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8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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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分局发通报嘉奖了王店车站,并发奖金5000元。许晓东在城里包了一个豪华大房间让全车站职工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天喝了一天。
花已非花
■ 韩永明
单三河已经有半个月没回来过夜了,奕芳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怪想法:这是不是因为自己不会叫床。
“你喊啊,喊啊,我就搞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喊,像只死麻雀!”
每次,单三河就会这么说奕芳。
奕芳也觉得自己要喊,可是每次与单三河做事的时候,就是喊不出来。她只是闭着眼,让脸上的肌肉十分痛苦似地一闪一闪。
其实奕芳也不是没有过叫喊。她与丈夫罗平、与董立锋在一起的时候就曾经有过。许多人甚至听到过她在董立锋办公室里的叫喊,说像被卡着脖子的猫。
可是奕芳和单三河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不叫喊。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五柳湖是一片别墅区。沿湖建有几十栋小楼。夜阑人静时候,倚在阳台上观景吹风,偶尔可听见那种死里逃生的声音,像暧昧的灯光一样从杨柳枝间晃出来。单三河为了启发奕芳,曾在这种时候带着奕芳在湖边散步,说你听你听,你听别人!
“哎,我……试试看吧!”奕芳叹一口气说。
可是到了床上,奕芳照旧喊不出来,脸上仍是一片痛苦。
奕芳长得很漂亮。过去在西楚电子厂的时候,是公认的厂花。现在虽然已年届不惑,可是风采依然,似乎她经过的岁月里,只有春天,她一直就在春花烂漫的季节里行走。因此,她和小吴小唐几个人一起去美容院做美容的时候,美容院的老板一看见她就惊叫起来:“哇,这么漂亮!”
单三河想方设法要奕芳过来,主要原因是奕芳漂亮。
单三河过去也在鄂西新虹电子厂工作,当副厂长。奕芳是厂办秘书。单三河从那时起便开始打奕芳主意。只是因为单三河面前挡着董立锋,单三河一直没有得手。因为董立锋是厂长。
八年前,单三河突然离开电子厂来了深圳。单三河来了深圳以后,经常给奕芳打电话,要奕芳过来,说自己在这边也开了一个电子厂。
但是奕芳一直没有答应单三河。
没有想到电子厂会短命。单三河走后不到五年,电子厂就垮了。奕芳下了岗。
这个时候,单三河又打来电话,要她过来,说事业做大了。可是奕芳还是没有答应。奕芳对单三河说,丫丫现在还在读初中,等丫丫初中毕了业,念了高中再说吧。
听奕芳这么说,单三河就不好再怎么说了。单三河知道,奕芳现在就和丫丫两个人过着,奕芳的丈夫罗平在电子厂垮下来的时候,就拿了奕芳的首饰和家里的存折跑了。罗平原来也在电子厂搞销售。
去年,丫丫初中毕业。而这时候西楚县办一个龙舟文化节,单三河回来了。单三河回来给艺术节捐款。一百万,单三河没提皮箱,也没开支票,用一个背篓背着一扎一扎现金,就像建筑工背着一背篓砖头。这种捐款方式和数额很轰动。有的人说单三河在那边不是做什么电子生意吧,是不是贩毒。还有的说单三河真是钱烧的。
奕芳没有这么想。奕芳想单三河这样做是不是因为自己。奕芳这时心就动了。
没有想到单三河叫她过来是要她作包奶。
奕芳怀疑单三河是要自己做包奶,是她到深圳后的第二天晚上。那时她还住在宾馆里,单三河晚上过来看她。她问单三河准备让她在公司里干什么。单三河说你什么也不会干,就是玩,玩你会吗?
