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戎底定(第二部)-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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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厅上车,回到宫中,已是红日沉西了。
他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很想到刘采苹宫里去倾吐一番。刚到偏殿想换件衣裳,周怀政跑了过来:
“陛下,翰林学士王钦若等候多时了。”
“嗯,那就宣他到偏殿去吧。”
王钦若是为今科进士考试来求见的。考卷改完,名次排出,要皇帝认可才算定论。赵恒接过王钦若递上的进士名次表,见状元名叫王曾,问道:
“此人学识果然魁于众人吗?”
王钦若答道:“此人的卷子,是王旦大人和臣几经推敲才定下来的,请陛下殿试时再予严核。”
赵恒心思不在这儿,随口又问了一句:
“今科考试,没有舞弊之事吧?”
“没有没有。”王钦若应声答道。“三天之试,秩序井然。”
“那就好。退下吧!”
“陛下!”王钦若见赵恒要走,叫了一声。赵恒瞅着他问:“还有何事?”
“陛下还记得曾经指派臣到蜀中安抚诸州的事儿吗?”
“噢。”赵恒想起来了,稍稍沉思,对王钦若道:“朕是说过此话,今科一毕,你就到蜀中去做安抚使,替朕绥靖西南,千万别再闹事了!可殿试还没举行,金榜还没张布,你这个大座主还没受门生们的拜谒。张咏到蜀中有几个月了,眼下局势还算平稳,你索性就再等几天吧。不过你记住,此行能否把蜀民安定下来,上关朝廷安危,下关你自己的前途,务要以柔怀之!”
“遵旨!”王钦若干干脆脆地答道。“请陛下放一百个心,臣若不把一个康乐祥和的西南带给陛下,甘受斧钺之诛!”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听出赵恒话里的意思:只要自己能把这趟差事办好,不愁不升个参知政事。这一回当宰相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已是近在眼前了!
赵恒说的几个词儿,这里稍作解释。他先说殿试还没举行,什么叫殿试?就是皇帝亲自主持的考试,也是科举时代最高、最终极的考试。按说春天的会试合格,就算是进士了。但一榜进士中究竟谁个更优,还需要皇帝亲自定夺,所以这榜进士中的第一甲、第二甲,也就是主考官认定的优秀者,还要接受皇上的最终认定,排出个一二三名,前三名在一榜进士里至关重要,不但初授官时比二甲以后的进士要高,前景也不同寻常,往往很快就能登上高位。赵恒又称王钦若为“大座主”是什么意思?说白了也就是这一榜进士的主考官。那时候科考出来的进士,虽然统称为“天子门生”,但最感激的还是主考,所以又称为这位主考的终身门生。既然进士自称门生,主考当然就成了门生们的座主。所以科毕后,新进士都要列队到主考官家里谢恩认师,这一刻对座主来说,真是荣耀无比。还有赵恒让王钦若干的那个“安抚使”究竟是个什么官?这倒好理解:安抚安抚嘛,就是安定一方,抚绥百姓。这只是个临时性的官,没有固定的任期,哪儿闹了灾,哪儿发生了战乱,朝廷就派个人去临时安抚,事毕归朝,往往也能高升。去年在朝堂上,王钦若自告奋勇到蜀中安抚乱后州郡,虽然他本人是想赌一把,可还是感动了赵恒和一些大臣,打发走王钦若,赵恒胡乱进了些饮食,便来到玉华宫,正巧杨莺莺也在这里。二人跪礼后,莺莺识趣要走,被赵恒叫住:
“朕今天心里烦闷,留在这里陪朕说说话吧!”
一听赵恒说心烦,杨莺莺更不自在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局促。赵恒看在眼里,
勉强朝她笑了笑,说道:
“你倒是个有福之人,朕忙活了一天,顺顺当当不磕不绊的只有你一个人:过几天你就不再是才人,封为懿妃了。你进宫才几年,这封号都快赶上采苹了!”
