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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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中执法乃是古三公之一,既要有威严重望,又不可有半点私心,历朝历代,皆难其选啊,臣以为应当起用前朝老臣为是。”卢多逊也先为自己定了调子,不过他这个调子说穿了,还是宁缺勿滥,在他眼里,如今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合适做御史中丞的。
“说说看。”
卢多逊不假思索,继续说道:“臣以为邓州张永德是个能孚众望的人选。”
赵光义忍不住笑了两声:“参政可真会跟朕说笑话!张永德是个连自己老婆都管不好的人,能弹压文武百官吗?大行皇帝对他百般敬重,不过是想还他那个‘殿前都点检’的人情罢了。退一步说,此人现在一天到晚钻研禅理佛学,都快变成方外之人了,还能挑起御史中丞这副重担?”
卢多逊不再做声,他猜想赵光义心里已经有了人选,该不会是赵普吧?一想到赵普,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嗓子眼儿也随之干噎,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还是等赵光义说出口,再做对策吧。
卢多逊脸上所现和心中所想,早被赵光义看了个透,他不再发问,装糊涂般地接着说道:“朕想起用一个人,李符。”
卢多逊提起的心终于落下,深深地呼了口气。
“卢参政,你以为此人如何?”赵光义问了一句。
卢多逊对李符一向甚为鄙薄,在他眼里,李符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当年赵普提拔他与自己抗衡,被自己三拳两脚就收拾了。按理说他本该与赵普合起劲来与自己拼个死活,可是赵普刚一倒台,他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生怕受到赵普的牵连,这种没血性的赖货,见风使舵的小丑,有什么资格来当风宪之长?
“陛下恕臣直言!”卢多逊锋芒依旧。“臣以为李符不合适此职,此人貌似忠诚,实则是个善于觊觎观望的巧宦之徒,承风顺旨,最是明君所当回避。”
好厉害的卢多逊,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赵光义正是想用一个承风顺旨的人做自己的耳目,他本来想让三个宰辅顺水推舟地应一句也就罢了,不想卢多逊非但敢抗,而且抗得赵光义哑口无言。
“臣听说李符在刑部这几年,多有过当之举,百官颇有怨言。但臣历来不想伺人之过而伤之,所以没有弹劾他。”卢多逊接着又道。
赵光义听得出来:卢多逊可能已经抓住了李符的一些把柄,如果再坚持命李符为御史中丞,他会举出具体的例子,那样一来君臣之间都失了面子。但任命中丞这样的大事,赵光义又不便皇威独断,他感到有些为难,不禁有些恼怒,问卢多逊道:
“依卢参政看,此人是个该定罪的人了?”
“臣绝没有伤害朝臣之心!”卢多逊连忙解释说。“臣只是觉得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李符长于治财而短于执法。臣说此话全然是出以公心,还望陛下体察臣的诚意。”
赵光义被卢多逊逼得无话可说,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时,瞅瞅曹彬,曹彬连忙答道:
“臣以为卢参政讲得有理。李符大人在先皇帝时做转运使十分出色,试官翰林院则拙于笔墨,试官中书则紊于法典。自从潘美、王明等人从广南回到京城以后,岭南的赋税财货流失甚多。依臣之拙见,倒不如派李符大人到广南担任转运使,凭他的能力,一定能为国家聚集财源,为北伐刘汉做好充分的准备。”
赵光义转向卢多逊:“卢参政同意曹枢密的意见吗?”
“臣无异议。”
“呵呵,这不分明是一唱一和嘛。”
沈伦拱手说道:“臣也同意曹枢密的意见。”
赵光义不想为此事与群臣争议,顺势摆出一副虚怀若谷倾听臣言的样子,打趣道:
“看来做人不能犯众怒啊,也活该这个李符倒霉,尽管朕以为此人颇有才干也没用,朕在三位爱卿面前只能服从!”
