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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125位知识分子的学佛历程-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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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哈利路亚”是什么玩意,问他唱的是什么东西,他根本就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唱着,而且脸上是一派喜气洋洋的神情。这让我大为震惊,因为在与父亲相处的这几十年中,我从未看到过他发出如此安详、自在、随意、灿烂的笑容,似乎被生活折磨了一辈子的他,在临终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灵魂安息之地,在那里,他可以自在地面对生命。特别是弥留之际,他身体虚弱得连吐个字都很费劲,舌头发僵、意识错乱颠倒,他哪里来的好心情与气力呢?
  他就这么唱啊唱,累了就歇会儿,接下来又开始唱,重复过来重复过去就这么四个字:哈利路亚。
  他唱得多了以后,我也就越听越熟了。后来猛然想起来,我在一些国外电影中曾听到过这个曲调,而且那场面大多发生在教堂里。我急忙赶到新华书店,翻开《圣经辞典》,一查果然:“哈利路亚,原为犹太人行礼拜时的欢呼语,意为‘你们要赞美上帝’。现在也是基督徒祈祷时的常用祝颂语。”
  在我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当中,从未听过父亲与任何宗教有过牵涉,而且每来一次运动就会担惊受怕的父亲,怎么可能去与这种“资产阶级的麻醉剂”沾上边。改革开放之后,也未见他进过一次教堂,或拿起过一次《圣经》呀!再问问妈妈,母亲也深感疑惑,因父亲即就是在解放前也从未有过任何宗教信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恰在此时,一位学佛的同学知道情况后就告诉我说,“你父亲前世一定跟基督教有关,说不定就是教徒一类。这种习气藏在他的阿赖耶识当中,关键时刻就翻腾出来了。”
  如果说父亲的大唱“阿利路亚”给了我第一次震动的话,这位学佛之人的解说则带给了我更大的一次冲击,因为我以前从未接触过佛教。“文化大革命”时是不敢接触,因我的身份已是“黑五类”了,如若再与佛教搭上勾,那岂不是又戴上一顶“封资修”的帽子?文革后,我是没有时间与兴趣接触佛教,自从八十年代中期我参加了自学考试以后,寻找生活意义的迫切渴望,便使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对哲学的钻研上。我恨不得能从古今中外的所有哲学体系中去发现生活的奥秘。但在我当时的认识中,佛教是根本无有权利进入世界哲学之林的,我一下子就把它与无牙的老太太、农村里那些愚昧可怜的劳苦大众联系在了一起。我知道那些人也同样迫切地渴望改变命运,但自诩为精神贵族的我,怎么也无法认同于他们把现世解脱的希望寄托于来世的自欺之举。我当然得另辟蹊径,从古今中外的哲人那里探寻答案了。
  但三年来的哲学专业学习,已然使我头痛欲裂了。一位思想家曾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如果没有目标就会走到他不想去的地方。反过来,如果发现自己活得很不如意、很苦、很茫然无绪,也只是缺乏远见、没有目标的缘故。这话听起来特别有道理,但我恰恰就是因为活得太有目标了而茫然无绪。我一生的奋斗追求都是想找到人生真谛,说这句话的人要么就是对这个世界过分乐观,要么就是自以为已找到了最彻底的人生目标。想当年从一个专制的体制下刚刚获得些许人身自由时,我曾非常狂热地崇拜过尼采,他要做超人,要人们都做自己的上帝。抱着这样的目标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之后,我发现强大的社会体制根本容不得任何所谓的“超人”,一个想独立于社会之外的自由人,在人世间是永远不可能出现的,这种人的结局只有两种:要么进精神病院,要么非正常死亡。也就是说,生而为人,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别想过一种自由人的生活。而且尼采的哲学本身就有漏洞之处,我是悲观地发现人人要做超人、要做自主操纵自己命运的人是终不可得;而尼采则是否认一切人都有同样的权利,他的主张很容易被人利用为“超人”要奴役“非超人”的实践体系。也就是说,尼采的哲学很容易被权力意志阉割掉它的精华,而我的希望人人做超人的主张则更是一个梦想。最终的结局便是“超人”尼采发了疯,我也异样地悲观了下去。
