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 1039-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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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仍不肯脱手。结果,这位日商分别以六万元和八万元的价格买走了李明溪的另两幅作品,不无遗憾。李明溪的画展成了这次商品交易会最引人注目的新闻花絮。 皮市长表现了极大的兴趣,亲自参观了李明溪的画展。当然其他各位老画家的画展他也看了,而在李明溪的展厅里他却停留了三十多分钟。用陈雁在电视新闻中的话说,皮市长还饶有兴趣地同画家李明溪先生进行了交谈。当时朱怀镜在场,悄悄对陈雁说,李明溪是他的朋友。陈雁心领神会,报道画展时作了巧妙处理,把几位老画家的镜头放在前面,却只是匆创带过,而在后面却把皮市长同李明溪亲切交谈的场面原汁原味地播了出来,时间长度占这条新闻的一半。同时举办画展的几位老画家看了这则新闻心里有想法,他们只好把这事理解为皮市长关心青年画家,也就不说什么了。 玉琴看了这则新闻,也想去看看李明溪的画展。这天晚上,朱怀镜就约了卜未之老先生和曾俚二位,带着玉琴一道去参观。展馆晚上本不接待客人的,朱怀镜是交易会工作人员,同有关方面说说,也就进去了。 李明溪同他的几位学生在展厅里守着。这里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得离人。见大家去了,李明溪龇牙一笑,迎了过来。玉琴悄悄对朱怀镜说:“李明溪笑起来怎么这么难看? ”朱怀镜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明溪已经走近了。他握了卜老的手,很是恭敬。朱怀镜从没见过李明溪对谁如此尊重。可见李明溪并不是全然不懂世俗礼数,只是他有自己的待人标准。果然,李明溪只同卜老一个人握了手,就一个请的姿势把其他人一并打发了。曾俚同李明溪没见过面,朱怀镜便介绍他们认识。李明溪也只是抬一下手,嘴上哦哦了两声。朱怀镜知道曾俚的个性,也不会计较李明溪的。 李明溪只顾招呼着卜老看画展。这些画其实都是卜老那里裱的,他早已熟稔了,却仍显得兴致勃勃。朱怀镜专心听着卜老和李明溪论画,觉得很长见识。 李明溪的学生们站在一边看热闹。有一位却独坐在角落里看书,头始终没抬一下。朱怀镜注意了一下这小伙子,觉得好面熟,好像是有次在美院树林里见过的那位怪人向可夫。可这人如此孤高,朱怀镜也没有兴趣去主动搭话,只当不认识他。 玉琴觉得展厅布置很别致,同朱怀镜轻声感慨了一句。这话却让李明溪听见了,回头说:“梅女士有眼力。这是向可夫一手设计和布置的。就是那位小伙子,是个怪才。”李明溪心想那果然是向可夫。大家就一齐望了望向可夫。小伙子仍只顾一个人坐在那里。玉琴有商业头脑,说:“这小伙子今后要是出去搞房屋装修,肯定赚大钱。”李明溪只是笑笑,没说什么。朱怀镜怕玉琴脸上不好过,就调侃道:“这些都是李明溪的得意弟子,要为艺术献身的,哪肯放下架子去搞房屋装修? ”卜老回头捻须而笑,说:“人嘛,最重要的是按自己的愿望生活。活得自在,虽苦犹乐。”说着就到了那幅《寒林图》前面。卜老伫立良久,不胜唏嘘,半晌才说:“裱这幅画的时候,我就说过,这画了不得,要是流入市面,会创奇迹的。吴居一先生在当今中国画坛的地位大家是知道的,这本已足以说明它现在的价值了。今后明溪先生名气越来越大,这画的身价还会不断攀升。又是名师高徒,珠联璧合,旷世稀有! ”朱怀镜说:“这画的价格现在已经出到二十八万了。”卜老摇头说:“二十八万? 太便宜了! 你是说那个日本人吗? 