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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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承翰见赵光义发了怒,小心翼翼地低头禀奏:
“回陛下,微臣听侯莫陈利用说起过此事,说是他拿着曹枢密的军令去传递的。”
“去把侯莫陈利用宣进来!”赵光义立即吩咐阎承翰,没等阎承翰转身,又叫住他:“等等,把曹彬、柴禹锡都宣进来!”
“是是!”阎承翰匆匆出殿。
赵光义走下龙案,来到宋偓身边,以推心置腹的口气说道:
“朕信任宋将军,就如同刘备信任张翼德。将军先放宽心回去,不消明天,朕便会让潘潾回去当他的军头,千万不要再说什么回洛阳的话,朕不想听!”
“陛下,臣可绝没有迫使潘潾降官的意思,臣只想与他同德同心,共理禁卫。陛下若降了潘潾的官,岂不让潘潾乃至齐王说老臣不义?”宋偓不停地解释。
“将军不用多说,为君者最要下狠心整治的就是宗亲外戚,这些人仗着皇家的权势,胆大妄为,凌辱将帅,朕非要煞一煞此风不可!”
宋偓拱手告退。阎承翰又折了回来。
“你刚才说慧智公主找朕,究竟有什么事?”赵光义问道。
阎承翰连忙回答道:“慧智公主说李夫人病情越发重了,请陛下快到夫人宫中去看看呢!”说到这里,偷眼瞅了瞅赵光义,“陛下,现在过去吗?”
赵光义稍一思忖,说道:“朕刚宣了曹彬和柴禹锡,等处置完此事再过去。”
李夫人的脸色已经发青,赵元佐、宝儿围在她的榻前,两个御医在墙边坐着,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宫门外还伺候着七八个侍婢和宫监。宝儿如今有了大名,叫赵德昌,已经十岁了。慧智刚从偏殿跑回来,哭着说:“父皇正在训斥大臣,他没见我。”
“在他眼里,什么事都比母夫人要紧!”赵元佐攥着拳头,恨恨地数落着赵光义。
李夫人咳了两声,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
“你父皇能把心思用在治国上就好,为娘并不怨他。”
“母亲,你太谦让父皇了!你越是一味地谦让,父皇眼里就越没有你!”赵元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身边德昌毕竟还小,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哥哥。
“母亲都病成这样了,什么大事不能放一放?”慧智公主边抽泣边埋怨。“母亲,你再挺一挺,能挺住的!”
李夫人无力地把手抚在女儿头上,嘴角流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说道:
“为娘为了你们,能挺过去的!”
说罢,目光又落在德昌脸上:“过来!”
“娘。”宝儿怯生生地移到李夫人身边。
“真是一龙九种啊,你哥哥姐姐都是敢说敢为的刚烈性子,偏你从小就胆小怕事。日后你也得练练胆子才是啊。你是皇家的人,还怕别人欺负不成!”
“母亲,等你病好些,我带着妹妹和弟弟到固子门外去打猎!”赵元佐顺着母亲的意思说道。
“不,父皇会骂的!”宝儿一本正经地批评哥哥。
“不怕,父皇敢骂你,我就骂他!”赵元佐口无遮拦地给弟弟打气。
“胡说!”李夫人嗔怪地打断元佐的话。
“娘,这阵子你的精神又好些了,可不要再生气啊!”慧智见母亲有了笑意,显得十分高兴。
一个小太监趋着碎步来到李夫人榻前,说道:
“夫人,宋皇后求见呢。”
李夫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冷地说了两个字:“不见!”慧智再看她时,突然发现母亲脸色紫涨,嘴唇翕动,但听不见在说什么。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喊了两声:
“母亲!母夫人!”
赵元佐也喊了起来:“母夫人,母夫人!你怎么了?”
李夫人憋了好半天才喘过气来,一副很难过的样子,胸脯一起一伏,与平时大不相同。元佐连忙叫过墙边伺候着的御医。“快诊诊,怎么突然又厉害了?”
