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丹心-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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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福了一福又道:“这以后我们和马老爷就全是自己人咧,你如暂时不走,请常到我们这儿坐坐,别的不敢说,我在江南住了这几年,已经学会了好多南边菜,改天你且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李元豹忙道:“怎么改天?今天我便把人家留了下来咧,虽然此间主人也要留饭,你既说这话,随便做上一两样菜不也是敬意吗?”
林琼仙一撩鬓角又对天雄眼光一扫道:“我是怕马老爷有要公在身,无暇小饮,再说现邀现请也不成敬意,既如此说,那我该就到厨房里去咧。”
天雄忙道:“大嫂且慢,适才虽承曹大人和李兄相邀,但我委实有事在身,还是改天再行叨扰吧。”
林琼仙笑道:“哎呀,马老爷,你是把我怪下来了吧,方才我实在不知道曹大人和我们老爷已经把你邀定,所以才说改天再行奉请,你此刻要是一走,他两位岂不怨我搞场。”
李元豹也一力苦留着,说什么也不放走。在另一方面,那曹寅别过天雄之后,携了那两封信到后面书房一看,那信封固得极其严密,并沿着封口加有花押,迎亮一照,内面还衬着一层色纸,竟无法偷拆窃窥,只得在外面又加上一个官封,专人送向自己南京公馆里。又分别派出三四个家丁,分赴各地运取采购寄存等物,并写信到当地衙门封雇五艘大船备用,忙了好一会,等诸事妥当,这才又向前厅而来,却不见二人在座,再一问,方知李元豹已将天雄邀往所居跨院,不由双眉微皱,心中一动,连忙也向那跨院走来,才到院落外面,便见那林琼仙的贴身丫头小香倚着角门站着,一见他来,便高声道:“大人,那位马老爷要走,我们老爷和太太正在苦留咧。”
一面又向门里走着道:“老爷,太太,曹大人来了。”
曹寅一见,心下又是一动,连忙大踏步赶进角门大笑道:“兄弟粗饭已备,马兄却走不得咧。”
接着又道:“那两封信我已专人送出,便各地存物也派人去取,此时并无公事,正该大家乐上一乐,你如一走便无趣了。”
林琼仙头一个笑着迎了出去道:“马老爷是贵客,我夫妇实在没这份面子把他留下来,现在大人既来了,就看你的金面如何了。”
接着李元豹也笑着走出来道:“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适奉大人之命要留马兄便酌,他却一再要走,所以只好先邀来这里小坐,好不容易才留到现在,如今大人既然来了,卑职正好销差缴令咧。”
天雄跟在后面忙道:“卑职实因有事在身,非回船一行不可,好在既须押运东西,行期还有数日,容我改日再来叨扰便了。”
曹寅笑道:“马兄便有事,其忙也不在乎一顿饭的时候,现在日已傍午,你便回去不也要吃饭吗?至于同行诸侠,自有鱼老将军代陪谅亦无妨。兄弟武技虽然外行,惠泉酒还可以有个三斤不醉之量,正要和马兄李兄一决雌雄,你真要走便令人扫兴咧。”
说着三人一齐拦着不放,天雄无奈,只有答应,一会儿,便在李元豹所居开上酒席,虽然说是便酌,却又水陆杂陈,丰盛异常,那林琼仙百忙中,又当真监厨做了两样菜送上,并取过一枝笛子吹着,由李元豹唱了两折南曲,曹寅也居然取过一付板鼓,按着节奏轻轻敲打着。这一席酒一直闹到未牌方罢,天雄作辞回到江船之上,只见曾静白泰官二人正在说笑着,却不见了鱼老,连忙笑道:“你们好自在,老将军到哪里去了?我今天却又受了一阵活罪咧。”
曾静笑道:“他因曹寅又着姨太太来,并且非登舟拜见不可,所以和了因大师一齐溜了,直到现在尚未回来,你又受了什么活罪,能告诉我们听听吗?”
