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日落九世纪-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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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就很善于此道,他在不久之后排除崔宁以及非常有名的颜正卿都是例子。在利己主义上他与杨炎有些相似,但更有
质的不同,杨炎只是出于对恩仇的过分偏激,而卢■看起来十分信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哲学;在技巧上,卢■的手段
更是高出一筹,最主要的是他真正巧妙、完善地利用了天子。
德宗有时非常困惑,为什么总是有很多人在自己面前诉说卢■是个奸臣。在他看来,卢■的谦虚与效忠要比杨炎之
流的欺上瞒下与自以为是好得多,天子是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耍小聪明的,尽管他有时根本发现不了究竟是谁在被一
种小聪明所玩弄。许多情况下,卢■的建议最终被采纳都是因为他常常突出天子的决策能力,从来都是在皇上所能考虑
到的范围内提出自己的主张。于是乎这样一种情形就出现了:在卢■面前,我们的天子觉得自己异常的高大和完美。
从代宗朝的元载开始,结党的迹象就已经暂露端倪。卢■也深知这一点的重要,暗自提拔了不少趣味相投的人充担
政府的要职,而对与己不合者,总是毫不留情地予以铲除。当时在朝中与他共任宰相的张镒本是他本人推荐的,但由于
此公颇为忠正,一度很受德宗的宠信而威胁到自己,卢■便寻机奏使德宗罢免了张镒的相位。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严郢的
被贬。
严郢与杨炎都是元载所推举,在肃代之时就颇有名声,但他与杨炎在政见上有分歧。杨炎本是一个不大能容忍的人,
对严郢也极尽打击之事。不过严郢与杨炎毕竟还是政见的不同,并不能算作死敌,只是卢■成功地利用了严郢的私心。
当卢、杨斗争表面化时,有一次德宗询问:群臣中谁可担当大任?
杨炎推荐崔昭、赵惠伯,而卢■则提名张镒、严郢二人,不外乎与杨炎针锋相对的意思。在与杨炎的斗争过程中,
严郢为卢■立了大功,不仅参与了计划的制定,还具体执行逮捕拷打赵惠伯的任务并使得杨炎最终被逐杀。但杨炎既死,
共同的利益关系消失,卢■又觉得严郢的精明才干难以忍受,遂利用了一件小事贬谪了严郢。在这件事上也很能体现卢
■的作风:他知道不失正直之心的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常常会突然良心发现,并为之痛苦内疚。于是卢■故意
让严郢在出京的途中路遇赵惠伯的灵柩,严郢果然惭愧万分,一年不到就病死了。
卢■的专权近乎三年,在腥风血雨的政治斗争中他的手腕竟使他得以善终,在这一点上似乎只有另外一位三朝元老
李泌能与之媲美。卢■或许还要稍为高明一些,因为卢■在当时几乎是激起了天下人的共愤,有些做法甚至直接导致了
叛乱的加剧,可他始终是稳如泰山。然而卢■达到了他的目的,帝国却大大损失了,朝廷既然不能完全治服藩镇,藩镇
便有理由讨价还价,这种讨价还价是没有结果的,最终只能诉诸武力。而天子如果没有足以服人的德政,天下也就没有
必要为无谓的战争做出一而再、再而三的牺牲。
危机爆发到了建中三年(公元782 年)的闰正月,成德镇的王武俊杀李惟岳投降后,河北道只有田悦的魏州未破,
河南道的李纳也在濮州被围,朝廷遂以为天下之平指日可待了。殊不知当时的形势并非只是两河的叛乱,而是从中央到
地方都呈现出一种混乱的局面,其中的关键是天子的威信正一步步地丧失,拿不出有效的办法慑服天下。
德宗任命成德降将张孝忠为易、定、沧三州节度使,王武俊为恒、冀二州都团练使,康日知为深、赵二州都团练使,
又将旧成德镇的另外二州德、棣分给另一功臣朱滔。这一措施旨在分散旧成德镇的力量,也是朝廷在政治上对付藩镇的
惯用伎俩。不过,都团练使这一官职虽然也是一州或数州方镇的军事行政长官,但地位较节度使低。
王武俊拍案大骂:“我手刃李惟岳立有大功,官位居然在张孝忠之下,真是岂有此理!”