他不识货! ”曾俚问:“按卜老的意思,这画值多少? ”卜老说:“起码不止二十八万。现在定它的价值为时过早,再过十年二十年,等明溪先生声名大振的时候再说吧。”曾俚这下就像个记者了,穷追不舍:“那以卜老的意思,画作本身的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画家的名气? 而据我所知,现在炒作之风盛行,一夜之间可以诞生很多假名家,当然也可以把一位平庸的画家炒红天。而大多数人的美术鉴赏力不会很高,最容易人云亦云。”卜老笑道:“曾先生说的是当今情势,我说的是在排除炒作因素情况下,也得让人们更多地了解明溪先生,才能更加认同他的作品。我一直认为明溪的作品已达到很高水准了,只是名气还不太大。当然这只是老朽个人的看法,也许是少见寡识吧。”曾俚好争论,口口声声向卜老请教,却同卜老辩论了很多美术方面的问题。卜老也并不倚老卖老,很乐意同曾俚探讨。卜老总是很谦虚,每说出自己的看法,都要检讨一番。而李明溪听了曾俚的一些言论,倒对他刮目相看了。朱怀镜就只有在一边听的份儿,惭愧自己美术方面知识太贫乏了。 参观完了画展,朱怀镜和玉琴开车先送卜老回家,再送走曾俚。这几天朱怀镜对家里推说开交易会,住在会上,便夜夜同玉琴在一起。两人回家,打开电视,荆都台的《人生风景》栏目正好播放有关裴大年的专题片,片名有些玄:《裁剪蓝天》。副标题就明白些了:《走近裴大年和他的飞人制衣公司》。朱怀镜叫玉琴先去洗澡,一个人坐下来看电视。一会儿完了,看看字幕,见是陈雁的策划和制作。选在交易会期间推出这个专题片,可谓用心良苦。不知陈雁从中间赚了多少? 裴大年因上次新闻节目删掉了他向皮市长汇报那些镜头,很不满意,这回该高兴了吧。他便挂了裴大年的电话:“喂,贝先生? 我朱怀镜。刚才看了你的光辉形象,很不错的。”裴大年肯定也正坐在电视机旁,乐不可支的语气:“这要感谢你啊朱处长! 这个片子是你促成的。我给你汇报,这次我在交易会上接的合同不少,多亏你给安排了个好展厅。今晚这个专题片一播,我想明天会有更多的人来找我们的。我得好妹感谢你才是。”朱怀镜客气几句,又向裴大年表示了祝贺。 玉琴从浴室出来,正好看到片尾字幕。听朱怀镜打电话,她以为是打给陈雁的,有些吃醋,说:“还专门打电话祝贺? 她当记者的一年到头天天干这事,你不要天天打电话给她? ”朱怀镜懵了一下,才想到玉琴肯定是误会了,笑道:“你说什么呀? 我给裴大年打电话哩! 你以为我打电话给陈雁? 我吃饱了没事做? ”玉琴这就笑了,坐下来温存。朱怀镜佯装生气,点着玉琴的头说了声气人呀,摇着头进浴室去了。放好水,躺在浴池里,不由得就想起陈雁了。自从喝下这女人的半杯残茶那天起,他就告诉自己,这辈子不能对这女人有任何非分之想。 洗了澡出来,朱怀镜想起方明远说过裴大年的一个笑话,就同玉琴说:“刚才我在电视里看见裴大年捧着一本英语教材装模作样,其实他二十六个英语字母都认不全。飞人公司员工都知道这样一个笑话。有些人名片上的电话号码后面印个O 和H ,他总弄不清哪个是办公电话,哪个是住宅电话。女秘书反复告诉,他就是记不住。女秘书很聪明,想了个主意。她说你看这O 像不像个张开的嘴巴? 中国嘛,办公室的意思就是坐在那里看报喝茶。所以电话号码后面印了O 的就是办公电话。这H 两边立着两竖,不像一男一女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一男一女就是家。所以后面印了H 的就是住宅电话。裴大年点点头,像是记住了。可他皱了会儿眉头又问,这H 中间还横着一个杠儿是什么? 女秘书脸一下红了,说这个董事长你自己知道。”玉琴听了,笑得直喊肚子疼。半天才喘过气来,说:“你们男人呀,念念不忘的就是身上那横着的一杠! ”朱怀镜逗玉琴:“你就不念着这一杠? ”玉琴红了脸,咬着嘴唇儿笑,白了他一眼说:“谁稀奇你那一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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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 作者:王跃文
