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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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普当然不会让崔仁冀明目张胆地打进三司衙门去查账,他立即想到一个人。这个人看起来很不起眼,可这一回能派上用场,他就是刘继元归降时从太原跟过来的赵赞。
“崔大人什么也不用做,用不了多久,会有人把奸人的罪证交到你手里!”
第三十回 淮海王突发重病
转眼间已经入夏,天气炎热起来。潘美刚刚到镇州赴任,蕾儿的病情陡然沉重。郎中百般疗治,总不见什么效果。蕾儿自知没有多少时日了,让吕妈妈把德昌叫进房中。
“韩王!”蕾儿噙着泪对德昌说道。“感谢你这些天为妾身操劳。”
原来这德昌虽然心思不在蕾儿身上,但自从蕾儿病情恶化,也反省自己以前做得太过。
蕾儿并没有多少对不住他的地方,是自己过于耽恋刘采苹,才让她窝了一口气。现在想来,这事儿都怪吕妈妈,如果她不去父皇那里告状,容自己慢慢请求父皇允许接刘采苹入府为妾,也不至于和蕾儿赌那么大的气。蕾儿要的只是个体面,不希望自己和刘采苹不明不白罢了,她并不是不能容纳刘采苹。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所以他近来一直守在蕾儿身边,个把月没有到张耆家与刘采苹相会。
“夫人何必这么说,安心养病吧。”
蕾儿苦笑了一声,说道:“妾身这病是医不好了。韩王对妾身尽了心,妾身死也没什么遗憾了。要说心愿呢,就是还想见一见父母,韩王能不能让他们来府上一趟?”
“潘将军已经到镇州去了。”赵德昌如实地告诉蕾儿。
“我母亲呢?”
“潘将军年纪大,老夫人不放心,也随他一同去了。”
蕾儿不再说话,眨了眨眼,两滴泪水滚落在枕上。赵德昌见此状,安慰了蕾儿几句,便出了屋。他觉得心里闹腾腾的,烦乱得很,于是唤上家丁,骑马直奔城外金明池而来。如今的金明池早已成为汴京游览的一大胜境,池边到处绿树成阴,茶楼酒肆一座挨着一座,间或还有几处青楼瓦舍,热闹处几乎可以与大相国寺相媲美了。池里如今已看不见战船,游来荡去的尽是鹢角画舟,舟上大多是富家子弟或南来北往路经汴梁的客商们偎红倚翠,嬉闹调笑。赵德昌找了个临池的茶楼坐下,面对池水,凝神而望。茶博士笑眯眯地凑上来为他斟茶,他也不喝。发了会儿呆,又带着家人在池边绕行,直到红日西沉,才信马回城。家丁们又饿又渴,本想赶快回府歇息,不想德昌行至一处,让家丁们候在那里,自己朝巷里走去,在一座不大的宅院门前拍起了门。
“哎哟,是韩王爷,快快请进!”开门的仆人见是赵德昌,连连鞠躬。
“张指挥呢?”赵德昌站在门口问道。
仆人接口回答:“我家小爷后晌儿出去,这会儿也该回来了,王爷请进来稍候!”
赵德昌前脚刚跨进门,便听得身后传来张耆的声音:“韩王驾临,小人失迎了!该死!”赵德昌回头看时,见张耆飞身下马,吆喝后面的士卒把两个木箱从马背上卸下:
“搬进去!”
“这是些什么宝贝?”赵德昌问张耆。
张耆边挥汗边答道:“是书。小人刚从大相国寺场子上买回来的。”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看书了?”赵德昌打趣一句。
张耆连忙解释:“这回王爷可说错了,这都是给采苹姑娘买的。”
说话间张耆与赵德昌来到厅中,没等德昌发问,张耆便将刘采苹的近况向他做了禀报:
“王爷这些日子没到小人家里来,采苹姑娘时常要书看。小人这里的几卷破书,她早就看完了。小人见姑娘如此好读书,便到大相国寺买了些回来。”
“她近来情绪好吗?”