天雄一面入舱坐下,一面说出经过,白泰官大笑道:“受阔人恭维一乐也,曲筵小集二乐也,何况座有丽人,耳聆雅奏,更是人生至乐,你为什么反叫苦起来?岂非言不由衷,要换上我简直不想回来咧。”
天雄忙道:“白兄不必取笑,小弟正在发愁咧,看在年双峰和云小姐份上,这一份妆奁自不得不带去,但他这平原十日之欢,我实在受不了,这却如何是好咧?”
曾静笑道:“我不是早对你说过吗?你只权当他是在做戏,把这几天混过去不也就算完了,现在你这一出戏既已出台怎么能不唱下去?”
天雄正在摇头,翠娘却从后舱转了出来道:“那鞑王也真好事,一副嫁妆还怕北京城里买不出来,却眼巴巴的着人到江南来采购,这不嫌忒以张扬吗?”
曾静笑道:“你哪里会知道,这个是那鞑王的权诈可畏处,他所以这样郑重其事的,其作用便全在笼络年云二人,这幸而他两个全是忠贞不二各有怀抱的人,要不然换上一位,还不感激零涕杀身图报吗?”
翠娘不由笑道:“照这么一说倒好,我倒要看看年师弟和凤丫头两人,怎样报答人家,须知受恩重则难以自立,我真替他两人担心咧。”
天雄正色道:“世妹,话却不是这样说法,大丈夫固当恩怨分明,但是为国家大计和大义所在使有不同,汉寿亭侯之归汉,我们到现在还觉得大义凛然,你能说他对不住曹瞒吗?”
翠娘抿嘴一笑道:“可是三国演义却有华容道放走曹操的那一段书,也许到了那一天,他两个觉得太对不过人家,便也会把那一段书重演一番咧。”
天雄道:“那也不见得,我却深信这两人决不会因为人家这点小手段,便会忘了自已这样委屈求全是为了什么。”
曾静在旁连忙笑道:“翠姑娘所言者人情,马兄所言者人义,果真能有那么一天,便他两位对那鞑王待以不死,亦复何妨?你两位却不必为此距今尚远的事再争执咧。”
第 五 章 盘龙剑
翠娘原本乖觉,一见天雄为了一句笑话真有点面红耳赤,也不由笑道:“世哥,我们先别谈这个,等我再告诉你一个笑话,那曹姨太太竟打算和我们攀起亲眷来,幸亏我爸爸和了因大师伯走了,要不然不当面发作那才怪呢。”
天雄这才面色一转也笑道:“这太奇怪咧,她凭什么怎能和你鱼家攀亲眷,我倒有点不信了。”
翠娘笑道:“她什么也不凭,却想拜我母亲做干妈,不信你停一会问我姨娘便知道了。
便曾叔和白叔他两位在前舱也听得明明白白,这可不是我造谣言咧。”
天雄愕然道:“真有此事吗?那你们用什么方法把她打发回去咧?”
翠娘又笑道:“我已说过决不骗你咧,她一来便在船头下轿,直向舱内走,口口声声说要拜见我母亲和姨娘。我没有法子,只好把她引到后舱去,我母亲本就有病是真的,连起来也没有起来,只由我和姨娘两人敷衍她。她却仍是昨天那一套,着我们怂恿爸爸出山做官,这却亏得我姨娘嘴巴真来得,一面把自己这一面抬得高高的,也不得罪她。只说爸爸年纪太大了,腰腿已硬,惟恐磕不得头,请不得安,又不谙大清朝的仪注,所以没法出去再混。一面却照曾叔的话说,只微露我可以到北京去一趟,应那张桂香之约,也不妨便中见一见那鞑王。
并且说,如果逼之过甚,便连这一点也办不到了。她却高兴异常,连称不敢。后来又说到爸爸因为膝下无儿,所以万念俱灰,只要皇上能不究以往,也便自甘以渔父终老。她因为这一句话便又顺着杆儿爬上来,竞说如果不嫌她出身寒微,情愿拜在我母亲膝下做个干女儿,彼此做一门亲戚往来。却给我姨娘半开玩笑似的,从旁婉言拒绝了。她还不死心,又要把城内那宅房子送给我们。我姨娘却老实告诉她,我们所以乐于住在船上是为了爸爸流连江上美景,并不是买不起一座大宅子,这才将她堵了回去。却又坚邀我和姨娘到她寓所里去。
后来是我因为她缠急了,悄悄的对她说,父亲素来不喜令内眷应酬,如果弄翻了,以后话反而不好说,这才把她敷衍走了。”
接着又格格一笑道:“这女人简直比曹寅那老奴才还无赖,我要不是为了白叔和曾叔一再嘱咐,不可令她下不了台,真早要挥诸门外咧。”
话犹未完,忽见丁七姑从后舱里猛一探头道:“小姐,你这人真没良心,人家口口声声全是为了你咧,为什么动不动便要把人家轰出去?你瞧那位云小姐,单这一副嫁妆值多少?
