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史记-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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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世罔极兮,乃陨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茸尊
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伯夷贪兮,谓盗跖廉;莫邪为顿
兮,铅刀为。于嗟墨墨兮,生之无故!斡弃周鼎兮宝康瓠,腾驾罢牛兮骖
蹇驴,骥垂两耳兮服盐车。章甫荐屦兮,渐不可久;嗟苦先生兮,独离此咎!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独堙郁兮其谁语?凤漂漂其高兮,夫固自缩而
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氵勿深潜以自珍。弥融以隐处兮,夫岂从岂与蛭
寅?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羁兮,岂云异夫犬羊!
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辜也!离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皇翔
于千仞之上兮,览德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摇增翮逝而去之。彼寻常之
渎兮,岂能容吞舟之鱼!横江湖之覃兮,固将制於蚁蝼。
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飞入贾生舍,止于坐隅。楚人命曰“服”。
贾生既以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其辞
曰: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施兮,服集予舍,止于坐隅,貌甚间暇。异
物来集兮,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言其度。曰“野鸟入处兮,主人将去”。
请问于服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淹数之度兮,语予其期。”服
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意。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嬗。
氵勿穆无穷兮,胡可胜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
彼吴︹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句践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
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纟墨。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水激
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云蒸雨降兮,错缪相纷。大专物
兮,央轧无垠。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与谋。迟数有命兮,恶识其时?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
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小知自私兮,贱彼贵我;通人大观兮,物无不可。贪夫徇财兮,烈士徇名;夸者
死权兮,品庶冯生。述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亿变齐同。拘士系俗
兮,扌圜如囚拘;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众人或或兮,好恶积意;真人淡漠兮,
独与道息。释知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兮,得坻
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澹乎若深渊之静,乎
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细故{带心}
'B12E'兮,何足以疑!
後岁馀,贾生徵见。孝文帝方受,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
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
为过之,今不及也。”居顷之,拜贾生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文帝之少子,爱,
而好书,故令贾生傅之。
文帝复封淮南厉王子四人皆为列侯。贾生谏,以为患之兴自此起矣。贾生数
上疏,言诸侯或连数郡,非古之制,可稍削之。文帝不听。
居数年,怀王骑,堕马而死,无後。贾生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馀,亦死。
贾生之死时年三十三矣。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举贾生之孙二人至郡守,而贾
嘉最好学,世其家,与余通书。至孝昭时,列为九卿。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长沙,观屈原所自沈
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
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服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卷八十五·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吕不韦者,阳翟大贾人也。往来贩贱卖贵,家累千金。
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其四十二年,以其次子安国君为太子。安国君有子
二十馀人。安国君有所甚爱姬,立以为正夫人,号曰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
安国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毋爱。子楚为秦质子於赵。秦数攻赵,赵不
甚礼子楚。
子楚,秦诸庶孽孙,质於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吕不韦贾
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乃往见子楚,说曰:“吾能大子之门。”
子楚笑曰:“且自大君之门,而乃大吾门!”吕不韦曰:“子不知也,吾门待子
门而大。”子楚心知所谓,乃引与坐,深语。吕不韦曰:“秦王老矣,安国君得
为太子。窃闻安国君爱幸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能立嗣者独华阳夫人耳。
今子兄弟二十馀人,子又居中,不甚见幸,久质诸侯。即大王薨,安国君立为王,
则子毋几得与长子及诸子旦暮在前者争为太子矣。”子楚曰:“然。为之柰何?”
