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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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彬没有听从,执意将大队兵马撤回雄州。脚还没站稳,哨卒飞报:
“朝廷特使孙全照将军到!”
孙全照带来了赵光义的圣旨,大意说闻得曹彬于大敌当前之际不谋进取,反而退还雄州,乃是重大的失误。命他火速整顿士伍,带上军粮,急趋涿州,向北进军。
孙全照传达完,把圣旨递给曹彬,不无忧虑地说道:
“曹帅,陛下为你此次撤军大为恼火啊。还望曹帅好自为之,急速返回!此战不胜,末将真为曹帅捏把汗哪!”
这话不用孙全照说,曹彬心里自然明白,他很想把粮草被劫的实情告诉孙全照,转念一想,又怕赵光义怪罪张永德,责任难以说清,便忍住了,对孙全照说道:
“孙将军请回,告诉陛下,曹某定会刻期抵达幽州城下,与潘、宋二将军共复旧疆!”
“末将遵命!”孙全照施礼,与曹彬道别。
天气骤然转暖,曹彬顾不得士卒劳顿,命大军掉头北上,再出雄州。这一次行军,他特意带上数十车粮草。张永德与他交割时,满脸难色地说道:
“曹彬兄,眼下青黄不接,河北百姓艰难,这可是最后一批救命的粮草了!”
曹彬深揖谢道:“有劳张将军!”说罢与张永德告别,挥师北上。一路上没有遇到强敌,抵达涿州时,正好是日近黄昏,曹彬命军队在城外立灶炊食。
尽管赵光义对曹彬退师大为光火,但如果按曹彬的部署,在雄州再待些时日,或许是正确的决策,因为就在他刚刚撤离涿州不久,契丹大将耶律休哥便带了一彪精骑从幽州向南杀过来。耶律休哥是个很有经验的将军,前些日子他来到涿州时,听说曹彬退师,感到十分遗憾,叹赏曹彬足智多谋,害得他扑了个空。在涿州驻了几天,耶律休哥惦记着西路战线正吃紧,想率兵沿桑干河西进阻击宋军。还没出城,探子来报,说曹彬又率领大队人马杀回涿州了。耶律休哥听罢大喜,他猜想一定是宋朝皇帝听说曹彬撤军甚为不满,下旨督他杀个回马枪。这样的军队早已挫了锐气,不难对付了!他胸有成竹地哈哈大笑一阵,命军队撤出涿州城,在涿州的北、东、西三面分拨人马,静观宋师行迹。
一天之后这个黄昏,也就是曹彬命军队在城外炊食的时候,宋军的锅灶刚刚架起来,耶律休哥的铁骑就像是从天而降,迅速地冲散了宋军士伍,曹彬闻讯,立即传令迎敌。还没等宋将披挂上阵,契丹铁军已把宋营不少的锅灶踏得满地乱滚。士卒们本来又饥又渴,又没来得及进食,见契丹人来得如此突然,纷纷弃甲曳兵而逃,只有李继隆一军反应敏捷,立即迎敌,截住了西面杀过来的敌兵,还杀伤了数骑。耶律休哥也不恋战,见宋营已经大乱,急忙鸣金收兵,上千铁骑像一阵旋风,很快去得无影无踪。
这场闪电战对曹彬来说真像做了一场噩梦,眼看着满野狼藉,再望望黑乎乎吉凶莫测的涿州城,他明白宋军陷入了凶险之境。
崔彦进、李继隆和郭守文先后来到曹彬马前。崔彦进骂了声娘,问曹彬道:
“进城吗?”
“此时还能进城?”曹彬闷闷地说道。“幸亏我们没有进城,否则已被耶律休哥围死了!”他暗自庆幸损失还不算太大。又问郭守文道:“你以为如何?”
“末将看契丹人此次偷袭人数并不算多。我军不如暂且休息一夜,明日鼓行而前,不怕他再来袭击!”
李继隆也赞成郭守文的意见,说道:“明天末将愿做先锋!”
