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第1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伪满皇宫的西花园中所能见到的奇观;这公路两旁的野花异草的野趣,也绝非伪帝宫西花园的娇嫩的花草的做作所能比;那远处峭壁绝岩的苍松也绝非紫禁城中的松柏所能比。沉醉于欣赏美景而带来的喜悦之中的溥仪,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海参崴。
海参崴在绥劳河口海湾东岸,金时尾恤品路,清代为吉林铎春协领所辖。一八六○年,沙俄强迫清政府订立不平等的“北京条约”,割占我国四十余万平方公里土地,海参崴被割占,沙俄筑城建港于此,命名为符拉迪沃斯托克,意为控制东方。经过沙俄几十年的苦心经营,这座城市成为一座幽静而美丽的山城,无论是山脚下,还是山腰中,都有楼房矗立,山城虽起伏不平,建筑却井然有序。溥仪住在这座城市半山腰的一座六层楼中,从窗户向外远远望去,浩翰的碧海,洁白的浪花,点点鱼帆,林立的桅杆,尽收眼底,真让人平添醉意,他这才确实领略了“海阔天空”的真实内涵。
山城连续多日为浓雾所迷漫,飞机无法起飞,到了第六天,终于雾过天晴,飞机从海参崴腾空而飞,直插云霄,迅即飞临大海的上空,从机舷的窗口向外望去,大海无垠,万顷碧波,上漾苍穹,下连深海,蓝极绿极,水天相接,此刻的溥仪才真正领略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士”的“天”是多么的大,“土”是多么的阔。但面对如此美景的溥仪,并无心情去欣赏,他不禁想自己十多年前的第一次访日的情景。
那是他第一次以满洲国皇帝的身份被邀前往日本,而这一次却是以证人的身份前往日本,是死是活,亦未可知,那一次前往日本,前护后拥,极为威风;这一次前往日本,孤单一人,形影相吊;那一次前往日本,他为万人仰慕;这次访问日本,他将为万夫诉指,溥仪的心情怎能平静得了啊。
飞机很快到了东京机场上空,先是几架美国军用飞机耀武扬威地迎面飞来,肆无忌惮地左盘右旋,片刻不离地尾随降落;走下舷梯的溥仪又遇到身穿美式制服的警察的例行公事式的盘问,态度十分生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一个身份特殊的人物似的;善于捕捉新闻的记者的闪光灯不断闪烁,问话声叽叽喳喳,且尖刻直率;这不禁又触动了溥仪记忆的神经,他回忆起了第一次访日的“壮观”场面;他所乘坐的“比睿”号刚接近日本的横滨港,就有数十艘日本当时最先进、威力最大,吨位最大的战舰列队欢迎,齐鸣二十响礼炮;接着又有数十架飞机做特技飞行表演,以示欢迎;横滨港的码头上,不仅有天皇的御弟雍仁殿下莅临欢迎,而且有数万群众高呼口号、夹道欢迎!鲜明的对比,强烈的反差,溥仪怎能不黯然神伤,有恍若隔世之感!