只有慧智心里明白,她母亲听见“宋皇后”三个字,又憋了一大口气,于是嘟囔了一句:
“这时候她来干什么?真烦!”
元佐也隐隐感到母亲是因为不想见宋氏才怄了口气,加上他此前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别人说起父皇只尊旧后不立新后的事,猜想母亲的病也必是由此而起,不由冒起火来,扭头搜寻方才传话的那个小太监。宫里面已经没有太监,他三步两步跨出门外,朝低头伺候着的几个太监厉声问道:
“刚才是哪个传的话?”
传话的那个小太监畏畏缩缩地往前迈了一步,回道:
“是奴才。回殿下,皇后已经回去了。”
一听他还一口一个“皇后”地叫,赵元佐更来气了,恶狠狠地朝小太监吼了一声:
“你敢再说一遍?”
小太监吓得腿都发了软,又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声调也变了:
“皇,皇后她已……已经走了。”
“什么皇后?”赵元佐的声音十分凄厉。
小太监惶恐地偷瞅了赵元佐一眼,结结巴巴地说:“宋……皇后……”他扑地想跪,还没跪倒,被元佐劈胸揪起,另一只手使足了劲,“啪”地一声,狠命抽了小太监一巴掌,口里还骂:
“谁他娘的是皇后?”
小太监被打得头昏眼花,刚想辩解,“啪啪啪”又是几巴掌。赵元佐打得痛快了,看了看眼珠直朝上翻的小太监,猛地一搡,推门进宫。
偏殿里,曹彬和柴禹锡束手站在赵光义旁侧。赵光义一脸盛气,但看得出他还在克制着冲动的情绪。
“曹枢密呀曹枢密,朕一向认为你办事滴水不漏,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赵光义说的是实话。他嘴上骂的是曹彬,心里却很清楚:如果没有弟弟赵廷美的指派,曹彬绝不会上赶着提拔一个潘潾当什么副指挥使,他心里真正恼恨的是赵廷美,而不是曹彬和柴禹锡。不管怎么说,委任文书是曹彬签发的,当然只能拿他说事。
“臣知罪!”曹彬一副诚恳的态度。“请陛下重重责罚!”
“当然要罚!”赵光义应声说道。“朕要降你的官!否则臣下个个独断专行,朝廷岂不大乱了?”
一听说要降曹彬的官,柴禹锡连忙辩解:
“陛下,曹枢密并非独断专行,他是与宋偓、潘美两位将军商议后才定下的,臣当时也赞成了此事。陛下要罚,就要罚得公正。”
“原来如此啊!朕想你曹枢密也不至于这么糊涂,你呀你,明明知道是错事,也要让它错得灵巧,错得兜得住底!”赵光义半是揶揄半是赞赏。“好吧,本来朕要降你曹枢密三官,既然找到几个替你背黑锅的家伙,那就每人降一官,一并薄罚了。”
“谢陛下袒护!”曹彬朝赵光义拱手谢恩。
柴禹锡接口奏辩:“那宋偓将军呢?”
“宋将军已经受了很大的委屈,免责!”赵光义脱口而出。“怎么?不服吗?”
“禀陛下,臣的确有些不服。”柴禹锡说道。“要说受委屈,曹枢密是最先受委屈的人!”
“此话怎讲?”
“是齐王派人给曹枢密授意,曹枢密出于不得已,又不想让陛下为难,才身当其咎的啊!如果一定要责,臣请陛下责臣一人!”
赵光义何尝不知道此中奥妙,既然柴禹锡把话捅破,他心里就更瞧不起自己这个弟弟,他只懂得做此等蝇营狗苟之事,丢人现眼,能有什么大出息!他刚想再说话,阎承翰从殿门外跑进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李夫人她,她薨逝了!”
