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译注-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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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象九州,后来又成为周朝的传国宝鼎。康瓠(hù,户):空壶,破瓦器。(17)腾驾:驾驭。罢:同“疲”。骖(cān,参):古代的战车,除去驾辕的马之外,再加的马匹称为骖。这里当动词用。蹇(jiǎn,简)驴:跛足驴。(18)垂两耳:马吃力的样子,马拉车吃力就要低垂两耳。服:拉车。(19)章甫:殷代的一种礼帽。荐:垫。屦(jù,据):麻、葛等制成的单底鞋。(20)咎:灾祸。
讯曰①:已矣,国其莫我知,独堙郁兮其谁语②?凤漂漂其高遰兮③,夫固自缩而远去④。袭九渊之神龙兮⑤,沕深潜以自珍⑥。弥融粉爚以隐处兮⑦,夫岂从蚁与蛭螾⑧?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⑨,亦夫子之辜也⑩!瞝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皇翔于千仞之上兮,览德辉而下之(13);见细德之险(微)〔征〕兮(14),摇增翮逝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15),岂能容吞舟之鱼(16)!横江湖之鳣鱏兮(17),固将制于蚁蝼。
①讯:告也。讯曰,相当于《楚辞》里的“乱曰”,是全篇的结束语。②堙郁:同于“壹郁”、“抑郁”,忧闷不快。③漂漂:同“飘飘”,高飞的样子。遰:通“逝”,离去。④自缩:即“自引”,自己引退。《汉书·贾谊传》即作“自引”。⑤袭:深藏。九渊:九旋之渊,言其至深。⑥沕(mì,密):和上文“袭”相对,也是深藏之意。⑦弥:久,远。融爚(yuè,月)光亮。⑧蛭(zhì,质):蚂蟥,一种吸血水虫。螾:同“蚓”,蚯蚓。此处以“蛭”“螾”比喻龌龊小人。⑨般:纷乱的样子。尤:祸患。⑩夫子:指屈原。辜:通“故”。指原因。€瞝:遍看,环视。千仞:七尺为一仞。一说八尺。千仞:极言其高。(13)德辉:道德的光辉,指有德的君主。(14)细德:卑劣的品德,指寡德之人。险征:危险的征兆。(15)寻:八尺为寻。常:十六尺为常。污:积水。渎:小沟渠。(16)吞舟:形容鱼大。(17)横江湖:形容鱼之巨大。鳣鱏(zhān xún,沾寻):大鱼。
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有鸮飞入贾生舍①,止于坐隅②。楚人命鸮曰“服”③。贾生既以適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④。其辞曰:
单阏之岁兮⑤,四月孟夏,庚子日施兮⑥,服集予舍,止于坐隅,貌甚闲暇。异物来集兮⑦,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⑧,策言其度⑨。曰“野鸟入处兮,主人将去”。请问于服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灾。淹数之度兮⑩,语予其期€。”服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意。
①鸮:猫头鹰,古人认为是不祥之鸟。②生隅:座旁。坐,通“座”。隅,边侧,角落。③命:命名。服:通“”。④自广:自我安慰。⑤单阏(chán yān,蝉烟):十二地支中卯的别称,用以纪年。据清人考订,这一年是文帝七年(前173)。⑥庚子:四月的一天。日施(yí,夷)太阳西斜。施,通“迤”,斜行。⑦异物:怪物,指鸟。⑧发:打开。书:指占卜所用的策数之书。⑨策:《汉书》作“谶”,此实指策书上的预言。度:数,吉凶定数。⑩淹数:《汉书》作“淹速”,指生死的迟速。€语(yù,玉):告诉。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①,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②,变化而嬗③。沕穆无穷兮④,胡可胜言!祸兮福所倚⑤,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⑥,吉凶同域。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句践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⑦;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⑧。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⑨。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⑩?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13)。云蒸雨降兮,错缪相纷(14)。大专槃物兮(15),坱扎无垠(16)。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与谋。迟数有命兮,恶识其时?
