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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医界镜-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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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以大义责备夫人,或者可允,我当奉千金为谢。”边氏道:“吾哀王孙而代为说合,岂望报哉!”遂到夫人前,反复开陈大义,夫人道:“你虽巧为说客如苏张,其如我不听何!”
  边氏即不言而退,以告吴生,生下泪道:“死生之期,从此定了,盖知娉宁死决不肯改嫁他人也。”即教吴福收拾行李,急欲奔丧回家。娉闻知姻事不谐,生即日欲去,与春鸿、秋蟾等打听夫人困睡,私下在柏汎堂设席,请生进来相别。两人相抱哭泣,哀动左右。春鸿等亦呜咽流涕,不能仰视。嫂嫂直哭得昏去,幸生与春鸿救醒过来,尚带哭说道:“哥哥此去不来了,想从前与哥哥无日不握手谈心,妾本非贪淫等辈,实因与哥哥既有母命夙誓,谅可以偕老百年,故暂且权从,今既不谐伉俪,此恨何极!从今以后,妾亦不留于人世了。愿哥哥节哀顺变,保全金玉之躯,服阕占魁,别仪佳偶,宗祧为重,勿久鳏居。
  妾命薄春冰,身轻秋叶,云泥路异,浊水清尘,既已委身于君子,断不托体于他人,即当毕命穷泉,寄体空木,长恨悠悠,曷其有极!从前哥哥屡次教我歌,我每每忸怩而止,今死生永诀岂可默然?我试歌之,哥哥其侧耳听之,正唐人所谓:一声河满子,双泪落,随水落花,离弦飞箭,今生无处能相见。长江纵使向西流,也应不尽千年怨。盟誓无凭,情缘无愿。魂化作衔泥燕,一年一度一归来,孤雌独入郎庭院。”
  歌罢大哭,生亦大哭,不料娉愈哭愈恸,忽然倒地,竟尔气不回转,春鸿等惊慌无措,于是忙捏人中,以口接气,泡些姜汤灌下,良久乃苏醒过来,仍是呜咽不止。生愈觉不忍视,即含泪出来,春鸿等见这情形,今夜必然有变,乃私下暗防。
  果然春鸿等稍合眼,娉已解白绫自缢,幸防守得严,不至生变。
  天明之后,娉乃破所照鸳镜一半,翦断所弹琴上的弦,并前合欢时所藏的手帕,差福娘拿去与生,福娘不悦道:“小姐赋禀温柔,幽闲贞静,其性不可及,一也。天姿美艳,绝世无双,其貌不可及,二也。歌词流丽翰墨雅秀,其才调不可及,三也。
  晓畅音律善措言词,其聪明不可及,四也。况父为尚书,母封夫人,岂无佳婿可以乘龙,何乃轻弃此身,甘心毕命?倘太太哀恸伤身,小姐不愈加抱恨终天么?况吴生闻讣伤心,五内俱摧,以此与他,无乃不可。所谓既不能以礼自处,又不能以礼处人,妾实耻之,无面目送去的。”娉长叹一声道:“你自侍我以来,小心谨慎,我素爱你,同于骨肉。从我十年,尚不知我心,犹有这等议论,何怪乎外议纷纷,与其负谤而生,不如捐躯而死。”又取白绫欲自缢,福惊起止之,连忙答应送去。
  吴生收置箱中,到夫人处辞行,夫人赠送白银五十两,生坚却不受而出。带了吴福,奔丧回家。
  且说生母病殁之时,有生母舅萧荣组,在滇省罢官解组,欲归襄阳,适值萧夫人病终,即代为料理一切丧事,所以生到家后,早已妥办停当,开过吊后,萧荣组与生商议道:“从前我在这里,故你母亲有我照顾,今我罢官归去,贤甥不如搬家扶柩,同回襄阳罢。”生道:“小甥亦久欲东矣,安能郁郁常居此也?到了襄阳,以后渐可回杭了。”当收贮家赋什物,雇了大船,家内上下人等,扶柩下船,同萧宅一起开行。一路上水道旱道,颇费经营。到得襄阳,安葬灵柩于岗山之麓,生即住在襄阳,守制读礼。按下慢表。