沈伦和卢多逊同声赞道:“陛下如此圣明,真乃社稷之福!”
曹彬却在想:赵光义比大行皇帝更善于做皇帝,好个厉害的新皇帝!
接下来又定了一个四川转运使滕中正,一个京东转运使樊若水,还有三司几位官员,御史中丞最终竟没能定下来。
“各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赵光义情绪蛮好,在三个人脸上扫视一遍。
“陛下,臣还有些军务之事要奏。”曹彬说道。
“爱卿请讲。”
“臣以为陛下志在宏远,太原迟早总要拿下,燕云十六州也肯定在陛下心里装着。如今时局安定,百姓丰足,不若加强北边一线的防御,把得力的将帅们分置于兵防要紧之处磨砺锻炼。”曹彬先给赵光义戴上顶高帽子。
“曹枢密深懂朕心。”赵光义听得入耳。“不过朕不是已经把党进放在定州、曹翰放在淄州、荆嗣放在沧州了吗?”
“臣以为这还不够。河北的相州乃定州南下的第二道防线,也是拱卫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向北可击契丹,向西可击刘汉;内可以积粮草,外可以援军卒,位置极为重要,臣以为此处当派一员虎将镇守。”
“你以为谁可以担当此任?”
“臣举荐李汉琼。”曹彬立即说道。他揣摩赵光义应该不会提出异议,不料赵光义反问了一句:“曹枢密知道朕为什么要召李汉琼回京吗?”
“臣愚昧,不知陛下有何圣断。”
“老将军有几个习水战的?朕的金明池已经开凿大半,有池还要有船,有船才可以练习水战。所以朕想建个造船务,让李汉琼总掌此事。将来船只打造好了,还可以让他操练水军嘛,望枢密体察朕心。”
曹彬听罢,不想放弃自己的主张,连忙又禀:
“陛下以水战威服远人,臣以为十分英明。然而臣以为此举所需的只是造势,未必非要名将大帅亲自督掌,像李汉琼这样的大将军,主掌造船及操练水军,臣以为实属大材小用。臣再为陛下举荐一人,此人不论是造船还是练兵,都胜过李将军一筹,定能实现陛下的意图。”
“哪个?”
“李汉琼将军的部将姚桦哥。”
“张永德的老婆?”赵光义记起了这个人。
“也是契丹名将姚内斌之女。”曹彬特别强调道。“还是我大宋惟一的一员女将,深得先皇帝赏识。当年攻打金陵时,她曾率领自家打造的战船参战,生擒了南唐的润州通判;去年攻打太原,她第一个与北汉名将杨业对阵,此人十分了得!”
“朕只知道她生得俊俏,想不到还有如此本领!”赵光义感叹道。思忖片刻,又说:“也好,朕准此奏。”
“谢陛下纳谏!”
“此话无理,应该是朕要谢你曹枢密为朕精心谋划。”赵光义还是一派谦和。“枢密还有事吗?”
“还有,臣以为潘美大军开凿金明池已经过半,应当让崔彦进将军带兵出京戍守了。”
“枢密不必多言,朕已明白。”赵光义接着说。“这些劲卒让朕打磨了整整一个冬天,越发精强。朕打算过些日子让崔彦进带上他的兵到潞州去,在那里打打猎,爬爬山,有用他的时候!”
曹彬吁了一口气,他觉得今天运气太好了,先顺顺当当地把李汉琼调到相州,再分潘美一半的军队到潞州,京城里会安宁许多。
又有一旬没有回家了,这日天色尚早,潘美策马回到家里。他感觉今天萼娘的情绪有点反常,虽然上茶摆饭,却很少与他说话。蕊儿和李超的儿子宝宝不知从何处找来一顶官帽扣在小脑袋上,松松垮垮东歪西晃,竟大摇大摆地走到潘美面前,尖着小嗓门儿叫道:“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潘美忍不住大笑起来,蹲下身子拧了拧他的小脸蛋,问他:“你是什么官啊?我的天!”
