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 2009年第4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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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家住在顶层,六楼,经由防火通道,可以到达顶层的平台,心烦的时候,他喜欢到那儿抽烟。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平台上弥漫着橘黄的光影。刘文波坐在水泥地上,背倚着烟道出口的砖垛,心灰意冷,没滋没味的。他掏出烟来,刚点着火,眼泪就下来了,他舍不得蔡雪岚离开,他知道自己这些年因为小铃铛和私生子,亏欠了妻子太多的情。他不知道她爱上了什么人,但他心里清楚,蔡雪岚只要这样跟他谈了,说明去意已定,他们之间的那纸婚书,已经是秋风中的黄叶,摇摇欲坠了。他抽了约莫半小时的烟,平静了一些,于是下楼,打算到母亲那儿蹭顿饭,顺便向他们通报一下离婚的事情。然而他刚出楼洞,闷着头走了还不到十米,就被迎面走来的住在五楼的刘晶给叫住了。她显然受到了惊吓,脸色苍白,手上提着的菜篮也掉到地上了,她哆哆嗦嗦地对刘文波说:“那不是雪岚大姐吗?”刘文波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妻子出事了。他奔过去的时候,她已无气息了。
刘文波不明白,蔡雪岚为什么要去擦窗户。他以为他离开后,她会立刻给心上人打电话,通报丈夫同意离婚的喜讯。可是立案后,侦察人员去电信部门查询了,那个时段,无论是刘文波家的座机还是蔡雪岚的手机,都没有通话的记录。而她半年内往来的电话,也看不出她有了亲密异性的动向。
事发时,卧室的窗子下面,摆着一盆水,和一瓶擦玻璃用的玻璃净。从水的浑浊度和外扇中间那两块已擦亮的玻璃来看,蔡雪岚当时似是专心干活的。户外窗台铺的是青灰色混凝土砖,三十公分宽,蔡雪岚穿三十七码的鞋子,她又偏瘦,站在其上虽说不是格外稳当,但也绝不局促。而且这种砖防滑性能好,她穿的又是胶鞋,滑下去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刘文波所言属实的话,刘良阖怀疑,蔡雪岚可能是突发疾病而坠楼的,比如心肌梗死、哮喘、或是脑溢血等。但是,蔡雪岚的家人说,她没有这些疾病。察看死者的病历,最近两年,她也仅仅因为神经性头痛,去看过几次中医,接受过针灸治疗而已。
在公安局的建议下,蔡雪岚的父母,不得已在《解剖尸体通知书》上签了字,同意尸检。然而结果出来,并没有发现突发性疾病的征候。也就是说,蔡雪岚死亡的时刻,身体是健康的。面对着尸检后千疮百孔的女儿,蔡雪岚的父亲对刘良阖吼道:“我说雪岚没病吧?你们不信!你们就想着给她验出点病,好把那该杀的早点放回来!”
那么蔡雪岚果真是被刘文波推下去的吗?
侦察人员在刘文波家楼顶的平台,发现了他的鞋印和一堆烟蒂。虽然有的烟蒂陈旧了,但大多还是新鲜的,证明案发前,他确实坐在那儿抽了不少烟。但蔡雪岚的家人说,他抽完烟,想着蔡雪岚要跟自己离婚了,他今后再也不能过有两个老婆的风光日子了,气急败坏,于是下楼打开家门,将正在擦玻璃的蔡雪岚,一把推了下去,然后火速逃离现场,没想到还没走远,就碰上刘晶。
对蔡雪岚父母的指控,刘文波是百口莫辩。他一遍遍地对审讯人员说:“我这辈子,就是杀了自己,也不可能对雪岚下毒手啊。害那么善良的女人,我刘文波这辈子就得下地狱啊!”每说完这句话,他都热泪滚滚的。