  再说华佛大药房的经理王湘臬,假托西医蒲先生的传授,创造这个补天汁,发卖以来,生意蒸蒸日上,各码头皆设有分铺,补天汁三字,几几乎印在各行省人的脑际。这时候生意发达,正在兴会关头,那一日忽来了一个西人,不尬不尴,闯进药房门来,年纪约有三十左右,进门即张目四顾,口内叽哩吐噜,不知说些什么。同事们不敢得罪地,急忙走到经理处,报知湘皋,湘皋听得这个消息,心头便突突地跳,定一定神,吩咐快去请刘子筠先生来,家人领命,忙到大马路亿鑫里,去请那刘子筠。不多时,子筠到来,只见那西人正在药房内发作,怒气冲冲,街面上的人,围在门外观看的,也不知多少。刘子筠赶开众人,进得门来,向那西人将自己的草帽脱下,说道:“密斯忒小蒲先生请了,有话好从长计议,请息怒,到里面去用茶。”一面说,一面即握住那人的手,向里面写字间走来。
  到得里面,请蒲菔到炕床上坐下,佣人送上两碗咖啡茶、雪茄烟来,子筠从旁面坐定后,即用西语,探明那人的来意,然后到楼上向湘皋说道:“湘翁,这事有些不妙,那人竟是蒲菔先生的儿子,要来算这补天汁的账,如何办法呢?”湘皋听得这句话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心内自想:这蒲菔先生,即是我自己的假名,为何有人来做起我的儿子来,岂不是又好气又好笑么?然这句话又不能张扬的,我各报上明明登着蒲菔先生的真传,我靠这蒲菔两个字赚的钱已不少,这一层是决不可道穿的。可恶又是洋人,若是中国人,我可用强硬手段办他,既是洋人,这一层又不能行的。左思右想,这小蒲菔先生,是不能不认的了,乃对子筠说道:“子翁先生,既已如此,烦你替我想个法儿,安排这小蒲菔先生才好。”子筠道:“我方才探明他的来愈,他说你冒他父亲的牌子,赚了许多万数银子,要搭你平半分呢。若是你不肯时,他要在领事衙门告你的状,说横竖你素来会告别人冒你牌子的。我想这事如果闹了出来,与你那补天汁生意的前途,大有阻碍,不如许他银子,将这事和平了局,乃为上策呢。”湘皋沉吟道:“银子呢,看起来是要把些他,然而他开口便说要与我平平均分,真是狮子大开口,使我为难极了。费子翁心,你与他磋商磋商,若能从简省的了局,我一定重重的谢你。”子筠道:“你我是平素知交,有为难之处,理应帮忙,何必说那客气话!我且替你竭力向他商酌就是了。”说罢,即出来再向那小蒲菔先生,卑躬屈节,千讨情,万讨情,求他大大的减让,两人说了有许多闲话,子筠再去回复湘皋道:“他现在说出一个办法,自今以后,每年贴他三千六百两银子,逐月支付,这数再不能少了。”湘皋道:“我一年能够赚得多少,他要偌大的巨数,我这药房只好闭歇了。请于翁再去和他商个办法,总要重重的减让,使我不至过于为难,方可照办。”后经子筠再三说妥,每年给他一千二百两,逐月支付,所有这蒲菔牌子的责任,归伊独担,这事方算完结。
