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万山讲伤寒论10~19-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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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而胸满”这样肺气不利的证候,提示了太阳经的邪气偏盛。因为太阳主表,肺主皮毛,肺和太阳的关系最密切,特别是在外感热病的病程中是这样的,更何况,麻黄汤本身还有宣肺平喘的作用。所以二阳经表受邪,二阳合病,见到“喘而胸满”的用麻黄汤,这是麻黄汤的第二个适应证。
上次课的随后我们还谈到了伤寒和衄解,衄就是鼻衄,解就是邪气解除,通过鼻衄来达到解除邪气的效果,叫做衄解。
在《伤寒论》中提供了三种情况:一种情况是伤寒日久,正气袪邪外出,没有通过汗,没有自汗作解,而自己鼻子出血,随着鼻子出血症状缓解,这叫做伤寒日久,自衄作解。
第二种情况是,伤寒日久,没有经过发汗,邪气闭郁不解,用麻黄汤以后正气在麻黄汤的药力鼓动下,奋力袪邪外出,有时候来不及变成汗,就直接通过营分,通过鼻子出血的方式达到衄解的效果,这种情况下,用了麻黄汤就不再出汗了,而鼻子出血把邪气排出体外,所以我们把这种情况叫做红汗,叫做以衄代汗。因此在临床上,过去有的医生,就用鼻子放血的方法,刺鼻粘膜内迎香放血的方法,来治疗感冒发烧,治疗头疼身疼,这是有效的。
当然我们前几次课,也提到了针药并用法,在用桂枝汤的时候,如果吃了桂枝汤,邪气没有解除,“先刺风池、风府,却与桂枝汤则愈。”我们也提出了针刺大椎穴,因为风府这个穴我领今天不常用。针刺大椎穴呢,我们那次也提到了,局部消毒以后,用放血的方式,有很好的解热、退热的作用。所以鼻粘膜的放血,大椎穴的放血,都可以治疗感冒发热。
关于伤寒衄解,我们还提到了一种情况,就是伤寒日久出现鼻衄。
当然这个衄血,点滴不畅,半天滴一滴,似有似无,虽然出现了衄血。
但是头痛、身热这些表证没有缓解,这就像汗出不透,汗出不彻,不足以解除邪气一样,这时候怎么办呢,用麻黄汤来发汗,因为血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走汗这条路子。用麻黄汤发汗以后,鼻衄也止了,发热也退了,这叫以汗代衄。
这就是伤寒论中提到的伤寒和衄解之间的关系,当然我补充了一条,如果一个高热的病人,你发现他鼻衄不解,高热不退的话,恐怕不是衄解的问题,这恐怕是,表寒入里化热,热入营血,热迫血妄行的时候,不要把它当作伤寒衄解来对待,而把它看成是病情发生了新的变化,是热迫营血,应当用凉血止血的药来治疗。
上次课我们的主要内容就复习完了。
这样的话,我们讲了麻黄汤的适应证,也讲了麻黄汤的使用禁忌证,下面我们就看麻黄汤的加减应用。当然我说这话有些绝对,因为下面要讲的一些方子,有的不是麻黄汤的加减,所以我们在这里,说是伤寒兼证更合适一些。
我们就看伤寒兼证的治疗。
伤寒兼证的第一个方证,我们讲义的第32页的第31条,“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葛根汤主之。”这个条文读起来似曾相识,我们前面谈到“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和这个条文差什么呢,一个是汗出,一个是无汗。有汗出的,当时我们怎么讲他的病机呢,那是风邪在经,太阳经气不利,现在是无汗,恶风寒。我前面说过,恶风和恶寒,病人的自我感觉,都是怕冷,怕冷轻的,当风则恶,无风则缓的。我们今天写病历写恶风,怕冷重的,重到深居密室,加衣覆被而怕冷不减的,我们今天写病历就写恶寒。但是在伤寒论中,恶风和恶寒常常用起来不是严格的。
