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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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业也明知得罪过王侁,不想与他再论,瞅着潘美问道:
“不知潘帅是何意图?”
潘美一直紧锁眉头,半晌才说:“本帅以为王将军的话不无道理,若是退回代州,皇上岂不降罪于我等?”
“潘帅是想与耶律斜轸直接交锋吗?”杨业问潘美道。
潘美一时拿不定主意。近来宋军连连受挫,士气不高,只有杨业的代州兵斗志尚盛。然而杨业手下只有几千兵马,可以做尖刀,却不能完全依赖,一旦用之不当,使契丹人得了势,宋军全线溃败便成了定局。
见潘美不说话,王侁又激了杨业一句:“杨将军莫非是怕耶律斜轸?”
“杨某绝不是怕死!”杨业也有些恼了,针锋相对地回答道。“王将军岂不知带兵打仗非同儿戏?时势有利有不利,如今耶律斜轸兵锋正盛,我军只能以退为进,以劳其师,硬碰硬只能让士卒们白白送命。即使我等都拼死,失地不能收复,也不能算是有功啊!”
“杨将军不必多言,本将身为监军,察的就是将帅的志气!你和契丹人早有交往,是不是想借此机会再为契丹人立一功啊?”王侁声色俱厉地斥责道。
杨业没想到大敌当前,王侁居然出此恶言,万般无奈地苦笑了两声,说道:
“杨某与契丹人早有交往不假,但那是以刀兵相交往。既然王监军把话说到了这一步,杨某再无话说!想我杨业是个太原降将,早就该死,皇上宽仁厚德,不但不杀,还让杨某做了节帅,授以兵权,杨某为此感激涕零,日夜想为国家立功,报答陛下不杀之恩。潘元帅,下命令吧!”
形势如箭在弦上,潘美只能进不能退,他把杨业拉到案前,指着地图上的朔州说道:
“如今耶律斜轸直逼朔州,旦日可下。朔州失陷后,贼将必然直趋南下。杨将军率军北出狼牙村,把耶律斜轸堵在朔州,本帅则带兵迂回到北面,与将军南北夹击。只有这样,方能遏止贼势。”
杨业摇了摇头,说道:“杨某对这一带地形还算熟悉,潘元帅若用这套方案,杨某必败无疑!”
“眼下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见潘美坚持不愿退往石碣谷,杨业再无奈何,思忖片刻,指着石碣谷以西古长城口的陈家谷口说道:
“潘元帅啊,石碣谷一失,代州危矣!如果元帅必命杨某邀战朔州,惟一的办法是把耶律斜轸引到陈家谷口,元帅和王将军伏兵于谷口两侧山上,聚而歼之。陈家谷口就像一个大口袋,只能进不能出。杨某所言,是歼灭耶律斜轸惟一可行的谋策了。不过这是一步极险的棋,万一不能歼之,倒给了耶律斜轸聚歼我军的机会!孰胜孰败,在此一搏!”
潘美仔细看了看此处地形的分布,又问杨业道:“不知杨将军多长时间能把敌兵引到此处?”
“两天之内。”
潘美瞅着杨业,似乎把反败为胜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杨将军,我等皆是为陛下效力。你只管与耶律斜轸邀战,本帅与王将军伏大兵于谷口,定会打一个漂亮仗!”
杨业并没有被潘美的豪言壮语激起情绪,不无忧虑地说道:
“惟愿潘元帅千万不要离陈家谷口一步,否则全线大败,真的不可挽回了!”
潘美点点头,对王侁说道:“点兵,随本帅到陈家谷口!”
杨业回到自己的营帐,少子杨延玉见父亲脸色阴郁,连忙上前问道:
“潘元帅没有采纳父亲的谋策?”
杨业摇头说道:“潘元帅求胜心切,命为父去救朔州。”
“就凭父亲几千兵马能救朔州?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嘛!”杨延玉愤然说道。“他们明明是要父亲去送命啊!”
“为父已经禀明潘元帅,我军只须把耶律斜轸引入陈家谷口,便可大功告成!”
