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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收获 2009年第4期-第3章

小说: 收获 2009年第4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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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袋会从中间裂开来,然后脑浆飞进而出。”刘世军的脸上有某种奇怪的幸福的表情,“也许开裂的脑袋会在空中飞一段路程。” 
  杨小翼傻笑起来。她觉得刘世军像在说书。城隍庙的说书先生说的都是历朝历代英雄好汉的故事。那些故事里经常出现这样的细节。她记得范嬷嬷不让孩子们去听那些故事,她说,那是魔鬼的故事。 
  公判大会那天,杨小翼和刘世军、刘世晨一起去观看。那天,原三民主义广场——现在叫民主广场前面人山人海,场面沸腾,其盛况比过年看烟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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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还多。那些队伍排得整齐的观众是由政府各部门和学校组织来的。杨小翼和刘世军、刘世晨是自己偷偷跑来的。他们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刘伯伯坐在主席台上,他的左右都是军官。那些“反革命分子”低着头,挂着写有他们名字的巨大的牌子,牌子把他们的上半身完全掩盖了,他们的名字上打着一个大大的红叉子。 
  一会儿,刘伯伯开始讲话,他讲述了镇压反革命分子的理由和伟大意义。台上的那些“反革命分子”,脸上毫无表情,他们的脸像是蜡做的,显得脆弱而虚假,好像灵魂早已不在他们的身体里。只有他们的眼睛才透着活气,因为他们的眼睛里面遍布着惊恐,惊恐让他们有了一种遥远的气息,好像他们早已置身于这欢乐的现场之外。 
  有人开始宣读他们的罪状。人群屏息倾听,现场一下子安静得出奇。这些“反革命分子”大都是特务,或蒋介石政府的高官,或地方权绅,或战犯。他们的罪行是触目惊心的,罪状大都涉及到杀人等种种霸行。那个宣读的人在一些细节上描述得十分仔细。这些可怕的细节像一把刀子一样戳破了眼前的和平气息,让杨小翼害怕。 
  这时,杨小翼认出了他。他是个医生,经常受范嬷嬷的邀请到慈恩医院来出诊。他站在第一排的最左边。她不知道他的名字,每次做弥撒,他都会来。做弥撒的时候,慈恩学堂的孩子就成了唱诗班的成员,他们站在教堂的讲台上,随着仪式的进行根据不同的主题进行演唱。他总是坐在教堂最前排的左侧,就像他此刻在审判席上的位置。只要唱诗班唱到“因他降世,亲历死地,现今荣耀无比”时,他就会流下泪水,然后,跪在地上进行祈祷。他是最热心的教友,每次仪式完毕,他都会走上台给唱诗班的孩子分发糖果,或拥抱他们。那时候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仁慈,好像他就是上帝的化身。孩子们看到他都很高兴,因为他总是那么慷慨。 
  杨小翼久久地凝视着他。此刻,他的眼神同他们一样,暗淡无光。杨小翼不知道他因何站在那里。那人开始宣读他的罪状:革命期间曾有党的地下工作领导人受伤后到他所在的医院救治,被他出卖了,领导人不幸被国民党枪决。宣判书还说,那人的儿子是国民党军官,现已逃往台湾。这样的指控令杨小翼心惊肉跳,他竟然是一个干出如此险恶之事的坏蛋。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小小的心灵被某个奇怪的梦境所控制。 
  她不知道那个宣读的人是何时结束的,当她回过神来时,广场上的人正在欢呼。枪决已正式开始。一排军人已站在那些罪犯的身后,端起了枪,对着他们的后脑勺。刘世军描述的情形真的出现了。但语言和现场是有区别的。当看到脑袋被击碎时,杨小翼感到恶心直冲喉咙。 
  那天,刘世军一直在同她谈清算问题。刘世军说,新社会就是要把旧社会的坏蛋一个个抓出来,得到应有的惩罚。只要在旧社会做过坏事的人。人民就不会放过他,就要把他放到人民的审判席上审判。说这些话时,十三岁的刘世军的口气是毋庸置疑的真理在握的。 
  杨小翼对此不是太懂,但她却因此对自己的身世担忧起来。她想起外公,他也是个医生,并且还开了一家医院,他算好人还是坏人?妈妈也曾是教会的医生,和革命似乎没有任何关系。这样一想,她开始感到恐慌,如果要清算的话,她也将深陷其中。 
  那天,刘世军带着杨小翼在西门口的郊外闲逛。杨小翼看到春天的农田开满了细小的野花,或黄色或浅紫色地点缀在杂草间,但她无心欣赏春天的美景,她忐忑不安地问刘世军,开了一家医院的医生是什么成分?刘世军想也没想,便铿锵有力地回答: 
  “是资本家。” 
  杨小翼大吃一惊。她有点不敢相信。在她那时候的意识里,资本家面目丑陋,都躲藏在阴暗角落瑟瑟发抖。她不能想象外公和资本家联系在一起。她着急地问: 
  “你在同我开玩笑吗?” 
