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十指令-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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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愈不动情的男人,愈是痴情汉!他从怀中掏出那朵她在山合送给他的,早已枯萎了的紫丁香,向她提出一个一直索绕在他脑际的问题:“你喜欢丁香花?”
丁香公主微微一笑:“是的,我喜欢丁香花,尤其是紫丁香。”
“你有四季不败的丁香花?”楚天琪又问。
“没有。这丁香花是师傅在温室里培植的,所以四季都有,但不是四季不败。”说着,丁香公主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朵紫丁香。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钻入楚天琪鼻孔。
“奇怪……”楚天琪喃喃道。
他的丁香花,也是师傅在温室里培植的!
丁香公主瞧着他,半晌,方问道:“你也喜欢丁香花?”
“是……是的。”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束丁香花的枯枝,“在宫里,师傅每天都给我一束新鲜的丁香花。”
“哦!”丁香公主惊呼一声,接过丁香花枯枝仔细看过,诧异道:“这也是温室培植的丁香,和我的丁香花品种一模一样。”
玉丁香?楚天琪可从没听说过这个名称。
“你师傅是谁?”丁香公主问。
楚天琪未加思索:“南天神僧。”
“你师傅和我师傅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罗,怎么……”丁香公主沉思道。
“你师傅是谁?”楚天琪问。
“我知道你是谁了?”丁香公主答非所问,“你是南天秘宫一号杀手冷血无魂追命手楚天琪!”
“不错,正是在下!”事到如今,楚天琪只好供认不讳。
“你为什么会有玉丁香?”
“我不知道,也许生下来就有。”
“生下来就有?”
“如果要说,那话就长了!”
“说说看。”
“当年一伙客商路过武陵山遭强人杀害,恰遇南天神僧路过救起一个婴儿,那婴儿的衣兜里就放着一朵紫丁香……”
一幕幕幻景在楚天琪眼前重叠、幻现,迸溅的鲜血,斜横的尸体,野狗啃咬的残肢,路边的白骨……
他语含悲哀,声似杜鹃泣血,充满着对父母的思念,人生的凄凉。
丁香公主目蕴泪花,心头泛起了一丝孤寂,这是她从未体味过的情绪。
赤兔和雪玉已跑入山坡草坪,嘻笑追逐,撒懒打滚,玩得十分尽兴。
不觉之间,夕阳西坠,田间炊烟四起。
遥望远处沐浴在晚霞中的神龙峰,景色宜人,美不胜收。
优美的山峰和丛林,火红的晚霞,外表看来是那样的宁静美丽,但数不清的罪恶却在它的掩护下发生,就象深山隐处有数不清的污秽一样。
不约而同间,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四目相视,两人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高昂而含悲,似乎有无比的悲愤,直可穿云裂石!
八、 神偷世家弟子
“避风”客店。
说是客店,其实就只有几间干打垒的土墙房;说是避风,那倒是名副其实,这几间土房除了避风之外,还能做什么?
房间简陋,又处于小路深处,所以避风客店生意冷清,南来北往的客人全部投宿到大道口的“吉祥”、“福泰”客栈去了。
今天例外,避风客店来了两个不同寻常的客人。
且不说他俩的气派、装束,单看两匹坐骑,便知他俩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大家阔少、小姐。
店老板兼小二满股带笑,将二人迎进店内,在堂房唯一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楚天琪随便点了几个菜,店老板唱个大诺,风也似的扑进厨房。他不仅是老板、小二,也是该店独一无二的厨师。
丁香公主和楚天琪对面而坐,两人都低着头,默默无语。
经过一阵倾心交谈,了解对方身世之后,两人顿觉亲近了许多。然而,两人觉得互相了解、亲近之后,刚才还滔滔不绝说不完的话,突然没了,两人特意找到这个偏僻的小店,想谈一个够,此刻却又无话可说,竟不知从何说起。真是怪事!