幕僚们也愤愤不平,王武俊心中火气更大,把朝廷的敕书撕成几块。
另一位有野心的节度使朱滔没有得到较为富庶的深州,也十分的不满,便在该地屯兵据守,拒绝交给康日知。这时
在魏州被围的田悦洞若观火,立即抓住了这个救命稻草:派了两位得力干将星夜赶到了深州去游说朱滔倒戈。
朱滔为人阴险多计,早年对朝廷外示忠顺,利用智谋骗取了代、德两帝的信任,得以成为卢龙(幽州)节度留后,
内里却暗怀心计。朱滔的特点在于对任何人都怀有觊觎之心,包括对他的兄长朱泚。
果然,朱滔与田悦一拍即合,还亲自去说服王武俊与张孝忠,在利害相同之下,王武俊也只能是义无反顾,只有张
孝忠不为所动。在事发之前,德宗由于康日知的奏报得知了这一情况,魏州尚未攻克,朝廷主力皆被田悦、李纳牵制,
现在朱滔、王武俊再叛,根本是无兵可调了。德宗在这当口倒是深思了一番,立即采取了一条缓兵之计,赐封朱滔为通
义郡王,希望能起到一些安抚的作用。但朱滔反意甚坚,岂是一个空泛的爵号所能解决。建中三年(公元782 年)的二
月,朱、王联合行动,第一步便是去救困在魏州的田悦。朝廷命朔方节度使李怀光讨伐,结果在魏州的惬山被田、朱、
王的部队打得大败,朱滔又遣兵去救李纳,于是四镇结合,声势大振。
从三月份开始,双方进入相持阶段。在朝廷一方,主要力量就是应诏讨逆的藩镇,中央神策军只是作为补充力量参
战。其中以淮西李希烈与朔方李怀光实力最为强劲。淮西镇位于南北冲要之地,客观上对河北的割据势力有着一定的牵
制防范作用;朔方则属于帝国最早的藩镇之一,原为保卫西北边疆及关中京畿而设,但德宗以中央军队取代了朔方军原
本御外的任务,于是它也成为中央对付地方割据的重要军事力量。割据藩镇的存在,是中央与地方某种妥协的结果,同
时藩镇之间也是互相牵连互相制约的,割据与防范可以相互转化。
二李本是讨伐叛乱的中坚力量,但随着形势的变化,前后相继反叛,特别是淮西镇,由于其地理位置的重要和实力
的强大,与朝廷分利的砝码越来越重,与河北三镇一样最终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当然,在这场战事中有一些力量自始
至终都忠于朝廷,共进退,同荣辱,维系着天子与帝国的尊严。在相持阶段值得一提的是河东节度使马燧、昭义节度使
李抱真的部队以及神策将李晟统领的中央禁军。这三支部队不仅在前期大破叛军,在这一年的战斗中更是互相团结,遏
止住了四镇的势头。从这里可以看出,用人是否得当倒确实是危急存亡关头的一件大事,从杨炎到后来的陆贽也一直向
德宗反复强调这一问题,现在以及后来的情况证明,“用人”虽然不是原则性的,但至少是个技术上非解绝不可的关键
所在。
相持不久之后,战事急转直下。朱滔等人为了更加名正言顺,同时也是因为朝廷逐渐失势的缘故,相约称王,在安
史之乱后河北诸镇第一次正式结成了联合军事阵线,并向强大的李希烈劝进。建中三年(公元782 年)十二月,李希烈
自称天下都元帅、建兴王,勾结李纳、朱滔等反叛。此消彼长,如此一来,唐军的失势就明显了。
李希烈出身行伍,为人暴酷,是个典型的强阀。早在奉命讨伐李正己时,希烈已蓄异志,暗地里就与李纳、朱滔有
往来,此刻机会成熟,公然举起反旗自是顺理成章之事。在东方藩镇最早起事的势力中,山南东道的梁崇义地最偏、兵
最少,而法令有理,对朝廷礼貌最恭,然而李希烈却和他有矛盾,极力主张兴师讨伐。德宗其时抑藩心切,未尝没有打
过自己的小算盘,他想借助于藩镇之间的相互争斗坐收渔利,便欲以希烈统诸军讨之。当时的杨炎曾极力反对,认为希
烈此人反心在骨,不可轻信,若异日平贼后恃功邀上,“陛下何以驭之?”可德宗对杨炎的反感已经很深,没有听从他