①斡流:犹言“运转”。迁:此与下文之“推”都指推移变化。②形:指天地间有形体之物。气:指天地间无形体之物。③嬗:演变,蜕变。④沕穆:精微深远的样子。⑤此句及下句见《老子》一书。倚:依托。伏:隐藏。⑥聚门:聚集在一家之门,下句“同域”与此意同。⑦斯:指李斯。游:指游宦于秦。遂成:犹言“达到成功”,指身居相位。下句言李斯在秦二世时被赵高所谗,身受五刑而死。⑧胥靡:用绳索把罪人系在一起,相随而行,以服劳役。因此也代指刑徒。⑨纠:多股绞在一起的绳索。⑩极:终极、止境。€旱:通“悍”,强劲,急猛。回薄:反复不停地激荡。(13)振:通“震”。(14)错缪:互相纠缠错杂。(15)大专(jūn,均):与“大钧”同,制造陶器的转轮,自然界造就万物,就如同钧制造陶器,故以大钧喻大自然。(16)坱扎(yǎng yà,养讶):漫无边际的样子。垠(yín,银):边际,尽头。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①,安有常则②;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③,何足控抟④;化为异物兮⑤,又何足患!小知自私兮⑥,贱彼贵我;通人大观兮⑦,物无不可⑧。贪夫徇财兮⑨,烈士徇名⑩;夸者死权兮€,品庶冯生。怵迫之徒兮(13),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14),亿变齐同(15)。拘士系俗兮(16),攌如囚拘(17);至人遗物兮(18),独与道俱。众人或或兮(19),好恶积意(20);真人淡漠兮,独与道息(21)。释知遗形兮,超然自丧(22);寥廓忽荒兮(23),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24);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澹乎若深渊之静(25),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26);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细故葪兮(27),何足以疑!
①消息:指万物生灭、盛衰。消:灭;息,生。②常则:一定的规律。③忽然:偶然,言生而为人,不过偶然之事。④控抟(tuán,团):控,引持;抟:抚弄。控抟,有爱惜珍重之意。⑤异物:指人死之后身体变质,成为另外一种东西。⑥知:通“智”。⑦通人:与下文之“大人”、至人”、“真人”、“德人”都是道家用语,指道德修养极其高深的人。大观:胸襟开阔,所见远大。⑧可:适宜。⑨徇:通“殉”,指为某种目的而献身。⑩烈士:指重义轻生之人。€夸者:指好虚名、喜权势的人。品庶:众庶,广大百姓。冯(píng,平):通“凭”,依靠。引申为贪恋。(13)怵迫:指被名利所诱惑、被贫贱所逼迫。(14)曲:屈也,指为物欲所屈。(15)齐同:等量齐观。(16)系俗:指被俗累所羁绊。(17)攌:拘禁。(18)遗物:忘却、遗弃外界物累。(19)或或:通“惑惑”,迷惑不解。(20)意:通“臆”,胸臆。(21)息:生,犹言“存在”。(22)自丧:忘记自我。(23)寥廓:深远空阔的样子。忽荒:同“恍惚”。(24)坻:水中小洲。(25)澹:静止的样子。(26)养空:养空虚之性。(27)葪(dì jiè,地介):同“蒂芥”。细小的梗塞物。