“本官是开封府大老爷!”
潘美赶紧捂住宝宝的小嘴:“小祖宗,不敢胡说呀,你是跟谁学来的?”
宝宝瞪着大眼睛看着潘美。
见宝宝不再顽皮,潘美站起身来对萼娘笑道:“这小李俊,真是人小鬼大!”
萼娘淡淡地笑了笑:“有什么好处!”
潘美看着萼娘略显苍老的脸,问了一句:“夫人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
萼娘朝蕊儿房里喊了一声:“蕊儿,把宝宝带回去。”拉了拉潘美的胳臂,放低声说: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将军,我们到屋里说话吧。”
潘美弄不清怎么回事,与萼娘回到寝房。萼娘与潘美对坐在几案两边,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
“将军,你年纪也大了,我们回大名府老家去吧!”
潘美微微一惊,不知道萼娘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夫人,怎么说到这上头来了?”
萼娘淡淡笑了笑,说:“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怎么不该这么想?”
潘美愣愣地望着墙,半晌才扭过头来:
“我猜夫人一定是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了。有什么话不能跟潘某明说吗?”
“将军非要我说,我就直说吧。我大半辈子在担惊受怕的环境里度过,好不容易遇到将军你,遇到大宋的太平天下,本想该过几天安宁日子了,谁知道先皇帝还没崩逝,晋王就把蕾儿接到他府里,现在想起来,这不明明是把咱女儿当成人质吗?如今武功郡王又拿着先皇帝的遗诏让将军为他撑腰出兵,将军若是顺了郡王就抗了皇帝,死有余辜;若是把此事透露出去,又负了先皇帝对你几十年的恩德。还有那位齐王廷美,他凭什么要给咱们送礼?凭什么要为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蕊儿庆贺生日?齐王送的是什么礼,我一直瞒着将军,没敢给你看。将军,你现在可是真的处在刀山剑树上面了,再舍不下大元帅的虚名,日后说不定后悔都来不及呀!”
潘美默默地听完萼娘的话,拧着双眉,问道:
“齐王送来的是什么礼物?”
萼娘起身出去,片刻间返转回来,把两个精美的黑漆小匣放在案上,一一打开。潘美探头看时,见一个匣子里放着两只金元宝,另一个匣子里放着一把制作精致的小型鎏金宝剑。
“将军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潘美把头低下,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萼娘一直注视着他,就这样过了足足半刻,才又说道:
“昨天曹彬大人又亲自来过了。”
“曹彬?他明明知道我在金明池工地,为何还要到府上来?”
“他不是来找将军,是来找我的。”
“他对你说些什么?”潘美觉得京里的事越弄越复杂,不由想起方才萼娘为什么说要回大名府老家归田养老的话。
“他让我告诉你,千万不可对不起赵氏宗族的任何一人,否则出了什么乱子,就会留下千秋万世也抹不去的骂名。他让你好自为之。就这么两句话。”
“于是夫人就想出解甲归田这么个主意?”
“因为我觉得曹彬大人的话有些不对头,也不可能做得到。当初我劝你去找曹大人,是相信他会想出更好的办法,可他这两句话让我失望。与其如此左右为难,倒不如解甲归田的好。”
潘美很少听萼娘说起君臣将相的大事,更没想到她对外界的风风雨雨还能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今晚这些话,竟让他对这位与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女人感到有些陌生了。
“夫人觉得曹彬大人的话有什么不对?我怎么听不出来?”
“他的话不分是非,不分黑白。我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可是认准一条理,天下事不论大小,一定是有个黑白的。”
潘美感到心里很憋闷,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对萼娘说,摇了摇头道:
“先睡觉!”
