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5年第04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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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后我回乡探亲时,居然看到那株白杨已经高到十几丈,我只能用力仰视;树身也粗得使我抱不过来,直径至少近于三尺。
几十年前,这株树的生死只在一瞬间。而这一瞬,却决定了它的命运。人也一样,一生中不知干了多少于一瞬间决定一个生命可活可死的事……
二
还是在我童年的时候。
那时由于贫困和重男轻女的村俗,遗弃女婴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我们几个童年伙伴在青青麦田中捉鸟时,在麦垄中无意发现了一个被弃女婴。她只能很吃力地蠕动,哭声低微得近于蚊声。
但她仍能动,仍有呼吸,仍有声音,我们惊愕良久。随后,便向正在远处锄禾的一对夫妇大喊起来:“来人呀!这里有个快死的孩子!”
那对夫妇走过来,女的将孩子抱了起来。夫妇两个说这孩子肯定不是本村人遗弃的,因为他们对本村刚刚“坐了月子”的妇女都摸底。
后来,这对夫妇无可奈何地将女孩养了下来。
这位活了下来的女孩,如今已五十余岁。两三年前我在清明节之前回乡扫墓时,见到了这位给已故养父养母虔诚上坟的妇女。她自然不认识我,也不一定知道当年那一瞬间的事。假如当年我们一群孩子不去麦田里捉鸟,又没发现那个有气无力的女婴……
三
“文革”时,我于被批斗之余,还要去干苦役。正在我俯身于楼下清扫大字报垃圾的时候,一位在思想上颇左但无其他恶行的女“造反派”惊喊一声:“危险!跑开!”我本能地跑到一边。就在这时,一张从高高楼上抛下的铁椅坠落下来,很正很正地砸在一秒钟前我还在那里发呆的地上。幸亏我闪开了,否则我将落得“死有余辜”。
我活了,但那位以害人来取乐的人在灵魂上却“死”了——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活过。
四
几年前我患病住院,于“放风”时常常在高高楼顶上站一会,走一番,目的是俯身看看人世的尘寰模样。于是,也就时时遇到病友。
一位女病友患的并非不治之症,但精神十分脆弱,整日里悲悲切切的,谁劝也无效。
她的丈夫见她如此,不再安慰她。于某日突然一指妻子的鼻子破口大骂:“妈的你还有心思哭天抹泪呢!你知道你在患病期间,那些与你有夙仇夙怨的人都怎样幸灾乐祸吗?有的说你畏罪装病!有的说你死了活该!还把你本来没有的罪过都强加给你!说你做的许多事都涉及了盗窃、贪污、诬陷!总之,说你品质恶劣、行为丑陋!就看你能不能有勇气去辩驳!”
这女人顿时气得满脸紫胀,继之狮吼般地骂了起来:“妈的真冤枉人!回头我要找他们算账!以为我真的会死、没救了么?呸!我偏不死!过几天我就出院,找他们一个一个对质!想为我的倒霉而开心解恨,没门儿!我离死还远着呢!”
