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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拯救乳房-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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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抢先回答了女儿的问题,说:“许仙是戏里的人物。” 
卜珍琪说:“我要看戏。” 
妈妈已经缓过神来,说:“这个戏不是木偶戏,小孩子不喜欢看的。” 
卜珍琪说:“我就要看这个戏。我要看许仙。” 
卜珍琪那一天非常执拗,她一个劲儿地吵着要看许仙。以至于爸爸破天荒地问道:“你们剧团在演什么戏?” 
妈妈说了一个戏名,卜珍琪没记住。那里面没有许仙。爸爸接着说:“那你们就演一场‘白蛇传’吧,我带珍琪去看。” 
妈妈进行了殊死的反抗,说:“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孩子的话,就打乱整个剧团的安排?你这让我如何做人?” 
也许正是妈妈的反抗,激起了爸爸的好奇。他说:“你老说我不关心你的事业,这一次,我和珍琪愿意去看你的剧团拍戏,你为什么反倒不高兴?现在,不单是一个小孩子要去看你们的戏,而是一个市长要去看你们的戏。团长同志,就开始排练吧。” 
在市长亲自督促下,剧团日夜抓紧时间彩排“白蛇传”的消息,激动了全市的人民。公演的那一天,成了一大盛事。爸爸从来不曾这样兴师动众,因为是初次陪着女儿观看妻子领导下的剧团演出,爸爸很早就到了剧场。卜珍琪喜欢第一排正中的位置,她个子矮小,觉得在那里才能一睹许仙真颜。 
那一天晚上很隆重,卜珍琪受到了空前的关注。小姑娘以为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忘了身旁的爸爸才是这一切的主角。 
回忆到此为止。 
五天后,程远青领着卜珍琪来到一所大院的墙外。那种建国初期的大院,自成一体,围墙高耸,当时只有军政要地才有这样的气派。透过围墙,可以看到疏朗的灰色三层小楼房,虽然破旧,却有一种过时的威严。程远青通过吕克闸的帮助,说服了有关人士,得到准入。在警卫处登了记,程远青和卜珍琪进了大院。 
建造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礼堂,方方正正,残破,昔日的辉煌依稀还在。恐怕不久就要推倒了,连看管的人也久寻不到。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开了大门上一把巨大的铁锁,说:“走时,锁上就成了。” 
69。找回记忆 
走入尘封的礼堂,让人想起“夜半歌声”之类的恐怖片。大门口的光亮很快就被礼堂幽深的大厅吸附一净,变成午夜的黑瞳。程远青摸索着找到开关,开了一个,是一侧甬道的天花板灯。毕竟明亮些了,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程远青不灰心,一盏盏开关摸下去,终于,关键的开关打开了,整个礼堂被昏黄的光线壅满。 
“这个礼堂,像你当年看戏时的礼堂吗?”程远青小声问。她看出卜珍琪的神色有些  
迷惘。 
“有一点像。那时候的礼堂都是很像的,也许全国都用一张图纸。”卜珍琪说。 
“你们——就是你和你父亲母亲坐在哪一排座位上?”程远青牵引着卜珍琪往前走。倒不是她有意充当阿姨的角色,是卜珍琪把手伸给了她。 
“喏,就在那一排。” 
卜珍琪指了指中间靠前的那排椅子。程远青感到卜珍琪手心又湿又冷,像一滩化了的雪糕。卜珍琪本能地抗拒着,不肯向前,程远青拖着她,走到那排座位。 
找到幼时看戏的位置时,程远青示意卜珍琪坐下,自己退到暗处。 
现在,偌大的礼堂里,看起来只有卜珍琪一个人。她看着舞台,开始哆嗦。距离是一种要命的东西,从这个位置看舞台,角度和远近都和她幼年时一模一样,如果说这个礼堂在结构和细节上,和卜珍琪家乡的礼堂还有若干差别的话,那么当卜珍琪坐在这个硬而凉的椅子上,当她的视线穿越飘满灰尘的空气,落到空无一人的舞台上的时候,冬眠的记忆就像蛇一样复活了。是的,当时就是这样的,父亲坐在左边,母亲坐在右边,她坐在中间…… 