吕不韦曰:“子贫,客於此,非有以奉献於亲及结宾客也。不韦虽贫,请以千金
为子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嗣。”子楚乃顿首曰:“必如君策,
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
吕不韦乃以五百金与子楚,为进用,结宾客;而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
奉而西游秦,求见华阳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献华阳夫人。因言子楚贤智,结诸侯
宾客遍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不韦
因使其姊说夫人曰:“吾闻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夫人事太子,甚爱
而无子,不以此时蚤自结於诸子中贤孝者,举立以为而子之,夫在则重尊,夫
百岁之後,所子者为王,终不失势,此所谓一言而万世之利也。不以繁华时树本,
即色衰爱弛後,虽欲开一语,尚可得乎?今子楚贤,而自知中男也,次不得为,
其母又不得幸,自附夫人,夫人诚以此时拔以为,夫人则竟世有宠於秦矣。”
华阳夫人以为然,承太子间,从容言子楚质於赵者绝贤,来往者皆称誉之。乃因
涕泣曰:“妾幸得充後宫,不幸无子,愿得子楚立以为嗣,以妾身。”安国
君许之,乃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嗣。安国君及夫人因厚馈遗子楚,而请吕不
韦傅之,子楚以此名誉益盛於诸侯。
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
起为寿,请之。吕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
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秦昭王五十年,使王围邯郸,急,赵欲杀子楚。子楚与吕不韦谋,行金六
百斤予守者吏,得脱,亡赴秦军,遂以得归。赵欲杀子楚妻子,子楚夫人赵豪家
女也,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秦昭王五十六年,薨,太子安国君立为王,华阳
夫人为王后,子楚为太子。赵亦奉子楚夫人及子政归秦。
秦王立一年,薨,谥为孝文王。太子子楚代立,是为庄襄王。庄襄王所母华
阳后为华阳太后,真母夏姬尊以为夏太后。庄襄王元年,以吕不韦为丞相,封为
文信侯,食河南雒阳十万户。
庄襄王即位三年,薨,太子政立为王,尊吕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秦
王年少,太后时时窃私通吕不韦。不韦家僮万人。
当是时,魏有信陵君,楚有春申君,赵有平原君,齐有孟尝君,皆下士喜宾
客以相倾。吕不韦以秦之︹,羞不如,亦招致士,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是时
诸侯多辩士,如荀卿之徒,著书布天下。吕不韦乃使其客人人著所闻,集论以为
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馀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
布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
始皇帝益壮,太后淫不止。吕不韦恐觉祸及己,乃私求大阴人ぢ以为舍人,
时纵倡乐,使ぢ以其阴关桐轮而行,令太后闻之,以太后。太后闻,果欲私得
之。吕不韦乃进ぢ,诈令人以腐罪告之。不韦又阴谓太后曰:“可事诈腐,则
得给事中。”太后乃阴厚赐主腐者吏,诈论之,拔其须眉为宦者,遂得侍太后。
太后私与通,绝爱之。有身,太后恐人知之,诈卜当避时,徙宫居雍。ぢ常从,
赏赐甚厚,事皆决於ぢ。ぢ家僮数千人,诸客求宦为ぢ舍人千馀人。
始皇七年,庄襄王母夏太后薨。孝文王后曰华阳太后,与孝文王会葬寿陵。
夏太后子庄襄王葬芷阳,故夏太后独别葬杜东,曰“东望吾子,西望吾夫。後百
年,旁当有万家邑”。
始皇九年,有告ぢ实非宦者,常与太后私乱,生子二人,皆匿之。与太后
谋曰“王即薨,以子为後”。於是秦王下吏治,具得情实,事连相国吕不韦。九
月,夷ぢ三族,杀太后所生两子,而遂迁太后於雍。诸ぢ舍人皆没其家而迁
之蜀。王欲诛相国,为其奉先王功大,及宾客辩士为游说者众,王不忍致法。
秦王十年十月,免相国吕不韦。及齐人茅焦说秦王,秦王乃迎太后於雍,归
复咸阳,而出文信侯就国河南。
岁馀,诸侯宾客使者相望於道,请文信侯。秦王恐其为变,乃赐文信侯书曰:
“君何功於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於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
蜀!”吕不韦自度稍侵,恐诛,乃饮而死。秦王所加怒吕不韦、ぢ皆已死,
乃皆复归ぢ舍人迁蜀者。
始皇十九年,太后薨,谥为帝太后,与庄襄王会葬ぇ阳。
太史公曰:不韦及ぢ贵,封号文信侯。人之告ぢ,ぢ闻之。秦王验左右,
未发。上之雍郊,ぢ恐祸起,乃与党谋,矫太后玺发卒以反蕲年宫。发吏攻ぢ,
ぢ败亡走,追斩之好,遂灭其宗。而吕不韦由此绌矣。孔子之所谓“闻”者,
其吕子乎?
