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拉丁美洲文学简史-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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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中,生与死、活人与鬼魂是不分的。科马拉村是个生死交叉混杂的地方。小说一开始就是死人叙述活人的事,打破了生与死的界限。当胡安进入科马拉村时,他已经进入了一个鬼域的世界。从第一段到第二十六段,胡安碰到的人都是亡灵:为他作向导的赶驴人阿文迪奥早已死去;接待他的爱杜藏海斯太太是“不堪生活而自杀”的;来看望胡安的达米亚娜向胡安讲述她曾看到死去多年的姐姐的情景,胡安不由得问她,她是怎么找到他的,是活着还是死去时,达米亚娜突然消失不见了,原来她也是个鬼魂。而在第二十七段,胡安碰到多尼斯兄妹时,读者开始会以为他俩也是亡灵,直到第三十三段才知道是活人。
小说中的一切都是混淆的,没有界限,给人迷惑的感觉。作品中不但死人与活人、生与死混淆不清,而且现实与虚幻也没有明确的界限。小说中充满了真与假、虚与实揉合一起的场面,使人感到扑朔迷离、真假难辨。如作者对科马拉村是这样描写的:
天上出现了流星,科马拉灯光已经熄灭。
天空已被夜色笼罩。
夜已经深了,在房间一个角落里点燃着的那盏灯开始暗淡下去;接
着忽闪了几下,最后熄灭了。
——这个村庄充满了回声。好象连墙洞里关的都是回声,石头底下
压的也是回声……村子里游魂走来走去……
这里,作者将科马拉村写成一个无人而有人声、人影的鬼世界,不仅打破了人与鬼、现实与虚幻的界限,而且也打破了读者与鬼魂世界的隔阂,把读者自然地引进了鬼魂到处游荡、幽灵在对话和私语的神秘莫测的世界。
值得一提的是, 《佩德罗·帕拉莫》中的鬼魂,不是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的恶鬼,他们跟人一样,有思想,有行动,不伤害人,可以跟人交谈,有时能跟人一起生活,甚至相隔千里能互通信息。
其次,在情节安排和结构上,作者也没有按着现实主义的方法,按时间、地点顺序排列,而是采用了超现实主义的手法,完全打破了时间、地点的局限,把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发生在不同人物身上的事件都放在同一画面上来描写。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实到梦幻,从生前到死后,他随意改变摄影镜头的角度,从不向读者作任何交待。
按照小说的阅读顺序,一开始是写胡安遵照母命前去科马拉村寻找父亲佩德罗·帕拉莫。可是在第三十三段,胡安已经死了,正躺在坟墓里向同穴的老乞丐多罗脱阿叙说他来科马拉村寻父的经过。第二段写胡安进了爱杜薇海斯太太的家。第三段又返回去写在来时赶驴人介绍他到这位太太家来。第四段写爱社薇海斯太太接到女友多洛雷斯的通知说儿子胡安来了。第五段却又写佩德罗·帕拉莫蹲在厕所里想苏珊娜。第六段佩德罗·帕拉莫帮奶奶扫磨,又在想象中对苏珊娜呼唤……从以上的叙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小说中事件的发展没有自然的顺序;任何一个小情节都不断被其它情节打断。这种叙述方式始终贯穿着全书的各个段落。
小说中的空间是没有界限的。活人、死人在的广阔无垠的回忆空间中驰骋;梦境与幻觉常常通过对话和内心独白,同现实穿插交织在一起。因此,什么时候是现实,什么时候是幻境,什么时候又是回忆,作者都不作任何交待,从而引导读者从空间概念中解放出来。在第五段中:“我想念你,苏珊娜,也想念那绿色的山丘。在那刮风的季节,我