的意见。事实证明皇上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未等到河北之祸稍有平息,希烈即叛,战事又从河北扩大到河南。李希烈在
建中三年秋天移军许州时有三万人,兵强马壮。许州在今天的河南许昌,直接威胁到东都洛阳。建中四年(公元783 年)
的正月,希烈出兵四掠,陷汝州,围郑州,游骑至于洛阳郊外,搞得东都士民大为震骇,纷纷出城逃往附近山林躲藏。
军情如火燃眉,德宗急忙召见卢■问计。
真不知卢■在这种存亡关头怎么还有心思公报私仇。他宽慰皇上说希烈不过是恃功傲慢而已,若能以一位儒雅重臣
前去奉宣圣泽,晓以利害,可不战而获,建议派颜正卿到许州去宣慰。德宗也幻想着天子的圣威能够继续化凶为吉,更
何况,牺牲一点原则换来精神的胜利本就是人君的常法。诏书一下,举朝失色。
人们都知道年已八十的正卿是一位刚直不阿的儒教大师,平生容不得半点邪恶,也正因为如此才得罪了卢■,以他
这种性格去赴虎狼之窟,无异于送死。国家失一元老,这是所有人的耻辱。在途中,东都留守郑叔则、宣武军节度使李
勉都劝留正卿,李勉还特地为此上表德宗。但这些既没能让皇上收回成命,也没有打消正卿为国赴难的决心。他留下遗
书抵达许州,被扣留近八个月,直到最后被希烈所杀,在威胁利诱面前自始至终没有丧失一点人臣与帝国的尊严。但他
的牺牲并未为皇上带来所期望的东西,李希烈照样攻陷了汝州,对关中构成了重大威胁。
情况很明显,战事由稍远的河北一下子移到了中原枢要地区,反叛军队隔绝了南北交通,直接影响到帝国的生存命
脉。李晟及李抱真、马燧所部被朱滔、田悦等牵制,驻扎汴州的宣武军自然就成为中原诸镇中对付李希烈的主要力量,
但实力尚不足抗衡。四月,德宗被迫调关中地区的中央部队出战,龙武大将军哥舒曜率领的这支部队协同宣武节度使李
勉一度使希烈退到蔡州,但不久即告失利。八月,希烈进围襄州,九月,在沪涧一战中德宗另外抽调整增援的禁军又被
李希烈重创,东都洛阳岌岌可危。洛阳是西京长安的门户,一旦失去,叛军势必长驱直入,这使德宗万分恐慌,于是下
诏坚令死守襄阳。皇上的心态和眼下的形势都预示着:帝国被迫转入防守无法避免。
这倒不是德宗的虎头蛇尾,而是时势所然。事实上,德宗目前采取的战略正是因为深察了形势的结果,这是由于有
一位极负才略的大臣给皇上施加了重大的影响。这位正直的大臣尽管是一位文士,但却对帝国的危机有着深刻的体会,
他的态度严肃但文采斐然,从不危言耸听但总是指陈剀切,他凭着对国家和道统的忠诚坚信:到目前为止,皇上是彻底
失败了。
德宗未即位前,即已知道陆贽,但直到此时才召用他为翰林学士,起初也只是出于要大手笔起草文告的需要。从先
王开始,中国的文教一向昌盛,历朝历代恪守的传统要求首先必须以理服人,以教化治邦怀远,不战而屈人是最上策,
其次才是使用武力。本朝尚武,但还是把文化和教化放在首位,天子更是必须如此,所谓内圣才能外王。王令能够遍行
天下,不仅是因为它代表着一种无上的权威,还因为它同时是一种道德和伦理的象征。因此为皇帝起草诏敕文告一向选
用博学多才、明理善辩的文臣担任,陆贽就专门负责这一工作达数年之久,他的手笔创造了大唐有史以来最优良的范例。
当帝国的低潮到来时,陆贽不能允许自己再保持沉默了,他在李希烈反叛后连续上奏德宗,发表自己的政治见解。
陆贽提出的问题,德宗未尝没有体会,特别是朱滔、李希烈的反叛,给自己心中带来的冲击是不言而喻的,但天子
总是天子,难道这一至尊无上的权威竟可以被当作是徒具威严的面具?这叫皇上实在无法理解。更有疑问的是,人君任
用臣子,都应该是其人的荣幸,也是为国为君都义不容辞的责任,假如一旦违抗圣命,倒戈助逆,又岂能是天子的过错?