奕芳瞪着单三河的眼睛满是疑惑。单三河说,你望着我做什么?明天我们两人一起去看房子。我想买栋房子,买了房子,你就搬过去住,我也不住在公司里了。我们就都住到那去。
奕芳这才觉出单三河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她想,要是她住进了单三河的房子里,她和单三河就不清不楚了,而且自己还表现得这么心甘情愿。因此她有些想回去。可是单三河答应她月薪一万的待遇使她总是坚定不起来。
第二天早晨,单三河把车开到宾馆,要奕芳陪他去看房子。单三河说他对阳光海滩和五柳湖的房子有兴趣。阳光海滩在海边,住在那里,不仅看得到海,还听得到海浪声。而五柳湖也不错,虽说不临海,可是有湖,有五棵古柳树,特静。
奕芳本来不想陪单三河去看房子。她觉得这跟她没有关系。
“你公司里没有房子吗?没有房子,我想……我就自己租房住吧。”奕芳对单三河这么说。
奕芳的口气仍然和昨天一样。她搞不清楚自己在现在的单三河面前为什么会变得软软地。过去她可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说了。有什么话你看了房子再说。”单三河说,“再说,我从前天就开始给你计酬了,当然也包括今天,今天这事也可以说是你的工作,这样的事我觉得需要女人的眼光,特别是你。”
阳光海滩和五柳湖是两个别墅区。奕芳想不到世界上有人住着这么好的房子。奕芳心里这时便生出几分对别人生活的羡慕。所以当单三河问奕芳觉得哪里的房子好的时候,奕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觉得五柳湖好。”
奕芳觉得五柳湖好,是因为她特喜欢柳树,小时候去姥姥家里玩,最喜欢的事就是去姥姥家门前的一条小河边玩,小河里有一个潭,潭边长着几棵柳树。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坐在柳树下面洗衣裳,她们有时候会在月夜里跑到潭里洗澡。
“阳光海滩虽然临海,可是海——海面上横的竖的,到处拉着绳子,把大海绑得一点也不像海了。而五柳湖就不一样,五柳湖给人一种亲切感,就像梦中来过一样。”奕芳望着单三河补充说。
单三河说:“好吧,就是五柳湖吧。”
单三河把房子装修好,来到宾馆接奕芳住过去的时候,奕芳便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响了。她问单三河:“你夫人呢?你不把你夫人接过来。我住在你别墅里,这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包奶?”
“这是什么包奶?包奶有感情吗?我们之间可是有感情的。”单三河说。
“我买房子其实是为你,把房子买在五柳湖,也是听的你,五柳湖的房子比阳光海滩的房子贵三十万。这都是因为你,你应该知道!”单三河又说。
奕芳听单三河这么一说,就不再说什么了。虽然奕芳觉得单三河话里有一点诡辩的意思,可是心里却不知怎么有几分感动。
奕芳开始住进来的时候,心里很不安。屋里的陈设太华贵,她感到很受压抑。她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总是轻轻地,好像担心把米灰色真皮沙发坐坏了似地,拿高脚酒杯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就像那些搁在酒橱里的高脚亮杯是养在池子里的鱼,如果动作大了,那些漂亮的鱼儿便会游走,或者跳到地上。当然,更叫她不习惯的是成天没有事做。单三河请了保姆,她不仅连给自己洗衣做饭都不要做,而且每次吃饭的时候,保姆阿莲会把酒杯里的酒斟好;冲凉的时候,阿莲会把浴池里的水放好,把睡衣摆放在衣架上。
这样,她的事,也就剩下化妆、看碟、做美容。然后就是等单三河回来过夜,等待每个月单三河给她的那一万块钱。
开始的时候,奕芳总觉得这样过得很别扭,可是又不知道这种日子别扭在哪儿。就像一个人身上痒,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在痒。过了段时间,奕芳才慢慢好了,自然了,感觉自己就像真成了单三河的女人。奕芳有时候便自己生出一些感叹:人是这么容易亲近富贵,向舒适的生活屈膝投降!