“父亲也太自信了,万一我们被契丹人围住脱不了身怎么办?父亲想过没有?”
杨业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身负盛名,倒成了别人逼迫你的一把利刃,谁叫为父号称杨无敌呢!为父何尝不知道此行凶险?只是事情逼到了这一步,无可抉择!为父已和潘将军说过,让你随他到陈家谷口指点地形,接应为父,你去吧!”
杨延玉明白父亲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也面临死地,断然说道:
“延玉必须跟在父亲身旁!”
“听为父的话!”
“不!”
杨业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他心里像明镜一样,知道延玉是担心自己出意外。可是凭他的经验,这一仗凶多吉少。与其父子同死,何不留住自己的儿子?他换了一副慈祥的面容,轻声劝道:
“你不为潘元帅指点地形,万一出了差错,岂不送了为父的命?”
“父亲!”杨延玉一头跪在杨业面前,涕泣说道:“孩儿已经成人,父亲不必多说了!”潘美、王侁率军南行不久,杨业便带领着他的河东兵朝朔州开过去。此时朔州已经重新沦入契丹之手,耶律斜轸闻知杨业前来,先命副将萧达览沿途设下伏兵,他自己则整顿了上万兵马迎击杨业。狼牙村距朔州只有几十里路,杨业没走多远,便见耶律斜轸盛兵陈于官道之上。杨业拍马上前,高声叫道:
“来将何人?还不下马受降!”
耶律斜轸仰天大笑道:“杨业!你若肯投降,本帅保你荣华富贵,若是执意要与本帅较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杨业举枪策马,耶律斜轸只接了两个回合,叫了声:“好厉害的杨业!”把枪一收,后退了数步。跟在杨业身后的杨延玉拍马欲追,被杨业厉声喝住:
“吾儿且慢!”
见契丹军队并不往前冲杀,杨业意识到附近必有伏兵,又朝耶律斜轸叫道:
“无名鼠辈,还敢与杨业交锋吗?”
耶律斜轸不再答话,一直向后退却。伏在两旁的萧达览见杨业不再追赶,知道杨业有了防备,再等也没有用了,于是大呼一声,伏兵数千猛蹿出来。正在后退的耶律斜轸也返转身来,两军一道排山倒海般地压向杨业。杨业急命杨延玉带兵后退,自己挺着钢枪截住耶律斜轸,迫使他不能继续追杀,就这样且战且退,一直退回了狼牙村。耶律斜轸与萧达览哪里肯放,挥兵合围,杨业急忙率兵再退。
再说潘美和王侁抵达陈家谷口后,二人分兵各伏于谷口东西两山之上。等了一天多,一直没见杨业的踪影,王侁有些撑不住,迂回到潘美这边,忧心忡忡地问道:
“潘帅,杨业该不会降了契丹吧?”
“绝不可能!”潘美毫不犹豫地答道。“王将军想得太多了。依本帅看,杨无敌倒很有可能把契丹人打败了呢!”
王侁虽然嫉恨杨业,但对他的凶猛是毫不怀疑的。潘美这句话他相信,不过这更引起了他的嫉妒:果如潘美所说,那么反击战关键的一功岂不记在了杨业头上?想到这里,不由又问潘美道:
“杨业孤军纵然取胜,没有大军接应,岂不危殆?依末将之见,我们不如立即发兵向北,与杨业会合,潘帅以为如何?”
“战争之时,瞬息万变。杨业既然让我等在此静候,想必有他的道理,王将军不妨再等一等!”潘美不同意移兵下山。
“再等下去,万一杨业那里形势有变,岂不又犯了贻误军机的大忌?”王侁极力动员潘美。“潘帅,曹彬那一路已经败了,如果我西路再有不利,皇上面前就无法交待了。潘帅还是果断下山,切不可贻误战机啊!”