第五回 李煜情急出宝物
李夫人权殡已经不少日子,赵元佐的情绪一直时好时坏,对那个冷心肠的父皇也更加气恼:自从母夫人患病之后,他不但不常来看望宽慰,反而与她越来越疏远,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直到母夫人临终,他都没去见上一面,听母夫人和他道声别。在赵元佐看来,这位父皇做人太没情意,远比不上小皇叔廷美。早在先皇帝崩逝之前,廷美就时常带他出去游猎玩耍,他觉得廷美与自己的关系,比父皇与他亲密得多。不过先皇帝辞世后,廷美一直没有招呼自己,或许是当了开封府尹,公务太忙了?他心里十分憋闷,想找廷
美去说说话,于是唤过侍卫,命他速到齐王府通报。
夏天的白昼显得很长,侍卫回来时,天色刚刚灰暗下来:
“殿下,齐王正在府上候着呢。”
赵元佐“嗯”了一声,吩咐道:“备马!还有,把那坛瓮头春也带上,本王今天要和齐王痛痛快快地饮酒!”
赵廷美这里早备好了筵席。听说赵元佐到,他迎出府门,把元佐领进了摆好菜肴的偏厅。天色微曛,灯烛已经点上了。
“卫王今天好兴致,带这么多酒来,莫不是要看本王一个笑话?”赵廷美边说边让元佐入席。
元佐让廷美先坐,说道:“又不是在朝廷上,皇叔还称什么卫王不卫王的,岂不是太外气了?唉,小侄正是因为没有好兴致,才到皇叔这里浇浇愁呢!”
侍女把二人的酒盏斟满,赵廷美首先端起酒来:
“贤侄,来!干上一杯!”
赵元佐连忙举盏与廷美碰了碰,说了声“先干为敬”,一扬脖,咚咚几口把酒饮尽。赵廷美放下酒盏,又为他满满斟了一杯,叹道:
“贤侄真爽快!”
三五巡后,赵元佐的脸开始泛起红来。赵廷美开口问道:
“贤侄正在少年得志的年龄,又没有公务缠身,会有什么烦心事啊?”
赵元佐直勾勾地盯着赵廷美,半晌,突然说道:
“皇叔,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嫂夫人不是病了很久吗?”
“不对!”赵元佐干干脆脆地说。“我母亲生生是被父皇气死的!”
“贤侄千万不可胡说!”赵廷美连忙朝元佐摆手。元佐也不理他,反倒滔滔不绝地发起牢骚来:
“先是那个叫桃儿的小妖精,仗着父皇宠爱她,时不时对我母亲出言不逊,母亲都忍让了。父皇即了大位以后,我母亲本想立了皇后,以法度约束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嫔妃,没想到这个封了夫人,那个封了才人,提不起来的什么女人都封了婕妤,可偏偏不说册立皇后的事。不立后也罢了,又生出个不着边际的主意,保留宋氏的皇后之位,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
赵廷美很快揣摩透了元佐的心思,心里暗自得意:新皇帝登基不久,先别说宾服四夷,自家的怨气先冒出来了!见赵元佐情绪激动,他索性借机再给他顶顶火,做出同情之态叹了口气,说道:
“是啊,贤侄心里的苦处,本府能不明白?其实本府也有些不顺心的事,你婶娘正憋得难受呢!”
“皇叔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枢密院的曹彬大人见你婶娘的父亲做事干练,提拔他做了禁军西厢的副指挥使,听说是和潘美、宋偓、柴禹锡等人议过了的。不承想宋偓那个老家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到皇上面前告了潘潾大人一状,咱这皇上听风就是雨,竟然把潘潾大人的副指挥使给免了,叫我这个做女婿的还有什么面子啊!”赵廷美早就憋着一肚子气,总算觅到了撒气的对象。“先皇帝驾崩,宋氏跟咱们赵家就没了关系,可是皇帝非要胳臂肘儿往外拐,不护着自家人,反倒护着外姓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投机。赵元佐原本只想在赵廷美这里发泄发泄就算了,不想赵廷美一个劲儿把话头往深处扯。“他宋偓会告我们的状,我们就不能去告他?我说贤侄,咱们不能光靠‘赵’这个字吃饭,也得攒成一股劲儿,才有力量,你说是不是?”
