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丹心-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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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昆闻言,又复踌躇半晌方道:“兄弟驻防此地虽有年余,只知剑翁在这一带是个有名绅商,却不知竟具有这等胆识魄力,既如此说且待我查明再为斟酌,只公事能交代过去,兄弟自是感激不尽。”
接着又向羹尧一拱手道:“兄弟闻得大人,附近设有行辕,且请和这位梁绅少坐,容我约略查看一番,再为商量如何?”
羹尧方待回答,梁刚已先笑道:“大人但请治公,年大人自有商民代陪,如有所命,不但商民无不遵行,便年大人也决无不可通融之理。”接着又走近一步,低声道:“大人放心,这里耳目虽然众多,还不难遮盖,再说,年大人和雍亲王乃系至亲至戚,目前圣眷极隆,即使大人另有为难之处,只能大家把话说明白不难应付,这却无须多所顾虑咧。”
毓昆一面点头,一面眼珠一转又向羹尧道:“兄弟此来本意稍尽绵薄,既然群寇大半就歼,目前只一办理善后而已,如能照方才梁绅说法,兄弟对督帅自可交差,一切还望玉成,不过这军旅之事,却非地方官府可比,稍一不慎,便祸福难测,还请容小弟就地查明,再为商榷。”
接着又笑道:“兄弟便驻在岭上的摘星崖,这清查善后之事,一时也难料理,能否请到岭上,屈留半日,细为请教好吗?”
梁刚忙又笑道:“年大人随行尚有车仗从人,往返未免不便,大人既须详细查明才能定夺,好在那摘星崖离开此地不过二十来里,便欲进驻岭下黄草坪,也不过不足十里,且等大人行止决定再为晤谈,岂不更好。”
接着又道:“不过此地民风向极强悍,居民又久受匪害,积愤已深,还望大人体念下情,约束贵部,多加爱护,否则一生枝节,这事便更不好办了。”
毓昆闻言不由怫然道:“梁剑翁,你怎么当着年大人说出这话来,难道本镇真有纵兵殃民的事落在你的眼中吗?”
梁刚忙又笑道:“商民既在大人治下,一切全仗虎威德庇,焉敢出言不逊,自干咎戾,不过这次匪人啸聚共有二三百名之多,这一带村落颇受骚扰,商民诚恐稍一不慎,村民不察,受之于匪者,误以为兵,便不免有损威望,其实,大人自到任以来,闾阎贴然,附近居民商贾谁不爱戴。”
毓昆方才捋须一笑道:“原来这些匪徒,竟对附近村落也有骚扰,这就更加罪不容诛了,不过如说啸聚竟至二三百人,剑翁也许有点张大其词吧,如依兄弟所得消息,这股从川甘两省窜来的匪徒至多也不过数十名而已,如果真有这许多人,却不造反吗?”
梁刚又道:“大人所得消息自不会错,不过这些股匪既从邻省窜来,并非大人养痈遗患,斩获稍多,将来大人叙功报销不全好得多吗?不信大人只派员清查一下便明白了。”
毓昆不语,目光又向羹尧和众人一扫,梁刚见状忙又笑道:“年大人固非外人,便这位马护卫,原籍也是陕西人,大人如有垂询之处,倒不必避忌。”
毓昆忙道:“兄弟此外并没有什么话说,不过马护卫也是久闻大名却未见过,适才既蒙着人传话,能立谈数语吗?”