曹彬默默忖度。他认为再往前行进将十分危险,一是经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偷袭横扫,宋军惊魂未定,军心极易摇动;二是耶律休哥既然敢以轻兵来袭,其后必有大军增援,如果孤军鼓行而前,耶律休哥不来迎击反而断了宋军的后路,宋军很可能陷入契丹前后夹击的可怕境地。思来想去,他认为不如返军去攻打易州,这样做一是可以迷惑敌人,二是可以借此时机等一等潘美和宋偓,等到他们杀过桑干河,从北面插入幽州,自己再率兵从南面反攻,才可保存实力,避其锋芒。主意定下,他镇定自若地对李继隆说道:
“本帅倒想命你做殿后!”
“殿后?”李继隆大为不解。“那谁来做先锋?”
“先锋由本帅担当,掉回头去,攻打易州!”
“幽州就不打了?”崔彦进急赤白脸地问。
郭守文察觉出曹彬的意图,试探着说:“曹帅是要保存实力,蓄势再发。”
尽管李继隆和崔彦进都觉得窝囊,曹彬既已定下主意,也只有执行命令了。曹彬又问:
“军士们吃完没有?”
“差不多了!”郭守文答道。
“好,这时候耶律休哥不会再来,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吃饱喝足以后,明天凌晨出发!”曹彬说这句话时,心情终于放松了。
按照这个部署,次日凌晨鸡还没叫,宋军已经集结完毕。曹彬一马当先,率大军向南退去。日近中午,当曹彬下令就地起火时,意外的事情又发生了:耶律休哥再次出现在宋军之后!原来曹彬大军刚走不远,耶律休哥率军再次偷袭,发现宋军已向南撤退,竟悄然尾随而来。李继隆连忙下令所部校卒暂不起火,列成两阵,分别对付前来挑战的耶律休哥左、右两军。见宋军人多,耶律休哥并不邀战,只虎视眈眈地与宋军对峙着。李继隆甚为恼怒,大吼一声:“杀狗日的们!”数千士卒挥舞刀枪冲入了敌阵。耶律休哥不慌不忙地摆手示意,只见两边的契丹骑兵不战而退。李继隆刚一收兵,契丹兵又贴了过来。好在敌骑不算太多,为了不影响大军前行,李继隆命小校飞报曹彬,让曹彬、崔彦进、郭守文等只管前行,自己留下与耶律休哥周旋。宋军被折腾了这么久不能开伙,已是又饥又渴,见契丹兵渐渐被甩在后面,一些士卒实在受不了了,请求到路边寻找些水来喝。就这样三三五五离开队伍,沿着官道旁的小径四处寻找沟渠。一个时辰过去,李继隆发现有的士卒归了队,有的还没有归队,他猜想这些不归队的士卒有可能遭到了敌骑的袭杀,不得已又派出数支小队四散寻找。队伍一散,契丹骑兵立即冲杀过来,好在这些士卒十
耶律休哥之所以如此大胆,给曹彬传递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其后的契丹援兵一定不会太远了!为了躲避敌锋,曹彬命各部不在岐沟关停留,火速开往易州。怎奈士卒们一天一夜未曾进食进水,都已精疲力竭。正在这时,铺天盖地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地卷地而来,契丹皇帝耶律隆绪、皇太后萧绰率领数万兵马赶到了!耶律休哥精神大振,指挥骑兵狂奔到宋军队伍当中,一阵狂杀,宋军损失惨重,李继隆、崔彦进率师拼命抵挡,那耶律休哥却是越战越勇。曹彬率军西渡沙河,萧太后亲率的大军猛扑过来,铁蹄嘚嘚,竟把宋军杀得人仰马翻,横七竖八地栽进河里,其状极为惨烈。已经过了河的曹彬、郭守文见战势甚危,顾不得许多,横枪跃马返身来与萧太后接战,宋军紧随其后,总算把契丹兵挡回了沙河对岸。与此同时,崔彦进、李继隆两部且战且走,退过沙河桥,战事暂时告一段落。
这一战宋军死伤数千,李继隆把沙河桥放火烧了,几位将领又凑到曹彬身边。
“曹帅,看来契丹人把宝都押在涿州一线了,咱们还是退回雄州吧!”崔彦进这才明白当初曹彬的战略是正确的,有些后悔地说。
“回雄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曹彬仰天叹道。
众人都理解曹彬的苦衷,一时没人再敢说话。
“想我曹彬一生数十战,还没有遭到过如此惨败!”曹彬又感叹了一句。“天不佑我!”