溥仪来到东京所受到的待遇,引起了他无限的伤感,但他曾经拥有过的“皇帝”的身份,却在东京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世界各国的报道把八月十六日称为东京审判的“一个划时代的日子”。溥仪出庭的消息事先就传开了,人们争相来看,所以这天的法庭便显得极为拥挤,法庭前专为贵宾保留的座位平常总是稀疏冷落的,今天却早已人满为患,而坐在第一排的几乎是清一色的苏联人,记者席上则早已坐满了各种肤色的手持摄影机和记录簿而急待发回电讯的人;特别是台阶上边的旁听席,简直是拥挤不堪。庭上的各国的精英法官,神情一个更比一个严肃。
一九四六年八月十六日,确实是历史上的一个特殊的日子,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一天。上午十一时二十五分左右,东京法庭审判长威伯的威严而宏亮的声音响了:
“传证人到庭。”
法庭执行官维恩米特作前导,两名卫兵护送,一位瘦而高,带近视镜的中年男子步入法庭,缓缓地走向证人台。整个法庭顿时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把目光投向这位证人。只见他身着一套深青色的西装,白衬衫,黑领带,杂有白色斜格花纹,黑色的皮鞋擦得锃亮。因为没有戴帽子,可以看到他那满头厚厚的头发,其中有一绺乌黑乌黑地垂在宽阔的前额上,他就是中国前清的未代皇帝,满洲国的“康德皇帝”——爱新觉罗·溥仪。
法庭照例询问了溥仪的年龄、性别、职业,并且按照西方的传统进行了宣誓。溥仪用他那稍微有点嘎声的北京话回答了季楠检察长的讯问。然后,溥仪按照季楠检察长的要求陈述自己的经历——
我一九○六年出生于北京,名叫溥仪,祖父奕譞,是清朝第六代玄宗成皇帝旻宁的第七子,受封为第一代“和硕醇贤亲王”,父亲载沣袭爵位为第二代“和硕醇贤亲王”,按照满族的习惯我们的名字前都另外加爱新觉罗四字。一九○八年,随着“老佛爷”慈禧太后和光绪帝的病危,慈禧太后自知在世之日不多,为善后事,选定我“承继同治,兼祧光绪”。我于一九○九年即大清皇帝位,时隔两年,南方奸党作乱,辛亥变起,百姓为之蛊惑,人心思乱,烽烟遍地,奸党在南京建立所谓的“民国”、袁世凯老贼欺我孤儿寡母,落石下井,乘机要挟,撼我国基,动我社稷。我孤儿寡母,势单力簿,为势所迫我被迫逊位。当然这一切都是别人操纵的,可以说我是“糊里糊涂地做了皇帝,又糊里糊涂地退了位”。但我退位后仍留居紫禁城,保持着“宣统皇帝”的尊号,过着原封未动的帝王生活。自退位后我也开始了我的启蒙教育,在宫中几位皇额娘的主持下,先后请来给我授业的老师有清末状元、大学士陆润庠、翰林内阁大学士兼礼部侍郎陈宝琛、双榜进士满文教师伊克坦、清末颇有声名的文人徐坊、少年时代就入翰林的朱益藩、清末著名的词章学家梁影芬,后来又为实现我出洋留学的宏愿,给我请了英文老师庄士敦。一九一七年七日,在张勋、康有为等人的操纵下,我又被推上大清皇帝的宝座,但仅过了十二天,我又经历了我一生中的第二次退位。但这时我仍是一个懵懂少年,一九二二年十二月一日,在几位皇额娘的操办下,我娶郭布罗·婉容为皇后,鄂尔德特·文绣为淑妃,在皇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也成为清朝历代在皇宫中举行的最后一次婚礼,一九二四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直系军阀将领冯玉祥,因和其首领吴佩孚有隙,从激战的前线秘密撤兵回京,发动了北京政变,囚禁了贿选总统曹锟,强迫曹锟免去了吴佩孚本兼各职。我也被逼出宫,逃回我原来居住的醇王府,但不久就在日本人的操纵下,我离开醇王府而避居天津,先后住在“张园”、“静园”,过着悠哉悠哉的寓公生活。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当时在天津发生了种种奇怪而危险的事情。有一天,有人籍中国人的名义,送来一筐水果,打开一看,原来里边装的是炸弹。不久,天津日本驻屯军司令官季椎浩平将军来了,他说天津很危险,劝我到旅顺去,实际是强制前往,我不得己才去的。在天津,我和家人住在一起,到旅顺去,同行的人只有郑孝胥父子,家属等直到后来才到达旅顺,到了旅顺后,我又完全受制于板垣征四郎。
“请停一下,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季楠检察长打断了溥仪的叙述。
季楠:板垣上校对你说什么来着?