赵元佐已喝得差不多了,但头脑还算清醒,问了句:“怎么个告法?”
“宋偓交结军帅,打击皇族,这还不够吗?”
“交结军帅?谁呀?曹彬?潘美?这可都是大宋朝的忠臣啊!”赵元佐迟疑地摇了摇头。“皇叔用不着动这么大火气,依侄儿看,宋偓也未必有什么野心,待侄儿有机会教训他几句,让他不要再张狂就是了!”
雨从天没亮就开始下,一直下到后晌。李煜在这所清静的小楼里感到非常寂寞,他一会儿走到廊前看看雨水击打梧桐和柳树,击打园圃里的花草,一会儿又觉得昏昏沉沉,回到榻上躺一会儿,想睡又睡不着,只好又回到廊前,百无聊赖地数着被雨打落在地上的花瓣。好不容易盼得雨停了,他踏着石阶来到院里,在小池塘的沿边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池里游来游去的几尾红鲤鱼。
一道阳光从浓黑的云缝里直射下来,他不觉抬头西望,这束阳光很强烈,晃得他睁不开眼,便又垂下头来。鱼儿翻跳激起的层层涟漪闪着一道道的金光,使他突然感到心里轻快了许多,他甚至觉得雨后的斜阳应该是一种吉兆,说不定一会儿会有什么好消息飞进门来。此前他也无数次这么期盼过,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守门的老仆来到他面前,瓮声瓮气地说道:
“郡公,有位姓张的客人求见。”
“姓张?叫什么名字?”李煜心头一喜,因为长时期门可罗雀,今天终于有人来了!
“忘了。”老仆摸了摸后脑勺。
“快请他进来呀!”
随着老仆把门打开,李煜的目光与来人相对而视,原来是他!一个多么熟悉的陌生人啊,他来干什么?
来人乃是李煜在江南时的第一谋臣张洎,入宋后一直担任着刑部侍郎。
“原来是张大人!”李煜的话说不清是甜还是酸。
张洎拱手行礼,笑容满面:“张某来迟,今天特带来一些宣纸,算是给郡公赔罪了!”说着,与李煜并行进到楼厅里坐定。“郡公大概怪罪张某了吧?唉,入人之朝,身不由己啊!”
李煜不动声色地瞅着这位不速之客,不由得忆起在金陵时的幕幕情景。父王李璟对他十分信任,所以让他来辅佐自己,那几年里他倒也不算不忠,直到金陵即将陷落时,他还信誓旦旦地要与国主共荣共辱呢,只是当时大将陈乔自尽于朝堂之上,他却没拿出那份胆量。口口声声要护卫国主,可惜自打到了汴京之后,莫说护卫,就是想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赵匡胤还在位的时候,自己曾暗中托人给张洎送了不少财宝,想让他帮忙把自己的妻妾要回来。财宝他全收下了,连个音信也没能传回。这些臣子,你有权势的时候,他围着你的屁股团团转,慷慨陈词,一心秉公;一旦你成了阶下囚,谁肯再多看你一眼?
“有事吗?”
“郡公何出此言?”张洎虽然听出李煜的话不冷不热,还是应声说道。“非要有事才能来拜望郡公吗?”随后给李煜解释道:“郡公有所不知,先皇帝对郡公拒不投降耿耿于怀,那时节谁敢来探望郡公?徐铉不是也没来吗?郑彦华不是也没来吗?如今新皇帝即位,毕竟与郡公没有那么大的冤仇,所以在臣等请求之下,皇帝终于答应张某可以在郡公和刘那里时常走动看望,臣得了旨,这不就匆匆而来了?”
张洎说得声情并茂,李煜却一点也不为所动,他已经不相信当年的臣子还能对自己有几分真情。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周飞琼、窈娘等姬妾们。不过张洎既然来了,总比自己幽居小楼闷闷地待着强。
“郑国夫人她们如今怎么样?”
张洎料到李煜必问此话,他是有备而来,自然应对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