有霹雳火光闪出,伴着隆隆的雷声,卜珍琪恐怖地捂着自己的太阳穴,失声叫道:“程博士,你在哪里?我头痛。吓死人了,我要走。”说着,她就要从三排跑掉。 
程远青站起来,抱住卜珍琪。 
程远青的个头自没有卜珍琪高大,这样搂抱在一起,对于程远青是很吃力的。程远青觉得卜珍琪如同雪人,疯狂地把她身上的寒意传达给任何靠近她的物体。包括她的冷战,都像电波一样播散着,连程远青也不由得乱晃起来。程远青嘱咐自己要挺住,这是关键,她要和卜珍琪一道,把那悲惨的尘封往事,挖掘出来晾晒。 
卜珍琪说:“我……不……怕……”那“不怕”二字吐出来的煞是吃力,但终究是说出来了。 
程远青说:“那就盯着舞台看,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透过时空,卜珍琪看到了一幅至死不忘的场景。她的抖动变得越发粗大起来,好像钟摆,牵扯着程远青也摇来晃去。 
“你看到了什么?说出来。”程远青指示。 
“我不敢……”卜珍琪尖声嘶叫,近乎歇斯底里。 
程远青说:“无论你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无论它原来对你是多么可怕,今天都变得毫无危险性了。有漫长的时空阻隔在之间,你是安全的。”程远青说的非常肯定,掷地有声。 
卜珍琪很信任程远青,说:“好。我不怕。我……”她把目光重新投向舞台,说:“我看到了带着绿帽子的许仙……后来,我就大叫起来,我说,爸爸,你看许仙的绿帽子多好看啊,人家说他把绿帽子送给你了,把你的绿帽子拿给我看看……后来……”卜珍琪惊恐地四望,程远青紧紧地抱住她,然后又松开,是的,对于一个成年人,拥抱只传达力量和关切,传达到了,就及时松开。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程远青追问。 
“后来,我妈妈就伸出手来堵我的嘴,我说,人家说许仙的绿帽子是你给的,妈妈,你还会缝帽子啊……后来,我就感到妈妈捂住我的嘴的手慢慢地松了,滑了下去,滑到她的身体两边,她的身体也滑了下去,倒在了椅子上……我大叫起来,妈妈妈妈,你怎么啦?我的声音很大,几乎全场的人都听见了。我说,妈妈,我不要你给许仙的绿帽子了,你醒来……我的话没有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这一次,不是妈妈捂住了我的嘴,是爸爸强有力的手掌捂住了我的嘴,他的手太有力量了,我也像妈妈一样昏了过去……再后来,我醒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妈妈……听说妈妈是和许仙一起死的,喝了苦杏仁里提出的一种毒粉……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听到有人说,就是这个小丫头把她妈妈给羞死了……” 
说到这里,卜珍琪颓然跪倒在身边的椅子旁,那里,就是她母亲的座位。想象中,母亲依然在那里微笑着看戏。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程远青一言不发。在一个人最紊乱最艰难的时刻,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一言不发的陪伴者。任何语言都是蛇足。当卜珍琪再次抬起头来,程远青看到泪眼凄蒙的惨白的脸,但脸上的神气已是成熟女人。 
“我妈妈是我害死的。我当众羞辱了她。我就是杀害我妈妈的凶手。我父亲在的时候,我用对父亲的报答,掩盖了自己对母亲的愧疚。这么多年以来,我拼命地进步,在学业和仕途上的奋进,我以为是为了我的父亲,其实,骨子里是要掩盖对杀害母亲的自我罪责。后来,父亲去世了,我一下子失去了继续奋斗和生存的目标。我只好在心中把他幻化成神,以为他在冥冥之中和母亲在一起,我所有为了让他高兴的事情,母亲也会有知,也会快慰。后来,我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我觉得这是对我不孝的报应。我其实一直在等它,我等它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我不作手术,我觉得我应该死了,我要去见我的妈妈,我要用我的生命来赎我的罪。当然,这一切我说不出来。我对自己讲的是,我要提升,我要进步。我讳疾忌医,在这一切的背后,是我要用我的生命,来赔偿我屈死的母亲……” 