可是很快,奕芳便觉出了这种日子的无聊。她甚至觉得这种生活不是她的。她是在过别人的生活,自己——简直就像是在演戏,又像是在给单三河看护这幢小楼。
特别是在单三河要她叫喊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叫?你应该清楚这就是你的工作——而这个工作也包括叫喊。”有一次单三河这样说奕芳。
奕芳觉得单三河的话虽然刺耳,却也是实话。细想一下,自己过着这样的生活,拿这么多钱,给单三河做了什么呢?说到底是在床上的。奕芳甚至这样想,我不是——觉得自己是在演戏吗?就算这是台词——就算是背台词吧?可是奕芳上了舞台,却连这个最简单的台词也背不出来。
奕芳并不是一个十分关心单三河行踪的人。
单三河十天半月不回来是司空见惯的事。奕芳似乎己经接受了单三河给她的一切。每当夜幕降临,奕芳站在湖边杨柳树下,看着一辆辆汽车像鸟儿归巢一样从外面进来,缓缓驶进别人的小楼时,奕芳心里也会飘出几丝孤独,也会轻轻地叹气,也会想一想单三河现在哪里,单三河晚上还会不会回来。可是这种情绪冒上来的时候,她就会问自己:单三河是我的什么人,我是单三河的什么人吗?难道我和单三河之间有感情吗,难道我是为了感情吗?奕芳这样一问,就觉得没有理由和权利关心单三河去向。
这时,奕芳的嘴角就会掠过一丝看不见的笑,眼光会投向在湖里浮动的小楼,以及倒映在湖里的万千柳条。然后,她会让自己去想丫丫,想董立锋,甚至罗平。
这次,奕芳想单三河回来,是因为丫丫要过来。丫丫打电话来说,她不想读书了,想找个事做。
奕芳没有想到丫丫会这样。她一直都想着丫丫把书读好,读到她看不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读到一个能把她忘掉的地方去。
奕芳想去想来,只好答应丫丫。她想给单三河说说,看看单三河同不同意帮丫丫在这边找个事情。
奕芳开始听丫丫说要过来找事做的时候,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几乎可以说,丫丫是奕芳生活下来的全部理由和希望。在丈夫罗平抛下她和丫丫远走高飞之后,奕芳认真地反省了自己。她认为自己犯了很多的错误。而其中最大的错误,便是给董立锋当秘书。她常常想,如果她这一生没给董立锋当秘书,她的生活肯定又是另一个样子。她没给董立锋当秘书之前,有许多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男人追求他。她当了董立锋的秘书之后,那些趋之若鹜的男人们眨眼间便作鸟兽散了。他们一下子看低了她。当然,更糟糕的是她自己,她竟然悄悄地爱上了董立锋。
奕芳爱上董立锋并不是因为董立锋给了她秘书这个招人惹眼的位置,也不全是因为董立锋的地位和权势,她爱董立锋在很大程度上说是因为董立锋是一个有事业心、有责任感的男人,也是一个懂感情、有原则的男人。董立锋的女人患过子宫癌,做过切除手术,不能过夫妻生活,可是董立锋并没有抛弃她,在外面也没有别的女人,也从不进色情场所。这就是董立锋不同于别的男人的地方,也是奕芳最终成为董立锋的红颜知已的原因。换一句话,奕芳和董立锋上床,不是那种单纯的金钱关系,这里面有情。因此,在电子厂的时候,虽然想打奕芳主意做她美梦人多的是,可是奕芳除了董立锋之外再没有让别的男人得逞,这包括单三河。
因为奕芳和董立锋有了这样一层关系,而奕芳和董立锋又都觉得不能丢下董立锋的妻子,奕芳和董立锋始终保持一种情人关系那就是无可奈何和必然的事情了。当然,奕芳后来嫁给像个泼皮无赖一样的罗平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奕芳想,秘书在她的人生中就像一架重要的梯子,可是这架梯子没有让她通向理想的生活,而是一步一步让她走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地方。她觉得秘书就像一片开满鲜花的沼泽,一脚跨进去,你就休想再爬出来。
奕芳下决心培养丫丫,就是为了让丫丫不再成为自己,不重复她。就像她要用丫丫来证明自己、洗刷自己。因此,她离开西楚县,离开丫丫来投单三河,并不是为了自己。
因此,当奕芳听到丫丫要弃学的话后,首先想到的就是离开深圳,离开单三河,回西楚县去。她想那样可以照顾丫丫,让丫丫把书读好。
可是丫丫的态度十分坚决。丫丫说,“你回来我也不会读书了。我死活都不读书了。我看到书就恶心。如果不能过来,我就去歌舞厅、夜总会坐台!”