德宗无法不为自己的幻想所欺骗和愚弄,所以陆贽注定是要白费一些苦心的。但是陆贽对当前局势的分析却至少让皇上
感慨万端,这一点在几个月后的那篇著名的《罪己诏》中就可以明显地看出,尽管德宗同意发布这篇诏书多少是出于迫
不得已。
陆贽认为,国家的安危在于“势”,势苟安,则异族异类都可成同心;势苟危,则同舟之人皆为仇敌。现在的关键
正是国家“势”危,必须承认灾难的现实,停止追求难以达到目标的举动。在这里,陆贽描绘建中以来的德宗用了“孜
孜汲汲,极思劳神,徇无已之求,望难必之效”的词语,前二句明褒实贬,后二句则直言无遗,无异是说皇上这两年对
付东方藩镇的一切努力不仅都是白费功夫,而且从开始就是一场失败。陆贽还举出玄宗的例子预言,关中京畿地区中央
军备的空虚必然会导致内乱,为此必须停止征发中央禁军,息兵罢战,并免除京城及畿县的杂税以安民固邦。德宗没有
接受后一条忠告,继续调用了泾原守军开赴前线,结果导致了兵变。但这并不是说德宗对陆贽这一“失败”理论无动于
衷,因为如果不是皇上对现实状况的某种默认,无论陆贽在什么情况下提出这样的指责都是不可想象的。
彻底的失败:泾师之变
建中四年(公元783 年)八月,当李希烈围攻襄州,德宗就已命令关内的泾原镇出兵赴援。十月初三,泾原节度使
姚令言率兵五千经过京师长安。
这时正值严寒,风雪奇大,从泾原来的兵士大多携带子弟同行,希望到长安时能够得到厚赏。负责犒赏的是京兆尹
王翃。
王氏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例行公事,其时战况紧急,也无暇顾忌许多,便随便配制出粗糙的菜饭,并还严促部队
立即上路。
泾原兵士这一怒不小,骚动之下竟然哗变,领头的人声称大内府库中金帛无数,鼓动大家去拿来平分,于是群情更
为激愤。当时部队已经出发到城外的浐水,变兵重新杀向长安城东的通化门。
姚令言正在宫廷中向德宗辞行,听到消息后立即快马赶回,在路上与变兵不期而遇,令言冒着箭雨呼吁士兵克制:
“汝等少安毋躁,听我一言。”令言声嘶力竭地大喊:“此去东征杀敌立功,何愁不富贵!如何无端生变,招致灭
族之祸?!”
令言此语更激起众人的悲慨之情,一不做二不休,变兵一哄而上把姚令言拥向城中。德宗这一惊不小,立刻命赐泾
原兵每人帛二匹,但已无济于事。军士以为皇帝这种前倨后恭之态是对他们的大不尊重,更加愤怒,杀掉了前来宣慰的
宦官。奔至通化门时,已是喊声震天,又有一位太监骑马疾驰而出,刚刚叫出“皇上口谕——”,就已是中箭落马。德
宗又命赐金帛二十车,但此时乱兵之势已成,和平解决已是不可能的了。午、未之时,变兵已进入城中,一路对狼狈逃
窜的百姓大呼:
“百姓勿惧!此后再不夺汝等商货作典质了!再不用交间架陌税了!”
普王李谊、翰林学士姜公辅奉诏宣慰,一出丹凤门就目瞪口呆:泾原变兵已在宫外列阵排开,周围黑压压围观的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