天雄闻言,连忙上前施礼道:“卑职本该早向大人禀见,只因奉了王爷之命,随同年大人入川另有公干,所以不克分身,还请恕罪。”
毓昆一面答礼,一面问王爷好,接着又笑道:“闻得马护卫武功绝伦,这次定系奉了雍亲王之命护送年大人入川了。”
天雄微笑道:“卑职虽然奉了王爷之命随同年大人入川,却决不敢负护送之责,而且年大人如论技击功夫实胜卑职百倍,也用不着卑职护送,此行实系另有要公,还请大人恕我奉有严谕不得外泄,不便当众禀明,容待大人公事稍毕,再行奉申便了。”
说罢又向随行弁目附耳数语,便告辞折回,梁刚等他走后,再一看,只见那前行官兵仍旧缓缓前进,方道:“这厮难道真不识相,仍旧拼闯大祸,替六八两个鞑王卖命不成,那便说不得,我们也要进上一步咧。”说着,双眉一竖,掏出一支火旗信号来,便待点放,忽见那坡上一匹怒马疾驰而下,马上一个头顶水晶顶子的武官,手抱大令高叫道:“适奉大人之命,着所有本部人马,全部撤回,还驻摘星崖候令。”那一队人便立停步不前,只一瞬间,那一人一马,又疾驰而前,不一会,所有官兵立即前队做后队,倒退回去,这才一笑将火旗仍然收起,等众人陆续到了那座松棚,天色也渐渐将近黄昏,入棚坐定之后,羹尧忙向各人施礼道:“弟子幸承诸尊长多方维护,得免这场大难,感激之外,尚有若干不解之处,如今事既将了,还望明示才好。”
路民瞻笑道:“大家不全早说过,此举不是为你一人吗?你只将来能对得住我炎黄华胄和大家便行咧,这事前后经过必一一告诉你,不过此刻还有若干极重要的事要做,目前仍无暇细述,你索性听丁老前辈,等各事全妥之后再说不好吗?”
正说着,忽见丁光华领了一人匆匆走进,伏地叩头道:“师母在上,弟子不肖,有辱师门,并累各尊长操心,还望恕罪。”羹尧一看,只见那人一身破衣形同乞丐,长发披肩,只用一根绳子打了个结,简直像揉头狮子一样,再加上满脸油泥,连面目全看不出来,心方微诧,这到底是谁,猛见那卢十九娘勃然大怒道:“好好一个孩子,你们为什么把他弄成这样,难道竟一路将他当着犯人解送回来吗?”
接着又向那人道:“天声好孩子,你有什么委屈,当着我只管实话实说,须知你师父糊涂,我却明白,我天山派的孩子出去,却不许别人欺负咧。”
羹尧这才知道,那来的竟是闻天声,但不知好好一个丰神俊逸的道人却如何会弄成这样,再看时,只见丁真人又笑道:“这孩子既然来了,有他活口在此,你忙什么,须知我这老糊涂,也许比你这老婆子清楚一二亦未可知咧。”
接着又道:“你为什么老是这火爆脾气,不问青红皂白便加武断,当着这许多朋友和后辈,不太难为情么?”
卢十九娘闻言愈怒,忙道:“这用不着你问,我这孩子不受委屈能弄成这样吗?”
那闻天声却长跪着道:“师母不必误会,弟子实在是自己不肖,并无半点委屈。”
说着又将因受乃叔所愚,夜入十四王府寻仇,被鱼翠娘踢伤膝盖,幸蒙老回回救回,羹尧还请周浔代为医治将养的话全说了。
接着又道:“弟子蒙路沙两位老前辈一路相送,本已早到宝鸡,只因一则膝伤尚未全愈,行动不便,二则惟恐恶叔杀以灭口,所以未敢径去太白山向师母叩头,还请恕罪。”
卢十九娘怒似稍解,忙又道:“那你为什么又弄成这样前来见我,难道一路便这样前来吗?”
闻天声又叩头道:“弟子自被沙老前辈救出,一直丰衣足食,又悉心医治焉能这样,便一路南来,虽用驴轿载行,轻易不让外人看见,也舒适异常,所以这样乔装,实因到了这岭上,惟恐被秦岭诸人识破,才不得不如此,方才师兄传唤又甚急促,因之未能改装相见,师母即以此见责,容弟子立即梳洗更换就是咧。”
卢十九娘又将他上下看了一会道:“你这话当真吗,如今我已和秦岭群贼全翻了脸,你却不必再瞒我咧。”
闻天声又叩了一个头道:“恩师师母待我如亲生父母,弟子不肖,未经禀明,既行轻举妄动,有辱师门,已是罪该万死,焉有再敢隐瞒之理。”
卢十九娘不由半晌无语,蓦又看了羹尧一眼向丁真人笑道:“你这老道士,既然早知此事,为何不早告诉我,幸而如今是非大白,我也留有余地,要不然如照他那混帐叔父和秦岭诸人的话,让我将这位年贤侄活劈了,却如何对武当各位交代咧。”
接着又向羹尧福了一福道:“我这孩子多蒙照拂,还几乎恩将仇报,老贤侄你就多担待吧。”
羹尧慌忙还礼不迭,一面道:“闻师兄虽然不合误听人言,率尔寻仇,但既在北京城里受伤,弟子稍尽绵薄理所当然,怎敢当老前辈如此说法。”
接着便听丁真人又哈哈大笑道:“你这老疯婆子如今也算全明白过来咧,不过我这老糊涂固然曾差兴旺两个孙儿告诉你,便你那患难之交的谢姐也曾差人用昔年信物为凭去告诉你,你自刚愎自用,却不能说我没有告诉你咧。”
卢十九娘被逼得不由脸上有点讪讪的道:“算你已经把理占全咧,难道也想我向你赔不是不成?”