“采苹姑娘可真是个有肚量的人,不管王爷来得勤还是来的疏,无喜无怒,安之若素!”张耆赞不绝口。“王爷既然来了,去见见她吧,小人也正要给她送书去呢!”
二人起身来到后苑,远远见刘采苹正在庭中信步,手里还攥着一卷发黄的书。刘采苹也见到了德昌,嫣然一笑,朝他行了个礼:
“韩王!”
张耆先将两箱书送进刘采苹房里,对赵德昌说了一声:“小人在外头伺候!”便乖觉地退出屋子。赵德昌顺手打开书箱,一部一部地翻看,见都是些《纵横家书》、《史记》、《汉书》之类,不由问采苹道:
“你喜欢看这类的书?”
“一部《诗经》一部《论语》,妾身都记得烂熟了,韩王若是不信,尽可以发问!”采苹一副较真儿的神态。
赵德昌知道刘采苹心性灵透,若论读书,自己还不是她的对手,哪有发问的本事?他站起身,两手扳住采苹的香肩,轻轻问道:
“本王许久不来,想我了吗?”
刘采苹与韩王对视,脉脉含情地答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赵德昌觉得这句话很耳熟,自语道:“本王像是听到过这句话,你是从哪儿搬弄来的?”
刘采苹调皮地笑了笑,说道:“韩王还算有学问,这不是《诗经·采葛》篇里的句子吗?”
二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赵德昌突然显出几分伤感,很快被刘采苹察觉出来,问道:
“是不是莒国夫人的病情又重了?”
“你真善解人意!”赵德昌点点头说。“莒国夫人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心眼儿小些。如今得了病,本王觉得有些歉疚呢。”
“韩王不必自责,常言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莒国夫人生在将相府,长在帝王家,无福消受,那也只能怨命。纵然是怨人,也只能怨妾身,怨不得韩王啊!不知夫人的病到了什么地步?”
赵德昌摇了摇头:“怕是不好了!”片刻将目光转到采苹脸上,问道:“你刚才说莒国夫人的病怨你,为什么?”
“这还不简单吗?韩王和莒国夫人本来如鱼似水,相得甚欢,妾身平白无故闯进王府,大大地得罪了夫人。夫人原本孱弱,又容不得韩王移情,病情自然就加重了。如此说来,妾身不是罪魁祸首又是什么?妾身知罪,只是妾身也很无奈罢了。”
“你怎么会发此议论?若是换了别的女人,推托干系还惟恐不及呢,你反倒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
刘采苹认认真真地答道:“韩王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不过妾身是个敢做敢当的女人。细论起来,韩王喜欢妾身没什么错,妾身喜欢韩王也没什么错,莒国夫人忌恨妾身埋怨韩王更没什么错,错就错在上天让妾身遇上了韩王,这大概也是命吧!既然莒国夫人已经病重,妾身想直接到莒国夫人面前领罪,不论夫人如何责罚,妾身都愿以身任之,绝不逃责!”
“你要去看夫人?那岂不更加重她的病情?”
刘采苹很自信地说道:“妾身比韩王更懂女人的心。一旦伤害她的人受到严惩,她心里就顺畅多了。如果夫人让妾身走,妾身今天便离开张指挥家,自求生路;如果夫人让妾身去死,妾身绝不活到明天!”
“你这是何必呢?莫非要闹出两条人命不成?”赵德昌埋怨刘采苹道。“快别生事了,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吧!”
“韩王错了,这不叫生事,妾身恰恰是想为韩王平事儿!夫人无端受了妾身的气,妾身理当受到她的责罚,这样我们两个才能各得其所。其实妾身早就想这样做,可韩王一直不到这里来,妾身不敢妄动。韩王不要再拦阻了,妾身这就随韩王回府!”刘采苹第一次在赵德昌面前显得如此倔强,这倒让赵德昌一时没了主意。
“本王已经让你受了委屈,还要让你再次受辱?”
“是妾身自取其辱。韩王放心吧,妾身一辈子也不会埋怨你!”