“不知道这样的安稳觉还能睡几天。”萼娘像是很无奈,又像是对潘美有些不满。
转眼间满城飞花,最是宜人的时节。金明池已经开凿完工,就等引蔡河水灌注了。赵光义早在初春时便命潘美和姚桦哥率领兵士在池边广植榆柳,如今数万树苗都已发绿,引得不少京城百姓到这里观看。
“陛下,宋偓将军求见。”
“好啊!”赵光义兴致勃勃地对前来禀奏的阎承翰说。“朕正要到金明池去,告诉宋将军,与朕同车前往!”
“嗯。”阎承翰应了一声,没有动身,话也有些吞吞吐吐的。“微臣看宋将军今天的情绪不大好,不知道想说什么要紧的事。”
“哦?”赵光义怔了怔。“那就宣他进来吧。”
宋偓趋步进殿,跪在地上给赵光义行了个稽首大礼。
“宋将军,起来叙话吧。”
“臣不敢。臣今天想说的话,怕是要扫陛下的兴。”宋偓没有动身,依旧跪着。
“这又何必呀!有什么话将军尽管说!”
阎承翰被守宫卫士叫了出去,片刻又回到赵光义身边,附在赵光义耳边悄悄地叫了声:“陛下……”
“你且候着,先请宋将军说话!”赵光义的心思全在宋偓身上。
阎承翰像是很急切,又不敢开口,只好匆匆走到宫门之外,向守宫卫士交待了数语,又回到赵光义身边。
宋偓也不抬头,伏在地上禀奏道:
“老臣想携女儿到西京洛阳去,特来恳求陛下恩准。”
赵光义猜不出宋偓这话什么意思,是对自己行幸开宝皇后心存不满?这种心照不宣的宫闱秘事,难道会让一个久经世事的老臣放在心上?不至于吧?是嫌回京后所授官职不够高?声名不够显赫?那也总该容朕几日吧?一员老将,会不懂得这么点道理?算了,还是听他怎么说吧。
阎承翰不由又凑近赵光义,低声禀奏:
“陛下,是,是慧智公主在殿外候旨,说急着见陛下呢!”
“她又来做什么?”赵光义不耐烦地朝阎承翰挥挥手,目光仍旧停在宋偓脸上。“宋将军,不必吞吞吐吐,有什么难处往明处讲。”
“臣任禁军副帅,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恳请陛下还是另委贤臣吧!”宋偓话虽这么说,赵光义立即意识到必有弦外之音,只得再刺他一句。
“宋将军何出此言?难道真不愿意为朕拱卫都城?”
“不是臣不愿意,臣实在是感到力不从心啊。”宋偓的话终于明朗起来。“一头是陛下,另一头是齐王,老臣夹在中间,颇感难受啊。”
“宋将军讲齐王是什么意思?难道齐王敢欺负将军?”
“不不,陛下,恕老臣拙于言词,齐王与臣并无关系,臣说的是齐王的岳父潘潾。臣到任以后,一心想为陛下纳忠效信,并不想与谁过不去。可那潘潾对老臣三番五次出言不逊,有一次竟声言要臣滚出西厢重地,说臣老眊昏昧,根本没能力指挥禁军。臣碍着他是齐王的长辈,一忍再忍,怎奈此人手下一群无赖之徒,竟对臣的将校寻衅滋事。臣知道京城里的官不好做,所以冒死恳请陛下准臣放归田里。”
赵光义还没弄明白宋偓的意思,问道:
“潘潾不过是个小小军头,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潘潾早已被提拔为副都指挥使,与臣分左右两厅治事,陛下难道不知道此事?”宋偓的话带出一股不满的情绪,因为他感觉赵光义是在有意搪塞他。
“什么?副都指挥使?”赵光义站起身来,怒冲冲地说了一句,又按住火气给宋偓解释:“宋将军误会朕了,朕对此事的确是一无所知!”又问阎承翰道:“朕问你知道不知道此事?”
阎承翰见赵光义发了怒,小心翼翼地低头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