潘美仰头望天,日已近西,杨业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心里也有些犹豫。
见潘美举棋不定,王侁拱手叫道:“潘帅,末将带一队人马前去察看,不能再耽搁了!”说罢,不等潘美应允,拨马便走,命校卒随他前去追击敌军。潘美见王侁已行,一时心摇,也猜想杨业是孤军进了朔州,于是点起兵马,朝北冲去。
且说杨业被耶律斜轸、萧达览死死咬住,虽然且战且退,怎奈契丹人多势众,又多骑兵,竟把杨业数千兵马冲得七零八落。那萧达览斗志正盛,一会儿率骑兵冲到杨业后路堵截,一会儿杀进杨业军中,可怜数千精壮,从狼牙村向南退了不足五十里,只剩下二三百人了!杨延玉紧紧护在父亲身边左击右挡,然而乱军之中,杨业已经身受数伤,只勉强保住了性命。黄昏时分,杨业终于来到陈家谷口,扯足嗓门儿大叫道:
“潘元帅!潘元帅!杨某到了!”
谷中只传出几声闷闷的回响,没有任何宋军下山接应。杨业见状,绝望地叫道:
“潘元帅呀!为何不听杨业之言啊!”
“父亲,别喊了,追兵已经过来了!”杨延玉紧贴着杨业的马叫道:“快躲一躲!快!”说着急催杨业往西边一片树林里跑,后面的二三百河东兵紧紧跟随老少二将。进林之后,杨延玉连忙把杨业扶下马,递给他一个水葫芦:“父亲,喝口水!”
杨业把葫芦拨到一边,瞅着眼前环列的校卒悲心欲碎,嘶哑着嗓子说道:
“我杨业自归宋以来,捍卫边疆,抵御贼寇,无愧于天矣!如今王侁那贼竟欲置我于死地,潘美又是个糊涂之人,我命休矣!我命休矣!你等都有老父老母,妻子儿女,现在逃命还来得及,都走吧,快走吧!快呀!”
“杨将军,我们不走!”
“我们随将军血战到底!”
众校卒有的哭泣,有的哽咽,齐刷刷跪在杨业面前。
“老将军叫你们走就赶快走吧!”杨延玉大声吼叫。然而没有一个人动身。突然,杨延玉“啊呀”大叫了一声,众人抬头看时,只见他后心被箭射中,一股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紧接着重重地栽倒在地上,那双眼睛还圆圆地睁着。
“延玉儿!”杨业悲号一声,俯在地上抚着杨延玉,老泪纵横地叫道,过了片刻,倏地站起身,骑上马,望着远处逼过来的敌兵大吼一声:“杨业来也!”飞也似地驰向敌群,不料远处“嗖嗖嗖嗖”又是数箭连射过来,杨业挥舞钢枪将箭镞击落在地,那马却中了好几箭,前蹄顿失,将杨业掀下马来。成群的契丹士卒蜂拥过来,萧达览一个劲儿地叫:
“活捉杨业!活捉杨业!”
跟随在杨业后面的河东兵都已疲极,也明白这是最后一拼,个个都像发了疯的猛兽,与契丹兵厮杀成一团。黄尘在夕阳中掀腾,鲜血一股股地喷射,半个时辰过去,数百河东兵无一生还,全部殉难于陈家谷口。
气息奄奄的杨业被萧达览运回军帐。帐里燃着数枝火把,二三十个校卒围在卧地不动的杨业身边。见杨业睁开眼睛,萧达览朝他拱手施礼,说道:
“杨将军,末将久已对你敬服得五体投地,如今终于在这里见面了!末将愿与杨将军同心协力,共击宋贼!”说到这里,命身边小校道:“快给杨将军弄点儿水来!”
小校很快取来水葫芦,伏在杨业身边,轻手轻脚地往杨业嘴里灌,怎奈杨业紧闭着双唇,水顺着他的嘴角儿流到地上。
“杨将军,士为知己者死!你归降宋朝,受人猜忌,才落到如今这一步!”萧达览接着劝降。“宋朝人心术不正,自相残害,比不得大契丹人,真正是一个义字当先!望将军养好身体,随末将归国,再展雄图。”
杨业朝萧达览瞥了一眼,静静地说道:
“将军不必费心了,杨业有死而已!”