二十七 商品交易会获得了很大成功。用皮市长总结的话说,就是三个“创纪录”:与会的客商,特别是国外境外客商之多创纪录;达成合作意向的大项目之多创纪录;签订的合同总金额之多创纪录。这几天,荆都市的报纸、电视、广播等所有新闻媒体都在宣传本届商品交易会的重大成果,总会引用皮市长说的三个“创纪录”。 皮市长这几天太辛苦了。重大项目的签约仪式他得出席,重要客商他得接见,各种宴请活动他也得参加。朱怀镜酒量不错,皮市长总带上他陪宴。这都是方明远在皮市长面前当的参谋。朱怀镜口上怪他出馊主意,弄得他成天云里雾里,心里却很是高兴。这天,最后宴请了一位新加坡商人,皮市长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宴请结束,皮市长同客人握别之后,进餐厅旁的卫生间小解。方明远就同朱怀镜悄悄说:“这几天皮市长太累了,今晚想让他放松一下。一起去吧。”朱怀镜一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问:“安排什么活动? ”方明远说:“皮市长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搓几盘麻将。有一段他喜欢打保龄球,没多久就不爱打了。上次去北京开会,他同几位首长和老朋友聚会,打了一次网球,有些上瘾了,只是还不太行。这一段他只要不外出,每天早上去南天体育馆练网球哩。不知他能坚持多久。我看他只对麻将比较专一。”朱怀镜当然乐意一起去,只是他不敢上桌,就说:“我的技术不行,去了也是看牌的份儿。”方明远笑道:“今天请你去,就不能只让你看了,要请你上桌啊。”朱怀镜听了心里顿时发虚,却不敢让方明远看着是怕输钱,只说:“我技术太差,败人家的兴哩。”见有人从身前走过,方明远又把声音放低了些,说:“皮市长打麻将很注意影响的,有固定的牌友,就是那几位老总,你都见过的。今天我上午约他们时,正好吴运宏和舒杰都出差去了,只有荆达证券总公司的老总苟名高一个人在家。没办法,我就约了裴大年,皮市长同意了。裴大年同我说过多次,有什么活动叫上他。还差一个,就只有请你了。这不好随便找人的。”朱怀镜说:“加上你正好四位呀? ”方明远摇摇头,正要同朱怀镜说什么,皮市长从卫生间出来了。朱方二位暗自递了个眼色,马上跟在皮市长背后往外走。出门上了车,开车径直去了荆园六号楼。皮市长上了楼,对司机说:“你就先回去吧,我晚上就住这里。”司机走了,方明远问皮市长:“皮市长您是不是先洗个澡? 我同怀镜下去等一下裴大年,他找不到地方。”皮市长说你们去吧。 朱方二位刚出门,就在走廊里碰上了苟名高。他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了。方明远轻声请他先进去坐,皮市长在洗澡。苟名高却不想省掉客套,微笑着同朱方二位一换握了手,再扬扬手进去了。 两人到了楼下,见裴大年已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了。方明远说先在这里坐几分钟吧。坐下之后,方明远把头往前凑着,说:“皮市长平日工作辛苦,难得轻松一回。我们请他玩一下,为的是让他高兴。所以大家就要尽量让他赢牌。有个秘密,我们一直瞒着皮市长。我今天告诉你们二位,也请你们保密。打麻将时,我总站在皮市长身后看牌,他缺什么牌,我就做暗示。你们手中有的牌,就不要吝惜。鼻子表示万子,嘴唇表示条子,下巴表示饼子。我一个手指放在鼻子上,说明皮市长需要一万,两个手指放在下巴上说明皮市长差个二饼,依此类推。