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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智慧之旅-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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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本有它的长处,可以很细腻地描述一切细节,但却不如电影予人直接的振撼力。音乐和艺术各有其不同的范畴,若作为电影的陪衬,却很能发挥其价值。既然这些都是我所喜爱的,为什么我不从事电影工作呢?
  一想到这里,我立刻兴奋起来,到处找书、查资料,想学习编剧和导演。我要利用这种综合性的第八艺术,把音乐、美术、文学和自己的观念结成一体。既可供人娱乐、陶冶性情,又可以输出我的观念。
  只可惜坊间这类书籍不多,找到的几本内容也很浅,都是我已经知道的。但是我并没有气馁,我想到庄灵,他对摄影很有心得,说不定能帮助我。
  庄灵也是个电影迷,谈着谈着,还没有认识电影的庐山真面目,我们就决定以之为毕业后的职业。不论如何总要有个开始吧,庄灵提醒我说:
  “你知道拍一部电影要多少钱吗?”
  又是钱,钱是我最可怕的敌人,我故意忽视它,说:
  “先拍着玩,借部摄影机,不过买几卷底片而已。”
  “好说!摄影机借不借得到且先不说,我平常照相,一卷只有廿四张,每个月的零用钱能拍两卷就不错了。电影每秒钟廿四格,你想我们能拍几格?”
  我没想到这些,但是正在兴头上,不能退缩,我壮着胆子说:
  “这些由我来想办法,只问你有没有兴趣?”
  “有没有兴趣?你只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吧,可别再来个‘人民大翻身’!”我们是相知的老朋友了,老朋友之所以称老,就是深悉对方的底细。
  我有什么办法?自己连零用钱都不够!找人借,总不能说影片卖了钱再还吧?说不得,先去赚钱。
  我找到老陈,告诉他我打算改行搞电影,他只差点把嘴给笑歪:
  “老弟,你想做米开朗基罗,凭你这副干劲,我还不笑你,搞电影?你知道现在是些什么人在搞吗?”
  “管他是谁?我搞我的。”
  “好,就算你拍出来了,拍得比乱世佳人还好,卖给谁?”
  “假如拍得真好,为什么没有人要?”
  “为什么?我且告诉你,拍电影是赚大钱的事,我说的大钱,大得比我这个小生意大上几万倍。我天天侍候这些大爷,他们花起钞票来,比我用的颜料还快,旁边陪着的小姐,都是亮得闪瞎你眼睛的星星。你想,他们是利益既得者,会让外人进去吗?尤其是你这个理想主义者,要是容你来搅局,他们还能玩些什么呢?要知道,这些电影院都是他们的摇钱树,他们会买你的片子吗?”
  我听不下去这些道理,太容易的事,我还不屑于干哩!我只说:
  “我不卖,自己好玩,可以吧?”
  他嘲笑够了,看看我,只好摇摇头说:
  “你想赚点钱来玩电影?好吧!我老实告诉你,有两条路,由你挑。”
  我一听有希望,怔怔地等着下文。他先点燃了一支香烟,慢吞吞地说:
  “第一条路怕你也干不下来,就是拍小电影……”
  “我干得下来,多小都不怕。”我连忙打断他。
  他又笑了:
  “不是你想的‘小’,小电影是指妖精打架的电影,你知道妖精打架吧?”
  我难为情地点点头,知道那就是所谓的“黄色电影”,他说得一点都不错,我是真的干不下来。
  “第二条路,是找个电影大亨,去做干儿子。运气好,还可以做女婿……”
  我知道他在消遣我,忙说:
  “你只告诉我,拍个十分钟的短片,要多少钱?我帮你打工,多久能还清?”
  “你是真不知死活?上次找你画看板,你死都不肯,这下多久都干了?”