“曹帅,千万别这么说,我们的精锐并没有受到重创!”李继隆连忙安慰曹彬。
曹彬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郭守文接着说道:“末将以为暂回雄州,待潘美和宋偓两位将军把敌人主力吸引过去,再逼幽州,不为失策!”
曹彬直直地瞅着郭守文,说道:“郭将军和崔将军的话都有道理,可本帅断不能听从二位将军所言,就是全军覆没片甲不留,我们也要死在幽州!明白吗?”
郭守文是个精细人,一听就明白了:败军之将,若再退回雄州,皇帝面前就只剩下一个“斩”字伺候了!见崔彦进、李继隆还想争辩,连忙阻止道:
“二位将军,败军之后最忌议论纷纭,我等必须听从曹帅号令,方能转败为胜!”
曹彬脸色很难看,言语也似痛心疾首:
“起火,让弟兄们再吃顿饱饭,继续往幽州进发!”
李继隆一跺脚,骂道:“也好!到了幽州把狗日契丹人杀个无遗类!”
天又快黑了,宋军四处捡来树枝,一堆堆的火燃了起来。沙河桥还在冒着浓烟。看着疲惫已极的士卒们狼吞虎咽地吃着匆匆煮成的饭,曹彬转身面对沙河,凄楚地自语道:
“我亲爱的死难弟兄们,曹某来不及为你们掩埋了,只能先念一句‘魂兮归来’!”
身边陪侍的郭守文闻得此言,心里一阵发酸,差点儿滚下泪来。
士卒们饭还没吃完,忽见河对岸黑压压又奔过大队的契丹骑兵,霎时间踏进沙河,溅起片片水花,朝宋军奔杀过来。谁也想不到契丹人会来这么一手儿,宋军顿时慌乱起来,丢下锅灶纷纷后退,怎奈敌骑飞奔腾踏,转眼之间又把宋军冲得大溃。尽管曹彬举枪指挥,宋军架不住连遭突袭,已如惊弓之鸟,拦也拦不住了!李继隆见此情况,夹马来战耶律休哥,大喊道:
“贼酋,留下命来!”
未交两合,崔彦进也拍马冲了过来,两将的部卒都拥到一堆儿,将耶律休哥困在中间。但见耶律休哥狂吼乱叫,一把长刀耍得如流星飞舞,两将都无法近得他身。不过这一围困的确有效,契丹人乱杀一气之后,见主将被围,不敢再往前冲,蜂拥过来为耶律休哥助战。眼看崔彦进、李继隆有些不支,河对岸突然响起震天的鼓声,这是契丹皇太后萧氏在招呼耶律休哥迅速退兵。
耶律休哥退出包围,气急败坏地朝对岸吼了一声:
“敲什么敲!宋贼马上就被本将杀干净了,敲什么敲!”
鼓声越击越骤,耶律休哥虽然恼怒,终归不敢违犯太后之命,只得挥军退到河东岸。
这一袭宋军又损失了不少兵马,曹彬闷声闷气地命令诸将:
“将余部整好,连夜奔袭易州!”再说西路的潘美、杨业和王侁。
契丹人不可能对西路毫无防范,他的西路主帅耶律斜轸十万大军就驻扎在云、朔二州之间的桑干河一带。耶律斜轸也是一员老将,他估计潘美入境后的路线一定是先拿下朔、应二州,由应州分兵两路,西趋云州、东趋蔚州,而不会留意云、朔两州中间这段河谷地带,所以把重兵埋伏于此处,静待杀机。宋军入境一个月后,耶律休哥东线大捷的消息传到耶律斜轸耳朵里,他心里先踏实了一大半。随后又传来中路宋偓攻破飞狐俘虏大鹏翼,沿山路奔向易州的消息,这消息虽然不好,但老谋深算的耶律斜轸却从中摸清了宋军的实力:去除曹彬主力和宋偓已经暴露的人数,潘美所部不会超过六七万人,养精蓄锐一个多月的耶律斜轸终于杀了出来。此时潘美正按照赵光义的部署,忙于将山后遗民迁往内地,这又耗去大批兵力,队伍不得不分散在几百里长的地界上。耶律斜轸预先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计划:先率大军把最东边的蔚州拿下来,然后迅速占领飞狐、灵丘,这样做一是阻止潘美主力压往幽州,二是防止宋偓杀回马枪来救潘美,而占领这几个州县用不了多少兵马,一旦切断两路宋军,他再率大军向西攻占浑源、应州、寰州和朔州,便会把宋人轻易得到的地盘统统夺回来。
