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听了曹彬一席话,潘美恍然大悟,堵了数日的疙瘩一下子被解开了:“这个办法使得!”
“办法虽然不错,还要看怎么去办。”曹彬的心情看上去并没有丝毫轻松。“潘将军,你可知道,在武功郡王眼里,那卷绢素的价值远远不止黄金万两,而是整个儿天下呀,武功郡王肯不肯把它毁掉,曹某实在把握不准!”
潘美攥了攥拳头,他后悔当初赵德昭将遗诏拿给他看时,他为什么不就势把它烧掉?如今遗诏仍在德昭手里,劝说几句就能让他把整个天下轻易放弃?曹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思来想去,对曹彬说:
“潘某先到郡王府晓以利害,如果不行,曹枢密再出面,如何?”
“潘将军务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否则你我都是助逆谋反,诛杀三族的大罪!”
侯莫陈利用又走进厅来:“曹枢密,柴承旨求见。”
“请!”
柴禹锡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施礼。没等他开口,曹彬先道:
“那件事我已与潘将军议过,潘将军没有异议。禹锡,你去拟一份军令,任潘潾为京城西面禁军都虞候,隶在宋偓将军帐下。”
“遵枢密大人命!”柴禹锡拱手应答,又道:“曹枢密,李汉琼将军已经到京,前来拜见!”
潘美回到凿池工地,也没进帐,一直在外面巡视。直到天色昏黑,才叫过崔彦进交待几句,掉转马头,朝武功郡王府第而去。
赵德昭请潘美到侧厅叙话。此厅不大,一盆炭火烤得暖暖烘烘的。潘美没有坐,德昭也没有再勉强他,只问道:
“潘将军,这些天还一直在忙?怎么这么久没到本王这里来?是不是本王拜托的事让将军为难了?”
潘美皱了皱浓眉,突然单膝跪地,说道:
“末将今天是来向郡王表示忠诚之情的!”
赵德昭且惊且喜,连忙起身想把潘美扶起,说道:
“潘将军何必如此多礼,坐下叙谈吧!”
潘美死死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仍旧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道:
“请郡王再听末将一句话,起身不迟。”
“将军快请讲!”
“为大宋江山社稷计,为四海百姓万民计,为郡王身家性命计,末将恳请郡王将先皇帝的遗诏立即烧掉!”
“什么?你,你在说什么?”赵德昭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望着潘美。“你居然敢让本王把本该是本王的大宋江山给烧了?你真是糊涂了你!”
“郡王,末将没有糊涂。末将为先皇帝驱驰半生,对先皇帝从无半点虚情。先皇帝对末将的深仁厚德,末将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郡王是先帝的长子,末将理应……”
“你别说了!正因为本王明白这些,才去找你潘将军说话!”赵德昭打断潘美,气呼呼地在厅里来回踱步。“亏你怎么会想出这么个鬼主意来?那可是先皇帝的圣旨啊,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说话,岂不是违抗圣命?你不觉得愧对先皇帝对你的信任吗?你起身来,起来!看着本王!”
果然被曹彬言中了!潘美知道,此时此刻并非他这一跪就能让赵德昭回心转意,这一跪和德昭脑子里的江山社稷比起来,真是太轻太轻了!他索性起身,坐了下来。赵德昭也怒冲冲地回到座上,怒视着潘美。
“郡王,还在你几岁的时候,末将就用宝剑护着先皇帝坐上了帝位,开了咱大宋朝的宏基伟业。那时候末将只有一个想法:有谁敢碰先皇帝一根毫毛,潘美就把他剁成肉酱!我潘美虽说是个粗鲁人,但做人顶天立地,对神可表!”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再拿宝剑保护本王坐上帝位?本王难道不是先皇帝的骨肉?”赵德昭驳斥潘美道。
“郡王,我的德昭侄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呀!”潘美急得直跺脚。“正因为你是先皇帝的亲骨肉,末将才不愿意看到你死在亲人的刀剑底下呀!今皇帝是你的亲叔叔,是太后的亲儿子,先皇帝的亲弟弟,他是凭着太后的遗诏登上大宝的!”
