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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隋炀帝-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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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589年正月十五,正值上元佳节,天气晴和,风微日暖,平陈大元帅晋王杨广,端坐在陈国金殿的盘龙椅上,接受部属的参拜。居高临下,俯视杨素、高俊、李渊、韩擒虎、贺若弼等人逐一叩见,得意与豪气陡然而生。他扫视一眼面带不悦在下首落座的秦王杨俊,更加产生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此时此刻,自己不就是君临天下的皇帝吗?他更加明白了晋王与皇帝有很大的不同,而从晋王到皇帝并非高不可攀。他又想起了宇文述的忠告,如果拥有江山社稷,那天下美女还不是尽情享用。他发誓要真正登上皇帝宝座。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参拜的群臣中,高俊内心惴惴不安。对于张丽华之死,杨广能不算账吗?但从杨广的表情上,却很难窥知他的心思。他的面部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谁知他胸内是否蕴含杀机?
  相对而言,韩擒虎则显得坦然。因为他手中拿到了杨广一个把柄,他早打定主意,只要杨广向他发难,他就把杨广那一见不得人的丑闻公之于众。那是三天前的傍晚,夜幕初垂,他率一支马队在建康城内巡逻,发现从东华巷巷口急匆匆溜出一个人来。当看见他的马队, 又赶紧缩回去。韩擒虎立即生疑,将那可疑人生擒。带回住处经过严刑拷问,始知此人李柱,是施文庆等五大臣委派给晋王送礼的。共送奇珍异宝一车,杨广答应对五大臣从轻发落。韩擒虎真是大喜过望,将李柱关押,单等杨广发难之际,打出这张王牌。
  难耐的沉默过去,杨广终于开口了:“各位大臣、将军英勇善战,铁师渡江,横扫逆陈,生俘陈主,本帅甚为欣慰。一定禀明万岁,厚加封赏。”
  众人齐声回答:“全赖万岁洪福,元帅指挥有方。”
  杨广把目光定在了高俊身上:“高大人!”
  高俊一惊:“下官在。”
  “本帅有一事不明,陈主宠妃张丽华究系何人所杀?”杨广又追上一句,“据本帅所悉,乃韩擒虎所为,不知确否?”
  “这……”高俊为难了。
  “为何吞吞吐吐?”杨广追问。
  “此事,它是,当时,”高俊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大人不必为难。”韩擒虎挺身而出,“大丈夫敢作敢为敢当。元帅,张丽华乃末将所杀,与高大人无关,也与兵士毫无干系,你要杀要剐有我一人承担。”
  杨广面无表情:“果真与高大人无关吗?可莫要违心地大包大揽哪。”
  “杨广,你就别装腔作势了!”韩擒虎自知必死,就什么也不顾了。
  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如此以下犯上,当众侮辱堂堂晋王,这还了得!韩擒虎免不了要被千刀万剐。
  杨广却隐忍下来,并未动怒。
  高俊惊魂失措:“韩将军,你疯了不成?快向大元帅叩头请罪。”
  韩擒虎哪里听得进去,依旧指名道姓:“杨广,你看似道貌岸然,实则藏污纳垢;你不许兵士狎戏女人,却派亲信来取张丽华要享用;你不许将士私取一文,却成车收受金宝贿赂,你算什么大元帅?狗屁!”
  令在场者大惑不解的是,杨广当众受辱并不动怒,而是心平气和地问:“韩将军想必是有证据了?”
  “当然,你等着瞧!”韩擒虎转身跑出,很快将李柱揪着耳朵扯上金殿,“说!如何向晋王行贿?”
  李柱胆怯,不敢当众指实:“我,我……”
  “想不想要命!”韩擒虎把刀架在李柱脖子上。
  “将军,饶小人一死,我也是无可奈何呀。”
  杨广开口了:“韩将军,你就莫再逼他了。本王证实,李柱曾送我金宝一车,我也曾答应他对施文庆等五人从轻发落。”
  韩擒虎放开李柱:“现有证人在场,谅你也难以狡赖。大元帅,你自己定的军令,该当何罪?”杨广看看众人:“各位,李柱行贿之事确实,只是……”
  “只是什么!”韩擒虎得理不让人,气势汹汹,“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自己定的军令,把脑袋交出来吧!”
  杨广微微一笑:“如何处置,请杨素杨大人决断。”
  杨素对大家说:“各位大人,元帅并未受贿,李柱走后即召下官把情况说明。”
  “不对!”韩擒虎嚷起来,“杨素与元帅是至交,杨素包庇,是在说谎。”
  杨广依旧微笑:“请李渊李大人发表高见。”
  李渊对众人说:“前天晚上,大元帅把我唤去,将李柱所贿一车金宝交我保管,现仍在我营中。”
  杨广笑问韩擒虎:“李渊也是包庇我吗?”
