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四)-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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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讲,这个“不知”就很了不起,我们不要以为“不知”就很惭愧。如果真正明白,这个“不知”的妙,就像我们在《大宗师》中所学到的,“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一个“养”字,“以养其知之所不知”,那个就妙不可言了,那个才真正叫“知根”,所以我们要仔细体味其中的智慧。
“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之谓本根,可以观于天矣。”这个“油然”,就是在变化之中。“不形”是没有具体的形状。大道是什么形状?我们是说不清楚的。我们说镜子是什么形状?不管是方镜子,还是圆镜子,那只是外形,镜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也说不清楚。狮子来了是狮子的形象,苍蝇来了是苍蝇的形象,它可以反映出外部事物的形象,你说镜子到底是什么形象?你说得清楚吗?你说不清楚。
现在做个小测验,比如我们都在喝这个茶,这个茶到底是什么味道?哪个人能把它描述清楚?即使是非常会写文章的人,极赋语言艺术才华的人,到那时,都无下口处,这个究竟怎样写?真正是说不清楚。一个具体的对象,你都说不清楚,你还能把“道”说得清楚?你还能把“命”说得清楚吗?
虽然说不清楚,心里又明明白白,吃了苹果肯定是苹果的味道,绝不是梨子的味道,更不是西瓜的味道。你心里明白,但这个“明白”又说不清楚,你究竟有多“明白”呢?也未必就很明白。那只是一个舌头上的感觉而已,还有肚子的感觉,还有眼睛的感觉、耳朵的感觉等等。你看到苹果很光亮、很新鲜,认为这个苹果好;如果你看到苹果都烂了,流水了,肯定就不好,不能买,这是眼睛的感觉。舌头的感觉,心的感觉呢?当然,苹果的味道是舌头的感觉,心的感觉是从舌头的感觉而来,这个还谈不上心的感觉,舌头的感觉要转换成心的感觉才起作用。
如果不转变成心的感觉,那就是熟视无睹。有的人吃了东西,你问他什么感觉?噢!我还没有留意!所以,有时候,你要留意才能找到感觉,你不留意就找不到感觉。那么“留意”又是一个什么东西?大家想一下,我们要“留意”。你看我们这位朋友泡了一杯人参茶,为什么呢?因为他精神不好,喝了精神要好一些,有精神了他才能“留意”。如果不喝人参茶的话,一会儿就要打瞌睡了,头脑就不清醒。你要想认真听课的话,就得精力集中,所以你不能不“留意”。那么这个“留意”就很重要,我在讲《信心铭》的时候,反反复复讲到这个“留意”,那这个“留意”又是一个什么状态,大家就要认真地去找这个感觉。精神作用的第一个关口就是去找这个感觉,通过眼、耳、鼻、舌、身、意去找感觉,感觉到了,然后我们才能分析,得出判断,一系列逻辑程序才能运行。但是没有“留意”这个东西参与其中,那你的一切精神活动全部不起作用,全部都是空事。
第二部分 7。镜子到底是什么形象
所以,“留意”这个东西在佛法里讲是“作意”,这个“作意”很关键,但“作意”到了后来,还要“不作意”。因为在佛教里,不管是作用于“有”也好,还是作用于“空”也好,都有一个举念,让你如何如何,是让你“作意”。禅宗里讲“向上提持”,还是让你“作意”,到某个时候要把这个“作意”放下。一步一步地走,首先,你要“作意”,当你把这个“作意”玩熟了以后,再把这个“作意”放下,那就是另外一个境界了。所以,我们看到“油然不形而神”,到底是什么?我们要从这句话的背后找到这个感觉。
“万物畜而不知”,实际上不要说大道,我们自己学了多少东西?有多少底蕴?经常打坐的人,我就要问他,平时我们经常被外部环境牵着跑,同时自己的内心里还有很多东西也具足存在。平时心被万物牵扯着,我们不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当你坐在那里,打坐的时候,把外部环境的东西一抽空,哎呀!这时我们面对自己肚皮里的东西,一会儿给你冒一个东西,一会儿又给你冒一个东西,让你手忙脚乱。有时是无聊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来,但如果你是有心人,就会发现有时会有很精彩的东西出来。哎呀!自己肚子里还有这么精彩的东西呀!那时你就会震撼、惊诧了。
的确是这样,像门捷列夫发现元素周期律,还不是梦到几个人在打牌,打牌的时候把元素周期律给破译了。海明威是在梦里把小说给写了,他做了个梦觉得很有启示,就此完成了名著。基督教很重视梦的启示,有时把梦当作上帝的启示。我们也把《周公解梦》当作一种启示,结果反而过多关注富、贵、吉、凶等问题,没有必要。关键还是少看外部的形象,我们要看自己肚皮里有什么东西?管它是什么吉、凶、福、祸,关键是看有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来,会有这些东西去?我们生活了一辈子,很难得安安静静来料理一下自己肚皮里有什么东西。所以,有时候我们需要打坐,使自己安静下来,让我们肚皮里的自我内容表现出来给自己看,你才知道自己肚皮里还有这些东西。你刚开始打坐的时候,会有一些身边的事情牵扯着,但是多坐一会儿,把身边的这些因缘都料理顺了以后,用佛教的话说,就是你“第八识”深层的种子,你生命里原始的东西、积累的东西,就要冒出来了,有些不可思议的东西要冒出来,到时你才觉得自己是个聚宝盆,有无尽宝藏在这里摆着,那你就觉得安逸了。
所以“此之谓本根”,什么叫“本根”?用佛教的话说就是“真如”,也就是“佛性”。道家里讲“本根”也好,“道”也好,“道本”也好,都是一回事,当然,在这里就叫“本根”。