此时的她,真的忘记了死,生命力颇强大。
渐渐地她在精神上有了振奋感,病也好了许多。她丈夫这时才对她说明:他当初使用的是“激将法”,好多假话都是他编造的。不过,那女人毕竟走出了悲观。
五
一位身世颇苦且又遇到天大难事的男人,在河岸上时坐时走多日。我认识他,也曾劝过他。他几番向湖里走去、返身,我都以为他是随随便便地做精神排遣,并非真要干什么轻生之事。某日,他向湖中走得很远、渐深,我感到有些不详。但我的游泳技术很“二把刀”,根本没有能力去救他。想喊,又怕他被我的话一刺激,索性下了死的决心。万般无奈,我见岸上有一对情侣正在椅上作卿卿我我状。这对情侣的身旁,有个小小的收音机,正播放着轻音乐。我急不择法,抢过那个收音机胡乱拨台。待到收音机里正播放一个很老的相声段子《买猴》时,我便故意将声音放得最大最大。那个打算溺水的人也立在水里,听了起来。后来,竟然慢慢地返身回来,上了岸。
事隔数日,他老老实实对我说,他当时确实想走一条不归路。我问他为什么改为了主意又返身回来?他说:“不知道。人有时在一瞬间便改变了情绪,真是莫名其妙。”
六
一个已经有了轻生念头但仍有一丝求生意识的人,我们的一句恶言,可以促其死亡;我们的一句良言,可以唤回他的生之勇气。一个毫无轻生念头只是遇到某种不快之事的人,我们的一句良言,固然也能使他走出阴郁,重返艳阳丽日,但我们的一句恶言,也完全有可能使他步步向轻生厌世之路走去。这样的事,我经历得太多太多了。
我见过一个因职称、待遇受到不公正待遇,因之心情压抑的人,只因为好心人温厚地笑着劝他几句,安慰其“想开些”,几分钟后他就感到精神松爽了许多。但也有与人为恶者,故意说些“你太惨了”、“你这辈子真是白活了”之类,此人便久久郁闷,心情日益沉重。
真正的善言,对有过错的人或不良的人也适用。某次我走夜路,三更时分遇上了“劫匪”。从他的虚张声势和动作的笨拙中,我下意识地感到他是一个“初犯”。我试探地问:“你打算要多少钱?”他结结巴巴地说:“三百……就够……”我一听就知道此人不是“惯匪”,因为“惯匪”抢钱绝对不会限定数目的。我从衣袋里取出所有的钱递给他,并对他说:“这是我衣袋里所有的钱,你都拿走吧!绝对不止三百(元)。我猜得出,你不是坏人。你之所以要这样做,肯定遇到了什么难处。愿你度过难关之后,切切不要再做这种事。”
我追问他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他终于说了实话:下夜班后,第一次参与赌博,就输掉了一半工资。实在没有办法向家里人交账,家里人还等着急用这笔钱呢……
最后他乞求似地说:“这笔钱……就算我借你的……如果你相信……下月今天、此时,我在这里还您的钱……”我说:“一言为定。”
我知道我的举动带有冒险意味,但是我还是相信了他,因为我总想希望他不是“天生恶人”。于是在整整一个月之后,此时,我等待了他。他果然来了,还了我的钱。我问他:“假如今天我通知了警察怎么办?”他说:“我一点也不恨您,因为我罪有应得。”
事后,直到他走远,我始终没有问过他的名字,这叫有意避讳。我相信,信赖是一种尊重,有过错的人会从别人的信赖中弃恶从善的。
七
若干年前,我目睹了这样一件事:一位脾气火爆但对母亲极为孝顺的男人险些被判重刑。他的母亲由于一件小事与邻居争吵,那位邻居(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女人)非但出言污秽,而且打了这个老太太。致使这老太太顿时昏了过去。这位脾气火爆的男人闻讯,二话没有,手持菜刀便冲向了邻家的门。这时,旁观者大约出于对那个蛮横女人的厌恶,也出于体味“刺激性事件”的快感,大都不拦阻,有的还煽风点火。我不是什么君子,但毕竟对各种悲剧有恐惧感、反对感。我对那个愤怒满腔的男人说:“为不值得的人搭了命,是最大的赔本儿。何况你赔的是两条命——你和你母亲!你要不是大傻瓜,必须先办一件事:救你母亲,安慰你母亲。”他放下了刀,扑向母亲。在稍稍懂医的人的帮助下,那位老太太醒了过来。不一会,那个蛮横女人也恐惧了,跑出来跪倒在老太太面前求饶。总之,没有酿成人命案。