  “千真万确。”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突然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外公肯定不是革命者,她唯一能希望的是妈妈是个革命者,因为人们似乎无权追究一个革命者的出身。她曾问过妈妈,你是革命者吗?妈妈不理她。妈妈总是这样,习惯于在这样的问题前沉默,说出的往往只是事实的,极小部分。她不指望妈妈会告诉她什么。 
  刘世军曾告诉她很多地下工作者的故事。她觉得妈妈的形象完全可以演义成一个党的地下工作者。妈妈一个人带着她。妈妈有时候经常外出,一个月不归。妈妈身上有一种令人费解的神秘的东西。也许妈妈真的是革命者。 
  然而,她心里清楚妈妈不是革命者,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一个普通的医生。她进入干部子弟学校完全是因为刘伯伯的帮助。 
  那天,杨小翼回家的时候,看到刘伯伯的吉普车停在家门口。看到吉普车,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真的就哭了。这哭是踏实的哭,这哭让她顿觉轻松,刚才的压力一下子消失了,就好像她重新出生了一次,变得干净而纯正。这种自我想象让她如饮甘泉,无比美妙。 
  邻居对杨小翼侧目而视。她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目光。杨小翼哭完后,没有马上进屋,而是爬到了吉普车上。刘伯伯的驾驶员是一个和善的胖子,姓伍,黑脸,肿眼泡,不说话时十分严肃,但一说话整张脸就笑得打皱,那皱纹像水波一样一圈圈地荡开来,蔚为壮观。他从战争年代起一直跟着刘伯伯,是刘伯伯的专职驾驶员。他穿着军装,但军装在他身上没有一点儿英武之气,倒像个和善的农民。伍师傅见杨小翼上车,问她想不想去附近兜一圈。她点点头。伍师傅发动汽车,缓缓向小巷口开去。在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一种泰山一样的安稳感,好像她生命的根基因为刘伯伯而更加扎实。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血统纯正。 
  那天晚上,杨小翼噩梦连连。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个被枪毙的男人的脸,后来那张脸像一只鸟一样飞翔而去。从噩梦中醒来,她的意识里还留着对那人的同情的残痕,她因此很迷惑,坐在床上,双手合十,像过去对上帝所做的那样,为那男人的灵魂祈祷。 
  有一天晚上,好久没来的范嬷嬷突然来到杨小翼家。 
  范嬷嬷是妈妈的好朋友,以前她经常来杨小翼家串门。从她们的聊天中,杨小翼了解到范嬷嬷是慈恩学堂的恩主。范嬷嬷的先生早先是上海开银行的,所以范嬷嬷和外公是旧识。后来她的先生得肺结核死了,他们没有子女。范嬷嬷相信先生一定去了天国,她必须去天国和先生见面。她卖掉了银行的股份,回到永城老家。永城有几百所教堂,范嬷嬷把钱捐给了教会。遵照范嬷嬷的心愿,教会创办了慈恩医院和慈恩学堂。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杨小翼还没出生呢。 
  范嬷嬷的神色有点憔悴。她和妈妈讲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范嬷嬷的学堂解放后已捐给了新政府,但当年在慈恩学堂就读的一个男孩最近揭发了范嬷嬷,说范嬷嬷是帝国主义的走狗。杨小翼记得,那男孩是范嬷嬷从街头捡回来的流浪儿,男孩来到慈恩学堂后经常偷食圣器室里的圣餐。范嬷嬷说起这件事来,非常疑惑。“要是没有我,他会在街头饿死。”范嬷嬷说,“不过,我宽恕他,他将来会后悔的。” 
  后来范嬷嬷说她想申请去香港,但新政府一直把她的申请压着,没有说同意或不同意。杨小翼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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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到范嬷嬷来的目的,她想让妈妈在刘伯伯那儿通融一下,好让她顺利成行。 
  不知怎么的,那天杨小翼对范嬷嬷很冷淡。特别是她想去香港这件事,杨小翼很看不起。她认为那是范嬷嬷心里有鬼,想逃避新政府的清算。 
  这天,杨小翼很早就睡了。当她醒来的时候,范嬷嬷已经走了,妈妈房间的灯光亮着。应该过了子夜了,妈妈竟然还没有睡,她在干什么呢? 
