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8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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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我们回去,又有什么是我们的呢?”丫丫又说。
丫丫说过,就捡起她搁在沙发上的衣衫站了起来,向楼上走了。
奕芳这时几大步走到丫丫前面去,啪地给丫丫跪下来。
“丫丫,你听我说,你现在还小,你真的还不懂。你还小。你听我把话说完了你再去睡好吗?”
丫丫没有再理奕芳。她绕开奕芳上楼了。
奕芳突然觉得她的那个天真烂漫的丫丫已经不在了。她似乎一下子失去了那种做母亲的感觉,她只感到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压迫着她,她自己却很软弱很软弱。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五柳湖在这个季节特别美。湖面上晃着小楼和垂柳的光影,就像一幅油画。风吹过来,小楼在湖里浮动,给人一种朦胧而虚幻的感觉。长长的柔柔的柳条在湖面上轻颺,风情万种,似乎在轻歌曼舞。风把米白、淡黄的柳絮撒向湖里,湖面就像繁星闪烁的天空。
奕芳一直盼望着这个季节。没想到这个美丽的季节带给她的是一场伤心。
她看到那些细碎的花絮在她眼前飘落的时候,她的泪扑哒扑哒流了下来。她真想纵身一跳,落在湖里,像那些细碎的花一样。
可是,她舍不得丫丫。正像她下不了决心一个人离开五柳湖、把丫丫丢在五柳湖一样。
可是,丫丫的叫声,又不断地煎熬折磨着她。她只要在屋里,她的耳里就会响起丫丫的叫喊。她觉得丫丫的叫声像一条条花花绿绿的小蛇在屋里飞舞。有时候这种声音在她心里被放大了,她感到满世界就是这种声音。
晚上睡过去后,奕芳总是噩梦不断。她梦见所有的人手中都拿着红缨枪,在她身上乱刺。梦见董立锋和罗平也挥舞大刀向她劈过来。
这个时候,奕芳就会大叫。然后大汗淋漓地醒来。
她买回一些镇静的药服了。梦倒是少了。可是她一看到单三河、看到丫丫,身子都会一阵惊悸。她老是觉得单三河和丫丫身上揣着刀,想把她杀了。
她给小吴打电话,想去小吴那里打牌。可是她看见小吴,总觉得小吴的眼光很怪。她觉得小吴也像身上揣着刀。她就不想打麻将了。她走到街上,路上有人慢腾腾的走路,有车堵她。她也觉得那是在故意与她作对。玉兰树在秋风中落了一片叶子。奕芳捡着地上的叶子,看了一下,扔掉了。她摸一摸自己的脸。她的卸了妆的脸也像干枯的树叶一样。她觉得秋风与岁月也在与自己作对。
她顿时觉得所有的人都是自己的对手。对手就跟随在她身上,弥漫在整个空气里。
她只好出来。只好在柳絮飘飘的湖边呆坐。就像自己是要在这里等着丫丫长大。
没想到董立锋会来。
奕芳看见董立锋,一怔。她不知道董立锋为什么这时候会来。她心里立刻升起了一种羞愧的感觉。她感到今生,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是董立锋。
“奕芳,我来接你,我来接你回去。”董立锋望着愣愣地盯着他的奕芳说,“是——单三河打电话告诉我说,你——病了。”
“单三河——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奕芳这时啊地大哭起来,“单三河,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要杀了你!”