  那晓得这西人原是刘子筠串他出来的,弄了这一注银两,二人暗中平分。那子筠在湘皋一面还要做好人呢。湘皋自从被小蒲菔敲了竹杠以后,要想弥补这项亏缺,思想再创造一种新名字丸药,究竟善于颖悟,想了几日,又造出两种九药,名阴阳铁血丸,先登报说明铁之功用,与血如何关系,说是人身红血输多,则肌肤鲜红,身体强健,白血输多,则肌肉淡白,身子薄弱。服了这个阴阳铁血丸,自然红血输日长日多,白血输日减日少了。这等说话,外面看似明白晓畅,说得有理,其实只好欺那不懂生理的人。要知道人身的白血输为人身治病的元素,救命的至宝,杀微生物的主帅,人身一有伤损,那白血输即来医治,一遇微生物,即奋勇向前鏖战,必灭尽微生物而后已。试看那平常之人,每有毛病,不服药,亦往往会好的,即白血输自治的功能。是以这阴阳补血丸,实又是一骗人的花样。
  至于二人又该如何造假骗财,且按下不表。而娉娉与吴生之事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吴云翥论功受赏贾娉娘借体还魂
  再说娉娉自与吴生别离之后,终日不食,连日不寐,咄咄书空,盈盈滴泪,无日不抱病在床,又经屡欲自尽,幸福娘责以大义,谓老夫人在堂,小姐岂忍即自摧残,抱终天之恨,贻不孝之名。故娉暂进饮食,然每日一食之后,即不再食,以致香消玉灭,柳悴花憔。其弟贾麟,已中浙江乡试,到京捐了知县,用足使费,放陕西咸宁县尹。麟回浙,挈家赴任。娉娉本系病躯,加以道路劳撼,及至到得咸宁,看看命将垂绝,老夫人忧闷频年,前已屡问病缘,请医服药,娉终不服,亦不说缘故。老夫人无可如何,后来诘问春鸿、福娘,始晓得与吴生之故,然后懊悔背盟,而已无及矣。虽百端宽慰,使之耐心调理,而奄奄一息,莫可挽回矣。未死之前一日,沐浴更衣,梳妆罢,请了母亲来房,勉强扶了福娘,对母亲拜道:“孩儿不幸,疾病弥留,死在旦夕,母恩未报,抱恨黄泉。赖有小弟灵昭,可以终养,愿母亲割不忍之爱,儿死之后,切勿苦坏身体埃”莫夫人听罢,大哭道:“我害了孩儿性命哟,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应许,此很何极呢?娉反不哭,劝慰母亲,又请弟麟到来,嘱付道:“贤弟聪明才智,早登高科,前程远大,家门之幸,父母有光,但愿早寻佳偶,助养母亲,愚姐命薄年短,不及见贤弟将来耸壑昂霄,建功立业,今日徒以死相累耳。”说罢泪下,气喘欲绝,麟亦悲泣,福娘扶娉上床,娉以手书付嘱春鸿,寄与云翥,鸿谨藏之。当夜天未明而逝。麟以漆棺敛之。寄柩于僧寿,俟任满,载归杭州葬之。鸿出娉手书呈麟,寄与云翥。
  时云翥已到西安府,麟专人送去,云翥拆出,乃与云翥诀别诗,集唐人之句,成七言绝句十首也,诗云:雨行清泪语前流,千里佳期一夕休。
  倚阁辱思倍懊恨,寂寥灯下不胜愁。
  倚栏无语倍伤情,乡思撩人拨不平。
  寂寞闲庭春又晚,烟花零落过清明。
  相见时难别亦难,寒潮微带夕阳还。
  细蝉金鹰皆零落,离别烟波伤玉颜。
  自从消瘦减容光,云雨巫山枉断肠。
  独宿孤房泪如雨,秋宵只为一人长。
  纱窗目落渐黄昏,春梦无心只是云。
  万里寂寥音信断,将身何处更逢君。
  一身悴憔对花眠,零落残魂倍黯然。
  人面不知何处去,悠悠生死别经年。
  首成薄命久寻思,宛转蛾眉能几时。
  汉水楚云千万里,留君不住益凄其。
  魂归冥寞魄还泉,却恨青娥误少年。
  三尺孤坟何处是,每逢寒食一潸然。
  物换星移几度秋,鸟啼花落水空流。
  人间何事堪惆怅,贵贱同归土一邱。
  一封书寄数行啼,莫动哀吟易惨悽。
  古往今来只如此,几多红粉委黄泥。
  云翥得娉凶讯,将诗读罢,放声大哭,一恸几绝,闷而复生,到箱内取出前时所赠破镜断弦,立牌位在卧房内,奠酒哭道:“你既为我捐生,我又何忍相负?惟当终身不娶,以少慰劳魂耳。”又做了一篇祭文,私下雇船,到了咸宁。咸宁是西安府属县也,云翥到县,升堂,拜见莫夫人与云昭。夫人自娉亡后,日夜哭泣,愈加老态。见了云翥,愈益凄伤,弥增愧悔。