多么灵慧的女人啊。这样的女人是不应该死的。这样的女人还会有很长很长的岁月要慢慢地走过啊。程远青一边听着卜珍琪说,一边想。
七 拥抱生命
70。安疆垂危 
下雪了。小组活动第一次遇雪,。程远青有些担心。组员都是病人,风雪交加的日子,挤公共汽车或是打车,都不容易。有心要改变时日,一是小组的纪律不许,二是今天的活动场所,定在别墅,她就睡了个懒觉。一觉醒来,漫天洁白,看看时间,路远的组员已上路,通知也来不及了。 
程远青披挂好了头巾靴子,正要出门,电话铃响了。程远青有心想不接,可丁可卯的  
时间,十分紧张。又怕有急事,就穿着靴子,回卧室听电话。 
“我是安疆啊……程组长……”一阵猛烈的呛咳,让安疆的话淹没在霹雳样的杂音中。 
“老安,不急,有什么事慢慢说。”程远青不敢露出一点焦急语气,这位坚强老人,不是万不得已,不会打电话找她。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就是打电话告诉你,我请假,今天不能……参加小组了。昨天我大口咯血,广泛肺转移,侵犯气管了。医生说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要不就把肋骨切几根,看能不能再做放疗。我说,不了。给军队节省点钱。我太想参加小组,一口接一口咯血,怕给大家添乱。都是这个病,可别吓着大家。我就不去了,代我向大家……问个好吧。”说到这里,又是一阵猛烈的呛咳,震的程远青耳边嗡嗡作响,只好把听筒挪远些,立马觉得是对老人的不敬,又把听筒移近,倾听剧咳……远远近近了一番,那边安疆的咳嗽才告一段落。 
“老安,你安心休养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吗?”程远青说。 
“不……没……生活上的事,干休所找了个护士老吴,照顾的很好,放心吧。能认识小组,真好。我安疆一生,只有这最后的时光,才过的这么明白,如果说人生有什么遗憾的事,对我来说,就是在小组的时间短了点啊……”老人很感慨。 
时间不允许程远青过多表达,她说:“老安,小组的伙伴们,会去看你的。” 
安疆说:“我有一个要求,最后的要……”老人迟疑着。 
程远青说:“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做到……” 
电话那一端的安疆突然忸怩起来,说:“这是个难题……我希望大伙……最后……和我在一起……” 
程远青一时没明白安疆的意思,或者说,她明白了,却被惊愕袭击,不知说什么好。她说:“我找一个充裕的时间,细细听你讲。” 
安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知道组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她为自己一生设计的结尾。她一辈子不愿麻烦他人,这下子,却要大大地麻烦大家一下了。安疆为自己创造一个死亡盛典。想到这里,安疆在电话里,轻轻地笑了起来。 
程远青听到了安疆的笑声,在癌症剧咳的间歇中,这些笑声显得那么晴朗而干净,甚至还有一点点的顽皮。安疆最后说:“下雪了,多好啊。多美啊。你们快到雪地玩吧!” 
安疆垂危,但此时她的声音充满了平静与欢愉。在程远青眼里,安疆是从未有过的康复了。她的心康复了,她为自己制订了一个伟大战役的计划。她希望组长协助她实行。让这些和她一道哭过和笑过的人,陪同她走向死亡。 
程远青慢悠悠走到别墅,大家正在楼下打雪仗,当然了,她们捏的雪团很小,扔的也很近,简直像樟脑丸,但这已经是久违了的快乐。 
程远青感谢安疆。老人给了大家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如果没有她的提议,我们会辜负了这场好雪! 