有时,一句话就能化解恶性案件,但有人常常懒于去做,可悲。
生命有时是很脆弱的,因此需要格外珍重。
八
在一个退役军犬的收容场上,我见到一只老到奄奄一息的军犬。这是一只享有“功臣”荣誉的军犬,在生活上待遇也享有较高的级别。但是它太老了,平日里卧伏在栏里一动不动,懒得进食。兽医推测,它至多只有个把月寿命。
我在其他地方,无意地认识到一位已经退休的老武警。在闲谈中,又无意地谈到军犬场的事。这位老武警一怔,急切地问我:“这只军犬的外号是不是叫‘二虎’?”我恍恍惚惚地记得那只军犬好像正是叫“二虎”。这位老武警当即神色不安,坐立不定。发誓说回北京的时候,他一定要跟我坐同一列火车到北京,去看他的“二虎”。起初我以为他是信口说说,不会当真。谁想到我坐在火车上时,他果然寻找到了我。坐在车上时,他一路心情郁闷,很少说话。回到北京后,我见他对那只军犬确实很有真情,便索性打了一辆出租车,与他一同去到地处郊区的军犬场。来到军犬场,我见他的眼睛是湿润的,红红的。我也真的目睹了他与那只军犬依依偎偎的动人情景。这位老武警说:“放心,有我在,亲自伺候它,它活上半年一年没有问题……”
我相信,感情的能量是超常的。
最大的“救生”能量是爱。人的爱心,无论是施之于物还是用之于人,都会延续世界的生动。
三个女人一台戏
■ 周年丰
杨丽萍:大脚美丽
刚跨进初中门槛,就看过女声表演唱《五爱我的好大脚》,声形兼备,至今难忘。那是宣传反裹脚的,大而言之,是反封建。
大脚美,三寸金莲美?美在人。
大脚女人美,小脚女人美?美在心。
2004年7月20日白天,在武汉地区新闻发布会上,记者们赠给“孔雀公主”杨丽萍一顶顶桂冠。她说:“我只是个农民。”晚上做客《楚天都市报》,通过电话、《荆楚网》,与“孔雀迷”们交谈。她从彩云之南来,像只雀,像棵树,像把火。她来了,一位白族姑娘,以中华民族族人的身份而来,彝族的花帽,佤族的臂环,苗族手镯,藏族的耳坠,一口标准普通话。苗条身材,一双小手,一双大脚。在年轻人眼中,她酷似李娜《嫂子颂》中憨憨的嫂子。“借你一双小手,先把鬼子埋掉;借你一双大脚,踩一溜山道,再把我们送好。”从晚上7时开始,她用声音和“孔雀迷”们一起“舞蹈”,整整一个小时。
大脚美丽。倪萍在电影《美丽的大脚》中扮演的马老师,为教边远地区学生,一双大脚都跑“细”了。央视有一则“农夫山泉”的公益广告:一个藏族少年,一双大脚在沙漠上跑来跑去,边跑边喊,“农夫山泉,一分钱,2008年,大脚要跑到北京城。”意思是,你买一瓶“农夫山泉”,厂家就拿出一分钱,集中资助西部没钱读书的学生,有的可能去北京上学,有的还能看国际奥运会。还有央视的广告“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一位年轻的母亲给孩子的祖母洗脚,孩子马上去端一盆水,给她洗脚。母亲的大脚是美丽的。
大脚美丽。我的老家属革命根据地,民间有一个传说故事,说的是新四军五师领导人陈少敏同志,骑红马,打双枪,一双大脚。当时,老百姓还迷恋着小脚,但称道陈大姐的大脚,“不爱红装爱武装”,为穷人打天下。她丈夫是红军时代山东省委书记。上午女儿病死,下午又传噩耗,丈夫被国民党杀害,她强忍悲痛,继续革命。后来到了延安,毛主席一见,就深情地说:“少敏同志,你是贤妻良母!”我们更不能忘记“文革”中要永远开除刘少奇同志的党籍,只有她一人没举手。