果真老爷也肯出山,你不也可以风光风光吗?”
翠娘脸一红偷看了天雄一眼道:“啐,去你的,这也像个姨娘说的话吗?要不是当着人,我要不揍你才怪。”
丁七姑也向天雄看了一下把头一缩道:“本来人家是这么说,我还能扯谎吗?你揍我有什么用。”
翠娘闻言,正待赶向后舱去不依,忽听鱼老在岸上笑道:“翠儿又跟姨娘在闹什么?你马世哥回来没有?”
天雄忙道:“我回来了,只是一时却又不能动身咧。”
鱼老失惊道:“那是为了什么,难道又有什么意外不成?”
说着连忙从岸上下了船,一问究竟之后笑道:“原来如此,这鞑王对凤丫头也算极尽笼络之能事咧,不过这一来倒也好,我本来也早打算北上,恭谒先帝陵寝,看看旧日关塞山河是否无恙,你们既走水路,我这只船便也随行,沿途一直逛到北京再回来便了。”
翠娘忙道:“那太好了,不过漕运只能到通州坝,你老人家要到北京,这条船儿却须放在北通州咧。”
鱼老道:“那也不要紧,反正船上有你母亲姨娘、妹妹,你还怕人偷了去不成?再说我在那北京城里也不过耽搁个十朝半月,便回来咧。”
白泰官在旁不由笑道:“老将军不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北上吗?现在为什么又变了计咧?”
鱼老大笑道:“那鞑虏要找我,我自然不去,这却是我自己要去的,怎么能相提并论咧?”
曾静微笑道:“老将军倒不怕人把你看成和我们一路吗?”
鱼老大笑道:“这一点我早已想到,只要不到什么王府去,也不露面,有谁能议论我?
再说将来总还有事情做出来给人看,我怕什么?”
天雄一听鱼老忽然态度一变意欲随行,不禁诧异,忙道:“世叔如果真的也北上去逛一趟,鞑王府自不必去,不过那年双峰闻讯必须求见,你却不能太拒绝咧。”
鱼老又大笑道:“我此番北上,便也有看一看他和那凤丫头之意,只要能瞒着京中权贵,也许还要吃他一杯喜酒,焉有相拒之理?”
接着又向翠娘道:“那曹姨太太又来做什么?这等人你以后却少招惹咧。”
翠娘道:“谁招惹她?她自己要来有什么法子?如果我们有一天不离此地,她也许要常来咧。”
鱼老猛一翻眼道:“这怎么行?你明天便通知她,着她以后不必再来咧,那老奴才已经讨厌,再弄个浪女人来,我这船上真算倒了八辈子霉咧。”
曾静笑道:“反正我们也快走咧,老将军何必生气?你要讨厌她,不会每天去找那了因大师下上几盘棋,眼不见心不恼,不也就过去了。”
鱼老怒道:“这船是我的,终不成为了她要来,倒把我逐出去,天下有这个道理吗?”