人们累了,程远青宣布告一段落,回到室内,开始小组活动。她特别注意了一下成慕梅。身材高挑穿着羽绒大衣的成慕梅没做雪球,孤零零看着变臃肿了的小柏树。她和组内的任何人都没这份私交,雪球贸然打过去,别人不喜欢,自己会难堪。用指尖轻触着侧柏羽毛状的叶子。侧柏修剪的很齐整,积雪堆积其上,成慕梅手指掠过,雪花扑簌簌落下,仿佛鸽子惊飞。 
程远青走过去,对成慕梅说:“一人玩啊?” 
成慕梅面无表情:“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 
程远青说:“你和哥哥无话不谈?”程远青早就想和成慕梅谈谈她的哥哥,但成慕梅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小组快结束了,有些事一定要说明白。 
成慕梅轻声重复着:“哥哥?是啊,无话不谈。” 
程远青说:“你哥哥对你很关心。” 
成慕梅说:“我和哥哥好的如同一人。” 
程远青又说:“你哥哥每次和我谈了什么,他会告诉你吗?” 
成慕梅迟疑了一下,好像在考虑如何回答。最后她说:“我知道。” 
程远青心想这话有点毛病,答非所问,不会是成慕海每次和程远青通话都录下音?程远青还想深谈,可惜组员们已经上楼,不能再耽误。 
进到别墅,暖气格外热,用温暖如春形容都不贴切,简直是如夏了。大家纷纷脱了外衣,环顾四周,物是人非。那时是夏末,大家都穿着单衣,此刻已是冬末,大家都穿着羊毛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说:“啊呀呀,你好像比刚来时漂亮了!” 
大家夸赞说:“咱们这不成了相互吹捧吗?” 
程远青一本正经道:“还真有学者研究,说成功的小组活动,有美容效果!” 
周云若大感兴趣:“正规的美容院做一个脸贵着呢!小组怎有如此魔力?” 
程远青说:“我觉得这原理,可能不是让皱纹减少皮肤变嫩,而是让人的表情有了变化。要总是愁眉苦脸的,在人背后绞尽脑汁地策划阴谋诡计,久而久之,一定会像面具塑型,把脸改成丑陋的样子。如果你由衷地微笑,别人就觉得你美丽了。” 
小组就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开始了。 
这是历次小组活动中,最欢声笑语的一次,好像辛劳的渔民,开始收网看到鱼虾乱蹦乱跳。 
71。裸体秀 
“可是,我呢?我的收获比大家都小。”成慕梅说。 
程远青说:“收获大小,这和一个人的投入是紧紧相关的。你觉得自己的收获不够大,检查一下原因。一次小组,也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小组不是万能的。”这些话固然不错,对于心急如焚的成慕梅来说,远远不解渴。 
“我有一个秘密,可是我不敢说。我之所以来参加这个小组,就是想说出这个秘密,可是我张不开口……”成慕梅真是急了,哀告大家。 
这番话若在几个月前说,还真不知会遭到怎样的回应。那时的小组,自顾不暇,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如今不同了,炉火正红,炙烤着每个组员的心。你加入薪柴,你获得温暖。即使你袖手旁观,一旦表示出对燃烧的向往,火苗也跳跃着欢迎你的到来。 
大家不计较成慕梅平日的淡漠,很关切地对她说:“说吧说吧。有什么困难,我们和你一道走。” 
成慕梅喃喃自语:“不是困难。比困难要命多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脱衣服。成慕梅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衫,保暖性能很不错,她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但是,这个脱衣的动作,还是让人有些不得要领。没热到这个程度吧? 
程远青凛然一惊,她想到了成慕海那个可怕的建议——你可以让她脱掉衣服!成慕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自己骇人的伤痕或是躯体的残缺? 
小组就是如此地具有挑战性,每个人都在和别的人互动,携带着他们家族和本人的历史,其中还潜伏着无数的密码。方寸之地,汇聚着人间悲欢离合。这边程远青飞速地考虑着,那边成慕梅不停地脱着衣服。羊绒衫脱下,露出了莱卡的白色内衣和挺拔胸部,现在,成慕梅开始把内衣的下摆往头上兜去。此刻,就是再愚钝的人,也明白成慕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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