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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当代-2004年第2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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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自己对性生活的极大热情和就此释放出的极大能量,汪晨也感到非常惊讶。原本他认为自己还是比较能够克制的,几年的单身生活不也就这么熬过来了?说是这样说,其实汪晨对自己的能力是相当满意的。他开始笑话王栋算什么“Sex Super Man”(性超人),他一晚五次的纪录已经被他破了。 
  陆小冰终于卖出她的第一幅作品,署着她自己名字的,真正意义上的她的作品。陆小冰很高兴,打电话给汪晨,声音跟小皮球似的。陆小冰说晚上出去吃吧,她请客,以示庆贺。 
  汪晨特意挑了一间很有情调的西餐馆,要了香槟,还订了一束玫瑰花,专门嘱咐花店送到西餐馆。吃到一半,花送来了,红艳艳的,带着旁人满满当当羡慕的眼光,呈现在陆小冰面前。陆小冰惊讶极了,眉眼却都乐开了。 
  汪晨和陆小冰碰杯,说,祝贺你大画家。陆小冰抿嘴一笑说,什么呀,你以为画家那么好当。汪晨正儿八经地说,你的画能卖钱了,那你不是画家是什么?陆小冰笑着说什么时候我的画能卖到十万八万的,你再夸我是画家吧。汪晨这时才想起来问陆小冰那幅画到底卖了多少钱。陆小冰伸了一个巴掌,汪晨将信将疑地说五万?陆小冰摇头。汪晨的脸色缓和下来,用笃定的口气再说五千?陆小冰还竖着五个指头。汪晨就气馁了,说道五百?陆小冰说,你以为会有多少?汪晨啧啧嘴说也是就一条“Lee”的牛仔裤。这话摞在陆小冰心里,让她别扭了好一阵。她低头用叉子戳碟子里的洋葱片,听着汪晨帮她算账。汪晨说你就不能一天画两张,一个月六十张不就是三万了?陆小冰又好气又好笑,便说创作是要讲感觉的,你以为像复印机那么简单?汪晨说其实感觉不感觉的都是其次,关键在于你一定要看好哪个有名的大画家,把他溜好拍好,让他下死力帮你,就像我,吃定一个大客户一年收入就不愁啦!汪晨讲的都是肺腑之言,态度相当真诚,是拿自己的教训给陆小冰作铺路的经验。他说,其实这就跟小蜜傍大款是一个道理,管你混在是艺术圈子还是生意圈子还是其他什么圈子,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这番话与陆小冰的心思格格不入。她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想得到靠乱七八糟的手段搏出位呢?岂不成市侩了。陆小冰受了轻慢似的正要开口辩驳,却见汪晨急急地看了手表说要赶回去看德甲联赛。 
  陆小冰要买单,汪晨抢先付了钱。他把陆小冰掏出来的钞票塞回她手里,说你留着自个儿花吧。好像看不上这点钱似的。汪晨也是心疼陆小冰,不忍心这么一餐饭就搞掉她那几百块钱。当然,这里还有着显摆的意思。这种时候不出手还算是男人吗?汪晨叫服务员开了发票,这是可以打到招待费里的。又是一重显摆。 
  陆小冰捏着打回头的钞票,心里已经怪怪的不是滋味了。看到汪晨要了发票,更觉得闷闷不乐。走出西餐馆,就不像进来时那么欢喜了。好像一汩一汩的欢喜劲都用完了,剩下的就是些疲沓沓的死力气了。陆小冰捧着那束玫瑰花,似乎成了不得不捧,成了某种仪式。心里眼里都知道手上捧着的是花,实际感觉跟夹了个枕头区别不大。 
   
  七 
   
  苏婕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五六个钟头,却一分钟也睡不着。孙玮晶出差了,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像老鼠似的团团乱转。家里熟悉的环境对她非但没有起半点安慰,更像一群高高低低的小人嘲笑她的孤寂与哀怨。这正是每个月中最需要男人安抚的那么几天,自然的生理反应弄得她不能说是欲火焚身,也是疲惫不堪。席梦思大床折皱横生,苏婕仿佛从上面看到自己的渴望与沮丧像一波波潮水,总也平复不了。床头床尾的铜管被钟点工擦得锃亮,在灯光下流金溢彩,哈哈镜似的戏弄苏婕。也像一座精致的牢笼,将苏婕的欲望全都封锁在身体里。 