“未必!”赵德昭气哼哼地反驳道。“我的亲叔叔?哼!他哪一点像本王的亲叔叔!”
“郡王切勿冲动。新皇帝即位没几天,就为你封了王,于情于理,有哪一点不像你的亲叔叔?”潘美努力说服德昭,可惜连他自己也感到每句话都不如德昭的驳斥有力量。
“本王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那遗诏是开宝九年十月九日写的,父皇十月初十就升了仙,怎么会这么巧?潘将军,你就不长脑子?”
“郡王这话,末将实在听不明白。”潘美隐隐约约地听出德昭话外之音,但他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赵匡胤与赵光义真的是骨肉相残。
“算了算了算了!”赵德昭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本王看错你了!你走吧,你可以回家去躲着,也可以到宫里去告发本王!”
“郡王,潘美若是那等小人,还要等到今天吗?”潘美觉得一肚子委屈,然而在德昭这个特殊的年轻后生面前,他又无法发作,只能忍耐。
听了这句话,赵德昭的怒气像是消了一些,声调也放缓和了,有些歉疚地说道:
“德昭一时怒火烧胸,对潘将军失礼了。潘将军,这件事你我之间就此了断,从现在起,就当本王什么话也没对你说过。你年纪大了,胆子越来越小了,本王深表理解。你放心吧,自会有别的将军替本王主持公道的!”
潘美不听则已,一听这话,吓得差点跳起来:“郡王,你,你又去找过别的将军了?嗨呀,不懂事的侄儿啊,末将不是再三叮嘱你切勿再与别人说起此事吗,你怎么如此固执!”他越说越气,竟失手揪住了德昭的衣襟:“快告诉我,你又找过谁了?”
“你想干什么?”望着潘美气急败坏的样子,德昭又来了气。
“末将要杀了他!你知道吗?只有杀了他,你才能安居在这座郡王府里呀!”
德昭把潘美的大手拉下来,冷静地说:“潘将军放心吧,本王绝不会牵连你!”
尽管潘美心里像着了火,事情的发展也比他踏进这间厅堂之前更加糟糕,但他心里明白:想让德昭讲出实情,是万万不可能的。急切间他也不想再问,但那道遗诏必须烧掉:“快拿出来!”
“你说遗诏?你想逼我?”赵德昭毫不示弱,不眨眼地盯着潘美。
“孩子呀,你怎么如此不晓事体?”潘美急得不知说什么好,大步在厅里走了两遭,扑通向北跪倒在地,凄然说道:“大行皇帝,臣尽心了,你听见了吗!”
第四回 曹彬伺察郡王府
听到潘美说赵德昭又把赵匡胤的遗诏拿给别的将军看过,曹彬也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作为全军的统帅,他最大的使命就是保证国家的安宁和朝廷的稳定,朝廷万万不能再乱,这是从唐朝中期就多次昭示后人的血的教训。这几个月来,他也一直在为大局的稳固而枕戈待旦。在他看来,赵光义对自己稍有一点疑心,完全在情理之中,他相信通过自己的坦诚和忠贞,这种疑虑一定会慢慢地消散。赵光义刚刚即位时,百官万民哪个不是一脸的疑惑?是他在朝堂上力主拥戴,喊出了第一声万岁。他吩咐部下处处严防,安定民心,才使得京里京外
很快肃静下来。尽管赵光义对文武要职做了相应的调整,比如赵普被派往邠州,那是不想让中书省乱起来;把宋偓调回禁军,命潘美的大军开凿金明池,那也是秉承着太祖分散兵权的一贯意志,这些他都可以理解。事态一直向好处发展,不料此时却跳出来个赵德昭,又搬出一道先皇帝的遗诏,这不分明是要把刚刚平静的水面打个白浪滔天吗?幸亏他先找了潘美,潘美的木讷和憨厚没有见火就烧;又幸亏潘美及时找到了自己,否则刀兵四起,自己大概还不知道为什么呢。