接着又搭讪着向闻天声道:“全是为了你这孩子,倒累我几乎也被你那混帐叔父烧死,还不赶去把衣服换好,梳洗好了,须知在此地谁也宰不了你咧。”
丁旺在旁见状,忙向闻天声一使眼色道:“奶奶,爷爷,你俩位全别生气,闻叔叔虽然再有不是,却因此让你们两位老人家和了好,不也是一件极大功劳吗?”
说着和丁兴两人,一人一只胳臂,立刻将闻天声扶了出去,丁光华接着又道:“闻师兄的事已算完了,不过方才我已约略查看了一番,那黄草坡山径两侧和那山峰上面,群贼死的和伤而没跑掉的,除坡下因为被野烧隔断,无法得知而外,就有一百多人,连那沿途斩杀的算上,差不多在二百人以上,秦岭积匪也算十去七八,只是几个首要,除他们请出来的巴廖两个老贼当场击毙而外,只有闻道玄卞太婆确实已死,其余如孟三婆婆等人却不知去向,如令逃去,不但仍留后患,贻害地方,也许就另生枝节亦未可知,这还须设法乘此一网打尽才好。”
丁真人点头道:“话虽如此,但孟三婆婆那贱妇,端的狡诈异常,这秦岭一带又是她们昔年啸聚之所,地形极熟,也许另有秘径可以藏匿逃窜亦未可知,如今只有看你两位刘叔父在坡下岭侧所伏乡丁是否可以截住,否则便非漏网不可,不过经此一役,悍目积匪已去多半,她再想啸聚已办不到,如果搜捕再严,便在这一带立足也难,那便在这附近各文武衙门了。”
羹尧连忙躬身道:“这次事后,无论群贼有无漏网,均必设法令三省疆吏会剿,索性将她剿除肃清,以免再行危害地方行旅。”
话犹未完,忽听老回回哈哈大笑道:“你们说的话全是白费,如今老大嫂已将太白山庄输给我,只等你入川到任,我便要邀一些老友旧部来住,东北角有我这老回回,决不容她再立足,西北角有丁老道和振远镖局各人,年老弟入川之后再着那罗老头在南边紧点,不比要那鞑子官儿会剿要好得多吗?”
路民瞻连忙正色道:“沙兄这话虽然言之有理,我们也决不仗鞑酋所派疆吏,但能将这搜捕清剿之责着落在他们身上,才名正言顺,否则如只由我们动手,你知道官儿们又用什么帽子来扣在我们头上咧,这次的事,还不明显吗?”
丁真人闻言又一看天色道:“路兄之言极是,不但将来这清剿搜捕之责,非由年贤侄设法着落在这三省疆吏身上不可,便目前这毓协台,虽然毒计未成,也目动而言肆,非多加留意不可,大家辛苦了一天,且先吩咐开饭,等吃饱之后,也许还有事咧。”
老回回又捋着虬髯一笑道:“我这肚子早饿了,只因你们这地主不说,我也未便只嚷屹喝,既然尊意如此,还请从速,至于饭后有事,如须我这老回回出手,那是现成,不过皇帝不差饿兵,不先填好肚皮却不行咧。”
众人不由全是一笑,少时开上饭来,大家匆匆饭罢,天已全黑,丁真人笑道:“我料六八两个鞑王派来的人,必在毓昆军中,今晚更必有所计议,那摘星崖上,高升栈主人虽与振远镖局有旧,我们也留有人在,但要想探明究竟非另派人去不可,有谁愿意去上一趟吗?”