  韩擒虎和在场者皆知杨广李渊无私交,韩擒虎确实有些糊涂了:“大元帅,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杨广这才解释:“佯做收下李柱贿礼,施文庆等五贼才会安心,才不至于纠集部众劫狱逃跑。可以叫做稳军之计。”
  众人无不称颂:“大元帅清正无私,谋略过人!”
  其实,杨广对于把这车金宝放出去是很不情愿的。他本想以此孝敬独孤后,但宇文述力劝要以声名为重。如今他不禁暗暗叹服宇文述有先见之明。
  韩擒虎着实懵了,但他不肯服输:“大元帅,这件事算我有误。可你取张丽华之事,却难逃贪色之罪。人是被我杀了,如今你随便处置吧。”
  “来呀。”杨广正色呼唤一声。
  人们心弦都紧缩起来,这是在叫人,显然是要处置韩擒虎。看来,他的人头是保不住了。
  王义应声走上,手中一方紫檀木托盘,上置一柄二尺长短的弯刀,显然是杨广早有安排。韩擒虎心说糟了!看光景是要让我自裁。
  待王义站定,杨广对众将说:“这柄刀名为弯月三星刀,形似一弯新月,上镶三颗蓝宝石,如三星拱卫。此乃当年古越铸剑名师钟离汉所铸,勘称稀世奇珍,是从施文庆身上搜来。常言道红粉赐佳人,宝刀赠壮士。本王决定这弯月三星刀赏与韩擒虎将军。”
  此话一出,全场无不惊愕。韩擒虎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懵懵懂懂地说:“大元帅,你要杀我就痛快动手,何必耍笑取乐。”
  “王义,看赏。”杨广下令。
  王义走近韩擒虎:“韩将军,领赏吧。”
  韩擒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大元帅,这是为什么?我实在不明白。”
  “韩将军。”杨广其实是对大家说,“我之所以急派宇文先生取张丽华,就是担心统兵大将经不住狐媚而有违军令。一旦哪位把持不住,你们说我杀是不杀?”
  韩擒虎发问:“既如此,大元帅何不下令就地斩首?”
  “陈主与宠妃皆为要犯,理当解回京城由万岁处置。”杨广早已准备好答词。高俊听了不觉深为惭愧:“下官万分钦佩大元帅的良苦用心,请恕我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杨广心中得意:“高大人,莫要如此,快快请起。”
  韩擒虎“咕咚”一声如半截塔塌倒:“大元帅,末将口出不逊,罪该万死,今后当不惜肝脑涂地报效千岁!”
  杨广目睹韩擒虎手捧宝刀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毁了自己心上人,还要违心地奖赏。不行,应该让他吃点苦头。转念之间,杨广有了主意:“韩将军,你刀劈张丽华本王已论功行赏;可你不从军令还当受罚呀。”
  韩擒虎又糊涂了:“大元帅的意思是?”
  “身为统帅就要赏罚分明,你违抗军令辱骂上司该当斩首。”杨广顿了一下,见韩擒虎全身一震,又转口说,“但念你为人忠直,从轻处罚,责打二十军棍。”
  两名侍卫上前,将韩擒虎当众按倒,黑红棒上下翻飞,结结实实打了二十下,韩擒虎裤子渗出血来。杨广命人扶起他:“韩将军,本王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不是很痛呀?”
  “不,不痛。”韩擒虎忍痛说,“末将口服心服。”
  “高大人。”杨广又把目标对准高俊。
  “下官在。”高俊顿觉全身汗毛都立起来。
  杨广数落他:“韩擒虎乃一介武夫,草莽行事情有可原;而你非但不加制止,反与其合谋对抗军令,你可知罪?”
  高俊再次跪倒:“下官知罪。”“知罪就好,不予追究,下次不可再犯。”
  “以后万万不敢。”
  杨广想起宇文述的嘱咐,很不情愿地说:“高俊攻破建康立有头功,赏黄金百两。”
  高俊诚惶诚恐叩头:“谢元帅不杀之恩,谢元帅重赏!”
  杨广用胡罗卜加大棒这两手,把高俊、韩擒虎彻底制服。他又对所有将士重加犒赏,反正南陈库存丰厚,他乐得做人情,将士们无不感恩戴德。
  惟有李渊心中明亮,他不相信杨广轻财远色,有意再试探一下:“大元帅,国库府库众多,金银无算,当如何处置?”