●卷八十六·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曹沫者,鲁人也,以勇力事鲁庄公。庄公好力。曹沫为鲁将,与齐战,三败
北。鲁庄公惧,乃献遂邑之地以和。犹复以为将。
齐桓公许与鲁会于柯而盟。桓公与庄公既盟於坛上,曹沫执匕首劫齐桓公,
桓公左右莫敢动,而问曰:“子将何欲?”曹沫曰:“齐强鲁弱,而大国侵鲁亦
甚矣。今鲁城坏即压齐境,君其图之。”桓公乃许尽归鲁之侵地。既已言,曹沫
投其匕首,下坛,北面就群臣之位,颜色不变,辞令如故。桓公怒,欲倍其约。
管仲曰:“不可。夫贪小利以自快,弃信於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与之。”於
是桓公乃遂割鲁侵地,曹沫三战所亡地尽复予鲁。
其後百六十有七年而吴有专诸之事。
专诸者,吴堂邑人也。伍子胥之亡楚而如吴也,知专诸之能。伍子胥既见吴
王僚,说以伐楚之利。吴公子光曰:“彼伍员父兄皆死於楚而员言伐楚,欲自为
报私雠也,非能为吴。”吴王乃止。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杀吴王僚,乃曰:“彼
光将有内志,未可说以外事。”乃进专诸於公子光。
光之父曰吴王诸樊。诸樊弟三人:次曰馀祭,次曰夷,次曰季子札。诸樊
知季子札贤而不立太子,以次传三弟,欲卒致国于季子札。诸樊既死,传馀祭。
馀祭死,传夷。夷死,当传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吴人乃立夷之子僚
为王。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当立;必以子乎,则光真嗣,当立。”
故尝阴养谋臣以求立。
光既得专诸,善客待之。九年而楚平王死。春,吴王僚欲因楚丧,使其二弟
公子盖馀、属庸将兵围楚之;使延陵季子於晋,以观诸侯之变。楚发兵绝吴将
盖馀、属庸路,吴兵不得还。於是公子光谓专诸曰:“此时不可失,不求何获!
且光真王嗣,当立,季子虽来,不吾废也。”专诸曰:“王僚可杀也。母老子弱,
而两弟将兵伐楚,楚绝其後。方今吴外困於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如我何。”
公子光顿首曰:“光之身,子之身也。”
四月丙子,光伏甲士於窟室中,而具酒请王僚。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
门户阶陛左右,皆王僚之亲戚也。夹立侍,皆持长铍。酒既酣,公子光详为足疾,
入窟室中,使专诸置匕首鱼炙之腹中而进之。既至王前,专诸擘鱼,因以匕首刺
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杀专诸,王人扰乱。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尽
灭之,遂自立为王,是为阖闾。阖闾乃封专诸之子以为上卿。
其後七十馀年而晋有豫让之事。
豫让者,晋人也,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
尊宠之。及智伯伐赵襄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灭智伯之後而三分其地。
赵襄子最怨智伯,漆其头以为饮器。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
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雠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
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
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左右欲诛之。襄子曰:
“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後,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
卒去之。
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於市。其妻不识
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豫让邪?”曰:“我是也。”其友为泣曰:
“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
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求
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後
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
既去,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於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
“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於是襄子乃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
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雠,而反委质臣於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
子独何以为之报雠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
我,我故众人报之。至於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襄子喟然叹息而泣
曰:“嗟乎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为计,
寡人不复释子!”使兵围之。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
义。前君已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
击之,焉以致报雠之意,则虽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於是襄子大义
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
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其後四十馀年而轵有聂政之事。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
久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
可以报侠累者。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於屠者之间。严仲子至门
请,数反,然後具酒自畅聂政母前。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溢,前为聂政母寿。
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幸有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