在这一条,第31条,应当写恶寒,他就写了一个恶风,所以我们这里,就可以把恶风当作恶寒的互词,仲景恶风、恶寒这两个词,分得不太严格,中风的时候,有时候写恶寒,伤寒的时候写恶风。
对第31条来说,是寒邪在经,太阳经气不利,所以和桂枝加葛根汤的适应证正好相对应。
对偶统一在方剂上,在证候上,对偶统一的思维规律是《伤寒论》的特色之一,就表证来说,有偏于风寒的中风、伤寒,有偏于风热的温病、风温,那是对偶统一。就风寒表证来说,有汗的桂枝汤证、太阳中风证;无汗的麻黄汤证、太阳伤寒证,也是对偶统一。都是表证,一个偏于风阳邪气,一个偏于阴寒邪气,是对偶统一的。桂枝汤和麻黄汤是对偶统一的方子。同样桂枝加葛根汤和葛根汤也是对偶统一的方子。一个治疗风邪在经,太阳经气不利,另一个治疗寒邪在经,太阳经气不利。
我们现在提这么一个问题,风邪在经,太阳经气不利的,张仲景用桂枝加葛根汤来治疗。现在寒邪在经,太阳经气不利,按照我们一般的思维规律,是不是要用麻黄汤加葛根来治疗啊?按照我的水平肯定会这样做啊。用麻黄汤发汗散寒,加一味葛根疏通经脉,袪除经脉中的邪气,肯定会这样做。
张仲景用的葛根汤,是不是麻黄汤加葛根组成的呢?我们现在看看葛根汤的药物组成,它有葛根,有麻黄,有桂枝,接着往下看怎么没有杏仁啊,麻黄汤有杏仁啊,它却有生姜、甘草,更有意思的是它有芍药,还有大枣,这不是桂枝汤为底方吗?又加了一味葛根,是桂枝加葛根汤,但毕竟是寒邪在表,所以必须用麻黄。它是桂枝加葛根汤,再加麻黄所组成的,而不是麻黄汤加葛根。
这样就使我们深入思考这样的一个病证,仲景为什么不用麻黄汤加葛根,而用桂枝汤加葛根,再加麻黄呢?
这是因为凡是经脉痉挛的证候,都有津液不能滋润的因素,因此是在治疗这类病证的时候,在用药上一定要防止它伤津液,而麻黄汤是一张纯辛温的容易耗散阴液的一张方子,所以仲景不用它作底方,而用了养正力大,发汗力弱,又有养血护营功能的桂枝汤作底方。邪在经,当然要用葛根,但是毕竟是寒邪,所以要用麻黄,这就是葛根汤的方义。
可见仲景在治疗邪在经脉,经脉拘挛不柔和,用药是多么谨慎小心。
看葛根汤方后这段话,“上七味,以水一斗,先煮麻黄、葛根,减二升。”为什么要先煮呢,也是要减少它的辛温燥烈,容易伤阴耗阳的副作用。“减二升,去白沫,内诸药,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因此,上述的方药剂量,是三次治疗量,“覆取微似汗”,仍然要盖被子,保温发汗。“余如桂枝法将息及禁忌,诸汤皆仿此。”他这就说了,以后我的方子的后面,就不多说了,所以其他的方子,都按照桂枝汤方后那种调养方法,那种饮食禁忌的方法来处理,可见桂枝汤后的那段护理和饮食禁忌是具有普遍指导意义的。
这是葛根汤的第一个适应证。
葛根这个药,是一个疏通经脉很好的药。
好些年前,一位领导同志有高血压,有动脉硬化,尤其表现了颈项部肌肉拘紧不柔和,后头部脖子总是难受。他找了一个老中医,这个老中医给他用的就是葛根汤,葛根用的量很多。领导同志拿了这个方子之后,他的治病要通过他的保健医生,就给他的保健医生看。这个保健医生是个西医学习中医的大夫,这个保健医生看完之后,说首长葛根这个药,有升阳发表的作用,您还有高血压,不适合用这张方子。首长一看,我找的一个很著名的医生开的这张方子,我的保健医生说不适合,不适合就不吃吧,放在一边了。
