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雷电-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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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池只知道吕东岩是一位名武师,在他的心目中,一个在乡下设馆的武师,纵然出
名,也总不会怎样阔气的。不料吕东岩住的地方却是好像大富人家的庄园一般,红墙绿瓦,
朱漆大门,门前有一对石狮子,屋后还有围墙围着花园,树木扶疏,花枝低桠,伸出墙头。
此时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在他的前面进去两个客人之后,就轮到他了。
他踏上白石台阶,却给一个知客拦住。
轰天雷穿的是一件粗布衣裳,走了千多里路。衣裳沾满尘土,破旧不堪,在知客的眼
中,还以为他是个浪荡江湖的“游丐”。
“喂,你来做什么?是讨酒喝的吗?在外面等着!”知客喝道。
轰天雷呆了一呆,半晌才懂得他的意思,不觉面红过耳,说道:“我不是叫化,我是来
给吕伯伯拜寿的。”
那个知客“哈”的一声笑了起来,另一个知客道:“吕庄主那里来的这个故交世侄,你
见过没有?”
另一个知客道:“你是吕庄主的那一门亲戚或是世交,说出你的名字听听。”
轰天雷道:“我叫凌铁威,烦你禀告吕老前辈。”他不愿意人家以为他是想要攀附,改
口把“吕伯伯”称为“吕老前辈”。
那两个知客相视而笑,反而以为他是心生怯意,恐怕拆穿,不敢冒充世侄了。先前那个
知客便道:“给你通报不难,你有拜帖没有?”备有拜帖的人,拜帖总是装在拜匣里拿在手
上的,这个知客乃明知故问,以意难为他的。
轰天雷不禁又怔了一怔,说道:“什么拜帖?”
那知客冷笑道:“具有你的大名的拜帖呀。拜帖也不知道,你来胡混什么?”
其实拜帖是什么,轰天雷是知道的。但他可没有想过必须具备拜帖。他的爹爹也没想到
会有今天这样的情景,吕东岩是他的老朋友,他有亲笔信给他儿子,以为是足已够了的。
“我有一封信给吕老前辈,他见了自然知道。”轰天雷设法进去,只好说了。
“谁写的信?”
“我的爹爹。”
“失敬,失敬,你的老太爷是那一位有名人物,我还没有请教呢。”知客用一副调侃的
口吻说道。
一来父亲早有吩咐,二来这两个知客的态度也着实令他有点恼怒。轰天雷就是泥塑的人
儿,也不禁生了气了。
“我只是请你通名禀报,可不是给你盘根问底的?”
“哼,你这臭小子发什么脾气?我问你的老头子是给你面子,除非你是野种,否则为什
么不能说出父亲的名字?”
按情理来说,知客“请问”他的父亲的姓名,的确是一种应有的礼貌。但问题在于这两
个知客那副令他十分难堪的轻俏口吻和小看他的神情。
轰天雷是个极为孝顺的儿子,那容得别人辱及他的父亲?听训“野种”二字,登时怒不
可遏,双眼火红,喝道:“你这混蛋悦的什么?”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这两个知客也是会几手功夫的,但见了轰天雷这样凶恶的神气,却也不禁有点害怕,二
个说道:“好小子,想打架么?”一个叫道:“好小子,你跑到这里撒野,敢情是活得不耐
烦了!”口中叫嚷,不约而同的退了好几步。
原来这两个人在浙东的武林中人面颇熟,却没有多少真实功夫。吕东岩是因为他们能说
会道,善于应酬,才请他们当知客的。他们没有多少功夫,却有多少眼光,一看轰天雷摆出
打架的架子,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就知道这个“浑小子”不是容易打发的人物,自己未必打
得过他。
轰天雷恨不得把他们痛打一顿,突然记起师父的吩咐:“少年之时,血气方刚,戒之在
躁。”又再想道:“打狗也看主人面,我打了他们,可就不好意思见吕伯伯了。”
想到这里,轰天雷便不理睬他们,逞往里闯。
“你干什么?”那两个知客职责攸关,明知这小子不易打发,也不能不上来阻拦了。
“你不给我通报,我自己进去。”轰天雷说道。
“不行”两个知客使了一个眼色,同时发力猛推轰天雷。心里都想道:“吕家好手如
云,总不会给这小子占便宜,但却给他硬闯进去,可就大失面子了。”
那知他们不发猛力还好,这两股猛力向轰天雷一推,轰天雷的身体登时生出反应,把这
两个知客就像皮球般抛出门外,每人都跌了个四脚朝天。
…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六回 吕府贺寿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六回 吕府贺寿 这两个知客跌得鼻破额肿,幸亏没有碰着石头,否则更是不堪想像。爬了起来,嚷道:
“快来人啦,有人撒野!”