  后来又喜欢上了老庄哲学。不过我自己心里很明白,老庄的思想恐怕于我只能是一种个人空间里的遐想罢了。那种无为的清净状态,我一是没有体验并领悟它的能力,二是没有通达它的路径。在文字上、口头上,我可以把它们当成一种调剂,但我没法实修它们,也没法要求人们、乃至社会去实修它们。在一个越来越呈现竞争白热化的社会里,老庄的思想只能被证实为是一种伟大,但却很难与这个社会找到切入点与共鸣之处的理想。
  有没有一种能让人人都自由奔放,同时又懂得约束自己;既能推动社会的物质与精神发展,又能保障和谐、平等、互利的人际关系实现的理论与实践体系?我个人的感觉是:孔子的学说非常强调仁义与秩序,这样,一个有理有序的社会便会出现。但我总隐隐感觉到在这个秩序的屋檐下,乏少一种老庄思想与天地游舞的那般灵动与飞扬;但不论是老庄还是孔孟,在他们比较笼统的说法当中,我都有一种面对人生无限长河既看不到生命的开端,也望不到生命的终点的“念天地之悠悠”的茫然感;而道教的修炼法,我更是不愿尝试。如果说那时的我把佛教理解为是迷信与落后的话,那阵子我更是把道教理解为一种“养生术”;而西方哲学体系,当我从苏格拉底一直探究到萨特时,我发现他们基本上是把浑然一体的身心与大千世界,割裂为主客分立了。这种分析式的研究方法,一上来就与我心目中的一种和谐、统一的宇宙观相违背。分析当然是综合的前提,但西方传统哲学给我的感触是,它们在分析、综合了半天后,依然是主客分立的……只要有观待、有对立、有主次,那我想就不会是一个完整的、没有分别的宇宙真相。所谓的绝对真理应该是泯灭了一切条件、一切从属、一切对待的“唯一”本性!
  而现在,在父亲临终时的“哈利路亚”的甜美歌声中,在那位学佛同学的解释当中,在我面临精神的种种困境之时,我意识到,可能学佛是我面对人生困惑的最后一把钥匙了。特别是那位同学给我的解释,让我觉得这可能是所有我知道的各种思想流派中,最能说服我的一种了。
  在“哈利路亚”的歌声中,我送走了一生命运多舛的父亲;在一线希望当中,我开始把佛学摆上了自己的思考范围。
  看的第一本书是《金刚经说什么》,看过之后竟三天吃不下饭,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个偶遇了大宝藏的流浪汉,那种种的奇异珍宝确实够我炫目好长时间了。且不说我头一次听闻了不立名言又假借名言的“空有不二”的辩证分析,头一次知道了所有的有为法都如梦幻泡影一般(尽管以前也了知客观与主观相对待而存在,但从未想到过“空性”的问题,更没有胆量与智慧去把主观、把自己也观为空性的存在),头一次明白了缘起性空、性空缘起的不二法门。就是《金刚经》开头的那一段就已经让我震惊不已了:佛陀亲自乞食、食讫亲自洗钵、敷座而坐的等等行持,让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一个伟大人物的真正伟大之处:就在他的语默动静当中,他所体认的真理就已表露无遗了。
  这就是我所要的:它既可以让你从最高的位置上把握人生实义,又可以让你把高深的道理落实在日常生活中。看来我不仅可以洞彻宇宙,还可以把握宇宙、参与宇宙的造化演变。
  从此我就开始正式走进了佛门。
  想不到父亲的死倒促成了我的人生转机,看来佛法的的确确是不离世间觉啊!非常可惜的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把日常生活执着为实了,因而他们不可能理解山河大地皆为广长舌、皆在宣说般若妙音的道理。其实别说让人们体会无情说法了,就像我这样,现成的佛教经论摆在这里,在我几十年的摸索过程中,我都没有去碰一碰。人们又怎么可能透过实则乌七八糟,但外表看起来却又如此绚烂耀目的表象景观,去体认这一切都只是一种幻有存在呢?