杨丽萍大脚美丽。她生活在云南群众之中,走遍云南的山山水水脚踏实地,不须臾离开,是希腊神话中的安泰远不可比的。她原本有一双美丽的小脚,不愿穿半高跟鞋跳民族舞蹈,她的脚是赤着跑大的,从14岁开始,33年跳出了《雀之灵》、《两棵树》、《火》……更有《云南映象》,给中华民族和世界输送美好独特的精神食粮。
杨丽萍大脚美丽。一个布朗族的小女孩阿秀,长得矮小,全无跳舞的身材,她破例收留阿秀跟着跳《云南映象》。阿秀最大的愿望是为家里买头牛。现在,所有跟她跳的山民弟弟妹妹,都可买10头牛了。
杨丽萍大脚美丽,她跳出了一条文化产业的新路,好路。《云南映象》国内跳了160多场,门票收入1000多万元。她还要跳出国门,到美国、日本等国跳160多场。
大脚美丽。美在师德,美在奉献,美在孝心,美在有党心,美在有颗中国心。
宋祖英:细手洁白
由朱军同志主持,央视春节前要访谈30位德艺双馨的文化名人,第一位就是在2004年12月15日出场的苗家女宋祖英。湘西是地灵人杰的地方,宋祖英出生湘西古丈,是贺龙、贺英的大老乡,也是沈从文、黄永玉的大老乡。党的好干部、原湖南省委副书记郑培民曾任湘西州委书记。她爱人罗浩是我天门的小老乡。
2002年10月3日《楚天都市报》发行过100万份时,冒着严寒,宋祖英、刘欢、陈明来了。演唱会结束,我、汉炎、步国、华东同志陪他们宵夜,宋祖英坐我左手,刘欢坐我右手。她出生在燥热的六月,正是农民喜欢孩子降生的好月份。外公给取名“六六子”,小时候,她像个野小子,爬树上墙什么都敢干。那现在一定是歌声甜、性格辣。但见她性格也变甜了,辣妹子那样平易近人,席前席中餐厅服务员要签字就签字,几个小女孩要合影就合影,她用点头和微笑默许,这儿一切静悄悄。这样,席间我才敢大胆地说:“祖英同志,再握次手吧。”她马上伸出了右手,我随后也伸出了手,并且仔细看了她的手,细长细长,葱白葱白。啊,原来如此!
1999年,为庆祝新中国诞生50周年,我、宋丹娜和新排《洪湖赤卫队》剧组全体同志,赴北京作汇报演出。毛泽东的亲家张文秋老人坐着轮椅和她女儿们来了,贺龙的全家来了,曾在洪湖战斗过的老将军们来了。演出之后,湖北省某市驻京办事处某同志请我们吃便饭,将王刚(扮演和坤者)同志邀来作陪。饭后,我悄悄问某同志,为什么不叫宋祖英来?他说:“她并不漂亮,一双手伸出来像乌龟爪子(黑)。”我再无话可说。
看了宋祖英的手,我猛然醒悟,某同志是吹牛,他请不动,因为她不会无缘无故去吃请。
宋祖英是拥有亿万观众的人民歌手。中国歌手中,第一个步入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唱的是她,她唱了那么多好歌,还唱了湖北土家族的《龙船调》,以中华民族为主,也有它国歌曲,倾倒了许多外国友人,他们如痴如醉,给她伴奏,给她帮腔。她为祖国争了光,为文化输出迈了一大步。
就在宋祖英获德艺双馨艺术家称号不久,北京有家大报批露她在武源演唱会上得了多少钱,那是为纪念长征时,刘伯承元帅领导的武源保卫战胜利70周年举办的演唱会。不少报纸竞相转载。《楚天都市报》没有跟风跑,党和人民信任的歌手一下变坏啦?稍后《楚天都市报》却转载了北京某大报向宋祖英赔礼道歉的消息。四川省委书记亲自组织人调查,证明她无违纪行为。最近,四川省纪委处分了武源市委书记,他们不该脱离贫困地区的实际,大搞摊派来庆典。
宋祖英手干净,不钻钱眼;她忘不了罗浩对聋哑弟弟的照顾,她忘不了罗浩给找了个金铁林老师,让她走上了金光大道,登上了金色大厅……他们一家人恩恩爱爱。风闻不可信,谣言更不可信。
明星,不是由人捧上天的,她不是流星,更不是扫帚星。
宋祖英有一双洁白的手,更有一颗洁白的心。
韦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