“奕芳,我们回去吧!回去——就什么都好了。”董立锋安慰着奕芳。
丫丫不走,奕芳就不答应回去。董立锋只好和丫丫商量,让丫丫陪着奕芳回去。董立锋和丫丫说,“你想留在这里,等你妈妈回西楚县了,你再过来。”
没想到奕芳却回不去了。第一次她去了火车站,正上了车,遇着警察追逃,警察查验身份证时,觉得她的身份证不对,说她不是奕芳,与身份证上的年龄相貌相差甚远,又把她带了回来。
第二次,奕芳正要走,单三河被人杀了。
不知道是谁杀了单三河。警方认定此案属于谋财害命,排定的重大嫌疑人有奕芳、董立锋、小高、在电子厂打工的小鲁、以及另一家电子厂的工人等九人。
等警方排除奕芳杀人嫌疑,奕芳准备问去时,她却不知道回家的路了。她走了好几次,也没有走出深圳。她只好仍然回到五柳湖。
丫丫不在这里了。阿莲也走了。单三河的别墅被封存了。奕芳走到湖边,呆呆地坐在那里。
她一直坐到夜深,才站起来。可是她不知道往哪里走。这时她突然感到这个曾经令她伤心又曾经给她安慰的地方就是她的归宿。她“啊”地大叫一声跳—声跳下湖去……
这时,不知从哪幢楼里传来了那种死里逃生的声音……
吹小号的男人
■ 芦芙荭
楼上那两口又开始打架了。
这两口真有意思,隔个十天半个月准时就会打上那么一架。每次只要一打架,男人就开始吹小号,而且吹奏的曲子总是《西班牙斗牛士》的前几句。他一边吹着小号,一边被女人追得满屋子乱跑。有时候,女人实在是累得气喘吁吁跑不动了,或是隔着床,女人的巴掌够不着他的小屁股小脸了,他就会故意停下来,摇头晃脑地将小号对着女人吹。那样子,就像斗牛场上的勇士拿着红斗篷挑逗凶猛的牛一般。弄得女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男人很会把握时机,一般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会放下手中的小号,两手撑在床沿上撅起屁股对女人说,来,打吧。女人扬起手,却是打不下去,一场战事就这么不温不火地结束了。
这两口都是四川人,说话拖腔拖调的。男人长得又瘦又小,好像压根儿就没长开一样。鼻梁上还骑着副眼镜。他大概是在附近的某个建筑工地上打小工,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了床。他们的煤气灶就放在门外的走廊上,那噼哩叭啦的炒菜声,弄得楼上楼下都不得安宁。男人的早饭是很讲究的,必得有肉或者鸡蛋。菜里的油水也放得特别重。男人吃饭的时候,女人还在床上睡觉,男人也懒得理她,自个呼呼啦啦吃完饭,将碗往锅里一丢,一只手拎一只蛇皮袋子,一只手一推鼻梁上的眼镜下楼了。
女人起床一般都是十点多,她穿着睡衣,趿着拖鞋一路踢踏着下楼,将手中痰盂里的脏物在厕所里倒了,再将痰盂在水龙头下猛地一阵冲洗,之后又一路踢踏着上楼。
女人再从屋里出来,已经收拾得光光鲜鲜的了,睡了一夜显得有些虚肿的脸,大概经过一番清洗和按摩,已恢复了固有的弹性。女人的发质很好,她有时喜欢将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有时,她会突然将头发扎成两个小辫一前一后搭在胸前,这样,女人看起来就小巧玲珑了许多。
其实,这女人是有着一副很好的身材的,只是她和自己的男人往一块站,才显得有些粗壮。就好像是两根油条,男人是在油锅里没炸开的那根,而女人就是不仅炸开了而且还在豆浆碗里泡过的那根。
女人的早餐都是在楼下的摊点上吃,一碗豆浆一根油条或是一碗豆腐脑,没有什么讲究。小吃摊的摊主也是四川人,摊主的女人也常常和她在一块打麻将。有时,吃早餐的人多了,那两口子忙不过来,她就帮他们打打下手。直到吃早餐的人少了下来,她再匆匆吃点早餐到菜市场将晚饭的菜买回来。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女人几乎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的,她就和院子里其他几个女人一块打麻将。他们将麻将桌支在楼房的房顶上,那哗啦啦的洗牌声就像流水一样从房顶上倾泄而下,弥漫着整个院子。他们的赌注下得很小,五毛钱一局,这样的牌打起来就没有什么压力,他们一边打着牌,就一边交流着昨天夜里所看的电视剧的心得体会。这种交流是散漫的,没有主题的,好像是倒在地上的一碗水,流到哪儿是哪儿,没有任何方向性。女人家里没有电视机,自然是插不上言,心里觉得有些受了冷落,就将手里的麻将牌摔得一片响。
另外三个女人自然是感觉到了这一点,讨论电视剧的话题就此打住。一个女人说,小乔,你们家咋不买个电视机?现在的电视机便宜得很,二手市场,带彩色的才二三百元一台。
女人叫小乔。
小乔说,我们家眼镜说了,要买就买新的,二手货就跟离了婚的女人一样,终归是被别人用过再抛弃了的。
一个女人说,没有电视那你们两口子天天晚上干什么?