杨莺莺听罢慌忙跪下,说道:
“陛下这么宠臣妾,臣妾实在承受不起呀!再说臣妾无德无才,怎么敢和姐姐的封号相比?陛下还是把臣妾的封号削了,加给姐姐吧!”
“说什么笑话呢!”赵恒无奈地说道。“朕本来是想把你们两个人都加封两等,保持个长幼均衡,可是这班大臣个个儿都拧着朕的意思说,朕也是没办法呀!唉,朕真羡慕太祖和太宗,想当年太祖皇帝把花蕊夫人接进宫里,一封就是贵妃,百官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大不相同了,朕虽然是皇上,凡事都得听大臣们拿捏,今非昔比呀!”
刘采苹先是见杨莺莺有谦恭之心,又听赵恒诉苦,心里明白了八分。她知道这个时候若显出不痛快,是件最不明智的事,所以忍耐下来,雍容说道:
“臣妾走到今天,已是天大的福分了,陛下千万别多想。就是一点儿名分也没有的时候,臣妾不也悉心侍奉陛下许多年吗?”
赵恒知道刘采苹受了不少屈辱,她越这么说,就越敬重她,不由赞道:
“真是个好人哪!”
“姐姐是再好不过的人,可为什么越是好人,就越要受大臣的排斥呢?就算姐姐不计较,臣妾心里也不服啊!陛下,大臣们凭什么拦阻姐姐啊?”杨莺莺为刘采苹大鸣不平。这话让刘采苹觉得很受听,因为自己想说的话从杨莺莺嘴里说出来,一定会起好作用,若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弄不好会让赵恒鄙视她,起反作用。果然,赵恒又开口了:
“老臣们的理由有两个,一是嫌采苹出身低下,难孚众望;二是说皇后如今病情不见好转,加封采苹,就等于给皇后难看。嗨,这些老家伙,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采苹和皇后不和睦,真是的!”
出身低下!这四个字的枷锁,从十五岁一直背到了现在!赵恒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刘采苹的心。出身就这么重要吗?那些出身名门的女人,天生就该不付出任何代价,便坐享后妃的宠眷吗?这种刺痛已经折磨了她许久,如今这一刺,使她骤然间产生了一种再也不愿忍受的复仇感。当然她也明白:她现在还太稚嫩,没有任何力量为自己的耻辱复仇,但她相信,只要自己顽强地活着,顽强地面对这不公平的世俗,总会有复仇的那一天!和皇后不和睦?她不否认,皇后就是凭着她父亲是郭守文,是太宗皇帝的信臣,可她自己又有何德何能?她甚至连哄皇帝高兴一下的本事都没有!这些该死的大臣,加封刘采苹,他们认定是在伤害皇后;不加封刘采苹,他们为什么就不认为是在加害刘采苹?好吧,既然把我刘采苹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下一步该怎么做,就要好好想一想了!她暗自咬了咬牙,不再说一句话。
“陛下,到底是哪些大臣在阻遏姐姐啊?”杨莺莺揣摩着刘采苹想知道这些详情,所以开口发问。
“别提了,乱了套了!”赵恒在自己最喜爱的两个女人面前从无遮拦。“那李沆是又臭又硬,不用朕说你们也能想出来。吕蒙正是一推六二五,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朕没想到的是,连寇准也不赞同此事。嗨,不光是采苹的事,就连朕想用的几个后进之辈王钦若、丁谓、张耆,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弄得朕也莫衷一是。”见刘采苹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又问:“采苹,你别总是一言不发呀,也给朕出出主意,朕该怎么办?”
刘采苹淡然一笑,问道:“臣妾有一件事始终没明白,陛下为何大事小事都要宰相点头才敢传旨?陛下就不能绕开李沆吗?为什么陛下不能远学太祖皇帝,万事断自宸衷呢?”
“哎,那可不行!”赵恒一本正经地说道。“宰相那里通不过,率满朝百官没完没了地上奏廷辩,朕最终还得依了他们,若是不依,立刻就有人说朕不是明君。朕可不愿意背这口黑锅!”