赵德昌犟不过她,只得命张耆备了一顶小轿,与刘采苹回到自己府里。刚一进门,仆人便慌慌张张跑过来禀告:
“王爷,夫人她……”
“夫人怎么了?”赵德昌吃了一惊,也不等仆人回答,大步流星赶到蕾儿的卧房,吕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德昌说:“夫人临终前,还在喊韩王呢!”
赵德昌直愣愣地看着已经咽了气的蕾儿,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哽咽地叫了一声:
“夫人,本王太对不起你了!”
“是我刘采苹对不起莒国夫人!”此时刘采苹也来到了蕾儿榻前,双膝跪地说道。“夫人,罪妾刘采苹来迟一步,没赶上夫人降罪。夫人安心走吧,采苹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夫人最好的报答!”杨崇勋的确是个非常精明的年轻人,没过多久,便把侯莫陈利用的新府第建造规模摸了个一清二楚。据他估算,这座府第至少要花掉六七十万缗钱。按照他的俸禄,这笔钱要一百多年才能凑够。更让张齐贤吃惊的是,杨崇勋居然买通了侯莫陈利用府里的一个管家,那管家告诉杨崇勋说,侯莫陈利用府里所用的一切陈设,都是模仿宫廷的规矩制度,床榻横楣清一色都是雕龙的楠木,地上铺的是缕金青砖,所乘的车子用的是金黄屋顶,车舆四柱雕刻的也是蟠龙花纹。如今家里姬妾成群,听说大都是南方地方官为巴结他送上门儿的。这些姬妾所穿的服装,竟比后宫的宫人们还要华贵艳丽。侯莫陈利用时常夸口说,他在家要享用数不清的美女,在外要指挥控制数不清的将相。张齐贤把杨崇勋所说的情况一一罗列出来,找到赵普。
就在杨崇勋开始侦视侯莫陈利用之后,赵普指派的赵赞也有了进展。赵赞自打归国后一直在三司任职,又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受了赵普的委托,胆气也壮,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把三司户部及其与各道府州县的往来账目查了个底朝天。赵普原想侯莫陈利用的银子都是从袁廓那里弄出来的,然而赵赞的汇报却让他大失所望:户部往来账目虽然有一些难以解释清楚,但数额并不算大,这就证明侯莫陈利用与袁廓在经济上不一定有什么瓜葛。赵赞在暗搜袁廓府第时,意外发现了几封侯莫陈利用写给袁廓的信。赵普仔细品咂信上的言语,除了“老臣无用”、“老将无能”、“你我同心”之类的词语以外,找不到篡逆犯上的话。即便如此,赵普仍旧如获至宝,正好张齐贤到丞相府找他议事,自然说到了这两个人。
“张枢密,如今奸臣真是甚嚣尘上啊,我辈再不出手,便是大大的渎职了!”赵普先把调子定了下来。“侯莫陈利用和袁廓之流还讲什么‘你我同心’,张枢密尤须与本相同德,共诛邪佞!”
“丞相放心。晚生已将弹劾侯莫陈利用的奏章写好了,请丞相过目。”张齐贤说着,将一个奏本递给赵普,赵普用手一挡,说道:“彼此串通,君子所不为!张枢密的奏章由张枢密自行定夺,本相无意观览。”
“丞相真是大贤大德!”张齐贤高声赞道。“不过,晚生担心此章不能上达天听,反倒落在侯莫陈利用之流手里,若是那样,我等忠良之辈,岂不反遭奸臣陷害?”
“张枢密说得有理,当年屈原的奏章就因为落到佞臣上官靳尚手里,才落得流放千里的结果!本相以为我等既然志在匡扶社稷,不如在朝堂之上宣读奏章,当着百官的面把事实讲明,免得节外生枝!”赵普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卢多逊算计的时候,卢多逊采用的就是这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方法,所以给张齐贤出了这么个主意。“本相的奏章也正在草拟之中,后天就是常朝,我等先后启奏。以老臣的经验,此种上奏,皇上未必当场表态,散朝之后,老臣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劝谏皇上清除奸人!”