  她起来小便了一次。路过妈妈房间时,她趴在门缝偷看。妈妈手里拿着一些信件在读。床头柜上放着那只用藤条编织的精致的匣子,它打开着。妈妈眼中有一些光影,那是泪光吗?妈妈的手中拿着一盒火柴。一会儿,她点着了火柴,颤抖地凑近左手的信件。当火柴快要点着信件时,她犹豫了。火柴烧尽了,灼痛了她的手,她吹灭了火柴,把它扔在地板上。后来,妈妈把信折叠好,郑重其事地放进了那藤匣子里,并把匣子锁好,然后放人柜子下层的抽屉里。当妈妈把抽屉关闭时,转头朝门方向张望。她以为妈妈发现了她,赶紧溜回自己的房间。 
  她裹紧被子,假装睡着。妈妈在看什么呢?放在匣子里的是什么东西?她为什么如此伤感?妈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匣子里的东西同范嬷嬷有关系吗?难道妈妈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吗?杨小翼感到不安。 
  第二天,杨小翼上学差点迟到。刘世军着急地在校门口等她,见到她就问,你怎么啦?眼皮怎么肿了?你哭过了?是不是被你妈骂了?他的关心让她很感动,她摇摇头,然后拉住了他的手。刘世军说,你一定有事。她想了想,就把昨晚所见告诉了刘世军。 
  刘世军说:“你妈妈去北京这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她去干什么呢?” 
  她吓了一跳。她完全忘了妈妈去北京的事。她也看不出昨晚所见和妈妈北京之行有什么联系。 
  “你妈妈为什么不留在北京?怎么又回来了呢?” 
  这话杨小翼不爱听。妈妈当然要回来,因为刘伯伯在这里,她在这里。她想起刘世军曾分析妈妈去北京的原因,他说妈妈可能是民主人士,那些民主人士,没打仗、没流血,现在都往北京跑,想做大官。刘世军这么说时一脸不屑。 
  她呛道:“我妈妈不是民主人士,所以她回来了。她去北京可不是为了做官。” 
  刘世军见她不高兴,赶忙赔笑脸,“我不是这意思啦。我是说,是说,你妈妈去北京干什么呢?” 
  “同你说了我不知道。” 
  “你生气了啊?” 
  其实她没有生气,只是对刘世军言语中的态度感到不安。这种态度里隐藏着一种优越感。她说: 
  “刘世军,你是不是认为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 
  “怎么会呢。” 
  “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刘世军的脸上露出天大冤枉的样子,他说:“我要是这样想,我从这里跳下去。” 
  当时,他俩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干部子弟学校所在地原来是旧政府议会的办公地点,房舍都是西洋建筑,二层楼,高大结实。 
  见刘世军着急的样子,她笑了。 
  “你跳啊?” 
  刘世军也笑了。他显然明白,她已原谅了他。 
  她说:“你要是不跳,那你从此后要对我好,比对刘世晨更好。” 
  刘世军爽快地答应了,说:“没问题。” 
  “真的?” 