  云翥问知娉殡宫所在,即往痛哭,以手叩棺道:“云华小姐,吴云翥在此,想你平生,精灵未散,岂不能再与我相见么?你为我死,我为你伤,我今慰你魂魄,惟当鳏居空房,子其有灵,庶几魂随我旁。”是夕宿于县署,夜间反覆床上,似梦非梦。
  仿佛见娉来,向云翥喜道:“天果从人愿了。”云翥忘其已死,遂拥抱之,娉道:“哥哥勿要着忙,我有说话相告。”云翥方悟娉是鬼,因问道:“你既谢世,如今从那里来此?”娉道:“我死之后,冥司以我无过,差我到金华宫执掌笺奏之任,今冥王感你不娶之言,以为义高刘庭式,且不可使义夫无后,将使我还阳,而我身已坏,今议要借他人之尸,尚未有便,推起数来,当在冬末方可如愿,那时复得完聚呢。”说罢悠然飞去。
  云翥醒觉,但见淡月侵帘,冷风拂户,四顾凄然,不免泪下,遂作疏帘谈月词一阕道:溶溶皓月,从前岁别来。岁回圆缺,何处凄凉。怕近暮秋时节,花颜一去终成相诀。洒西风泪流如血。美人何在,忍看残镜,忍看残玦。忽今夕,分明梦里陡然相见,手握肩接,微启朱唇,耳畔低声儿说,冥君许我还魂也,教同心罗带重结。
  醒来惊怪,还疑又信,枕寒灯灭。
  次日归西安府,心中日日不乐,不觉又经腊月,有咸宁县承宋子璧,有个女儿号月娥,年方及笄,忽然暴亡,已三日矣。
  正欲入殓,忽然复苏,侍女报与子璧夫妻,走来,月娥不认父母,坐起说道:“我乃贾尚书的女儿云华也,咸宁县主即我之亲弟,死已一年,冥王送我还魂,乃借你女儿之尸,其实非你的女儿呢。快送我到县署去。”子璧夫妻听其声音不是月娥,惊疑不定,女即下床走出,说道:“你等不送我归家,我兄弟衙门只在此间壁,被我兄弟得知,你须担错,我终究要归去。”
  子璧又惊又喜又怕,只得差轿子送到县署。到得内堂,见过莫夫人及云昭,将还魂事—一说知,莫夫人等惊疑,似信未信,然见声音语笑宛然娉也,举止态度宛然娉也,侍女闻知,皆来围看,女—一唤福娘,呼春鸿及兰苕等,无一错者,又入其卧房,问这样问那样,皆其生前物事也,方深信真正是娉还魂。
  说也奇异,这月娥的美貌,竟酷类娉娉,也能做诗,宋子璧夫妇爱之如宝。不多一会,打发轿子来接回去,三回五次,那里肯去。子璧夫妻无奈,只得同到县署,认为义女,两家来往居祝莫夫人喜不自胜,说道:“此天作之合也。”乃报与云翥知道,云翥大喜,即日乘船,来到咸宁,进署,到内堂,拜过莫夫人,亦以梦中见娉事告知,云翥又去拜宋子璧,即请子璧作媒,行礼聘定,回西安府,即择吉日迎娶。到了迎娶之日,合西安府内,文武百官,各各送礼贺喜,好不热闹。福娘做随房而去。花烛洞房,依然处女,枕上话旧情,一事不遗。
  一日设宴于公厅后堂,这堂名洒雪堂,云翥已知女名月娥,乃恍然大悟,伍相梦中诗句,洒雪堂中人再世,月中方得见嫦娥,神语真灵验呢。云翥遍告座客,风传出去,遍播关中,无不叹为奇异。有咏成木兰花词,叹美其事,兹录一首于此:倾国名姝,出尘才子,真个佳丽。鱼水姻缘,凤鸾契合,事如人意。贝阙烟花,龙宫风月,谩托传书柳毅,想传奇又添一段,勾栏里做返魂记。稀稀罕罕,奇奇怪怪,凑得完完备备。
  梦叶神言,婚谐复耦,两姓非容易。牙床儿上,绣衾儿里,浑似牡丹双蒂。问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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