无论是蔡雪岚的家人,还是刘文波,都不知道蔡雪岚究竟爱上了怎样一个人。这个小城的人。也没人目睹过蔡雪岚跟其他异性在一起。刘良阖特别想找到这个人,他的出现,或许会为案子打开一扇窗。有人说,蔡雪岚这么多年过得暗无天日的,满心是泪,她可能活够了,善良的她又不想因自杀而连累他人,于是设计了一个擦玻璃的现场,纵身一跳。如果能证实蔡雪岚确实有了心上人的话,这种说法将不攻自破。一个心中有了阳光的女人,怎么可能去死呢?所以当刘良阖走进霞布时,希望那张取衣票,牵出来的是一件男装。如果那件男装不是刘文波所穿的,那它就应该是蔡雪岚为心上人做的。他们依据衣服的尺码,很可能会找到衣服的主人。可是那条肥大的裙子,分明告诉他,那是打扮小铃铛的。
拉林小城的人都知道,蔡雪岚和卓霞关系不错。刘良阖想,或许卓霞知道蔡雪岚心仪之人是谁?所以那天他独自驾车,来到卓霞家,想私下先跟她聊聊。然而正事还没有说出口,私事却像冲破乌云的太阳一样,先声夺人地登场了。那一刻,他们被它的灿烂彻底俘获了。卓霞和刘良阖,觉得他们制造的这个春天,比窗外的要美好多了。
从那以后,几乎每隔一两天,刘良阖都要在日落后,悄悄来到卓霞家。他不再开车来了,而是沿着河岸,从堤坝一路走来。那个时候几乎碰不到行人。堂堂对刘良阖,初始是敌对,一看见他,就吠叫不止。可当它发现主人喜欢这个男人时,就乖顺起来了。刘良阖为了讨好堂堂,进门的时候,总要甩给它一根香肠或是一个包子,所以堂堂对他也是越来越爱。有一日黄昏,卓霞带着堂堂,去看望父亲,路过民惠巷时,意外地碰到刘良阖和齐向荣一起散步。本来她想点个头就过去的,可是堂堂见了刘良阖,就像见了亲人似的,欢天喜地奔过去,一耸身,将两只前爪搭在他胸前,摇着尾巴,深情地望着他。刘良阖非常尴尬,他甩开堂堂,半开玩笑地对妻子说:“看看,我身上有警犬的气味,这城里的狗没有不怕警犬的,见了我都上来巴结啊。”他拍了拍堂堂的脑门,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下次带你跟我们警犬玩,去吧!”堂堂心满意足地跑回主人身边。齐向荣大笑了两声,说:“看来狗鼻子确实灵啊。”
那天晚上,卓霞回到家,一进院子,就把堂堂拴了起来,连踹了它几脚,骂它蠢货,贱种,说是将来它别想着再离开家门一步了。可是第二天早晨起来,卓霞发现自由惯了的堂堂居然挣断了绳索,无忧无虑地捉蚂蚁玩呢,气得卓霞哭笑不得。正一筹莫展之际,刘良阖给她打来电话。说是为了安全,还是把堂堂除掉吧!卓霞舍不得,说留它条活路吧,可以把它送给父亲去养。刘良阖说,狗认人,不管送给谁,它碰见我,照样是亲!卓霞没办法,只得把堂堂卖到狗肉馆了。
卓霞踏着缝纫机做活儿时,脑海中老是浮现出堂堂的影子。她居然将一件旗袍的衩儿,鬼使神差地给缝死了。卓霞懊恼着,拿着旗袍坐在长凳上拆线的时候,低头看了看鞋子。从门口荡进来的清亮的阳光,似乎想凝结成块抹布,帮她擦去鞋面的浮灰。卓霞想起堂堂一尘不染的眼睛,忍了一路的泪水,到底还是流下来了。
5 迷雾
刘文波家所住的楼,是工商局和税务局的家属楼,这两个单位算是实权部门,旱涝保收,因而楼盖得也气派。外墙贴的是米色陶板砖,楼顶镶嵌着明黄色琉璃瓦,走廊的台阶铺就的是大理石。出入这座楼的,大都衣着光鲜。这个楼共有五个门洞,住着六十多户人家。而它的对面,相距一百五十米处,则是一座四层的砖红色老楼,三个门洞,住着二十二户人家。由于年头久了,无人维修,山墙长出了青苔,而一些窗台的缝隙间,杂草也探出头来。住在这儿的,多是退休工人。他们在吃上穿上,处处俭省。衣服是地摊货,拎在篮子中的菜,十有八九是早市将散时降价处理的。