当然,令奕芳最终同意丫丫过来的原因还有她下岗那段日子里的艰难。那些日子,现起想起来,每个日子就是一把尖刀。
奕芳想到这些事时就会觉得单三河对自己很重要,而自己的叫喊也很重要。
奕芳打开卧室里的电视和DVD,在一堆碟片里找碟片来看。她记得单三河曾经带回过一些碟片叫她看,单三河也曾经在房间里看过,她的眼前曾经晃动过那些剥了皮的青蛙一样赤裸裸的身体,耳朵里曾经钻进过那些死去活来的叫喊。
可是她那时没有兴趣。她甚至感到很恶心,感到单三河很肮脏。她有些搞不懂单三河为什么这么喜欢观看别人的发泄。
可是现在,她觉得需要看了。她想她一定要叫喊,她要学习叫喊。
屏幕上一会儿便出现了那些过去曾在她眼前晃动过的影子,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地飘出来。
奕芳的心咚咚乱跳,就像是在干一件见不得人的事。看了一阵,她的心跳才稍稍平稳了一些。她等电视里的她们叫喊得有些疯狂的时候,张开嘴,啊了一下。可是奕芳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她感到喉咙很干。她摸了一下脸,感觉脸有些烫。
“为什么——你和董立锋就会叫喊,而在我面前就成了哑巴?哦,那不就是像哑巴,像哑巴看着别人走错路的喊叫吗?”
单三河有一次对奕芳这么说。
奕芳记不清楚她和董立锋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是不是真的叫喊过。她知道她曾经叫喊过还是听单三河和罗平说的。她自己是一点也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她是相信她曾经真的叫喊过的。
因此,她时常在心底这样问自己:为什么和董立锋在一起时会叫喊,而和单三河在一起时却叫不出来呢?
电视里的叫喊声一点也激不起她的兴趣。她的思想老是往别处跑。她这时啪地把电视关了,躺到床上去,把手伸进了裙子里面。
她的手感到了湿润,也感到了干渴……
结束之后,奕芳想起自己刚才竟然叫了。她觉得她耳朵里还萦绕着这种声音。
她开始认真地回忆刚才的感觉。想把它记住,就像一个刚学开车的人在下车之后要在脑子里回味车子究竟是怎么动起来的一样。
奕芳一点一滴地回忆了这个过程,然后就笑了。
单三河回来的当天晚上,奕芳就叫起来了。当然,奕芳是想起了自己的手,她把单三河当成了自己的手。
单三河显得兴奋异常。完事后,单三河还紧紧地抱着奕芳。
“你总算叫了!”单三河说,“你不知道,你的叫声对我是多大的鼓励,我就像觉得那是在给我鼓掌。你知不知道,你不叫喊,我就觉得我永远没有得到你。永远都不如董立锋。我永远就觉得快活得不彻底。那时我真想拨电话给董立锋,让他听你在我的床上叫喊。”
奕芳这才知道了单三河为什么这么需要她叫喊,也才知道了单三河为什么那么强烈地要她过来。
单三河的电子厂,主要生产一种楼宇直按对讲机。装在防盗门上,可以和楼宇里的各个用户通话。它最大的优越性便是防盗。奕芳去过单三河的电子厂,厂子不大,只有一栋厂房,一栋办公楼,可是效益却极好。奕芳去看电子厂,纯粹是因为好奇,当然心中也有一丝丝对电子厂怀念的成分。
奕芳去了电子厂,回来时脑子里便有了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