们一起放风筝…… ‘帮我一下,苏珊娜。’于是,两只柔软的手握住了
我的手。 ‘再把绳子松一松’。……“你的嘴唇十分湿润,好像经过朝露的亲吻。”“我跟你说,快从厕所里出来,孩子。”“好的,妈妈,我这就出来。”“我想你,想起你用你那海水般的眼睛注视着我的情景。”
他抬起头,注视着站在门口妈妈。”
初读上面这段文字,我们根本摸不着头绪,搞不清作者在胡说些什么,但当我们从正常的时空观念中解脱出来之后,我们就会发现这是少年时的佩德罗·帕拉莫在上厕所对苏珊娜的回忆,而这回忆又是通过他跟母亲的对话这一现实交织在一起的。
最后,象征和暗示也是《佩德罗·帕拉莫》中的一种重要表现手段。它们在隐晦中给人想象的余味,在朦胧、迷茫中暗示出更多的内容。如写苏珊娜同她父亲的暧昧关系,先让富尔戈尔对佩德罗·帕拉莫说二人像夫妻;再写父亲不让女儿嫁人,还说“你虽然是个寡妇,但仍然跟你丈夫生活在一起”;而女儿不认对方是父亲,常常直呼其名。尤其象征说她父亲是猫,梦见猫同她睡在一起。
对胡安·鲁尔福的这些写作手法,西方文学界给予了高度的赞扬,说他打破了传统,独辟蹊径,独树一帜。其实鲁尔福只不过把前人的这些艺术手法都集中在自己手中,从而使人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觉。正是因为他在这方面的成功,才使这部小说被誉为拉丁美洲新小说的“第一面旗帜”,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经典之作。
拉丁美洲的 《堂吉诃德》
——马尔克斯的 《百年孤独》
1928年3月6日,在哥伦比亚圣马尔塔附近拉卡塔卡镇的一个医生家庭,诞生了这个家庭的长子,这就是以后震惊世界文坛的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他自幼酷爱文学,七岁便开始阅读《一千零一夜》,同时从外祖母那里听到许多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这对他后来的文学创作具有深刻的影响。十二岁时,迁居到首都波哥大,先在教会学校读书,后入波哥大大学学习法律,但他对法律不感兴趣,后辍学。1948年开始从事报刊工作和文学创作,先后工作过的报刊有《传令报》、《宇宙》、《时代报》、《被压迫者》等。并开始在报上发表短篇小说。
1955年,马尔克斯发表了第一部小说《落叶》,之后又发表了《恶时辰》(1961)、《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1961)、《格兰德大妈的葬礼》(1962)、《百年孤独》(1967)、《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1981)、《家长的没落》(1975)和《霍乱时斯的爱情》(1986)等。其中《百年孤独》使他一举成名,并引起了拉丁美洲“一场文学地震”。
《百年孤独》是拉丁美洲“爆炸文学”中的一颗光彩夺目的明珠,它使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创作达到了高峰。国际上许多著名作家和文学评论家给了它极高的的评价。他们称赞《百年孤独》是二十世纪用西班牙语写作的最杰出的长篇小说。瑞典皇家文学院在1982年向他颁发了诺贝尔文学奖。
小说通过布恩地亚一家数代人的离奇曲折的遭遇和充满传奇色彩的坎坷经历,描述了加勒比海沿岸小城马孔多的百余年的历史变迁,在许多荒诞不经、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件中揉合了古老神话、民间传说、宗教习俗和风土人情,反映了哥伦比亚农村从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之间的百年沧桑,表达了作者渴望和平、痛恨社会动乱、憎恶战争、反对外来势力、主张民族独立和团结的思想感情。