赵德昭拒不肯将遗诏烧掉,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曾想找个由头去搜查武功郡王府,背着赵光义把此事了结,那样德昭再闹,也不会闹出大乱子了。现在看来,就是把他宫中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到这件东西,他肯定已把这道遗诏看成自己未来掌理天下的惟一铁证藏起来了!既然如此,现在要做的就是对他严密布控,一是防止这件东西流出郡王府,二是严密监视与德昭有来往的人,谨防事态进一步恶化,这也是件风险极大的事,因为京城之内的军队派系复杂,有殿前卫队,有京城东、西、南、北四厢指挥使,马军、步军,还有开封府的地方军伍,各有所属,人心不一。此事绝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找个胆大心细,有智有谋的人,否则不小心把事情捅漏,就会祸不旋踵。他最信赖的年轻人是荆嗣,但荆嗣现在驻兵于沧州,骤然把他召回来,赵光义一定会心生疑窦。还有谁呢?他绞尽脑汁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用李继隆。
李继隆是何许人?此人乃大名鼎鼎的大将李处耘长子,年纪比荆嗣还小两岁。太祖乾德二年征讨西蜀时,李继隆还不到二十岁,是曹彬帐下的一个小校,因为作战勇猛,曹彬对他十分赏识,命他担任果州、阆州的监军使。次年旋师回朝,夜过栈道正赶上天下大雨,火把又无法点燃,士卒们都不敢前行。李继隆不想在这荒僻之处过多耽搁,为了鼓励士气,他骑马走在最前头,不料那马蹄下一滑,带着李继隆栽下了十几丈深的涧谷中,士卒们吓得目瞪口呆,纷纷从栈道上撤回,惶惶然不知所措。第二天早晨雨停了,士卒们往涧下看时,那匹白马已经摔死,却看不见李继隆的尸体,一个眼尖的士卒突然喊道:“李监军在树上挂着呢!”原来这小子命大,竟被半山腰一棵斜生着的树挂住了。士卒们四处寻找绳索,终于把他弄了下来。其后随李处耘讨伐荆湖,驻兵于邵州。一天夜里突然被蛮人包围,李继隆率军力战,手上、脚上都被毒箭射伤,蛮人以为他必死无疑。李继隆不知以何解毒,想了个土办法,他脱掉甲胄,跳进河里,让士卒们在他箭伤之处用力搓挤,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后来李处耘被贬到淄州,他也随之被除名为民。李处耘死后,曹彬奏请赵匡胤恢复了他的官职,从此便隶在曹彬部下。攻打金陵时,他跟在曹彬身
“曹元帅!”李继隆个子并不高大,但走起路来虎步生风,一阵风似地来到曹彬衙内。“有什么事吩咐末将?”
“本帅要检验你的铁林军!”曹彬把他叫到近前。“若是有一人不能令本帅满意,本帅就先拿你是问!”
李继隆有点摸不着头脑,嘟囔了一句:“怎么检验?如此严厉?”
“这一回可不是让你的士兵们去打去拼,不过比打拼更要精细万分!”曹彬端详着李继隆的脸,似乎在问自己:他能行吗?
“请元帅吩咐!”李继隆拱手施礼。“末将一定会让元帅满意!”
“这就好。”曹彬把任务向李继隆交待一遍,又特地嘱咐道,“记住:凡进出武功郡王府的男女老少,不论是官是民,所携何物,什么时辰,所穿服装,所乘车马,所带奴仆,一概给本帅记录下来。一天十二时辰,不得有一刻放松。若是有陌生之人从王府里带东西出来,你等随他到偏僻去处,以逃卒罪名对其所携之物进行检查,只要是写着字的东西,立即交到本帅手里!”
“遵命!”李继隆铿然答道。“那如果是郡王本人呢?”