  如果孙玮晶这时也躺在床上,苏婕决不会如此焦躁不安。她会努力压抑自己的欲望,尽管心里惊涛骇浪,脸上绝对是淡定从容。她微笑着跟他道晚安,便侧身睡下。可她哪里睡得着?身边的人发出鼾声,她也从假寐中睁开眼睛。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天鹅绒的落地窗帘外又加了一层遮光帘,挡住了上海夜晚的繁华灯火。卧室黑得像一口深井。苏婕的叹息是一颗永远落不到底的石子。身体里的躁动犹如一路鼓点,从深夜敲到清早。 
  第二天,睡不好觉的苏婕自然是顶着两只黑眼圈去上班。在路上她就想到了,对面办公桌的王俏,肯定又会把嘴巴凑到她耳朵根,故作神秘地说,侬和侬老公昨晚肯定又是通宵的啦。 
  这个30多岁的上海女人,五官长得颇似早年的美人王丹凤,可惜脸盘太圆了些,就生出俗相来。在她刚来的时候,王俏热情地带着她把上海旮旮旯旯的地方都转了个遍。作为一种报答,苏婕便也带着她上自己家玩了几回。后来孙玮晶不让她把王俏带回来,还让她少跟王俏在一起。孙玮晶说王俏是弄堂里的女人。苏婕看过张爱玲的小说,模模糊糊明白些“弄堂里的女人”大概是什么意思,便听了孙玮晶的话,和王俏渐渐疏远。 
  王俏却常常在人前夸苏婕。她走到苏婕的桌前,丰满的屁股顶着桌沿,双手在怀里一插,细高嗓门就响起来了:你真是长得也好命也好的啦,要不你老公怎么放着上海姑娘不要,偏偏找到你,又有本事把你调来,连户口都弄到,这可真是你的造化他的福气噢。夸赞了一阵,又总是忧心忡忡地问一句——博城那个地方出煤吧,污染很严重的噢?空气指数好像一年到头都是三级的噢? 
  开始时,苏婕总是对前面的夸赞说哪里哪里,对后面的问题说正在治理正在治理。听得多了,便慢慢琢磨出其中的味道了,分明是调笑她凭一张脸蛋勾到一个上海男人,而这个男人也不是什么拔尖的,否则也不会只为一张脸蛋从那么个煤堆里把她扒出来。 
  苏婕一进办公室,就看见王俏的眼睛在她脸上身上溜溜乱转,总像要窥探她什么秘密。她心里不舒服,有那么一刻真想发作。可她一点底气也没有,强打精神走到位子上坐下来。 
  一个遭丈夫冷落的女人,就像一只漏气的气球,终归软兮兮的没了样子,任人踩上几脚也无声无息。哪像是被老公宠着的女人,高高在上,就算你轻轻刺她一下,也要“梆”的一声炸你个痛快。 
  苏婕心里发苦,孙玮晶已经有大半年没和她亲热了。 
  她以为是孙玮晶有了外遇,又以为是孙玮晶生理有问题,好歹都得有个原因吧,也能让她满肚子委屈找到个发泄的出处。 
  然而都不是。孙玮晶似乎就是没有兴趣和她做爱。他也搂她也抱她也吻她,却蜻蜓点水似的,好像一热情了就要有所付出。即使她穿了性感的内衣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甚至是洗澡后故意裸着身体出来,他的眼神都是空洞洞的,根本没有情欲。苏婕心里羞辱难当,被自己白花花的身体灼痛了眼。 
  明明心里窝憋的跟什么似的,却偏偏要表现出一副全然不上心的无所谓。苏婕不敢说不敢问。她和孙玮晶的第一次性事后,孙玮晶从她身上翻下去,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是第一次。 
  苏婕流下了眼泪。心里的感受究诘不清。想到以后的日子,便是决心要当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妻子。当时的她,哪里会想到这个念头竟然谶语般地横陈在结婚不到一年的日子里…… 
   
  八 
   
  转眼就是春节。汪晨和陆小冰一起回博城。 