其实,无需他们叫嚷,里面已经听见他们打架了。有几个人就跑出来,为首的是一个穿
着一身华丽衣裳的少年。
这两个知客叫道:“好了,表少爷来了!表少爷,撒野的就是这个臭小子。”
这个“表少爷”外貌温文,人也似乎颇为讲理,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跑到这里
打人?”
轰天雷想不到这两个人跌得这样重,不禁呆了一呆,讷讷说道:“我可没有打他们,是
他们自己跌倒的。”
这个“表少爷”是个武学的行家,一看就知轰天雷说的不错,心里想道:“这两人虽然
没有什么真实功夫,但这小子能够只凭反震之力,便跌得他们四脚朝天,倒也不可小觑。说
不走他是那位江湖异人的弟子,先问问他再说。”
轰天雷不待他问,便先说道:“我是来给吕老前辈拜寿的。”
那两个知客说道:“他没有拜帖,就往里闯,可怪不得我门拦阻他。”“他说有一封他
爹爹写的信,我问他的爹爹姓名,这也是应该的呀,这小子不知是发了神经病还是怎的,竟
然就上来打架了。表少爷,你来评评这个理!”
“表少爷”微微一笑,说道:“恐怕是误会了。今天是姨父的花甲大寿,有人来给他老
人家拜寿,不管是谁,咱们总不能慢客。不过来的客人也确实很多,敝姨父可不能分出身
来,一一应酬。你既有令尊书信,不知可否由我转交?”意思很是明显,要待吕东岩看了这
封书信之后,才会决定见不见他。
轰天雷见他说话有礼,对他倒是颇有好感,只因父亲曾有吩咐,却又不便就把这封信交
给他,当下说道:“小可想交给吕老前辈亲自拆阅,小可但求一见,想也不会耽搁了令姨父
多少功夫。”
“表少爷”不由得心中着恼,哈哈一笑,说道:“敝姨父的大小事情,平时也都是交我
料理的。阁下信不过我,那就请进吧。对啦,我还没有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呢,、这总可以说
吧。”说罢,伸出手来,与轰天雷相握。
跟着他出来的三个人是吕东岩的弟子,不约而同的冷笑道:“这小子不识抬举,丘兄,
你何必和他这样客气?”
握手是一种最普通的礼节,轰天雷不疑有他,但然和他相握,不料一握之下,只觉一股
力道震来,轰天雷的虎口隐隐发麻,就在此时,那“表少爷”的五指突然变成铁钳一样。
轰天雷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对方乃是存心试探他的功夫的。
其实,说是“试探”,还不恰当,“试探”应当点到即止,对方却乘他毫无防备之际,
突施内力袭击,而且还抓着他的脉门,要令他只有挨打的份儿,根本就不可能和自己对抗。
这还有什么“较量”可言?