后岁余,贾生征见。孝文帝方受釐①,坐宣室②。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夜半,文帝前席③。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居顷之,拜贾生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文帝之少子,爱,而好书,故令贾生傅之。
①受釐:汉制祭天地五畤,皇帝派人行祀或郡国祭祀之后,皆以祭余之肉归致皇帝,以示受福,叫受釐。②宣室:宫殿名,在未央宫中,是皇帝斋戒的地方。③前席:古人席地而坐,前席指在坐席上往前移动,这是亲近的表示。
文帝复封淮南厉王子四人皆为列侯。贾生谏,以为患之兴自此起矣。贾生数上疏①,言诸侯或连数郡,非古之制,可稍削之②。文帝不听。
居数年,怀王骑,堕马而死,无后③。贾生自伤为傅无状④,哭泣岁余,亦死。贾生之死时年三十三矣。及孝文崩,孝武皇帝立⑤,举贾生之孙二人至郡守⑥,而贾嘉最好学,世其家⑦,与余通书。至孝昭时,列为九卿⑧。
①数:多次。②稍:逐渐。③后:指后代。④无状:无功劳,无成绩。⑤孝武皇帝:指汉武帝。应为“今上”。《史记》成书于武帝在世时,不应有“孝武皇帝”这样的称呼。⑥举:选拔。⑦世:继承。⑧这二句乃后人所加,司马迁未能活到此时。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①,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服鸟赋》,同死生②,轻去就③,又爽然自失矣④。
①《天问》、《招魂》、《哀郢》:以上都是屈原作品的篇目,也有人说《招魂》是宋玉的作品。②同死生:把死生同等看待。③轻去就:指不把职务上的升降看得很重。④爽然:默然。
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张连科 译注
【说明】《吕不韦列传》是吕不韦一个人的传记,但作者通过这篇传载,反映了秦廷内部的争权夺利、皇太后的放荡生活,以及政治斗争的残酷无情。
在本传中,作者突出塑造的是吕不韦的形象。吕不韦本为韩国人,因擅长于经营之道,贱买贵卖,家累千金,当他到邯郸做生意,见到了被当作人质的秦王之孙子楚时,立刻就从商业上的投机转向了政治上的投机,产生了“奇货可居”的念头。作者集中笔墨,详细地描写了吕不韦和子楚的密谋策划,以及吕不韦为子楚争得为太子继承人的经过。在这一系列紧锣密鼓的活动中,吕不韦深谋远虑,处处是主动者,而子楚听之任之,还答应在事成之后,“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似乎在这里进行的不是一场政治斗争,而是一笔交易,一桩买卖。就这样,作者不动声色地把吕不韦那种商人的唯利是图的性格刻画得入木三分。
对于子楚,作者写他才能平庸,但却非常好色,一见到吕不韦的小妾就要据为己有,也不在乎她是否怀孕在身。吕不韦虽然极喜欢此女,但一想到还要放长线钓大鱼,就忍痛把她送给了子楚。回去一年之后,生下一子名政,这就是后来的秦始皇。有人认为秦始皇不是吕不韦的儿子,这自可成为一家之言,但是司马迁确实认为秦始皇是吕不韦的儿子,里面所包含的意思是耐人寻味的。从前封建皇帝对自己继位的儿子正出庶出,长子次子都非常重视,考虑再三,甚至为此杀人流血,而现在吕不韦却不动声色,不废吹灰之力就使自己的儿子做了秦国继承人,后来又当了皇帝,窃取了强暴之秦的全部权力,真是莫大的讽刺!