  火车在旷野里行进。熄灯后,耳边就剩下钢轮摩擦铁轨的声音。汪晨睡不着。卧铺太窄,手脚拘得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睡觉了。往常可是一伸手就能碰到陆小冰温软的身子。汪晨翻了个身,脸冲壁板,想靠着回忆中熟稔的感觉催眠。他想着想着,却忽然想做爱了。这简直太令人惊讶了。汪晨扭头看对面铺的人,心慌慌的,好像这个念头会现形。 
  汪晨觉得不能再躺下去了。他小心落了地。陆小冰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汪晨把掉在地上的毯子给陆小冰掖好,便到车厢接口处抽烟。窗户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汪晨看着映在窗玻璃里自己的脸,想到一个令人不太愉快的事。那就是他的性生活出现了问题。他从网上看到一个资料,说美国20多岁的青年夫妻每周有三四次性生活,30岁以上是每周两次,50岁以后降为每周一次。汪晨就想,我是20岁的身体50岁的性生活。单身汉的时候他可以自慰,现在呢,身边明明躺着个女人却反而受了委屈,不仅没得到正常有序的性生活,连自慰的机会都没有了。汪晨就有些忿忿不平了,被亏欠了似的窝心,却又不好意思挂在脸上。 
  那次去石家庄一个星期。他忍着不自慰,攒着把劲回北京。不做爱比不吃肉还难受啊! 
  到家已经是晚上了。汪晨饿得跟红眼狼似的,却不是肚子饿,抱着陆小冰乱吻一气。陆小冰跟他说话,他顾不上搭腔,一身蛮力把她拱到床上。连床罩都等不及拉开。 
  像是憋了多少天的尿终于撒出来了,汪晨出乎意料地受用。小别胜新婚,真他妈的是一句好话啊!汪晨满足了,却也累得四脚朝天,饭都懒得爬起来吃,渐渐迷糊了。 
  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汪晨,你爱我吗? 
  汪晨睁开眼睛,以为是在做梦。他使劲看床头的小灯,那团光亮总算在眼前收拢成一个具体形状的灯泡,才清醒过来,转过头去看陆小冰。陆小冰的脸色不太好看。汪晨忽然想起给陆小冰买了一副雷朋太阳镜,竟然忘了给她。汪晨踮着脚下了床,在旅行包里找到太阳镜急切地拿给陆小冰。陆小冰却没有他想象中欣喜的表情,甚至都没有试戴一下,随意一看就放在一边。 
  陆小冰说,汪晨,我觉得有时候你需要的仅仅是“做爱”。 
  汪晨愣住了,满脸的疑惑,他不明白陆小冰是什么意思。 
  汪晨走的这几天,要说陆小冰不“想”,分明就是假话了。“想”得厉害,梦里都在“想”,醒过来先是愣半天神,然后又对着自己偷偷笑,用被子把脸捂了。脸在黑暗中就红了,就烫了,像个大烧饼。但她毕竟是个讲究的人,包括在这方面的要求也是笼罩了雅致和文化的色彩。可惜了陆小冰,为这个时刻精心营造的温柔全然没有用上。红酒还没喝,CD《爱的代价》才是过门,思念的话儿还没开始倾诉,两人的眼神还没对上焦,她的身体甚至还没起反应,汪晨已经在上面痛快地退潮了。汪晨自顾自的行为让陆小冰积攒了一个星期的温情和热盼无的放矢,跟她想象了无数次的场面差了十万八千里。她缩在床角,脸上混杂着不堪和怅惘。 
  这个样子落在汪晨眼里,让他又奇怪又有气。他心想难道你陆小冰没舒坦吗?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倒好像是他强迫她做似的。汪晨说,本来就是这样啊!如果我们结婚了,这就叫做夫妻生活,是夫妻之间的责任和义务。外国人结婚,还要把每周做爱几次写进协议拿去公证呢。如果不履行,对方可以控告他(她)“遗弃”。 
  陆小冰听了汪晨这么一讲,心里立刻产生抵触。她想汪晨怎么能拿庸俗的“一星期几次”的标准去做感情的度量衡呢?她回忆起小时候看到姥爷和姥姥坐在阳台上聊天,手边捧着一杯清茶;或是其中一个假寐,另一个轻声念一篇很美的散文。陆小冰看多了他们之间种种恬淡悠然的画面。这些画面所渗透的精神之美情爱之美,长时间地感染着陆小冰。姥姥病逝,姥爷不出三天就随她去了,给陆小冰相当大的震撼。一比照自己的状况,陆小冰觉得缺少些什么。她琢磨了再琢磨,就觉得是汪晨太过纵容生理欲望,拽着她一并降低到动物的水平。美感没有了,只有快感。一旦只是为了满足快感,那么连最基本的形式美都丧失了。 