溥仪:板垣上校大约与我谈了两个半钟头,他说,“东三省的张学良旧政权压迫人民,推行劣政,所以发生了种种让人不能接受的事件,严重影响了日本的既得利益,为了驱逐他们,造福于民,维护日本的利益,希望能在满洲成立新的政权。”
季楠:这是板垣的独自见解,还是遵照长官的命令?
溥仪:他是遵照当时日本驻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的命令和我说的。
季楠:板垣希望你在满洲担任什么工作呢?
溥仪:他说因为我是满洲人,请我当新国家的元首。还说日本对东三省没有领土野心,成立完全独立的政权。
季楠:你答应了吗?
溥仪:没有。我非常严厉地拒绝了!
李楠:你为什么拒绝呢?恢复权力不是你朝思暮想的吗?
溥仪:板垣希望在新成立的满洲国政权中要用日本人作官,日本人在满洲国必须和“满洲人”享同等待遇。
季楠:在板垣和你谈话作出这些要求时,日本的关东军在满洲有什么行动吗?
溥仪:日本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凭借优势力量和强大的武力,不久占领了整个东北三省,同时在沈阳由日本人协助组织了地方治安维持会,土肥厚是组织地方维持会的主要人物。此后日本军队便对没有逃出留在沈阳的中国官吏予以压迫。
季楠:板垣上校是在什么时候向你提出上述请求的。
溥仪:我被胁迫到旅顺是在一九三一年初冬。此后经历了大约半年的时间,他才请求我当新政权元首的。
季楠:你拒绝了他的请求时,他的态度如何?
溥仪:板垣上校表现出非常不满意的样子。
季楠:你和板垣第一次会面后,又和顾问们商谈过吗?
溥仪:和郑孝胥、万绳栻商谈过。板垣也与他俩见过面,听说他对我的顾问讲:那个请求决不是他个人的,也不是本庄繁司令个人的,而是关东军的既定方针,如果予以拒绝,就将被看作对关东军不友好,关东军就将采取断然措施!
季楠:你的顾问和板垣的谈话,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溥仪:我是从顾问那里听到的,顾问告诉我:“板垣威胁我们,如果不听他们的话便有生命危险,东北已完全控制在关东军的手中。”因此我的顾问们劝我答应板垣的请求。
季楠:板垣对你的顾问们的态度怎样?
溥仪:顾问们告诉我,板垣的态度是非常严厉与强迫的。
季楠:你听说主张推出“满洲国”元首的是谁?
溥仪:我听说是关东军司令本庄繁。
季楠:当时你的顾问都有哪些人?
溥仪:郑孝胥、万绳栻,罗振玉和郑垂四个人。
季楠:这四个人中间有没有在南京国民政府中担任过什么官职?
溥仪:没有,他们从没有在南京国民政府中担任过任何职务。
季楠:你和顾问们商议,对于板垣的要求到底是拒绝还是答应呢?
溥仪:(表情显得十分诧异,双手一摊,随即用手扶了扶他的近视镜,环视了一下高高在上的十一位各国的法官,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似乎要嘲笑这些法官们的幼稚)什么?要我拒绝日本人的要求,这可能吗?当时那么多民主国家都不能抵抗日本的侵略,我有什么能力单独抗拒他们?
季楠:(用手点了点桌子)请你不要激动,你没有能力抵抗应该是属实的,但关键是你是否有抵抗的意志呢?
溥仪:我是真心想拒绝的。然而,一则有板垣用武力威胁,二则有我的顾问们以生命危险为理由劝我答应,三则因为我已处在旅顺也就完全被日本人握在手中了,还有什么可说!一旦拒绝日本人,日本人的作为你们能不知道吗?他们势必杀我灭口,实在因为不得己,我屈服了。
季楠:拒绝出任满洲元首便有生命危险,这个话你是直接听到的吗!
溥仪:是的!板垣和我的顾问都对我说过,而且我已经感到了身边的危险。
季楠:你有执掌庞大国家的政治经验吗?
溥仪:没有,我幼时便把政权让出去了,所以毫无政治经验。
季楠:根据你所言,你到东北完全是被胁迫的了?