对于吕不韦的小妾——邯郸歌女,从贱到贵,作者对她的姓氏名字只字未提,这已经暗含了一种极大的轻蔑,而描写的重点又是她的放荡淫乱。趁始皇年幼之时,先“时时窃私通吕不韦”,等到始皇长大之后,她依然如故。但吕不韦害怕了,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弄不好是要杀头的。所以他找来嫪毐以代之。如果说他以前和吕不韦私通还可以讲是重温旧情的话,到现在她所追求的就只有性欲上的满足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还是堂堂的一国之母后,而统治阶层的腐朽丑恶也就可想而知了。
另外太后所生的儿子秦始皇,在本篇中是一个凶狠、残暴的人物,嫪毐与太后私通事发之后,他不仅将嫪毐满门抄斩,而且还把太后与嫪毐生的两个儿子一同杀掉,逼死生父吕不韦,把生母也迁徙到雍县。
总而言之,这篇传记中没有一个是作者同情的人物,我们可以这样说,本篇是作者满怀憎恶和轻蔑描绘出的一幅群丑图。
吕不韦是阳翟的大商人,他往来各地,以低价买进,高价卖出,所以积累起千金的家产。
秦昭王四十年(前267),太子去世了。到了昭王四十二年,把他的第二个儿子安国君立为太子。而安国君有二十多个儿子。安国君有个非常宠爱的妃子,立她正夫人,称之为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没有儿子。安国君有个排行居中的儿子名叫子楚,子楚的母亲叫夏姬,不受宠爱。子楚作为秦国的人质被派到赵国。秦国多次攻打赵国,赵国对子楚也不以礼相待。
子楚是秦王庶出的孙子,在赵国当人质,他乘的车马和日常的财用都不富足,生活困窘,很不得意。吕不韦到邯郸去做生意,见到子楚后非常喜欢,说:“子楚就像一件奇货,可以屯积居奇。以待高价售出”。于是他就前去拜访子楚,对他游说道:“我能光大你的门庭。”子楚笑着说:“你姑且先光大自己的门庭,然后再来光大我的门庭吧!”吕不韦说:“你不懂啊,我的门庭要等待你的门庭光大了才能光大。”子楚心知吕不韦所言之意,就拉他坐在一起深谈。吕不韦说:“秦王已经老了,安国君被立为太子。我私下听说安国君非常宠爱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没有儿子,能够选立太子的只有华阳夫人一个。现在你的兄弟有二十多人,你又排行中间,不受秦王宠幸,长期被留在诸侯国当人质,即使是秦王死去,安国君继位为王,你也不要指望同你长兄和早晚都在秦王身边的其他兄弟们争太子之位啦。”子楚说:“是这样,但该怎么办呢?”吕不韦说:“你很贫窘,又客居在此,也拿不出什么来献给亲长,结交宾客。我吕不韦虽然不富有,但愿意拿出千金来为你西去秦国游说,侍奉安国君和华阳夫人,让他们立你为太子。”子楚于是叩头拜谢道:“如果实现了您的计划,我愿意分秦国的土地和您共享。”
吕不韦于是拿出五百金送给子楚,作为日常生活和交结宾客之用;又拿出五百金买珍奇玩物,自己带着西去秦国游说,先拜见华阳夫人的姐姐,把带来的东西统统献给华阳夫人。顺便谈及子楚聪明贤能,所结交的诸侯宾客,遍及天下,常常说“我子楚把夫人看成天一般,日夜哭泣思念太子和夫人”。夫人非常高兴。吕不韦乘机又让华阳夫人姐姐劝说华阳夫人道:“我听说用美色来侍奉别人的,一旦色衰,宠爱也就随之减少。现在夫人您侍奉太子,甚被宠爱,却没有儿子,不趁这时早一点在太子的儿子中结交一个有才能而孝顺的人,立他为继承人而又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那么,丈夫在世时受到尊重,丈夫死后,自己立的儿子继位为王,最终也不会失势,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句话能得到万世的好处啊。不在容貌美丽之时树立根本,假使等到容貌衰竭,宠爱失去后,虽然想和太子说上一句话,还有可能吗?现在子楚贤能,而自己也知道排行居中,按次序是不能被立为继承人的,而他的生母又不受宠爱,自己就会主动依附于夫人,夫人若真能在此时提拔他为继承人,那么夫人您一生在秦国都要受到尊宠啦。”华阳夫人听了认为是这样,就趁太子方便的时候,委婉地谈到在赵国做人质的子楚非常有才能,来往的人都称赞他。接着就哭着说:“我有幸能填充后宫,但非常遗憾的是没有儿子,我希望能立子楚为继承人,以便我日后有个依靠。”安国君答应了,就和夫人刻下玉符,决定立子楚为继承人,安国君和华阳夫人都送好多礼物给子楚,而请吕不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