过了两天,这个首长实在觉得后脖梗子难受,碰上这个老中医,说我给你开的方子吃了没有?首长又不好意思说保健医生不给吃,说我吃了,你的脖子就应当软,怎么还是这个梗梗的。后来首长想了想,既然他是很有名气的老中医,吃了试试看,结果吃了一天,两天,三天,脖子逐渐逐渐变软了,后头部逐渐逐渐不痛了,一量血压不仅没有升高,还和原来的相比,反而降得正常了。好,他就吃了大概七付药,症状缓解了很多。他就找他的保健医生,二话不说,你再给我量量血压怎么样,一量血压,首长的血压怎么正常了?他说我告诉你,我吃的就是你不让我吃的那张方子。他说,不对呀,这个方子里面有升阳发表的药物,怎么能够使你的血压降下来。这个西医的思路认为升阳发表就是升高血压,把这两个概念给混淆起来了。后来这个保健医生,非常虚心的找这个老中医讨教,葛根这个药呢,有很好的疏通经脉的作用,特别是通阳明经的经脉,通太阳经的经脉,都有很好的作用。
这个人就进一步研究葛根的成分,发现它有扩张血管、改善微循环呀,再后来有人把葛根的提取物做了片剂,这就是今天,我们今天市场上的愈风宁心片。愈风宁心片做为一个药的话,它广泛应用于动脉硬化,用于心脑血管病,用于血管病引起的耳鸣、耳聋,应用很广泛。
可是一旦它做成一个单味药,应用于临床的话,许多人就没有明显的疗效。什么人有疗效呢?只有后脖梗子特别拘紧不柔和的人,有高血压、有动脉硬化,有耳鸣、耳聋,又伴有后项部拘紧不柔和,用上愈风宁心片有效,如果后脖梗子没有症状,你用愈风宁心片,治高血压,治动脉硬化、耳鸣耳聋没有效果,可见还是需要辨证。
我们国家两年一次科学院院士的会,我们也有些院士是国外的,像李政道就在美国工作,开院士会的时候,他每次都来。三年前,一次院士会,美国国籍的中国科学院院士黎念之先生,他是世界化学界的一个学科领头人,他这个化学物的提取是非常领先的,他想用这种方法,来中国寻找和中药研究相结合的这么一个结合点。来到中国以后,在开院士会期间,通过一个人找到了我,和我谈了一天的话,说我用这种最先进的,最现代化的提取方法来研究中药,有没有发展前途?
我说中药是一个多种成分的复合体,一味中药就是这样,更何况一个方剂,它的成分就非常非常复杂。1958年,中国大陆,痢疾流行,非常厉害。中药治疗痢疾,黄连是一味非常有效的药物。可是黄连这个药,它的生产周期需要六年,一时全国黄连脱销,国务院就提出来,要从其他的植物中提取黄连的有效成分。很快就有人研究出了从三棵针这种植物中提取小檗碱,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黄连素。黄连当时用于临床,年年末,59年一年,60年这一年疗效极好,对治疗痢疾疗效很好,因此有关部门受到国务院的表彰。可是从61年以后,再用黄连素治疗痢疾,没有效了。这些痢疾杆菌产生了耐药,对黄连素耐药的菌株,再用黄连来治疗仍然有效。
我们国家好些单位联合攻关用了好多年,从青蒿中提取了青蒿素,进一步研究它的分子结构,然后用人工合成的方法,制成了青蒿素,这是一个单品,也是一个新药。有一项科研成果是“青蒿素抗疟原虫的研究”获得了国家的科技奖。大概是三年还是四年后,我也记不清楚,又有人有一项科研成果获得了奖,后面那个成果的名字是什么呢?“抗青蒿素原虫的研究”,也就是说,第一项科研成果是青蒿素原虫的研究,几年后,又有一项成果,抗青蒿素疟原虫的研究。我没有把话说颠倒吧,也就是说,青蒿素到临床上没有几年,疟原虫就产生了耐药,而且耐青蒿素的这些疟原虫对已知的抗疟药都耐药,但是再用青蒿煮水,又有效。
我讲了这两个例子,我接着又说了一个例子。