如今的楼道门,成了广告的阵地。家电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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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英语辅导、性病治疗、管道疏通、开锁服务、药品回收、房屋交易等私人小广告,层层叠叠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从没让这舞台清净过。这些小广告,为了取悦人,大都用彩纸,粉红色的啦,天蓝色的啦,淡绿或是橘黄的。它们生生把那一道道门,勾勒成了唱花脸的。蔡雪岚出事后,这两座楼的楼门,吊孝似的,出现了白纸黑字的启事。这启事有公安局张贴的,也有蔡雪岚亲人张贴的。无论公私,目的只有一个,寻找蔡雪岚坠楼时的目击证人。只不过,后者增加了悬赏的内容,说是若能提供重要线索,将付给证人两万块钱。
蔡雪岚坠楼时,正是晚炊时节。大部分家庭主妇,已经在灶房忙上了。住楼的人家,因为没有仓房,喜欢把粮油储存在阳台上。入春后,阳台不冷不热的,成了天然的冰箱,人们便把买来的青菜也放在那儿。做饭的时候,女人们少不了往阳台跑,舀碗米呀,灌点油呀,取头蒜或是拿根葱呀。如果那时候她们恰巧抬头眺望了邻居家,完全有可能看见擦玻璃的蔡雪岚。侦察人员到与蔡雪岚家相邻的几户人家的阳台去察看,发现有四家阳台,能清楚地看到刘文波家卧室的窗子。不过,通过调查,这些人家的女主人,要么说当时不在家,要么说在灶房,要么说身体不适躺在床上,没人看到异常情况的发生。至于对面的老楼,虽然说大多的窗口和阳台,都能看见刘文波家卧室的窗户,但是由于相距一百多米,里面住的又多是耳背眼花的老人,即使望见了,也可能是影影绰绰的。所以两种启事出现快一个月了,却没有一个他们期待的目击证人现身。
仅仅凭借刘晶撞见刘文波时,蔡雪岚已经坠楼身亡这个事实,并不能认定刘文波是凶手。正当刘文波有可能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的时候。一个叫谢福的证人出现了。
那座老楼中间的门洞,有一个叫谢福的更官,住在顶层。他五十三了,仍是光棍一条。由于他只有一米五,比别人矮了半截,所以大家都叫他“谢半截”。谢半截不仅个头不济,相貌也是处处缺彩。他的鼻子是拧的,眼睛是斜的,嘴巴是歪的,耳朵一大一小,汗毛孔跟针眼那么粗,好像他仅靠鼻翼和嘴巴呼吸是不够的,还得加开一些呼吸的通道。一个面目丑陋的人,不管他多么年轻,就跟没有青春似的,暮气沉沉,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落人这样的昏暗中。所以尽管谢福把拉林小城的媒人求遍了,他家的门槛,还是没有穿花衣的踏进来。过了五十岁,谢福对讨老婆的事似乎死心了,他养了一大群鸽子跟他做伴。晚上他去县总工会打更,早晨回家后睡一上午,整个下午,就是和鸽子在一起。他把阳台改造成了鸽棚,放了张椅子,时常坐在上面,一边喝茶,一边听鸽子咕咕叫。每天黄昏放飞鸽子的时刻,他还会手持望远镜,追踪它们。蔡雪岚出事那天,据他称,放飞出去的鸽子,回来时少了一只,那是他最心爱的黑鸽子,他端着望远镜,搜寻失踪的鸽子的时候,看见了对面楼上的蔡雪岚在擦玻璃。那面窗分为三扇,左右两侧的窗扇是活的,中间的那扇是死的。蔡雪岚正蹲在中间那扇窗的台子上,面朝屋子,一手把着窗框,一手擦着玻璃。忽然,他看见蔡雪岚扶着窗框的那只手,伸过来一只大手。这手掰开蔡雪岚的手,让她成了断了线的风筝,跌落下来。谢福说,看来屋里那个人,是跪在卧室的窗台下伸出的黑手,因而他才没有看见那人的脸。办案人员问谢福,你不是找黑鸽子吗,怎么盯着人家看上了?谢福龇着牙说:“不瞒你们说,我是看那女人的屁股来着,哪想到会出人命案呢!”办案人员问他为什么在案发这么久才出来做证,谢福眨巴着小眼睛说:“妈的,这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可是我搪得过活人。搪不过死人啊。那蔡雪岚的冤魂,老是闹我的鸽子,鸽棚动不动就有怪响。我最疼爱的那只黑鸽子,扑啦啦直往墙上撞,要自杀的样子。我为了鸽子,也不能装糊涂了!”