  “真的。” 
  这时候,上课的铃声响了,杨小翼和刘世军匆匆赶往各自的教室。 
   
  第三章 
   
  刘伯伯和妈妈有了暧昧的传闻。这一传闻,杨小翼最先是从米艳艳那里听来的。奇怪的是,听到这个传言,她一点也不生气,相反,对米艳艳还颇有好感。那段日子她原本是有点讨厌米艳艳的。 
  米艳艳也来干部子弟学校上学了,成了杨小翼的同班同学。解放后,米艳艳的妈妈王香兰女士革命热情相当高。组织剧团演员,排了好几出宣传革命的戏,《九件衣》、《血泪仇》、《刘胡兰》等,去给进城的部队慰问演出,深受部队欢迎。一次演出结束,刘伯伯还接见过王香兰。王香兰俨然是一位革命艺术家了。米艳艳因此也进了干部子弟学校。 
  王香兰来过干部子弟学校演出。因为革命了,她喜欢穿黄军装。这个女人为人热情,见到学生,都想拥抱一下,好像她是一位超级妈妈,有取之不尽的母爱。 
  那个典当行老板在新政府的第二次审判中被枪决了。杨小翼有点同情米艳艳。可米艳艳对杨小翼说,她和那个男人没有关系,那个男人根本不是她爸爸。 
  “可你说过他是你爸爸呀。”杨小翼说。 
  “不是,那是骗你的。” 
  杨小翼当时很生气。她觉得米艳艳这个人是不诚实的,也是不可靠的。因为看她不顺眼,在杨小翼眼里,米艳艳似乎什么都令人讨厌了。米艳艳像她的妈妈一样,热情得有些过火,见谁都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像她是位超级明星。米艳艳虽然喜欢帮助人,可她帮人也像在演戏,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同她说,她会一下子兴奋起来,好像她一直等着别人的困难,好像解决别人的难题是她的使命。 
  可是,当米艳艳对她说了关于妈妈和刘伯伯关系暧昧的传闻时,她竟然一下子喜欢上了米艳艳。那一刻,她觉得米艳艳像一个天使,觉得她的那张酷似王香兰的明星脸充满了真诚。只是米艳艳眼里流露的关心和担忧让杨小翼有些不开心。不过,同内心巨大的喜悦比起来米艳艳的眼神显得微不足道。那一刻,杨小翼目光明亮而坚定。 
  “听了这些谣言,你不生气吗?” 
  杨小翼摇摇头,说: 
  “也许这不是谣言呢?” 
  “是吗?” 
  “是的。”她非常确信地说。 
  她甚至很想告诉米艳艳,她是刘云石的女儿。不过说不说都一样,因为这是明摆着的。 
  杨小翼喜欢这种传言。只是传言中那些鬼鬼祟祟的气息不是太令人满意。要是能把一切摊在阳光下,那是多么好啊。但这世界是复杂的,连她在这个问题上都欲言又止,不要说是别人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传言终究在这个阳光明媚世界之外,是需要小心掩盖起来的。 
  但她渴望再次听到这个传言。她竖着耳朵,追踪着空气中的窃窃私语。它在那儿,它就在那儿。她在多个地点,多个时间段听到这个传闻。有一天,她听到公园路糖果店的伙计在同一个顾客述说这件事。她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昂首走过糖果店,内心充满骄傲。 
  等这个消息传到刘世晨那儿,已是第二年的冬天了。那时候,杨小翼已经读三年级,刘世军上初中部就读了。刘世军的个子迅速蹿升,突然间变得人高马大。虽然他的脸还挂着一些稚气的表情,但嘴唇上有了一层毛茸茸的胡子。有一天,杨小翼见他在用刘伯伯的剃须刀刮胡子,还嘲笑过他。他只是温和地笑笑,眼睛亮晶晶的。自从他长个子以来,他的性情大变,一改过去的调皮,变得老成了许多。他的目光老是跟踪着杨小翼,目光里有一种兄长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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