刘采苹听出来了:赵恒胆子太小,做事太优柔。她原来一直警告自己要恪守祖训,绝不参与朝政议论。如今看来,赵恒只是个名义上的皇帝,真正的皇帝倒是那些宰相权臣,而那些宰相权臣,又没有一个人把自己放在眼里。如果我刘采苹不奋争,大概至死不过是个受人轻蔑的妃子,那可是自己绝不情愿接受的结果!从今以后,她需要做的有几件事,一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包括外廷和后宫,都需要!二是要相机挤掉这个碍事的郭皇后。三是要努力把手伸进朝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自我,最终实现自我。
“陛下,恕臣妾多嘴。臣妾以为陛下在大臣的夹缝里过日子,有失皇帝的威严。还记得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吗?太祖皇帝心里十分明白:凭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想驾驭老谋深算的旧臣宿帅,何其难也!所以一杯酒把他们的权力收到自己手里。如今陛下也正是这么个年纪,想让李沆、吕蒙正、寇准这些老臣顺从陛下的意志,根本不可能做到。陛下不妨一个个让老臣退位,起用一批新人。臣妾以为像丁谓、王钦若、张耆,还有杨崇勋等人,都是大臣中的佼佼者,可惜为老臣们权势所掩,难见天日。”刘采苹马上开始了自己的攻势。说完盯着赵恒,看他究竟有何反应。
杨莺莺很长时间没再言语,转到赵恒身后为他轻轻捶着背。她也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见刘采苹开始说话,便明白自己再开口就是画蛇添足,乐得听刘采苹亲自上阵与赵恒辩解。
赵恒寻思了一会儿,劝刘采苹道:
“朕也是一时说气话,其实李沆、寇准这些人都是大忠臣,就是脾气倔强些、暴躁些罢
了,朕离不开他们。你说让朕起用新人,这话有理,朕打算让王钦若到蜀中去摔打摔打,回来以后就让他担任参政。他可是个既能干又懂人情的能人啊。至于丁谓,反对声太高,还得等些时候。”
刘采苹知道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把赵恒的心思扭过来,也就不再多说。看着赵恒略带倦意的脸,脱口说了句:“陛下太操劳了,臣妾……”她本想说“臣妾帮陛下阅些章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什么事都不能操之过急。
“接着说嘛!”赵恒见刘采苹不说了,笑着逗她。
“臣妾刚才和莺莺议过,我姐妹二人是最心疼陛下的,日后能多伺候陛下,也好让陛下开心地过日子。那些不懂得疼陛下的妃子,陛下何必在她们身上白费精神!”
“采苹说得对,你们两个人最疼朕,朕也最疼你们两个人。不过,”说到这里,赵恒诡谲地挤了挤眼。“朕也想过,以后讨主意的事朕会多找采苹,床榻上的事,让莺莺多尽心,你不生气吧?”
刘采苹听罢,心中着实一阵狂喜,自己没开口,赵恒倒先表示要向自己“讨主意”,真是天遂人愿啊!她把这份狂喜深深地掩藏在心底,故意露出一副惨淡之色,说道:
“臣妾小时候受苦太多,不能为陛下接续龙脉,深深愧疚。莺莺就如臣妾亲妹妹一般,陛下多眷顾莺莺,再诞龙子,臣妾会像看护眼珠儿一样为陛下看护好,怎么会生气?”
莺莺脸上一阵绯红,用力捶了下赵恒后背,娇嗔道:
“陛下真不害羞,这种事怎好当着姐姐说,让姐姐看臣妾不起!”
第四十三回 王钦若侥幸脱险
“咚咚咚咚咚咚!”
一大清早,开封府门前的大鼓便被一个中年人擂得山响。“咚咚咚咚咚咚!”
“别敲了别敲了!”守门衙役立即朝他奔了过来,边嚷边夺下中年人手里的鼓槌。“本大爷看你还没饿着,用这么大劲儿敲,到底有什么冤屈呀?”