小乔说,睡觉呗。
女人们哄地笑了:天天晚上睡,还不把你那眼镜累死!
小乔自知是上了他们的当,脸刷地一下红了,说,我说的睡觉是这种睡,不是那种睡。
女人们说,小乔,这种睡是怎么个睡法,那种睡又是怎么个睡法呀?说完又哄地笑了起来。
其实,小乔也是一直想买个电视机的。家里没有电视机,天天晚上吃完饭洗洗就只能上床睡觉了。眼镜虽然干的都是体力活,可毕竟年轻力壮,上了床睡不着了。就要用手摸她的奶子玩,小乔有着一对坚挺而又富有弹性的奶子,这确实让眼镜很着迷。只要上了床,他的手一刻也不愿离开它。在小乔眼里,眼镜就是一个顽皮的小孩,他有了高兴的事了要摸它,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也要摸它。好在它是长在她的身上的,任他挤呀压呀搓呀揉呀的,怎么也玩不坏。要是从商店里买回来的玩具,早不知被他玩坏了多少个了!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说给那几个女人听的,一个男人,家里没有电视,天天晚上拿他女人的奶子当玩具来消遣寂寞的时光,要是让那几个女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才是怪事哩。
小乔他们的牌局最终总是因为各人都要做晚饭才不得不散。那几个女人在收拾好牌桌之后,并不太急着下楼,她们要将塞在兜里或是长筒袜子里的毛票掏出来做一番盘点,赢了、输了要心中有数。只有小乔是那种急冲冲的样子。她回到家里,把兜里的毛票掏出来胡乱地朝桌子或者床上一扔,就开始择菜做饭。眼镜每天一回家,就嚷嚷着肚子饿,一副饿了八辈子,等不及的样子。
小乔做饭的手艺很不错,只是手脚有些慢。也不能完全说是她的手脚慢,小乔是那种把每一件事都要做得非常精细的女人,每次做饭,仅仅是择菜洗菜几乎就要占去她做一顿饭的一半时间。
小乔把饭焖在锅里了,才开始炒菜,一般的情况是,当她将最后一个菜炒好放到桌子上,眼镜回家的脚步也正好在楼梯上响起。
可是,这一天当小乔将菜炒好放在桌子上,又把她和眼镜头天晚上换下的内裤洗净,晾在楼顶的铁丝上了,还没见眼镜回来。她楼上楼下地跑了几回。当然是白跑。小乔急得有点想哭。她想,要是眼镜像别的男人那样,裤带上别个手机该多好呀!好歹打个电话就不用这么操心了。可是眼镜裤带上除了缠着一截她从老家的一座庙里讨得的老爷红,甚至连一串钥匙都没有。眼镜说过,她就是他的门,他就是她的钥匙。
小乔最最担心的是怕眼镜在工地上出什么事。有一阵,她甚至想到工地上去看看,可等她下了楼才猛然间想起,她并不知道眼镜干活的工地在这个城市的什么地方。是的,在这之前,她是有许多时间去问这个问题的,可她从来没有去问过。现在想来真的有些可怕,要是眼镜真的在工地上出个什么事,只怕是工地上的人连她也找不到了。
小乔只好又回到楼上。
小乔坐在家里,心里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小乔想,只要眼镜没有出什么大事,她已做好了好好和他干一仗的准备。她甚至将眼镜那把小号从墙上取了下来,藏在了一个让他不易找到的地方,让他到时吹也没得吹。她得实实在在地和他干一仗!