楚天琪已经从丁香公主的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世。
她果真是个皇亲国戚,她拥有皇宫御马和青衣铁骑一点也不奇怪。
她母亲长平公主是穆宗皇帝的妹妹,在权相张居正掌管朝政期间,母亲因谋反之罪被缢死冷宫,全家抄斩,她被南王府郡主娘娘偷偷救出收留紫云山庄,并与郡主娘娘的曾孙儿指腹为婚,当时她未满百日,郡主娘娘的曾孙儿还差三月出世……
郡主娘娘的曾孙儿刚出世两个月,一伙强人闯入府中将婴儿劫走,从此下落不明,郡主娘娘将她抚养成人,并请了一位天玄神尼做她的师傅,教她诗琴书画和各种武功。
万历十五年权相张居正病故,神宗朱诩钩结束母亲监护,亲自接掌朝政,他因曾受南王府恩惠,在接权斗争中又得到南王府大力支持,因此登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长平公主平反,恢复南王府封号,并亲赐雪玉千里驹给丁香公主,命她找到丈夫,回京面圣完婚。
十几年来,南王府和师傅大玄神尼一直都在寻找少主人,但毫无消息,不久前,师傅打听到,一条线索,郡主娘娘的曾孙儿当年被劫到南天秘宫,改名肖玉,沦为了秘宫杀手……
可是,他在南天秘宫从未听说过肖玉这个名字。
是不是丁香公主的师傅天玄神尼弄错了呢?
“店家!店家!”此时门外叫嚷着走来一人。
那人三十多岁,瘦高身个,白净脸皮,一对聋拉的八字眉,背上背个大包袱,一双乌黑透亮的小眼睛在眼窝中不住地闪动。
“请……随便坐!”店老板在厨房忙不过来,只好随口高声回应。
“随便坐?坐哪儿?”那人咕嗜着,边瞟边跨进堂门。
忽然,“哎哟!”那人绊着门坎往前一扑,复又往后一仰跌倒在地,后背正压着大包袱。
堂房地面有个斜度,“嗤”地一声,那人竟垫着包袱得到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坐的桌子旁。
“哎哟哟……”那人背垫包袱,手脚乱划,活象个扳倒的乌龟,半天也爬不起来。
楚天琪微微一笑,伸出一手将那人拉起。
“谢英雄壮士出手相助!”那个双手一拱,整整背上的包袱,复压低声笑嘻嘻的道:
“壮士、侠女、大爷、小姐,我能坐在这儿吗?”
楚天琪瞟了丁香公主一眼,默默地点点头。
堂中只有这一张桌子,那人不坐这儿能坐哪里?
“谢大爷、小组!”那人笑着道个谢,搬来一张椅子在桌旁右方坐下,“在下姓叶名清风,表字正卿,祖籍山东,出生河南开封府‘当当光’当铺,家住湖南肇事坪有事村出事大屋……”他说话油腔滑调,眼珠滴溜溜乱转个不停。
楚天琪心中冷哼一声,这人如此饶舌,不出事才怪呢。
丁香公主向楚大琪投来一道眼光,那眼光中充满着鄙夷不屑的冷笑,很显然她和楚天琪对这位自称叶清风的人的鄙视,是英雄所见略同。
叶清风却全然不知他二人对自己的印象,犹自兴致勃勃他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行走在外,风餐露宿,谁没有个谁帮谁。谁求谁的时候?比方说吧,现在我就求二位帮忙,若二位不肯让我坐在这里,我就只有在墙角,地上或是草棚里去用餐了……”
“够啦!”楚天琪对他蝶蝶不休的叨念,已是极为反感。
“够啦?那怎么够?”叶清风仍是不知趣的说,“寥寥数语,怎表我对二位壮士、侠女、大爷、小姐感谢之情,岂不闻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楚天琪嘴唇一动正要说什么,此时店老板托着一块木板从厨房内高呼而出:“来罗——
酒菜来罗——”
店老板将冒着热气的木板放到桌上,木板上一钵盐菜扣肉,一碗大蒜炒腊肉,一壶烫热的酒。
“请二位先用,黄焖鲜鱼、清蒸母鸡、溜炒芽白随后就送上。”店老板挟着送菜的木板,一个劲的朝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点头哈腰。
“喂,老板,我的菜呢?”叶清风一旁问。
“你?你等着吧!”店老板横瞅了叶清风一眼,转身退下。
楚天琪正欲去端酒壶,叶清风一只手伸了过来:“壮士,帮人帮到底,这酒菜让我先吃吧,我可饿坏了,三天三夜水米未沾……”
未等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答话,叶清风的另一手已伸进扣肉钵中,连汤带水抓出一把肉来。
楚天琪和丁香公主之中,无论是谁,倘若独自一人在此,早就发作了,但此刻两人撞在一块,却谁也没有动弹。
叶清风拼命地张开嘴巴,将扣肉塞了进去。
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姓叶的怎么会不怕烫?怪事!