学武之人,骤然遇袭,本能的生出反应。那“表少爷”抓着他的脉门,喝道:“浑小
子,给我滚吧!”正待施展“大摔碑手”的功夫,把他摔出大门,陡然问,只觉得轰天雷的
手臂好象变成了铁捧一般,他的五根指头抓下,登时给一股内力反震回来。
轰天雷双臂一震,喝道:“你赶走我,我偏不走!”那“表少爷”的内功亦是有相当造
诣,却禁不住“轰天雷”的神力,登时跌跌撞撞的斜冲几步,连忙用重身法定住身形。
那两个知客喝道:“好呀,这臭小子居然敢打起表少爷来了!”
和“表少爷”一同出来的那三个人是吕东岩的弟子,当即便大声吆喝,一拥而上。
“表少爷”老羞成怒,喝道:“你们退下,让我教训这个小了!”
轰天雷亦是不禁火起,喝道:“分明是你欺人,你倒颠倒过来要教训我了?好呀,你就
来吧!”
说时迟,那时快,那“表少爷”是欺身迫近,双掌连环扑击。轰天雷认得这是一招极为
厉害的分筋错骨手法,不由得更是心头火起,想道:“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他述当我是好
欺负的呢。不过吕伯伯是他的姨父,可也不能伤了他。”
轰天雷一个“脱袍解甲”,双肩一矮,身形拧转,反手抓他。那“表少爷”武功甚是不
弱,刚才吃了亏,已知轰天雷内力胜他,那样还肯和轰天雷硬碰?身形一转,以迅疾无伦的
手法抓向轰天雷软腰的麻穴,轰天雷一个“虎纵”,飞起鸳鸯连环脚踢他,只听得“嗤”的
一声,轰天雷的粗布衣裳撕烂,双腿却踢了个空。
那三个弟子叫道:“好,叫这小子多吃一点苦头!”话犹未了,只见轰天雷一声大喝,
双掌齐推,并没有打到表少爷身上,表少爷已是立足不稳,脚步踉跄直退下去。身子就好像
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眼看他就要跌个仰八叉,轰天雷有点后悔,想道:“我这招霹雳掌力道用得太猛了,可
奠跌伤了他才好。”正要跑过去扶他,忽地有一个人飞跑出来,单掌一按他的背心,登时稳
注了他的身形。表少爷这一撞的力道本来亦是非同小可的,那人稳住了他的身形,自己的身
形却是稳丝不动。
这人举重若轻,功夫之纯,令得轰天雷不禁暗暗佩服。抬头一看,只见来的是个三络长
须的老者,轰天雷依稀记得他小时候见过的“吕伯伯”,好像就是这个模佯。
那表少爷喘过口气,连忙叫道:“姨父,这小子跑来撒野,我请他走,他还要打人!”
轰天雷道:“是吕伯伯吗、我可并没有打他们呀,是他们先动手打我的!”
吕东岩沉声说道:“你是谁?”
轰天雷这才想起还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隔别多年,吕东岩已经认不得他了。急忙说
道:“我是凌铁威,家父有信叫我转呈伯伯。我是特地给你老人家拜寿的呀!”
吕东岩怔了一怔,皱了皱眉头,忽地哈哈笑道:“哦,原来你是铁威。这可真是误会
了,到里面说话去。”
“表少爷”吃了一惊,道:“这人……他是什么人?”