正说着,丁七姑又从后舱走了出来笑道:“老爷子,你是怎么着咧?自古光棍不打笑脸,又道千差万差来人不差。人家也是奉命而来,她随便怎么说,我们不理她也便够咧,你还真的能说来也不许人家来吗?再说,你既打算到北边去逛上一趟,便算他还有十朝半月才能动身,也不过这么几天,又何苦因为自己的倔脾气,替曾白两位叔叔把布好的局弄糟了咧。
今天那女人来,已吃我刻薄得不少,我想她以后也未必天天来。你就照曾叔叔说的话,如果不乐意听那不入耳的话,便找了因大师下棋去,连那曹寅也避过不好吗?”
鱼老摇头道:“你们妇道人家知道什么?须知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你只要让她来常了,外人也许会疑惑我已变节投降才和他们打交道咧。”
七姑又笑道:“你老人家今天怎么说话有点颠三倒四咧,方才不明明是你说的,只不到鞑王府去,便不怕人议论吗?为什么现在又说起这话来?须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却不在乎这一些小节咧。”
鱼老不由笑道:“你今受了那女人什么好处,却这等替她说话,难道真在这渔船上住腻了,打算借此教我投降鞑虏吗?”
七姑薄怒道:“你疯咧,我真要贪图富贵,还不会到你这船上来,你投降不投降又关我什么事?须知此事所关者大,却不可全以意气用事咧。”
白泰官见状忙道:“七姑不必生气,老将军也不过看见这女人有点不顺眼而已,难道还真能那么说吗?再说便真的不要曹寅这老奴才和那女人来,我也有法子使得他决不再来,你何必又为了这个累老将军不快咧?”
接着又道:“现在要商量的是另外一件事,你们既走水路,老将军这条船又随同北上,那我便不能同行咧。”
鱼老不由又是一怔道:“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你不愿走水路吗?”
泰官笑道:“如走水路,每天全坐在船上,先用不着那么辛苦,又大家在一处,我还有什么不愿的。不过一则日期稍迟,恐那老奴才又做手脚。二则那龙马也不能闷在船上几十天。
所以你们如果决定乘船前往,我便打算仍借这匹马做个前站,先赶进京去,将此间情形告诉周路二位做个商量,那马兄等便在路上行程稍迟也无妨咧。”
天雄道:“我也正愁水路难免中途羁延,惟恐误事,又怕曹寅那老奴才再做手脚,若得白兄先行,再有那匹宝马,便一切无妨咧。只是风尘仆仆,打上几个数千里路的来回,这却令我难安咧。”
白泰官大笑道:“你别先把事情搞去,我这笔帐决不算在你头上,固然这是公事,任凭是谁,稍微出上点力,算不了什么,即使丢开公事不说,我要算这本帐也该找那年贤侄和凤丫头去,却与你无关咧。”
翠娘笑道:“那你几时走咧?”
泰官道:“本来我可以明天就走,但此间事尚未了,如走得太早,反而要有许多事不接头。现在我是打算等你们开船,我便上马,闹个水陆并进,便可兼顾起来。到京固然迟不了,此间所有情形也不会遗漏,这其间相距不过十朝半月,便算曹寅那老奴才会弄玄虚,他致多不过用八百里加急羽递,我有这匹龙马也不会落在他后面。”
接着又笑道:“你问我的行期,是打算再托我寄上一封信给凤姑娘吗?那也行,只管慢慢的写便了,便到临行之际再交给我也还不迟咧。”
翠娘道:“我才不再和她打那哑谜,只烦你到京以后,着人去告诉她一声,就说我不日到京,有话要当面问她便行咧。”
白秦官大笑道:“那你是打算大兴问罪之师了,那更容易,我决替你把话传到便了。”
曾静在旁忙道:“白兄所见虽然极是,你先行赶到北京更是必然,不过如果等我辈开船再走,却未免稍迟。须知那曹寅,既有驿递之便,也许每天全有消息报出去,虽然不能全用八百里六百里加急,但那老奴才有的是钱,又有宫中势力,说不定最重要的消息,便专人递传,不走驿路。我们虽然有这匹龙马,但必须白兄前往,才能把话传到,说不定便会落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