前面讲“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这里又说“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之谓本根”,这里又是一个“不知”,“不知”就是本根。“知”,很可怜,“知”就是你此时此刻面对一个对象,面对一个问题,你知道而已。而“不知”则是泛指一切,“无知”是一个无穷尽的空间、无穷尽的内容,这个恰恰就是我们的“本根”。这个无穷尽的空间、无穷尽的内容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就是“无知”。有没有?肯定有。有什么?既然你不知道,它就是“无”。所以,它就是似有似无,非有非无,你把注意力放在某个角落,那个角落就清晰了,就变成可知了,进一步就变成已知了。那么我们怎样把这个“本根”寻找回来呢?《道德经》说“致虚极,守静笃,夫物芸芸,复归其根,归根曰静”之类的,都是讲求“归根”,都是教我们怎样找到这个“本根”,找到以后就“可以观于天矣”。
大家学《阴符经》都知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我们这里有很多位能够背《阴符经》的朋友。那么这里就可以说“可以观于天矣”,只有得到“本根”,你才能够观于天,你才能成为至人,才能成为大圣。
第二部分 8。貌言视听思里面的大功夫
接下来的这个故事就看具体功夫了,这里又是两个神仙,这个“被衣”应读“p”,披衣,以前的道人都是披个麻布衫,或披一片芭蕉叶子就过日子。因为在《庄子》里边,缺的老师是王倪,王倪的老师是被衣,缺就去向他的师公问道。
“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这里的内容,我已经在“貌、言、视、听、思”里讲了一些。当然,还没有这个高度,这个高度更不得了,这个高度是道人的气象。这次在四祖寺,净慧老和尚讲了“十六字诀”,实际上我也经常给大家讲,只不过他老人家把这些浓缩为口号,使之规范,方便大家记住。第一是“安住当下”,第二是“守一不移”,第三是“不起一念”,第四是“灵光独耀”,这是百丈禅师说的话。
我们首先就是要做到“安住当下”,不要在过去、未来之中瞎猜瞎想。我经常说十分钟以后你想什么、说什么,你知道吗?既然是你想什么、说什么,你都不知道,自己又何必去妄动心思呢?一个公司的管理者明年、后年的规划是该去做的,但做了就了,你不要天天围绕这个计划去想呀,去焦心,焦心得自己觉都睡不着,那样你用心就用错了。该做的计划就去做,做了就了,不要去多动心思,多动心思就是无用功,反而使自己心神不宁。
“正汝形”,我们的形往往不得其正,为什么庙里要讲“打坐”,要“双盘”,至少要“单盘”,因为它有一个稳定性,使我们的形体、四肢放正,五脏摆正。胥老师教我们打太极拳时,要求脖子怎样摆?不能高,高了就亢了;不能低,低了就卑了。脑袋要放松,两肩放松,前胸放松……把劲沉到地底下去,这都是“正形”很重要的方面。我们每天神经、精神紧绷绷地不行,你可以自己感觉我们该怎么“正形”。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要放正,眼神要放正,眉毛要放正,舌头要放正。如果我们走到哪儿去,眼神是歪的,嘴巴是歪的,人家都讨厌你。我们的声音要放正,声音不放正,天天像“李伯清”、“赵本山”一样去和别人谈生意,那也不行。
“正汝形”,“形”指身体要正、眼睛要正、语言要正,就是“身、语、意”都要放正,你放正了,就不走偏、不走斜。我们要知道“正”就是“中”啊!不正肯定就是“不中”,我们的身形经常不正,晚上不睡觉,夜里两三点钟还在那给自己找麻烦,弄得早上起不了床。所以,“正汝形”实际上也和《黄帝内经》里讲的“起居有时,饮食有节,不妄劳作”是一致的。这些都是“正汝形”的一个过程,如果我们不把自己的生活姿态摆正,如果我们不把自己的精神摆正,那么我们就和道不相应。
一个人的形象气质应当放正,给人以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感觉。以前的士大夫也好,军人也好,你看他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使人肃然起敬。而寺庙里更讲究“行住坐卧”的“四大威仪”。总之,只有一个人的修为上去了,才能做到“正形”。
还有“一汝视”,“视”在《尚书》里有“视作明,明作晰”,是说你的眼睛一定要摆正,眼才能明,所见才能清晰。为什么要“一”,“守一不移”嘛!《道德经》里讲“抱元守一”,“守一”实际上就是使我们的注意力不偏移。这次我在四祖寺夏令营里,实际上也没有怎么准备,就依据净慧老和尚这十六个字讲了三个小时,而且很舒服。怎样理解这个“一”?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日子要一分一秒地过。这都是不能离开的呀,这都是我们的现实。我们的心思考事情,要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来。
真正做事情,还是讲究个“一”,精一,“唯精唯一,允执厥中”,非得讲究“专精如一”。“一”就是“定”,在佛教里边讲求“定”,要入“四禅八定”。你如果没有这个“一”,那又如何“入定”?“入定”用玄奘大师的话来说就是“心一境性”,“心一境性”还是离不开这个“一”。心和物之间,主观和客观之间是一条直线,不偏离它的对象,不偏离心所关注的对象,这就叫“定”。但这个“定”有深浅,“定”还有定的对象。我们看每天也有很多人容易“入定”,看到一个美女来了,眼睛一下就定住了,你看这个“入定”多容易。这个也叫“定”,不能说它不是“定”,只是这个定太浅太俗。一个人很有信念,这个也叫“定”,不然佛法里所表列的“凡夫定”到哪里去找?