  因此,我尽可能把佛法落实于生活、把佛法落实在当下,而在这一过程中,我更是对空性的道理深信不疑。甚至吃饭的时候,我都在想,“禅宗大德说,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到底是谁在吃呢?吃的又是什么呢?”也就是在这个以日常生活为行持的阶段里,我渐渐对世间八法、对这个尘世,对所谓的亲情、友情、爱情生起了越来越强烈的厌离心。既然本性都是空的,都是梦中情感,都是空花水月,那我为何还要继续给自己套上枷锁呢?我还远远达不到游刃有余于空有之间的地步,我还摆脱不掉自己的这身臭皮囊,我还有种种的贪执,我还不能做到对任何事物、情感、思想当体即空,有时候连分析为空这一步也达不到,但既然已对这个世界无所留恋,唯一希望的就是解脱,那就让自己轻装上阵,飞奔在解脱大道上吧。
  所以,当我九六年第一次见到龙多活佛、丹增嘉措活佛时,感受到他们身上那种智者的气息兼悲天悯人的情怀后,稍稍打点了一下家里的事情,我便直奔他俩所在的四川色达喇荣佛学院了。
  到这以后,又见到了更多的高僧大德,特别是法王如意宝。当看到法王穿着一身无比庄严的喇嘛僧服端坐法座之上,给数千数万的僧众讲经说法时,我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正像父亲唱着“哈利路亚”找到了他前生之家一样,一见到法王的僧衣,我就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那应该是我穿过的衣服!
  现在,我已在佛学院出家数年了。我相信我已知道了终极真理在哪里,尽管我还没能最终拥有它,并与它融为一体。但至少我已上路了!
  多么想对徘徊在真理的门边或沉溺于世间享乐、或痛苦地挣扎、麻木地自欺的人们说一声:“去寻找生活的意义吧!”而且多么希望人们都能真正寻找到生活的意义,不是自欺欺人,也不是相似找到。而这一切只有佛法才能赋予!

  圆空从父亲的死亡体会到生命的延续,应该说他还是具有一定的智慧水准的。有多少所谓高智商的知识分子,在熟视了无数次死亡之剧后,还是参不透生死的究竟密意。
  我很欣赏圆空的这种生活态度——去寻找生活的意义!的确,假如人们活在世上却根本不明究竟的活法,那岂不有点自欺欺人?很可惜,像圆空这样能在接受佛教的教育后就转变思想的人,实在微乎其微。有太多的人真是“宁死不屈”,他们无论怎样都不会放下顽固的成见。
  无垢光尊者在《七宝藏》中,曾指出远离过失的六种方法。其中有一种过失就是关于人品性的过失,这种“病人”往往非常顽固,从不改变自己的错误观点,实乃愚痴之极。因而我希望知识分子们都能打开智慧,用真知灼见去观察、分析生活的底蕴。在这个过程中,不妨多以佛法为参照系去研讨一番,如果感觉佛陀的教言确是言之有理的话,那就应该赶快放下自己的成见,不管自己曾经固守过这种偏见有多少时日,因为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寻找到生活的真义!

