏地走出门外,将手里拎着的铜盆狠命朝卫士头上砸去,卫士一闪身,那盆重重地砸在窗棂上,把窗子砸了个大窟窿。本已坐立不安的李氏慌忙跑出来,抱住赵德芳哀求道:
“你快去吧,去和那个人说清楚,要不然咱们就没法活了!”
怒骂了好几声的赵德芳万般无奈,只得回到前厅。侯莫陈利用跷着二郎腿,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就不相信没办法把你请出来!”
不等侯莫陈利用发问,赵德芳挥着拳头愤愤叫道:“我告诉你无数次了,那件东西已经烧了,你这个无赖,快滚!”
“我是无赖?好,既然贤王说我是无赖,我就是个无赖!可你贤王比我这个无赖还无赖,你是个敢于违抗王命的头号无赖!”侯莫陈利用一副无赖腔调。“反正咱们都是无赖,那就对着赖吧。你贤王一天到晚闲得难受,我正好也闲得难受,看谁赖得过谁!”
“你!”赵德芳指着侯莫陈利用的鼻子吼道:“你敢与本王如此说话?谁借你的这副狗胆?”
“贤王说话可要规矩点儿,本官是奉皇上之命来的,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他可是会不高兴的!”侯莫陈利用斜了赵德芳一眼,冷冷地说。
赵德芳气呼呼地冲出厅门,回到卧房前,把那只摔变了形的铜盆取过来,放在侯莫陈利用脸前,指着盆底一片片因燃烧而发黑的烟垢说道:
“那件东西就是在这个盆里烧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烟痕还在这上头呢!”
侯莫陈利用探头看了看,不屑地说:“贤王别和本官耍把戏了,随便烧几片纸,痕迹也是一样的啊!”
“你还要本王怎么解释?”
“贤王要是能把纸灰给本官拿出来就好了,要不然谁能相信贤王的话呀?”
赵德芳感到心底一股股沸血直往头顶上涌,头脑涨得撕裂般地疼痛,好像马上就要炸开。他抡起铜盆,使出打狼的力气,狠命朝侯莫陈利用头上砸去,侯莫陈利用没有防备,随着“嘭”地一声,只见他两眼朝上一翻,栽倒在地上。赵德芳把手里的盆往地上一摔,扭头出了厅,远处守候着的两个兵士也不拦他,凭他拐到后苑卧房去了。正在窗前焦灼的李氏见德芳转回来,急忙上前问道:
“把他打发走了?”
“没有,我把那家伙砸死了!”
“啊?”李氏吓得栽歪了两下,赵德芳连忙将她扶稳。李氏缓了缓神,蒙然问道:“那,那可怎么办?”惊恐之间看见身后伺候着的一个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