  汪晨这时说了,如果我不跟你做爱,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反过来也是一样。爱了才做,做了更爱,这放在哲学上就是内容与形式的互相作用。汪晨很为自己能把在大学公共课上学的那点皮毛用到这里得意。就像好钢用到刀刃上。看到陆小冰哑口无言,他便大度地去搂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似的说,得了,别胡思乱想了。陆小冰别别扭扭地偎在他怀里,寻着他刚才的话往下说,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瘫痪了或者是……总之不能过性生活了,那你是不是就不跟我好了?汪晨说哪能啊,咱们之间还有爱情啊。这句话汪晨说得太随意太顺口了,在陆小冰杂乱无序的心里引起了反感。她从汪晨怀里挣出来,说算了吧,我才不相信呢。汪晨寻思了一下说,也是啊,人都是有生理需要的,谁能真正做到柏拉图。这话一说完,陆小冰心里更不舒服了,好像自己真的瘫痪了,汪晨已然弃她而去。脸色不由地黯淡下来。 
  汪晨没留意到陆小冰的反应,倒是又一次感叹上了,你说毕加索凭什么80岁了还有那么年轻的女人愿意跟他。汪晨不知道毕加索画过什么画,却对毕加索80岁时候还跟一个青春美妇结为夫妻津津乐道,这是他从通俗杂志上看到的。他自言自语地下了结论,外国人身体就是好,牙都掉光了性功能还这么厉害。接着,他搞笑似的说,你看咱俩,发育正常,又不变态,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为什么偏要去钻这种牛角尖呢?这项运动强筋壮骨,活血化瘀,应列入全民健身的第一条。 
  陆小冰是把心底对爱的渴望和激情完全释放在汪晨身上,对做爱就有了她特有的美学幻想。在她看来,汪晨需要的却是出大力流大汗的发泄。陆小冰心底生出一丝失望。她第一次对汪晨有这种感觉,微微有些吃惊。 
  感情上有了这种障碍,如果不是陆小冰自己也想要的时候,她的态度和表现都是懒散和消极的。就像课间操,不得不做,却不认真做,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数到八二三四,随便甩甩胳膊踢踢腿应付了事。 
  汪晨又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陆小冰的敷衍。他着实想不通。他觉得陆小冰纯粹是让破艺术害的,一脑子的形而上。千好万好,这床上一别扭,整个生活就跟着不对劲了。 
  火车晚点,到博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汪晨家人全都来接车。下了一整天的雪,这阵子还没停,雪厚得没过脚脖子。火车站在博城的西头,靠近煤矿,而陆小冰家在东头。汪晨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坚持要送她。汪晨母亲刚见到儿子,舍不得转眼又让他跑了,就说你也别送了,一块儿回家住一晚吧。 
  在汪晨母亲的安排下,汪晨睡客厅,陆小冰睡汪晨的屋子。汪晨私下开玩笑似的跟母亲说,不用了吧,就一宿,在我那屋凑合一下算了。汪晨母亲心里明白他俩在北京肯定一块过了,贴着汪晨的耳根子说你可给我小心点,万一以后你不和她好了她拿这事讹你。汪晨说两厢情愿的事,至于吗?汪晨母亲“哎”了一声,说傻儿子你可别把我的话不当真,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怎么办?还是有点距离的好,真有什么事也脱得开身撇得清楚。这种热闹矿上还少吗? 
  夜里,陆小冰闹起肠胃,跑了好几次厕所。汪晨母亲听到动静,披着衣服出来给陆小冰拿药,看着她吃下去,又叮嘱了几句,便回房间。两间卧室门对门。汪晨母亲推开一条缝,侧身进去。陆小冰正好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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