溥仪:是的,完全是日本人胁迫的,特别是被板垣征四郎。
季楠:板垣征四郎。(他说着用手指了一下被告席)你所说的那个板垣征四郎,就是坐在被告席上的那个板垣吗?
溥仪迅速地瞥了一眼,应声说:“是。”
此时此刻的板垣,再也看不到当年跃马横枪、不可一世的关东军参谋长的形象了。他坐在被告席上,听到提到自己的名字,立即呈现出惊恐不安的情状,不断用其颤抖之指,触弄他的耳机下面的电线。当溥仪说他运用威胁恫吓手段,逼迫他们到东北做傀儡时,板垣的面部因憎恨惧怕而变得铁青,嘴角向下,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仅用眼角瞟了瞟在场的听众,然后假装未看见,像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溥仪第一次出庭作证,虽然对日本帝国主义作了一定的揭露,但由于他为了摆脱自己,也把一些事实回避了。他没有敢如实地承认他是为了自己当皇帝而到东北来的,日本人正是利用了他的这一点才胁迫他的。
溥仪从法庭回到住处后,思前想后,这次出庭有什么教训呢?他总觉得有些问题还没有说透,憋在自己胸中十几年的怨气还没有完全出来,还应该多说,深说。“唉,自己真是大老实了。”他不断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九日,溥仪第二次出庭作证。溥仪的这次出庭和上次相同的是,无论是贵宾席、记者席还是旁听席,甚至走廊上,整个法庭坐无虚席;和上次不同的是站在证人席上的溥仪神气活现,回答问题伶牙俐齿,口惹悬河,时而蹙紧眉头,时而微动着他的身体,而且有时声调激动,有时挥动手臂,做着手势,有时甚至敲打着证人台,大为法庭观众所注目。
3
季楠检察长紧接着上次的提问进一步提问。
季楠:证人上次反复强调的是你从天津到旅顺是日本人胁迫的,那么你从天津出发去旅顺时,除中国人之外,还有日本人随从吗?
溥仪:有,而且不是一批,我从北京上火车时。有一批,大约有五、六人;火车在廊坊稍停时,又有一批,又有七、八个人,且他们都是日本军部派来的人,一色的黑衣打扮,始终堵在我所在车厢的两头,虎视耽耽。
季楠:你知道日本军队在“九·一八”事变后的种种宣传吗?
溥仪:发生九·一八事变,我是后来在报纸上才知道的。日本方面宣传“万宝山事件”和“中村大尉事件”,说是权益受到侵害,必须加以维护。关于“柳条湖事件”,他们也说是因为中国侵害了日本在“满洲”的铁路权益而发生的,后来日本向华北进攻仍是如此说法。
季楠:按照日本的说法,他们是来解放被压迫的“满洲”人民的,这是他们的目的吗?
溥仪:这完全是胡扯。他们表里不一。宣传与事实是两样的。正像他们宣传说满洲是独立的国家,而看看它十几年的历史,完全不是那码事。
季楠: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板垣,终于当上“满洲国”的元首呢?
溥仪:当时我年岁轻,也没有政治经验,日本方面三番五次的威胁恫吓,郑孝胥等人的劝说,如果拒绝日本人也许要遭到杀害,我有了恐怖心。另方面,我又为满洲的人民着想,在中国军队用武力尚不能抵抗的日军之前,我可以在满洲秘密地训练军队,培养人材,如果得到了机会,就和中国军队互相呼应,收复失地,我就是在这种理想之下跳入虎穴的。
看!说的是多么的冠冕堂皇,法庭中有的人甚至当场就发表议论:“这个皇帝真能胡诌。”季楠检察长对此并无兴趣,他继续进行了一系列的提问。
季楠:你在满洲国有没有负起作为国家元首的实际责任呢?
溥仪: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季楠: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明吗?
溥仪:(非常气愤地),有,简直可以说是不能枚举,我只列举这几条。
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