  “为了兴趣嘛!等我熬到像你这样见多识广以后,再重新做人也不迟呀。”有来有往,我也幽他一默。
  他想了一下,说:
  “这样吧,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有台十六厘米的摄影机,我帮你去借,可以省下不少钱。至于底片,有种水货是一万呎一千元,冲洗全在内,但是配音剪接要另外算钱,你给我画看板抵帐,够意思吧!”
  我听了,心都快要跳出来,赶紧再问:
  “一万呎能拍多久?”
  “看你怎么拍啰,十六厘的,半个小时总可以。”
  我兴奋已极,万万想不到这样轻易就解决了。可是拍什么呢?演员不难找,很多同学都愿意免费服务。还要剧本……我还从来没有看过剧本,何况要写?
  静下心来,我到图书馆借了一本话剧剧本,参考其中的场景、对白以及人物描述。先试着以我身边所熟悉的事物,写了生平第一个剧本:男生宿舍。写时一面仿真电影上的画面,镜头的转换,一面想象拍摄的过程。当时在我的心目中,所谓的剧本只不过是电影摄制前,写在纸上的详细记录而已。
  剧本写完了,我找庄灵来看。到底是旁观者明,他看了几场,立刻说:
  “这像是话剧嘛,老在寝室中转,怎么拍电影?”
  我这才想起,我所仿真的是话剧剧本。当时一头栽了下去,正是当局者迷,根本没有想到话剧和电影的区别。
  半个月的时间全浪费了,我很泄气,只好说:
  “反正我们是练习,在室内还好拍些。”
  “你全搞错了,我们没有水银灯,没有广角镜头。而且室内空间小,又缺乏道具,你叫我怎么拍?”
  我们俩个门外汉,各说各话,但他至少有摄影经验,必须尊重他。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我们拍些学校风光,拍好了送给学校,这样的剧本要不了两天就可写好。他也认为这样最好,于是我立刻到训导处去,我知道先要得到学校的许可,否则会出问题。
  训导主任一听,立刻高兴地说:
  “正好学校有笔预算,是作视听教育用的,可是校中没有这种人材,谁也不知道该怎么用,你们会不会拍记录片?”
  我连忙说:
  “当然会。”
  “你看大概要多少预算?”
  我一想,一千元的片子,开个一千五百元,还可以赚上五百,于是说:
  “一千五百元。”
  “一千五百元?”训导主任大叫一声,几乎跳了起来。
  这下糟了,早知道只要五百元就好了,我脸红过耳,只得招认:
  “买片子要一千元,我……我想赚五百元。”
  训导主任笑了,笑得前仆后仰,更令我心里发毛,他说:
  “你放心,只要你真的能用一千五百元拍出来,我保证学校一定同意。老实说,曾经有人来谈过,他们要十万元才肯拍。”
  十万元?事后人人说我傻,可是我却乐不可支,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有钱可赚,这么便宜的事,天下哪里找去?
  花了一个多月,我和庄灵背着摄影机,第一次把学校踏了个遍。而且手持学校的公文,没有什么所谓的禁地,连女生宿舍的神秘气氛也摄入了镜头。
  冲洗出来,又亲自动手精心剪接,再加上录音旁白。由于庄灵的摄影技巧不凡(相信对他后来进台视也有助益),放映时只要能让影片和录音带同步(事实上不太容易),倒是蛮像回事。我满心以为,中国的电影即将起飞了。
  四年级下学期,我只剩下最后一个学分,那农场实习是一位老好教授的课,只是带同学到处去参观,不记名字、不考试。我注完册,就等于交完了差。终于,大学四年就如此这般地混了过去。由想骑马变到种稻子,结果稻子根本不认得。一会儿是各种活动,一会儿是画画,最后决定搞电影。这四年在学校学到了什么,也可想而知了。
  紧接着是兵役,我被分发到复兴岗政工干校的“战地政务班”,谁也不知道什么叫战地政务,但想到可以不必“打野外”,必然轻松愉快。正要准备报到,学校却来了一纸通知,要我去注册。我给搞胡涂了,分明毕了业,还注什么册?