那天黄昏,除了蔡雪岚和刘良阖,没有其他人进出他家。如果谢福所言属实的话,那么刘文波是唯一可能作案的人。
谢福手中的望远镜,是他花了二百块钱,从旧货市场买来的。卖主以前在山林中守防火塔,用它来观察火情的。这个双筒望远镜高倍数,性能好,一公里外的树都看得清,何况一百多米外的窗口呢。至此,刘文波可以说是被推到了断头台上。谢福出现后,蔡雪岚的父母说为女儿伸冤的时刻到了,将一直存放在殡仪馆的蔡雪岚掩埋了。同时,他们还先付给谢福一万块钱,说是等刘文波正式宣判后,再付他余下的一万。一时间,住在老楼的人,都恨自己的眼睛没有在那个时刻,去眺望那个窗口。那个窗口在那个黄昏,是金光闪闪的啊。
不过,刘良阖对谢福的证词,还是抱有怀疑。从蔡雪岚落地后的姿势来看,她是跐着户外的窗台,背对着院子擦外扇玻璃时掉下去的。如果真像谢福所说,看见一只手伸过来掰蔡雪岚的手,那么她应该能看到向窗口靠近的人,哪怕他是爬过来的,因为她在高处啊。当然,她聚精会神地干活,也可能没有注意到。即便如此的话,当她被人扳动了手,知道有人要害她,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本能地会大声呼救,会用手死死地抓住窗框而不撒手。在挣扎中,她的那只手应该出现淤血的迹象,可是尸检时他们注意到了,她的手虽然粗糙不堪,却没有一处青紫的地方。
卓霞给了刘良阖一把家门钥匙,他去她那儿,就可以随时随地了。有的时候,卓霞还没回家呢,刘良阖却已经候在屋里了。他们见了面,仍是喜欢用眼神交流。那如饥似渴的目光,总会像闪电一样,把他们积郁在心底的思念洞穿,让交融在一起的他们,下一场透彻的雨。如果刘良阖在单位没有急事,家中又安排得妥当的话。他就会安心地在她身边呆上一刻,否则,会匆匆离开,那个时候,卓霞就觉得刘良阖跟个逃犯似的。
刘良阖私下跟卓霞说,他怀疑谢福是为了得到悬赏的两万块钱,故意诬陷刘文波的。卓霞也说,她不大相信刘文波对妻子下了毒手,即便是离婚了,他不是还有小铃铛吗?男人身边只要有女人守着,是不会轻易走上绝路的。当然,如果刘文波深爱蔡雪岚的话,受不了她做别人的老婆,一时想不开,也可能干了蠢事。刘良阖便趁机问卓霞,知不知道蔡雪岚爱上了什么人?卓霞说,她们虽然无话不谈,但蔡雪岚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另有所爱,不过,从她离世前的表现来看,她似乎有了心上人。因为只穿高领衣服的她,破天荒做了一件低胸的灰格子法兰绒上衣,把雪白的脖颈露出来了;而且从不化妆的她,买了眉笔和口红,向卓霞求教,眉毛描到什么程度恰到好处,口红怎么涂才能做到艳而不俗。有一次,卓霞在一家礼品店碰见蔡雪岚,发现她竟像小女孩一样,买了一条镶嵌着紫水晶的吊坠儿,拴在她的手机上。
卓霞一旦断断续续忆起蔡雪岚这些温馨的反常细节时,刘良阖就会叹着气说:“我还以为她做的最后一件衣服,是为了心上人呢,唉,哪想到又是为了小铃铛!”
拉林小城的人听说,蔡雪岚的死讯传开的那个夜晚,小铃铛关了店,穿了一身黑衣,只身去了酒馆,连碟花生米都没叫,空口喝了两斤白酒。酒后,她摇晃着走上银树大街,抹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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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说着一句话:“我不想结婚!”见着行人,她这样说,见着汽车,她也这样说。走到银树大街尽头时,她停下脚,仰望着路灯,拍着胸脯大声说:“你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