有一年我到一个农药厂去采访,那个农药厂生产杀苍蝇,杀蚊子的药。结果我在厂里的招待所里被一个蚊子叮了之后,肿得大,后来留下的痕迹三年、四年,十几年了还看得到。当时我就给他们的厂长说,我说厂长啊,你们农药厂,是专门生产杀苍蝇、杀蚊子药的,居然在厂区我被蚊子叮了,还这么大,这么痒,这么痛,我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他说郝老师,不瞒您说,我们厂刚投产五年之内,方圆二十里路没有苍蝇和蚊子,够厉害的吧,可是五年之后,我们厂区居然有了苍蝇,有了蚊子,而且这个蚊子个子特别大,苍蝇个子特别大。这个蚊子要叮人一口,这个包啊就别想一年下去。果然,我这包就留了好几年,痕迹现在还有呀。为什么?蚊子对这种药耐药,耐药以后,那就是毒蚊子。
不是有人报道吗,有个人被毒蛇叮了一口,他非常紧张,被毒蛇咬了会要命的,结果他自己没事,回头找那条蛇,那条蛇一翻肚死了,怎么回事?这个人本身长期在氢氰酸这种工厂里工作,他慢性的接触,如呼吸啊,他血液里的毒比毒蛇的毒还要厉害。
我讲完这几件事情之后,黎念之院士明白了,他说中药之所以几千年以来不被淘汰,就是因为他是复合成分,你把它提纯了,当时效果可能很好,但是它很快就会被淘汰,就像打拳一样。黎念之教授的例子举得非常生动,你总是这一招,对方就防住你了,如果是无招无式,迷宗拳无招无式,对方很难防,单味中药就是一个复合成分,多味中药组成的复方,那更是复合的成分,这种复杂性,我们现代的科技还研究不了,就连我们世界上化学界的学科领头人黎念之教授,他对一个复方的成分在研究上,他都感到非常头痛。
他听完我的这一段解说之后,回去完全放弃了用他的最先进的提纯手段研究中药的计划。今年春天他又来了,又是一次科学院院士的会,他这次来主要是找我看病,不再提用那种方法,研究中药的事情了。
所以葛根这个药,如果你去辨证用的话,那有很好的疗效,如果你把它作为单独的扩张血管药去使用,许多人就没有疗效。我们说中药制成的这种新药,在应用上也仍然需要结合辨证论治,把辨证论治作为前提。
现在我们看葛根汤的第二个适应证,第32条,“太阳与阳明合病,必自下利,葛根汤主之。”我们讲麻黄汤的时候,提到“太阳与阳明合病,喘而胸满者,不可下,宜麻黄汤。”已经把太阳和阳明合病是怎么回事讲清楚了,所以这一条我们一看就知道,太阳与阳明合病,太阳病是太阳风寒表证,阳明病是阳明经脉被寒邪所伤的阳明经表证,二阳的经表同时受寒,现在出现了“必自下利”,必自下利是怎么回事?是寒邪直入胃肠吗?如果是寒邪直入胃肠,我们就应当用理中汤这类的温中散寒止泻的药来治疗了,实际上这不是寒邪直入胃肠,而是正气抗邪于表,不能顾护于里,里气升降失常的表现。
对这种里气失常,我们遇到了多次。前面我们遇到的桂枝汤适应证的干呕,麻黄汤适应证的呕逆,还有,不大便,头痛有热,如果小便清长的,知不在里,仍在表也。有不大便,里气升降失常的表现,可以有干呕,可以有呕逆,可以有不大便,可以有下利。
所以这个“必自下利”这个阳明病,显然不是阳明里实,这个时候怎么办?自下利是阳明里气升降失调的表现,它提示了什么问题呢,提示了阳明的阳气抗邪于表,占据了优势,因此也就提示了阳明表证,阳明经表证偏重。这段话大家再琢磨琢磨,太阳阳明合病兼有喘而胸满的,肺气不利,提示了太阳表邪偏重。太阳阳明合病,合并有自下利的,提示了胃肠里气升降失调,提示了阳明经表邪气偏重,所以这时候不再用麻黄汤,而用葛根汤来治疗。葛根这个药,本身就是一个走阳明经的药,用葛根汤来治疗。
接着往下看,33条,“太阳与阳明合病,不下利,但呕者”,这个“但呕”里气升降失调,里气上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