“喷!喷!”叶清风使劲地喷着嘴,将油污的手在衣服上正反一擦,抱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丁香公主面巾里的秀眉紧蹙,叶清风的馋态和脏相,令她恶心,然而她没有动,楚天琪没动,她怎能动?
同样的道理,楚天琪也没有动。
于是,便便宜了叶清风。
“好酒!好肉!”叶清风拍桌叫喊,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仿佛把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给忘了。
店老板送上蒸鸡、悯鱼、小菜,惊异地望着大吃大喝的叶清风:“这……怎么回事?”
叶清风挥袖一袜油渍渍的嘴唇,神气地对店老板吃喝道:“不干你的事,快去准备同样的一桌酒菜!”
“哎,哎!”店老板疑惑地看了楚大琪和丁香公主一眼,急身退下。同样的一桌菜,又够他忙的!
“二位,承让了。”叶清风朝楚天琪和了香公主拱拱手,又伸手从热气腾腾的汤盆中捞起蒸鸡。
两人心中微微一震,这人可有些玄乎!
两人如同人定一般,端身而坐,静眼观看,心想,倒要看看叶清风还有何表演。
结果两人是大所失望,叶清风除了不怕烫和会吃之外,再无惊人之举。
丁香公主向楚天琪暗丢眼色表示遗憾之际,叶清风却突然……
“噗!”一口鸡汤裹着饭渣污物喷到了丁香公主身上。
丁香公主哪里还按捺得住?玉臂一伸,一掌击向叶清风。
她在掌上暗蓄了四成功力,保准这位油嘴滑舌、不知天而地厚的馋汉,中掌之后半个月内爬不起来。
紫云山庄,南天秘宫的白食,可是容易吃的?
“对……不起……我替小姐……擦就是……”叶清风嘴里支吾道歉,手脚一顿乱划,不仅躲过丁香公主一掌,而且又在她身上擦了几下,显然再占便宜。
楚天琪见状,右手倏出,五指如勾,抓向叶清风手腕。
他使的是阴阳鬼手,“十八擒拿”手法中的上乘功夫,料定叶清风决无逃脱之理。
他出手之快,落点之准、无与伦比,“嗤”地抓个正着。
“好”字还未出口,叶清风手腕一软,若似无骨之蛇从他扣紧的五指中悄然滑出!
楚天琪骇然大惊,“软骨神功”!江湖上早已失传了百余年的神奇武学!
此人究竟是谁?
叶清风高声叫嚷起来:“店家!店家!”
“哎……来啦!”店老板飞奔而来,“菜马上……上就好。”
叶清风揉揉双手,打个饱嗝:“结帐!”
店老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看楚天琪和丁香公主,然后道:“一壶酒,一钵扣肉,一碗腊肉,一只蒸鸡,一条黄焖鱼,一份小菜,一共是六钱四分银子。”他一双眼睛斜膘着地面,唯恐叶清风嚷贵。
叶清风嘴巴一努:“他俩的那份一起算上。”
店老板立即道:“一共一两二钱八分。”
叶清风从衣兜中摸出一锭足有五两重的纹银抛了过去:“不用找啦。”
店老板捧着银锭,瞪圆了双眼,半晌,才连连躬身点头道:“谢大爷,谢大爷!”