“如此甚好!”张齐贤见赵普态度坚决,便答应了。
张齐贤走后,赵普果然开始草拟奏本。刚才他对张齐贤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只不过有些话没有说透,因为他现在还不想让张齐贤知道。他要铲除侯莫陈利用的真正目的,是要制约王继恩势力的扩张,这王继恩一直放风要拥立赵元佐为太子,赵元佐才是能要自己命的死对头!这个魔头如果真当了太子,自己这个家怕是要被他斩尽杀绝了!先灭了侯莫陈利用
,再慢慢收拾王继恩、赵元佐,天下才能太平。至于那个袁廓,小人得志,拿掉他不过是出口恶气罢了。
直到次日傍晚,他才把奏稿写完,借着灯光,他还在仔仔细细地斟酌字句,因为这道奏疏中有的并不是事实,比如袁廓动用国库之资以供侯莫陈利用挥霍,虽然查无实据,但必须这么写,不这么写怎么能将袁廓和侯莫陈利用同时置于死地?有些数字要夸大,有些用语要震撼,这些地方尤须谨慎。直到夜已很深,他感到滴水不漏了,才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窗外“刮啦啦”一个炸雷,震得赵普心中一颤,紧接着又是几声雷鸣,顷刻间电光闪闪,狂风大作,豌豆般大的雨点子砸了下来。赵普无心再睡,直熬到寅时将近,爬起身来点亮灯烛,又把那道奏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雨还在下,一时没有停止的迹象。老仆见主人屋里已经亮灯,跑进门来问道:
“老爷,这么大的雨,还要上朝吗?”
“早朝岂能因雨而废?快去备车吧!”赵普吩咐老仆。他把奏本用厚绢包裹好,揣在怀里,推开门看了看天,天上依旧浓云密布,再看地上,积水已经成了汪洋。老仆撑着一把大油伞跑过来,扶着赵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府门,上了车子。一直来到宫门之外,赵普命车夫把车停在附近,撑着油伞朝宫门走来。隐约间,他看见宫门旁已经站着两个人,身披油毡,合撑着一把油伞候在那里。雨太大,看不清是谁,直到凑得很近,才认出是钱俶和他的次子钱惟演。
“淮海王!”赵普高声叫道。“你怎么来这么早?”
“赵丞相!”撑伞的钱惟演连忙回答。“父王每次早朝都是如此!”
“哎呀,淮海王,你不过是奉朝请而已,下这么大雨,就不必来了!你也太拘谨了!”赵普说着已和钱俶靠在了一起。
钱俶费劲地给赵普作了一揖,说道:“朝廷法度,岂可不遵?为臣者必要有个为臣的样子,国家方能有序呀!”
“本相实在是钦敬之至!”赵普说着,不觉为此人感到一丝悲哀:想当年他也是号令吴越的一代偏王啊!一旦归为臣属,变得惟谨惟慎,生怕有一点点的过失。这么大的雨,满朝文武都没到呢,他钱俶倒先候在这里了!“淮海王还是快回府第歇息去吧,一会儿本相为你告个假就行了!”
“怎好劳丞相大驾!”钱俶没有动身。“再说早朝侍班乃是为臣的职分。百官皆朝,钱某有什么理由不朝?”
赵普刚想再劝,忽然感到钱俶的身体有点儿摇晃,还没等他去扶,钱俶全身一软,直往地上瘫,钱惟演惊叫一声:“父王,你怎么了?”那把大伞早丢到了地上。
“淮海王,身体不适吗?”赵普也伸出一只手去扶钱俶,另一只手为钱氏父子撑起自己的伞。
就在这时,张齐贤、侯莫陈利用、崔仁冀、吕蒙正等人先后来到,听得钱惟演惊叫,都凑上前来。宫门里的孩儿班指挥使潘惟清刚好开门,一见此状,连忙唤来士卒,众人七手八脚,把钱俶抬进了宫门门侧的一间屋里。赵普冲着潘惟清大叫:“快去禀报皇上,钱王昏厥过去了!”
“遵命!”潘惟清转身飞奔而去。这个潘惟清,就是建隆元年赵匡胤、赵普和潘美三个人在后宫遇到的那个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