这天晚上,至少十点多了,眼镜才回来。小乔一听到眼镜那熟悉的上楼的脚步声,所有的焦虑在那一瞬间全都化成了一种恨,一种对男人不守时的恨,她一拧屁股,从走廊上回到房子里。她将头发故意披散了下来,将灯拉灭,摆出一种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架式坐在床边上。
这一次,眼镜破天荒地没有提那只蛇皮袋子回来。他推开门,屋子里是一片冰冷。他叫了一声小乔,没有理。又叫了一声小乔,还是没有理。他拉开了灯,才看见小乔披头散发地坐在床边。
眼镜再叫了一声小乔,小乔还是不应声。
眼镜明白小乔是因他回家晚了在生气,就反手关了门。再几把将身上那件脏了的外套脱下扔在床边。他走过去一只手将小乔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一窜就窜到了小乔的怀里,他的手指就像一头推磨的小毛驴一样,在小乔的一只奶子上跑起圈来。
小乔还是不说话,她拧着身子以示反抗。但是,任她怎么挣扎,也是徒劳的。小乔不明白这个小男人今天怎么如此地有力量。
眼镜说,小乔,别生气了好不好?怎么着也得给我这个刚上任的工长一点面子吧?
小乔听眼镜说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停了一会,她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她抱住眼镜,两个人像是两个火球一样在床上滚作一团。眼镜的头被她紧紧压在她的胸前,几乎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那天晚上,小乔第一次懂得了权力的妙处:原来一个小小的工长也会让一男人变得如此的自信和威猛。
第二天早上,眼镜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做饭出工,这是他们到这个城市打工以来的第一次。他们同那些上班族过礼拜天一样,第一次在家里睡了一个长长的懒觉,直到他们两个人睁着眼躺在床上,觉得再这样睡下去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了,才懒懒地起了床。
眼镜在小乔穿衣服之前,又将手伸过去将小乔的奶子玩捏了一会儿。小乔说,依我看,咱干脆也去买个电视机,你都当上工长了,以后再也不能随便拿我的奶子玩了。
眼镜听小乔这样说,突然就想起了前两天在工地上听到的一个笑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小乔问眼镜笑啥?
眼镜就将那个笑话讲给小乔听。
眼镜说,一个男人摸着女人的乳房问女人这是啥?女人说,是喇叭。男人又摸着女人的乳头问,这是啥?女人说,是开关。男人就按住女人的乳头,可按了半天,没有一点声音,男人觉得奇怪,便说,怎么按了半天没有一点响声?女人嗤嗤地笑着说,傻瓜,下边的插头还没有插上怎么能响。
小乔平时一个人在家里,很少听过别人讲段子,眼镜讲完半天了,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嘴里一边流氓,一边就将她眼镜摁在床上,在他的小屁股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小乔穿好了衣服,将眼镜平时很少穿的那套西服找了出来。眼镜把那条暗红色的领带在脖子上鼓捣来鼓捣去,最后总算把它缠在了脖子上。尽管领带结绾得比小孩子的拳头小不了多少,但穿上西服脖子上再勒条领带,看起来就像模像样的是那么回事了。
下楼吃早餐时,小乔要搀着眼镜的胳膊,眼镜有些不习惯,眼镜开玩笑说,你这么高个个儿,我又这么矮,这样搀着,别人还以为你提了个暖瓶呢。小乔用手在眼镜的屁股上拧了把,说,我就要搀,你就是个暖瓶,也是飞机上的暖瓶,叫他们看了眼馋死!
午饭过后,那几个女人自然是嚷嚷着要打麻将,他们将麻将桌搬上了楼顶就来喊小乔。
小乔,开战吧。
小乔说,我今天可没得空哟,下午我们眼镜的老板要来家里玩,我总得准备准备吧。
女人们果然看见小乔的屋子里买了许多菜,还有啤酒饮料什么的放了一大堆。小乔和眼镜正忙着收拾屋子。
女人们说,现在家里来了客人,谁还在家里忙呀,下馆子,想吃啥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