叶清风晃着身子离开酒桌,走过店老板的身旁:“还不快去替二位准备酒菜!”
“是!是!”店老板连蹦带跳窜入厨房。
叶清风走到门口,转身道:“二位壮士、侠女,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今日的酒菜,叶某谢过了!”
丁香公主和竹缘下的楚天琪对视一眼,立即悟出叶清风话中的弦外之音,两人的手同时往腰间一摸,糟糕,腰囊中的银子全都不见了!
好身手,就是当今空空门路盖世神偷甘顺风,也不过如此!
扭头放眼门外,暮色苍茫的小路上,哪还有半个人影?
吃过饭后,楚天琪和丁香公主回到客房。
他们要了两间房间,一间在东头,一间在西头,中间隔着一道走廊。
楚天琪应邀到丁香公主房中作客。
房内己被四周死寂的暮色所渗透,融入凝重沉寂的黑暗中。
丁香公主挑燃油灯,清淡的灯光将她窕窈的身影斜接到墙壁上。
他们继续谈论未说完的话题。
楚天琪正襟危坐,把扯散的话回到正题上:“我仔细想过了,南天秘宫四十九个杀手中没有你要找的人。”
“哦。”丁香公主淡淡地哦了一声,似乎对此并不十分关心。
“我甚至连肖玉这个名字也不曾听人提到过。”楚天琪又道:“是不是你师傅把消息弄错了。”
“应该不会的,不过……”丁香公主顿了顿,继续道:“能否找到肖玉,对我来说也并非十分重要。”
楚天琪困惑地:“为什么?你不是说……”
“唉,”丁香公主轻声打断他的话,“找到肖玉,我便要回宫了,听人说宫门似海,皇宫内又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
她说话的情态中,显然已把楚天琪当作了知心朋友。
楚天琪闻言,深有感受地道:“飘零莽莽江湖,盖的是天上的云彩,垫的是地上的尘沙,风餐露宿,茅店杂食,受的是风霜之苦,尝的是人情冷暖,奔波的寂寞,但人是自由之身,苦中也有甘甜,一生追逐却也无遗憾,若在皇宫,有如笼中之鸟,困在寸空之中,整日提心吊胆,受人差遣,却也是闷气,不过……”
她再次打断他的话,忧郁沉沉他说:“且不说这些,肖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尚未知道,若是个品性不良的歹徒,长相象恶魔的丑八怪,岂不毁了我一辈子?”说话间,面巾洞里一双迷人的星光闪烁的明眸,直爽爽的盯着楚天琪。
楚天琪从她话中的“恶魔”二字,联想到自己脸上的刀疤,心不觉一陈狂跳,忙低下头来,不敢接触她的目光。
“你怎么啦?”丁香公主一向冷漠的音调现在变得十分温柔。
“没什么。”她的温柔和关切就象火星一样,投掷在他积满了干柴的心房上,火腾地燃烧起来,他不由有些儿慌乱。
她偏起头,眸子里飘起一层蒙蒙的水雾:“你能不能摘下头上的竹笠?”
他双肩猛地一抖:“不能,不……能!”
“为什么?”
“因为南天秘宫的杀手不能向外人暴露真容。”
“再没有其它的原因?”她闪亮的眸子象一团火,也象一泓深不可测的潭水。
“没……有。”他声音颤抖,头低得更低。
她直勾勾地瞧着他:“是不是因为怕我看到你脸上的那道刀疤?”
这话使楚天琪心扉为之一震!
沉默,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楚天琪道:“你已经知道了。”
丁香公主点点头:“是的,那天当你追我从山崖跳向谷底松树时,我已由下至上看清了你的脸。”
楚天琪一声轻叹,伸手摘下头上的竹笠搁到桌上。窜跳的清油灯灯光下,他那道斜跨脸腮的刀疤象长虫一样,在俊脸上爬动。
他抬头望着丁香公主,深凹的双目一亮又暗,淡淡他说:“我是不是很丑,很象个恶魔?”
丁香公主“噗”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