四月中旬,一彪军马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弘州向东南挺进。潘美留在蔚州的守将只有一千多人,怎敌得契丹两万精兵?再加上蔚州城内的契丹人里应外合,两天之内,城池便被攻破。契丹军一进城便大开杀戒,不但宋军校卒一个不剩被砍下脑袋,连那些投降宋人的契丹旧部也全都除掉了,一时间蔚州城里到处都是尸首,其状惨不忍睹。杀够之后,耶律斜轸留下二千校卒固守州城,又把大军分为两路,一路夺取飞狐,一路夺取灵丘。这两座县城刚经宋偓扫荡之后,宋偓留下来不多的兵马听说契丹来攻,同时弃城向东追赶宋偓大军,契丹人没费一兵一卒,便将失地收回来了。驻守在浑源和应州的潘美所部闻得此讯,也丢下城池,向西会合,可怜宋军以为到手的这几个州县,没几天便重新落入了契丹人之手。更糟的是:耶律斜轸得到此报,亲率八万大军跃出桑干河谷,迅速地占领了怀仁、应州和河阴,将潘美六万军队切成了两段,一半留在云州坚守孤垒,当然是凶多吉少;另一半被压在朔州、寰州一带,也成了一个只能退不能进的被动局面。此时潘美、杨业和王侁都在朔州以南的狼牙村一带,眼看耶律斜轸朝这里猛扑过来,连忙商议御敌之策,困在云州的两万人马只能暂时放在一边,实在顾不得了。
四月二十日,耶律斜轸从河阴挥师直奔寰州。宋军还没有来得及出兵,契丹人先已攻下寰州城,又来了个杀光政策,可怜千余宋兵,一个也没有逃脱,都做了刀下之鬼!潘美估计耶律斜轸还会继续南下,问杨业如何抵御敌兵。
杨业对这一带地形甚为熟悉,稍一思索,说道:
“末将观契丹兵势,其意必欲出寰州而攻下朔州。为今之计,我军首当避其锋芒,向南退至石碣谷。耶律斜轸是个好大喜功的人,虽然号称骁勇,但其兵力分散于诸州,必将顾此失彼。我军蓄养数日,再各个击破,才能成功。”
潘美在考虑杨业的话,没有立即决策。王侁在旁,忍不住瞪起双眼,厉声说道:
“杨将军的话总括起来只是一个‘退’字,如此退下去,岂不退回了代州?”
杨业听了这话,虽然心里很不舒服,还是耐心给王侁解释:
“末将此策乃是以退为进,望王将军能理解杨某的苦心。”
不料王侁冷笑了两声,又道:“本将军从开宝末年就听说北汉有个杨无敌,打起仗来从不退却,刘继元投降的时候,你杨将军都宁死不辱,大气磅礴,怎么今天面对契丹人,反倒胆小起来了?”
把王侁和杨业编在一路,这无疑是赵光义的一个疏忽。王侁为何要在此时提起开宝末年的事儿?因为那一次赵匡胤亲征太原时,潘美、荆嗣、姚桦哥和他王侁四将与杨业打了一仗,不但没能取胜,王侁的左肩还让杨业狠狠地戳了一枪,险些送了性命。他当时就发誓与杨业不共戴天,寻到机会一定要报这一枪之仇。太平兴国四年赵光义再次亲征,城池首先被李汉琼攻破,他王侁没能抢到头功,倘若那一次他与杨业遭遇,非把他剁成肉酱不成!后来他随赵光义将杨业捆到太原西南城,也力劝赵光义将杨业杀死。不想赵光义敬他忠勇,非要劝他投降,一枪之仇至今未报。这次攻打契丹,王侁监了杨业的军,他就时时在找杨业的麻烦,这下子终于找到了!
杨业也明知得罪过王侁,不想与他再论,瞅着潘美问道:
“不知潘帅是何意图?”
潘美一直紧锁眉头,半晌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