当然实在顾不过来也没关系的,皮市长不会计较的。我告诉你们了,请一定保密啊,不然让皮市长知道了,不骂死我才怪。”裴大年忙说这个当然,这个当然。朱怀镜却是点头不语,心想难怪好几回看他们打麻将,总是皮市长赢牌! 他仍是想着钱的事儿,有心爽快表情却自然不起来。今天正好不凑巧,他身上只带了一千来块钱,上桌经不起几下子的。没想到方明远早为朱怀镜着想了,对裴大年说:“贝老板,还要请你帮个忙。今天少了人,怀镜平时不上桌的,他牌打得不行,怕皮市长批评。今天没办法,只好请他代替了。但他没准备,身上没带多少钱,问你借些吧。”裴大年把头一弧,说:“还谈什么借? 反正是玩,我给你五千! ”说着就要掏口袋。方明远做了个手势,说上去再说吧上去再说吧。三人便起身上楼去。在走廊里,裴大年见两头没人,就数了五千块钱给朱怀镜。朱怀镜说道不好意思,接过了钱。 方明远走在前面领路,裴大年边走边回头张望,说:“这地方好复杂,我下次来不一定找得到。”朱怀镜说:“别说你,我不知来多少次了,还总弄错方向。今天喝了些酒,更是不分东南西北了。”说着就到了套房门前。敲了门,见开门的竟是陈雁,一手拿着个快削好的苹果。朱怀镜暗自吃了一惊,却笑眯眯地玩笑说:“阿呀,陈小姐怎么到的? 我们在下面没见你上楼啊。”陈雁一笑,也不多说,只道:“我有特异功能啊! ”陈雁站着把苹果削完,递给皮市长,再挨着皮市长坐了下来。皮市长咬了一口苹果,嚼了几下,才笑道:“记者嘛,专门跟踪别人的,怎么能让别人跟踪了? ”皮市长这话并不怎么幽默,可大家都觉得他说得有意思,都笑了。这边正玩笑着,方明远早在隔壁摆好方城了,过来请各位入座。朱怀镜怀里装着别人的票子,心里踏实多了。 过了几天,方明远去柳秘书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完了之后,柳秘书长说:“怀镜,这次我让李明溪搞画展,没有看错吧? 结果他的画被买走的最多。”朱怀镜说:“对对,柳秘书长慧眼识才哩! 我问过李明溪,他这次一共脱手了十六幅画,最好的卖到六万一幅,最低的也卖到八千。我猜,这回他至少进七八十万块。”柳秘书长笑笑,却说起上次朱怀镜在他家里见过的那块古匾。柳秘书长同下级说话,和很多领导的风格一样,典型的无主题变奏。他不断地变化话题,像捉迷藏,又像是老鼠逗猫,让下级只能聚精会神地听着。 “有专家考证,认定那是何绍基的手笔。我原来就说过,可能是何绍基的字,有人却说怕是别人模仿的。他们主要是从对联的风格上分析,觉得不像何绍基。人一辈子要经过那么多事,怎么可以从诗文风格上去下结论? 太绝对了。陆游有‘中原北望气如山’,也有‘红酥手,黄滕酒’嘛! ”柳秘书长说得有些神采飞扬了。 朱怀镜听了,忙说柳秘书长高见。朱怀镜肚子里没有什么文物知识,但他总觉得那“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太缺乏大气,哪像何绍基这等大家的货色? 不过也真难得说,正像大人物们也会做小人。 “柳秘书长,我知道你珍爱这些古玩字画。要是肯脱手,这古匾只怕价值不菲吧。”朱怀镜说。 柳秘书长却不说话了,掏出烟来,给朱怀镜也递上一支。柳秘书长吸烟的姿势显得很有涵养,几乎叫人看了心里发虚。所谓涵养会让人产生这种感觉,朱怀镜觉得奇怪。两个人对着抽烟,两张脸便云遮雾罩了。柳秘书长嘴巴不动,却分明还有话不想马上说出来。朱怀镜捉摸着柳秘书长的心思,不便立刻动身走。他便说了一会儿古匾,又说李明溪的画如何真的不错,柳秘书长又是如何独具慧眼。朱怀镜说着,柳秘书长只不断地点头。他那头点着点着,嘴巴就优雅地张开了:“怀镜,李先生那幅《寒林图》肯卖吗? ”朱怀镜胸口禁不住沉了一下。心想那可是李明溪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