第二部分 9。安心法门与“天和”境界
所以,这个“一”,实际上应用很广,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一个人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只有在这个“一”上下工夫,“执其一,万事毕”!你真正把这个“一”字把控好了,使用好了,就无往不胜、无往不利了。为什么呢?这里“一”要和眼睛挂上钩,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另外它是和外部环境沟通的渠道,外部的花花世界太热闹了,经常把我们的眼睛弄得东瞟西瞟地,那你就不行。“一汝视”,我们所关注的对象要确定,用佛教的话来说,那就是发“出离心”、“菩提心”了,这也是“一汝视”啊!
我们的视线就定在“菩提心”上,“不移不易”了,用道家的话来说就是要“意守丹田”。我们就要定在道上,不能动,不能今天来了这个道士、活佛,我们就去礼拜、灌顶。张活佛来了,就请张活佛灌顶;李活佛来了,就请李活佛灌顶;“将错就错活佛”来了,就去请“将错就错活佛”灌顶;去玩这些热闹,这些都是“著相”。那么,我们非得把自己的视线、自己关注的对象确定,而且要“不移不易”地走下去。
只有做到了“正汝形,一汝视”,那么才能“天和将至”。什么叫“天和”?我们现在谈和谐,身与心的和谐,人与环境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易经》中讲“保和太和,乃利贞”,这个也叫“天和”。平常我们很难达到“天和”状态,不是身病,就是心病,你没法达到“和”。我经常讲“养和气,养喜神”,社会上的人,只要你是个具体的人,你吃五谷肯定要生病。用佛教的话来说,没有悟道之前,没有证果之前,你绝对断不了那些烦恼,断不了烦恼,那你的心就不可能“和”。
禅宗二祖慧可大师初见达摩时求“安心法”,他说“我心不安,乞师与安”,后来达摩给他“安心”了,他就成了二祖。所以“安心”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并不是我今天吃一片“安定”药片,我就安心了,那只是一时的。真正的“安心”是在“颠倒见”彻底地扭转过来后,你才能真正地“安心”。你“安心”了,心就“和”了;心和,才能身和;身和,才能与环境和,不管是自然环境还是社会环境。这个“和”,在《黄帝内经》中还讲得很多,真正讲得多的是《庄子》和《黄帝内经》,当然,还有《列子》,在唐代还有一批道教的高人,宋、元、明、清时期的道教高人也写了一些书籍,不过其核心内容都有禅宗的影响。如果我们客观地去了解中国思想史,就会感到庄子对禅宗的影响以及禅宗对宋、元、明、清道教和宋明理学的影响。当然,佛家的就不说了,不管是“天台宗”、“华严宗”还是“禅宗”,都是在讲这些。“天和将至”,我们的身心如果能有“天和”的感觉,那对整个世界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但是,这只是说了一半,下边又接着说“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我们平常“形不正”、“视不正”,所以身心疾病丛生,这还只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摄汝知”,“知”,作“知”也可,作“智”也可,要把我们的智慧性、知性收摄一些。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这些“探测器”永远都很忙,不停地在搜索。为什么讲一个“摄”字?就是要把它们收摄住。龙江书院第二期杂志的一个副标题是“正位凝命”,“摄”就像“凝”一样,是收摄、凝集。“摄汝知”,平常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总是向外辐射,随着六根轮流转,被外部环境弄得团团转。所以,真正修道的人,不管是儒家的也好,道家的也好,还是佛家的也好,都需要我们对自己的理性进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