  奇人,所以常发生奇事,莫奈何,向同学打听,没有一个人知道原因。因为四下那个学分,自农学院成立以来,还没有人被“当”过。不过,永远会有个“不过”钻出来,那门课上到一半,竟由敝系主任“自动要求”代课。
  我一听,糟!正是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自命与他很有默契,二年级的那场“热中子”之战,如果他当年就“当”了我,大三还能重修,未免太便宜了。现在毕业在即,“当”我一家伙,可等于留校一年,这才叫心狠手辣!
  到底是中国的文化悠久深远,历史上留下了太多的谋略、计策,随随便便顺手拈来,就足可惩得人死活不知。也难怪国人无意创新,光是抄袭、模仿老祖宗的花样就用不完。敝系主任的确可称此道中之高手,三年来“潜龙勿用”,现在“见龙在田”,再来个神龙摆尾,硬把我这个看不顺眼的对头,等到“亢龙有悔”,再打回原形(再当两次就不能毕业)!
  可是兵役怎么办呢?我能不当兵吗?我又能不去注册吗?不论如何,总得给我一条生路才是。我到台北市兵役课去查问,他们说,不去复兴岗报到,将被戴上“妨害兵役”的严重罪名,非先当兵不可。我又赶到学校,教务处则坚持说我根本没有毕业,如果不注册上课,就要被开除学籍,四年白送!
  训导处的先生们与我混得很熟,告诉我一个内幕消息,原来在前一学期,教务处与训导处为了我这个“问题学生”,头疼不已,教务处说我上课时间太少,应该开除。
  可是一查记录,我没有旷过课,所有缺席全是公假。教务处又怪训导处公假核准不严,训导处则取出公假单,细细比对,我四年中总共为学校办了一百多次活动,每次的活动都有凭有据,完全符合学校规定,训导处能不准吗?
  事实上,全校公假记录最高的还不是我,比我高三届有位姓任的女同学,是救国团的“青年代表”,经常参加各种国内外庆典及活动,她的公假一请就是一年,在四年内请了三年多的公假。
  在会中争了半天,最后还是我们系主任出面,说他早已有了良策,不妨交给他处理,相信他的良策就是这一招。教育应该是神圣的责任,学子有错,教者正该谆谆善诱,导之向上。即使需要惩罚,也应依法行事,怎能因为大权在握,竟把课业当作“复仇雪耻”的利器?也难怪社会上乖戾之气猖炽,大家冤冤相报不已,教育界能不慎乎?
  因为有人为了逃避兵役,故意不毕业,所以“兵役法”规定,任何大学男生,在第四学年读完后,不论毕业与否,一定要先服兵役。故各校的训导处,在四年下学期就统一造册呈报。自有农学院以来,从未发生过这种“特殊”情况。训导处认为我应该先去当兵,由学校自动办理“停学”手续。可是教务处不同意,要我拿到兵役课的证明再说。
  我又回台北,兵役课说不能出任何证明,当兵是国民应尽的义务,学校理应知道。如果学校故意刁难,不让我去服兵役,则不论是谁,都将以妨碍兵役罪名,移送法办。
  我按耐着性子,战争的胜负经常是决定于最后一秒钟,在国家的法令与教务处的意气之间,我已稳操胜算。但我不愿服完兵役后再去上课,谁知道下次系主任还有什么高招?所以要运用孙子兵法,打个漂亮的胜仗。
  我又回学校,说我决定来注册了,同时,兵役课正在查是谁妨碍兵役法。教务处一听,才知道问题闹大了,立刻签报校长,同意我先服兵役。我则坚决反对,我说我不想服兵役,宁愿多念一年,甚至再念几年都无所谓。
  最后是校长召见,承认学校作业错误,同意我注册,也同意我同时去服兵役。至于考试上课,校长只说,为国家服务去罢,“家事不用你牵挂”。
  别人以服兵役为苦,我却发现比我以往的生活好得多,早餐是豆浆馒头,或是稀饭和可口的小菜。午餐晚餐则有鱼有肉,尤其是些大肥肉,芳香馋人,别人看了皱眉,我则是手到擒来。吃得好,穿不用愁,不必担心考试,不用害怕生病,和我理想中的天堂差不多。可是,总得付出一点代价,那就是行动、思想都受到限制。