他本来想说的是“这小子”的,见风驶帆,姨父既然认识“这个小子”,他只好改口相
称了。
那两个知客甚是尴尬,说道:“他不肯说出他爹爹的名字,又不肯把信交给我门,我们
还没有见着你老人家,自是不敢放他进去。”
吕东岩心里明白,哈哈一笑,说道:“他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这次敢情是第一次出
道,不大清楚江湖规矩,你们看在我的面上,请莫怪他。”接着笑道:“铁威,你还是小时
候的脾气,可也未免是莽撞一点了。”
轰天雷终于见着了吕东岩,吕东岩对他又很亲热,他的气也就消了。想一想也是怪不得
知客他们,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接连说了两个“是”字,向那两个知客赔了罪。
吕东岩又笑道:“你们也是不打不成相识,过来拉拉手吧。他是我的姨甥,名叫丘大
成。”
丘大成笑道:“凌兄,俗话说不知不罪,刚才我糊里糊涂的和你打了一架,你莫见怪。
你的功夫高明的很,小弟极是佩服。有空还得请你指教指教。”满面堆欢,和刚才判若两
人,又恢复温文尔雅的态度了。
轰天雷还有点提心吊胆,恐防丘大成又来试他,伸手与他相握,这次丘大成可真是彬彬
有礼,并无内力发出了。倒是轰天雷那紧张的神色,瞧在吕东岩的眼里,觉得轰天雷未免有
欠大方。心里想道:“到底是个乡下孩子,一出来就闹笑话。”
轰天雷跟着上去拜见吕东岩,吕东岩道:“不必客气。”轻轻一托,将他扶了起来。但
轰天雷亦已屈了半膝,行了半个大儿。吕东岩是不露形迹的试他内力,见他果然了得,心里
也很次喜。便道:“你跟我来吧。”
丘大成跟着进去,吕东岩道:“大成,你到外面帮我招呼客人。若有贵客来到,你替我
告个罪,我要过一会儿才能出来。”
丘大成心里很不舒服,想道:“不知这小子是什么来头,姨父对他这样亲热。好,待会
儿我向姨妈打听,姨妈定会告诉我的。”心里很不愿意,口里连连道:“是”便走出客厅去
了。
吕东岩把轰天雷带进一间密室,问道:“你师父和爹爹都好?”
轰天雷道:“好,多谢老伯惦记家父。这是家父给你老人家的信。”
吕东岩接过书信,却不马上拆开,说道:“我与你的师父和爹爹都是多年老友,你来到
我这儿,就像自己人一样。不过,你可莫随便和人说你是凌浩的儿子,尊师的名字最好也不
要提。”
轰天雷道:“老伯放心,小侄明白。”
吕东岩这才拆开书信,看了一遍。轰天雷在旁注意他的神色,只见他眉头略皱,却也没
说什么。
轰天雷心里想道:“这封信上不知说的是什么,吕伯伯好像不大高兴。,爹爹吩咐过我
若然他看过信后,对我冷淡,我就不必把曾到梁山寻找兵法的这件事告诉他,吃过了他的寿
筵就走。”
吕东岩若有所思,把信缓缓折好,藏入怀中,这才说道:“你爹爹写这封信可曾给你看
过吗?”
轰天雷道:“没有。不知家父说的什么?”他这样表白一句,暗示非但没有看过,他的
父亲也没和他说过。
吕东岩微笑道:“没什么,不过托我照料你的,其实我和他已经是三十年的老朋友了那
里还用得着来这一套客气的说话。”
神情忽地又转亲热,虽然没有初见时候的亲热,比起刚才的冷淡,却是大不相同了。
吕东岩打开房门,把一个小丫头叫来,笑道:“铁威,你一路辛苦了。你到后房歇歇,
换一身干净衣裳。今天来到我这里的客人有许多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换过了衣裳,我再带
你出去,嗯,我是当你侄子一般,你可别要误会。”
接着吩咐那丫头道:“冬梅,你把我的一件新衣裳给凌少爷替换。铁威,我和你的身材
差不多,大概还可以合身的。”
轰天雷那件衣裳又旧又破,刚才和丘大成打架,又给抓烂了袖子,心里想道:“吕伯伯
是怕我丢了他的面子,这件衣裳也确实是应该换了才好去见贵客。不过,让一个丫头服侍我
更衣,这可是有点不好意思。”
轰天雷有生以来,从未有过丫头服侍,脸上不觉就红了起来。
吕东岩瞧在眼内,心中暗笑:“真是个乡下人。”当下说道:“冬梅,你带凌少爷到我
的书房,拿我的几套衣裳让他挑选。然后你到小姐那里去,叫她前来见我。”
轰天雷始知不必那小丫头在旁伺候。这才放下了心。
且说丘大成在外面招呼宾客,老是记挂着姨丈和那“浑小子”在密室倾谈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