丁兴丁旺两人首先跳了起来道:“爷爷,我两人愿去,使得吗?”
丁真人猛一捋须笑道:“如论机伶,你俩倒可一试,不过你们究竟还是孩子,这还须有一个晓事精细的人去才好。”
老回回忙道:“我去一趟如何,好便好,不好我包管将那个什么毓昆活劈了,把脑袋带回来。”
丁真人大笑道:“这次去人,全在刺探消息,决不能动手伤人,那毓昆乃系鞑虏的三品武官协镇大员,你如将他宰了,岂不立刻就是乱子,这如何使得。”
接着二罗、天雄、周再兴全要去,连费虎也要去,丁真人连连摇头,却看着谢五娘道:
“那凶僧无戒和侯威等人全逃而未死,如今坡下一片野火蔓廷着,又有二刘率领乡勇堵截,这些人走不了也许便藏在那里,万一遇上,必须有一位可以制伏的能手才行,我和山荆全不便露面,路兄又须有事商量,有烦谢姐携我两个小孙一行如何?”
五娘笑了一笑道:“我也老了,不中用咧,不过你既话已出口也难驳回,容我携小徒同去便了,只你还须切嘱这两个小淘气听话才好。”
丁兴丁旺忙道:“你老人家放心,我俩决听你的话,不淘气便了。”
卢十九娘连忙喝道:“有你谢太师叔和马姑姑去,还怕不够,何用你两个去,上次如非有我在场,你两个斗得了那些老贼吗?”丁兴只噘着小嘴不开口,丁旺却缠着谢五娘道:
“太师叔,我已答应你老人家不淘气又听话,还不快和我奶奶说一说,那小龙儿哥哥已经和我约好,还有一件大事要做,奶奶这一不许去,我和哥哥岂不对他失信。”
五娘未及开言,梁刚夫妇忙道:“小龙儿又约你兄弟两个做什么,须知他是个野孩子,天不怕地不怕,你两个却学不得样咧,你三个打算做什么,还不快告诉我们?”
丁旺小眼球一转慌忙道:“梁叔,大婶儿,你们听错咧,我们没有什么事要做,你这一问,奶奶越发不许走咧。”
丁真人忙将脸色一沉道:“你这孩子,究竟打算弄什么鬼,还不快说吗?如果再不说实话,不用说你奶奶,便我也不让你去咧。”
丁旺一见爷爷脸色沉了下来,不由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丁兴也有点惊惶失措,急得要哭,卢十九娘却一手一个扯了过去道:“你两个别害怕,快将实情告诉我,你爷爷要打你全有我咧。”
那丁旺却不哭了,转把小脸一仰道:“我又没犯法,爷爷决不会打我,只奶奶许我去,我便告诉你。”
卢十九娘忙又抚着他的头道:“好孩子我许你去,你快说实话就成了。”
丁旺这才破涕为笑道:“奶奶你既答应了,可不许说了不算咧。”
说着,又看着梁刚夫妇和丁真人道:“小龙哥哥下半天不是回到这里来一趟吗?据他说,那个什么钱知县带了那个没鼻子女人也到了摘星崖,还弄到一对石头雀儿,打算托那由北京来什么姓郁的,带给六王爷,小龙哥哥说那雀儿很好玩,想给他拿来,又打算看看那惫赖婆娘的鼻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才约我和哥哥一同去,现在全告诉你老人家咧,也该放我去了。”
卢十九娘忽然想起那钱知县钻到桌子底下去的情景不由一笑道:“我当为了什么大事,原来想看那没鼻子的女人,这倒没有什么,我告诉你们两个,那个女人本来有鼻子,是给人家削了下来,又安上的,这倒是真的,只不过多上一圈红痕而已,这有什么看头,至于那石头雀儿,我倒没听说,料想也没什么稀罕,你两个还以不去为是。”
丁旺却不依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