  我们所上的课,是要学习如何在“反攻大陆”后,去接管各种地方的政经事务。当时传言随时可能会反攻,所以我们这一届特别成立了“战地政务班”,扩大编制。总共有五个梯次,约八百多名学员。其立意甚佳,准备让我们恶补一番,以便接收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大陆。只是我们这些学员们,没有几个人真的拿它当一回事,每天混吃混喝,庆幸自己分到个轻松的单位,不用出操,不怕日晒雨淋。
  以往各届的同学,无一不认为分到政工干校是福分和荣幸,而且只有入了国民党才有这种机会,因为“政工”必须为党服务,这种观念最令同学们反感。但是事到临头,没有分到政工干校的,反倒是心里又忌又恨。
  政干的同学常有一份优越感,他们拥有很多特权,有时比连长还要神气。每次高年级同学在服兵役时返校,那些挂上政工徽章的,总要表现一下。经常吹嘘说,在其它当排长的同学每天出操晒得头昏脑胀时,自己还可以吹电扇,看小说,或者勤读英文。
  我知道有好几位同学,都是为了想进政工干校受训,才加入国民党的。想不到这次因为扩大编制,凡是家住台北的,不论是否为党员,一概纳入。
  对我而言,不出操唯一的好处是可以大睡其觉。教官对我们非常客气,称我们这些预备军官“活老百姓”。这可是有典可考的,据说以前曾有位长官,对一位学生预官的表现甚为光火,骂了一声“死老百姓”,不料该死老百姓背景深厚,这句话因此引起了很大的纠纷。自从那次以后,部队上一律“尊称”我们为“活老百姓”。
  有些活老百姓上课睡觉尚嫌不足,还要大打其鼾,闹得教官很没有面子,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有位教官的“粉笔神功”非常厉害,他把粉笔头夹在两根指头中,老远地对准目标一弹,十有八中。中弹的那位老兄,经常被弹得鼾声骤断,两眼惺忪,惊惶四顾。也有些教官很懂得一点心理学,常常夹带一些有趣的笑话。眼看有人作“钓鱼”状,上下眼皮亲密得难分难舍之际,各“色”笑话便纷纷出笼。“钓翁”们莫不弃鱼拋竿,急急追问笑得前仰后翻的会心人:“何事精采?”
  我很能入境随俗,学会了闭目养神的浅睡法,两眼一阖,便迷迷糊糊的不知何往。稍有动静,则眼一睁,仍在教室中。既未挨弹,又不错过精采情节。开阖之间,全凭耳朵的自由意志,所以三个月的训练,乐在其中。
  有堂课我听得津津有味,大有收获,那是某教授的哲学导论,讲得扼要精辟,我有很多原本半通不懂的观念,在他的讲解下,一一原形毕露。这时才知道哲学原来并不只是咬文嚼字,虽然不尽是我想要知道的真理,却是许许多多的大师们在追求真理过程中,所遗留下来的忠实记录。
  还有一门课,几几乎被我睡过去了,那是李廉教授的“政治作战”。一听到这个名称,我的瞌睡虫就爬了出来,特别选了最后一个座位,从上课到下课,如同置身峻山丛林,在喃喃的禅唱中,老僧入定去也。
  有一次,几个“同官”聊起天来,莫不认定这里的教学水准比一般大学为高。再谈及科目,我最推崇那位哲学教授,他们则公举李廉教授。我当然不服气,政治作战?特别挥走了睡虫,专门应战一番。
  不料,这一听令我大感后悔,李教授口才之佳,思路之敏捷,不仅是我前所未见,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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