“那更要死死地盯住!”曹彬毫不含糊地说。
一个多月后,曹彬告诉李继隆:对武功郡王府的监视可以稍稍放松一些了。李继隆干得非常漂亮,不但神不知鬼不觉,而且陆续给曹彬提供了如下线索:
禁军副帅潘美共去过郡王府三次,都是在向晚时分。赵德芳去过一次,赵元佐去过一次,侯莫陈利用去过一次,节后刚刚调回京师的大将李汉琼单独去过四次,另与其部下女将军姚桦哥及幕僚五六个人去过一次,大概是参加宴会,因为这些人出府时脸都通红,显然喝了不少酒。赵德昭本人出府数次,有去太庙的,有去赵德芳府的,还到后宫一次,去看望开宝宋皇后。
所有这些与赵德昭的交往,引起曹彬关注的是潘美和李汉琼。潘美去找德昭,是继续规劝他呢?还是为德昭所规劝?眼下局面未明之时,事情都很难说,看来对他也要加点小心才是;至于李汉琼,此人虽不曾在自己帐下干过,但自从开宝年间一屁股与慕容延钊坐在一条板凳上,和李处耘闹别扭,可以看出此人是个十分恋旧的老成人。攻打金陵时他立了大功,太祖皇帝赏他甚厚,他对太祖皇帝的情分十分深重,那是人尽皆知的。他手下有一支精锐的军队,既能陆战又能水攻,十分骁勇。年前赵光义就差人传旨,把他调回到京城附近,直到
过了元宵节数日,他才带兵赶到。还有那个跟张永德闹别扭一怒之下离家从军的少夫人姚桦哥,因为跟随李汉琼沿江攻打金陵时配合默契,倒有点分不开了,张口闭口李大哥长李大哥短,一来二去,成了李汉琼的附属部队。
“此人到武功郡王府究竟是何意?”曹彬不由暗暗思忖。“如果说第一次去看望赵德昭是出于对先皇帝情分的延续,还好理解,问题在于他几次三番,就显得不太正常,更不可解者:他带着姚桦哥等部属到赵德昭府上饮宴,若不是有特殊的原因或特殊的情分,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他越琢磨越觉得此人行为蹊跷,难道赵德昭真的说动了他?这可是个做事硬朗不顾后果的汉子啊!
怎么办?不管赵德昭联络的是不是此人,为万全计,最好是想办法尽快把他调出京师。曹彬想了数日,决定寻个合适的机会在赵光义面前奏请,让李汉琼离开京城。正巧没过几天,赵光义宣沈伦、卢多逊和曹彬偏殿议事,据来传命的侯莫陈利用说,大概是要议朝官变动的事。
“曹大元帅,有机会还要给下官美言几句啊!”侯莫陈利用神神秘秘地跟在曹彬身后说道。
曹彬觉得此话极为可笑:一个江湖骗子如今混上枢密院的孔目官,还想往上升?你以为这是打场子耍幻术?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朝殿内而去。
侯莫陈利用像是觉出了曹彬对他的轻蔑和冷淡,边摸后脑勺边盯着曹彬的背影,狠狠地说了句:
“瞧不起我!咱们走着瞧,就怕你曹彬也有跪在地上求我的那一天呢!”
果如侯莫陈利用所说,赵光义找三位宰辅前来,的确是要议几个关键位置上的人选。
“御史台的正官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在职了。远在秦、汉之时,御史大夫便是三公之一,与丞相、太尉同参国政。国家不能总缺少个监察风宪的大员吧?”赵光义开口定了调子,看来他今天的第一个议题就是想寻一个御史中丞。的确,赵匡胤建国以后,御史中丞刘温叟一干就是十二年,大宋朝能够平平稳稳地走到今天,刘温叟是有大功劳的。其后边光范干了两年又死了。自打开宝六年至今,御史台一直没有中丞。如今赵光义想选个中执法为他纠察百官,完全合乎情理。
“各位爱卿可以为朕荐贤。”
“惟陛下命是从!”沈伦率先开口。
“沈丞相是懒怠为朕分忧啊!”赵光义对沈伦一味望风承旨有点不满,看来他是老了,越来越想全身而退了。他又瞅瞅卢多逊,“卢参政,你看呢?”
“陛下,中执法乃是古三公之一,既要有威严重望,又不可有半点私心,历朝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