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前半叶。乌尔苏拉是一个圣洁、勤劳、头脑清楚、谨慎的女人。她和表哥布恩地亚结婚后,担心同族结婚会生出长猪尾巴的孩子,因此一直拒绝与夫同床。布恩地亚因此受到斗鸡手普鲁登肖的恶意嘲笑:“祝贺你,看看这只公鸡能不能替你疼老婆。”布恩地亚一怒之下用长矛将他刺死,来到梦中见到的马孔多镜子城定居。这个城光耀夺目,但与世隔绝,是个原始的氏族社会。不过人们的生活却十分安宁、和谐。后来,吉卜赛艺人们带着十五世纪的文明魔术和冰块来到这里,马孔多人竟感到震惊不解。这时,乌尔苏拉也生了两个儿子和一女儿,都很健康、结实。并且子孙不断,几代同堂,他们家也成了小镇上最重要的大家庭。后来,政府派阿波利纳·莫科特来当镇长。新镇长是保守党人。遭到了布恩地亚等土著人的强烈反对。从此马孔多没有宁日,各种争端、事件、纠葛、奇迹接连不断。布恩地亚的儿子奥雷良诺当了自由党军队的上校,他发动了三十二次起义但无一成功。他打了一辈子仗,敌人没有一次能伤害他。战后,马孔多升格为市,保守党将军何塞·拉克尔任市长。马孔多有了影剧院,通了火车、电话,建了学校,修了教堂。于是人们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寻找工作。外国公司在这里大面积开发香蕉种植园。然而繁荣的好景不长,不久工人罢工,政府镇压,热带的风暴又赶走了腰囊饱满的外国佬,结果马孔多又呈现出一派荒芜景相。布恩地亚一家也同时日益衰落,先辈一一去世。留下的是一群凄恻怪癖的子孙。这时发生了乌尔苏拉最担心的一件事:第六代的布恩地亚同姑母乱伦,生下了带猪尾巴的小孩儿。这时奥雷良诺·巴比诺尼亚破译了一个吉卜赛人一百年前用梵语写成的、记录布恩地亚家族和马孔多兴衰的历史手稿。这其中最关键的几个字是:“这个家族的第一个人将被绑在树上,而最后一个人将被蚂蚁吃了”。这时开始刮起一阵微风,充满过去的声音,古代天竺葵的飒飒声……”
他继续读下去,“这时马孔多已经变成一阵可怕的旋风,裹着圣经里的飓风卷起的尘土、瓦砾,”阿乌端利亚诺怕被熟知的史实耽误了时间,于是跳过十一页,开始读他正在经历的时刻。他一边经历这一时刻,一边读这一历史,预言他自己解释羊皮最后一面的秘密,“就好像他对着镜子,自己讲自己”。他又跳了一段,想读最后的日期及他自己死亡的情景,但还没读到最后,他已懂得他永远不会离开这间房子,他已经预见到这个镜子城将完全被风卷走,将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这里写的一切永远不会再重复,因为命中注定百年孤独的种族,不可能再出现在地球上。小说到这里结束了,小镇消失了,这个家族也消亡了。
《百年孤独》标志着拉美魔幻现卖主义文学走向成熟。它的题材、语言、风格大众化,为群众所熟悉,所喜闻乐见,不象达里奥、博尔赫斯在象牙塔里写阳春白雪。他的作品反映了拉丁美洲的现实、反映农村,有深厚的社会意义。更重要的是在艺术上,它把现代欧洲艺术与印第安神话、传说结合起来,打开了艺术的新天地。
《百年孤独》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但它的现实主义特征十分明显。作者虚构的马孔多镇,是以自己家乡小镇阿拉卡塔卡为原型的。从马孔多的兴建、发展、繁荣及至消亡的百余年历史,我们可以看到哥伦比亚乃至个拉丁美洲大陆的历史演变和严酷的社会现实。
但小说给人印象更深的是它的非现实主义特征。
《百年孤独》采用魔幻现实主义的典型手法,把现实与幻想、写实与夸张、真实与荒诞、象征与寓意、严肃与嘲讽、人与鬼魂等巧妙地结合起来,并掺合了印第安民族及东西方神话传说,从而产生了一种似真非真、似梦非梦、扑朔迷离、真假难辨的独特风格。它所采用的非现实主义手法主要有:
首先,东西方神话传说的移植,并使之同印第安民族神话巧妙揉合。同
《佩德罗·帕拉莫》一样,小说中也往往人鬼不分,生死无别,人可以死而复生,鬼可以从阴返阳,扑朔迷离,古怪稀奇,充满魔幻色彩。但这种描写并非捕风捉影,也不是无中生有,实际上这是印第安民族的一种古老观念。在他们看来,生死之间并无绝对界限,死亡是生命的继续,人死魂不死,亡魂可以回家探亲与亲朋叙旧。这种观念虽带着迷信色彩,但在拉丁美洲民间已根深蒂固,作家把它写入作品也就顺乎自然,不足为怪了。作者还在小说中大量模拟《圣经》故事和《天方夜谭》中的神奇故事。《百年孤独》的某些情节就象《创世纪》。布恩地亚和表妹乌尔苏拉怕犯禁忌而不同床,由于杀死了嘲笑者和向禁忌挑战而导致他们离乡背井,另找安居之地,这就如同
《出埃及记》(出自《圣经》)。小说写的布恩地亚第二从尸体火车上逃回时遇到的那场连下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大雨也酷似《创世纪》中的挪亚方舟和洪水浩劫的故事。另外,作品中关于“俏姑娘”雷梅德斯抓着床单升天的描写显然受《天方夜谭》中的飞毯故事的启发。
其次,艺术夸张也是小说一个主要表现手段。这种手法以真实事件与现象为基础,借助想象与幻想,抓住事物的特点加以夸大或渲染,造成一种离奇感,从而加强艺术效果。如布恩地亚的大儿子阿卡迪奥在外面世界闯荡了多年之后回到了马孔多。当他走到家里时,大地震动,震得房子都快挪了窝。他的到来使人有一种地动山摇般的感觉。他在饭桌上打起饱嗝来简直象野兽咆哮。他因当水手在海上遇过难,靠吃一个中暑而死的同伴的尸体维持两星期。后来他遭到暗杀后,一股鲜血从他的家里流出,淌到街上,然后左弯右拐,流到他父母家里;这股血为了不弄脏地毯,竟挨着墙角,穿过了几间房间和一条长廊,从正在给孩子上课的阿玛兰塔的椅子下偷偷流过,最后流到厨房里,他母亲正在那儿准备做面包。他尸体上的火药味,经过各种方法擦搓刷洗,甚至把尸体加入各种香料煮了一天,然后装进密封的棺材埋入坟墓,仍然可以闻到。在作者的笔下,死者的鲜血似有灵性,可以转弯抹角,上下台阶、报告消息,不为不奇。他身上的火药味强烈的也竟然多年不散。这类夸张描写和出奇的想象,是作者表现手法的一种创新或冒险。
第三,荒诞描写在小说中不断出现,引人深思。在这部小说中,不少情节极其荒诞,从而产生魔幻境界浓重的神奇色彩,但隐藏在这种超自然气氛后面的思想实质,仍然没有脱离拉丁美洲的生活土壤。如佩特拉·科特有一种奇异的功能,她的性欲特别旺盛,其激情居然能刺激家畜生长和繁殖。她喂的母马一胎能下三个驹,她喂的母鸡一天能下两次蛋,她养的几只兔子一夜之间生的小兔竟然在院子里铺了一层,她喂的猪长起膘来没完没了。此外还有如尼卡诺尔·雷依纳神父为了募集修建教堂的资金,喝了一杯巧克力后使自己升腾离地十二厘米,以便证明上帝有无限神力。一个人不听父母的话竟成了蛇;一个女人因为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而受到惩罚,每天晚上要砍一次头,一直要砍一百五十年。诸如此类的荒诞描写,离奇之极,全然不可思议。虽全是杜撰,但一般都有一定的现实基础,在艺术上能收到一般描写所收不到的效果。
第四,象征手法的运用十分新鲜而出色。这是小说使用的主要手法。特点是通过一种现象来象征或隐喻某种现实,表现创作意图。在小说中有很多地方写了黄色,这是有象征意义的。墨尔基阿德斯有一天晚上把假牙摘下来放在杯子里,第二天忘了装上,从此他再也不带了。不久,假牙上长出了“开有黄花的水生小植物”。这种小黄花以后再次出现。一次是霍塞·阿卡迪奥死去后,“木匠来给他量尺寸做棺材,这时人们从窗户里望见天上正象下雨似地落下许多小黄花。在寂静的风暴中,镇上下了整整一夜,小黄花盖满了屋顶,堵住了门口,闷死了睡在露天的动物。天上下的花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