第二十九回 李昉无为遭罢相
赵光义初闻姚桦哥战死,深深嗟叹,急忙命人给张永德送去抚慰诏书。时隔未久,又得前线战报,说杨业也已殉国,气得大骂:
“究竟是何人陷杨将军于死地?究竟是何人?朕绝不会饶恕他!”
阎承翰将潘美的奏报呈给赵光义,又补充道:“陛下息怒,潘将军在战报中多有自责。
但是据来使称,置杨业于死地、贪天功为己有的乃是监军王侁,望陛下酌情责罚。”
“一派胡言!”赵光义怒斥阎承翰。“逼死朕的良将还要朕酌情责罚?他们置杨业于死地的时候为什么不酌情?快去,唤张齐贤和张洎前来!”
“是是!”阎承翰急忙出宫传命,片刻跑回。“陛下息怒,免得伤了龙体呀!”
赵光义气咻咻地坐定,又问:“谁到京师递的战报?”
“回陛下,是杨业的长子杨延昭差人送来的。”
“杨延昭现在何处?”
“还在潘美麾下。”
赵光义思忖片刻,命道:“你去传朕旨意,命杨延昭火速回京,朕要亲自向他赔罪!”
张齐贤和张洎先后进殿,赵光义也不多言,把潘美一路的情况简单一说,问张齐贤道:
“你现在是枢密副使,你说,潘美和王侁该定什么罪?”
“陛下,战事尚未平息,现在就定将帅的罪,岂不乱了军心?”张齐贤连忙禀道。
赵光义怒气正盛,张齐贤话音刚落,立即说道:
“现在不定罪,军纪不肃,岂不更乱军心?快说,按律这两个人该当如何处置?”
“降官处分!”
“降官?太便宜了吧?”赵光义对张齐贤的回答大为不满,质问道:“你这个枢密副使就打算这么当?”
“陛下!容臣插一句嘴!”张洎见局面僵住,适时开口道。“张枢密出于对武臣的爱护,主张降官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臣以为潘、王二将军无端置杨业于死地,损失惨重,不重罚不足以厌服军心。”
“这还差不多,说说看!”
“潘美身为主帅,损失大将;王侁心胸狭窄,逼死良臣,无异于自相残杀,断绝陛下的股肱,罪责甚重。臣以为均该除去官身,安置散郡!”
张齐贤一听就急了,瞪了张洎一眼,说道:
“张大人是想让契丹人顺顺当当打进河东吗?把他两个除了名,下官以为除了命你张大人去任主帅,再没别的办法了!”
“张枢密!”张洎还了张齐贤一个白眼。“别急嘛,听听陛下是何旨意!”
赵光义稍微消了点儿气,说道:“你们也不要以为朕是个不纳谏的皇帝。你二人的意见,朕各听一半儿:张洎立即草诏,削潘美三官,戴罪立功;王侁除籍为民,让他滚到金州反省去!”
“陛下!王侁是周朝过来的老将,身经数战,功劳卓著啊!”张齐贤为王侁求情道。
赵光义恨恨地说:“朕就是看在他立过功的份上,才处置得如此轻,如若不然,砍掉他的脑袋也不为过!逼死杨业,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西线战局危险了!”
“陛下!”张齐贤亢声说道:“臣知陛下日日为战事忧虑,甚为痛心。臣请前往河东,代杨业为代州知州,望陛下恩准!”
见张齐贤如此昂扬,赵光义思忖片刻,说道:“用人之际,爱卿能够挺身而出,朕心甚慰!”转而吩咐张洎:“再拟两道旨,一是命张枢密出为代州知州,与潘美合力阻击契丹;还有一道。”说到这里,赵光义停了好一会儿。“命李继隆撤回定州,把曹彬宣回汴京来!”
把曹彬宣回来?这无疑意味着要治曹彬失律败军之罪。张齐贤问道:
“陛下,曹枢密回来,谁指挥东路大军?”
赵光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一次朕又败了!”
张齐贤终于明白:此战宋朝以失败而告结束,自己远赴河东,也不过是去支撑支撑门面,阻截契丹南下,真正的进攻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