“我要告状!”中年人气冲冲地说道。“我要见寇大人!”
“呵呵,好大的派头儿啊,张口就要见寇大人,说说你要告谁?”衙役打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中年人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告今科会试的大主考!”
“什么什么?”衙役吃了一惊,把中年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什么人,敢告大主考?”
“我是河阴县举子常德方。今科大主考……”
衙役是个熟知官场规矩的人,见中年人来者不善,而且涉及的是朝廷大员,没等常德方把话说完,伸手堵住他的嘴,放低声音说:
“这是大街上,你乱嚷嚷什么?跟我进来!”
他把常德方带进府门旁一间屋里,指了指墙边一张凳子,喝道:
“先在这儿候着,寇爷还没升堂呢!”
“谁要告大主考哇?”寇准踱着方步朝这里走过来。衙役和常德方听见门外的说话声,先后出屋,朝寇准施礼。衙役禀道:
“回寇爷,这个人是河阴举子常德方。”
寇准盯着常德方看了几眼,没理他,转身吩咐衙役道:
“把李浚大人唤到大堂!”
不消多大工夫,衙役重新回到常德方这里,叫道:
“走吧,上堂!”
常德方跟着衙役走进了开封府大堂,“明镜高悬”的巨大匾额下,正中坐着寇准,旁边是判官李浚,四十来岁的样子。大堂两边是八个皂衣红帽的大汉,气氛森然。
寇准故意沉寂了一会儿,堂上的气氛更显肃杀。直到常德方抬起胳膊擦抹额头的汗,他才开口说道:
“凡民告冤,必有实据,你可明白?”
没等常德方回话,八条大汉齐声高呼:“哦……”
常德方稳住神,直到那吓人的堂威声停下,才高声回道:“小人明白!”说罢从怀中掏出诉状,双手捧过头顶。“小人是今科举子,因察觉同考的南皮贡生任懿贿赂主考,得中进士三甲,故来开封府向寇大人检举。国有常法,邦有律条,凡恶必除,官民同罪。伏望寇大人高悬明镜,铲除赃蠹,肃清场屋,彰显圣朝!”
“呵呵,到底是个读书人,说出话来咬文嚼字!”寇准接过衙役取过的诉状,边看边对常德方道:“把实情一一讲来!”
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金榜一放,任懿中在第三甲第十一名。常德方几年前就认识任懿,上次大考,几个人还曾住在同一家客栈。言谈话语中,常德方感到任懿学问根底甚浅,暗笑他来参加会试纯属不自量力。有一回任懿曾对常德方说,要想中进士,得花银子才行。常德方是个执拗人,当即反驳他:“国家遴选人材,若都要银子开路,皇上就用不着驱使大臣,只在朝堂上堆些银子就行了。”任懿笑他迂腐。这一次大考,常德方自认为取得功名如探囊取物,可是金榜一出,还是名落孙山,心中好生郁闷。按当时的习惯,放榜以后,同考的举子们要举行各种宴会,中进士的自然是三三五五举杯相庆,对那些没考中的,根据关系亲疏,也会有人为他们饯行。常德方和任懿也算是旧交了,临行前他请任懿喝酒。任懿有些不好意思,对常德方说:本该他为常德方送行,可惜手头太紧。常德方知道任懿把钱都花在考官身上了,借机问道:“我也想花银子,可惜烧香找不到庙门儿,任兄能不能为小弟指指门径?”任懿喝得高兴,嘴巴把不住门了,信口开河起来,对常德方说:“这种事你得用心,首先得打听到谁是主事的。没个来由你就到人家府上送银子,人家认得你算老几?”说到这儿,任懿神秘地笑了笑,悄声对常德方说,“我
“就这些?”寇准听罢问道。“本官就凭你这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断定今科主考是受了贿赂?”
常德方道:“寇大人只须把上方寺和尚惠秦拿来,一问便知。”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个书呆子!朗朗乾坤,无凭无据,本府凭什么去拿惠秦?你说他收了银子,又把银子转交给大主考,那收银子的字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