  走进佛门
  白天的喇荣显得十分热闹:几千僧人在精进闻思修佛法,而一到下午五点钟,经堂里又会响起喇嘛们此伏彼起的拍掌辩经声。整天都能听到上师们流畅无碍的传法声,还有小喇嘛们朗朗的读经声。再加上吉祥鸟清脆的鸣啼声,便构成了喇荣沟一曲特有的美妙乐章。到了晚上,当一切都归于寂静时,迷人的喇荣夜景又呈现在眼前:远处无数的闪烁灯火,看起来就像天上的星星来到了人间,洒落在山腰河畔。而在所有的点点星光里,我始终觉得从修行人心间发出的智慧火焰才最显明亮,因它可遣除一切众生的无明痴暗。
  在此夜深人静之时,我常常都是铺开洁白的稿纸,进行一些翻译、著书工作。有时也诵诵经,或者就着静谧柔和的灯光,记录下一些有意义的事情。那么今天又有什么可记录的呢?严峻给我讲述的故事,恰在此时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我叫严峻,今年二十七岁,曾就读于浙江政法管理干部学院经济法系。大学里,我所学的专业是关于法律方面的。众所周知,法律的主要目的是以之来约束人们的行为、维护社会的道德规范。有了法律的存在,人们便可生活在一个文明法制的国度里,这是法律的基本职能。但这个作用却不能治本——在调制人心、使人们自觉地过一种健康高尚的生活方面,法律无能为力。
  佛法亦名曰“法”,但与世法相比,佛法的职能与作用却是完备的、无漏的,世法又怎能与博大精深的佛法相比?!但我以前却并未认同过佛法,甚至疑虑、诽谤过它。为此,我深感内疚与不安。下面,我将我的学佛因缘说出来,愿与有心人共勉。
  在我的家乡,人死之后,家人一般都要请人为亡者念阿弥陀佛圣号。小时候,当大人们在为亡人念佛时,缺乏善根的我却觉得这一切既好玩又好笑。我当时心想,这些大人真傻!难道念了佛号之后人就能复活了吗?这样不停地叨叨,就能把人的灵魂解救了吗?上小学后,由于所受教育的影响,我渐渐得出一个结论:念佛信佛是一种迷信行为,是愚夫愚妇们的所作所为;佛教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它是骗人的。每当看到僧人们在一本正经地念经时,我就更感到可笑了。
  可能我还不是一个顽劣透顶的人吧,上初中后,我对佛法的看法有所改变了。因为有一次我从历史书上了解到,佛陀就是古印度的乔达摩·悉达多王子,他因深刻体会到世间万法苦空无常的本性,就主动放弃了王子的优越生活,出家修行。最后在菩提树下,王子断除了一切烦恼,获得了究竟解脱的果位,世人就称其为释迦牟尼佛。了解到这些后,我的心灵受到了一点震动,觉得佛至少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是一个具有伟大人格的人,绝非俗人口中之虚无飘渺者。他由王子成为佛陀的事实也使我了解到:人通过修行是可以成为佛的。但由于昔日的习气作怪,在我心里,佛法是迷信的观念仍挥之不去。
  进入高中后,我开始变得稍微有点思想了。当时,一个问题引起了我的反省:如果说佛法是迷信的话,那么千百年来,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贤人达士信佛?如果说佛法违反科学的话,为什么现代还有那么多知识分子学佛?难道他们比我更愚蠢吗?显然不可能!我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个很明显的事实使我认识到,佛法必有其独到之处,否则绝不可能“欺骗”这么多“愚民”。在我们未弄明白一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前,最好不要对它妄下评判。于是我不再视佛教为迷信,并开始留心有关佛教方面的知识。但由于没有善知识的引导,对佛法的甚深道理,我根本就无法深入了解。当时,我仅把佛法当作是一种装饰品,一种可有可无的摆设而已,佛法并未进入我的心里。而后来,我不但认同了佛法,还把它作为我的生命支撑,这其中的因缘就要从我青少年时期的生活说起了。
  十七、八岁的日子是充满阳光的,但若把握不好也是危险的。那时,我对自己的生活目标也不甚明确,认为人生在世只是吃喝玩乐而已。但心中的烦恼却不是靠吃喝玩乐就能消除的,而当时在我的心里面,欲望的冲动及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搞得我心绪不宁、烦恼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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