  “就由你负责点验、造册、封存。”杨广胸有成竹,“然后上报万岁。”
  “大元帅是否先行点验一下。”李渊有意为杨广提供方便:借点验之机先行随意掠取。
  杨广毫不动心:“我已说过,交你全权点验,本王不取分文。”
  李渊仍不死心:“还有施文庆五人如何发落?”李渊怀疑杨广是否另外还收有贿赂。
  “施文庆、沈客卿等五贼,蛊惑陈主,欺压群臣,盘剥百姓,罪大恶极,连同李柱一起推出斩首。”杨广下了决断。
  众将无不赞颂,五贼行刑之际,建康百姓奔走相告,街衢拥塞,有人高呼晋王万岁,实属大快人心。
  李渊无话可说了,贺若弼又奏问:“现有宫娥二万余人在押,皆年轻美貌女子,请令定夺。”
  “发给盘费,遣散归家。”杨广又补充说,“若有无家可归无亲可投又愿留下者,好生礼待,不得难为,连同陈主嫔妃一起解往京师,交万岁发落。”
  “大元帅英明!”众将齐声称颂,就连李渊都发自内心了。
  杨广下殿回来时,仍处于兴奋之中。是啊,他平生第一次这么酣畅淋漓地发号施令,真正受到众人的尊敬与赞扬。这是一种精神享受,从未体验过的愉悦。然而,当冷静之后,他又感到若有所失了。他略有埋怨地数落宇文述:“先生,一切我都按你说的做了,可我得到了什么呢?没有美女陪伴,囊中未入分文。我吃了这么多苦,不是太亏了吗?”
  “不,千岁收获颇丰。”
  “可我两手空空。”
  “千岁此番平陈,积下赫赫战功,这就是取代太子的资本。轻财远色,博得贤达名声,这也为取代太子构筑了新的阶梯。”宇文述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欣赏,“千岁所得到的,是无法用价值计算的。”
  杨广总感到不满足:“难道不能既得名声又取实惠吗?”
  “世间事,有所得必有所失。”
  杨广想了想:“倘若真能易储遂了夺嫡之愿,今日所失倒也值得。否则,就是赔本生意了。”
  “千岁,只要按我说的去做,不以小利毁大计,百折不回,锲而不舍,那么,登上太子宝座,直至登上龙位都是可以实现的。”宇文述信心十足。
  杨广眼前又浮现出适才在金殿龙位上赏赐众将时居高临下的情景。那至高无上的权威着实诱人,他发誓要登上这人间权力的巅峰。
  杨广大军扫平南陈生俘陈主的捷报到京,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杨坚与独孤后正在仁寿宫品茗,他手掐报捷书喜得眉开眼笑:“江山一统了,朕不再是半个皇帝了!”
  独孤后吸一口香茶,嘴唇红润起来:“万岁,广儿功不可没呀。”
  “当然,朕要厚加封赏。”
  “给黄金、美玉、珠宝吗?南陈国库充裕,他会少这些吗?”
  “不需重赏,朕就加封。”
  “他已是晋王,还往哪封?”
  “爱妃的意思是?”
  “与勇儿相比,广儿文韬武略,又孝顺又俭约,而且不重女色,又立此旷世奇功。万岁百年之后把江山交与广儿,显然更为妥当。”
  “爱妃要易储?”
  “太子废立,古来有之。”
  对于这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杨坚未轻易表态:“此事非同小可,还要看群臣态度如何。”
  独孤后还欲再说下去,太子杨勇到了,她立刻收敛起笑容,冷眼相向。
  杨坚问:“太子进宫为何?”
  “儿臣获悉南陈已平,特来向父皇母后贺喜。”杨勇仔细斟酌着词句,“父皇英武,母后贤德。方使天下一统华夷。”
  “这么说就不关晋王的事了?”独孤后冷冷地插一句。
  “上有父皇指挥,下赖将士用命,当然,晋王与秦王随军远征,也是有功的。”杨勇尽量贬低杨广作用,而且特意把秦王杨俊提上,意思很清楚,即或有点功,秦王也要分去一半。
  “你挺会说话呀。”独孤后存心找茬,“我问你,元妃怎么样了?你还是把她抛闪形同身在冷宫吗?你不是整天和云昭训在一起厮混吧?”
  “儿臣不敢。”杨勇忍住气,“自聆父皇母后教诲,儿臣勤习武艺,熟读经书,节制奢欲,与元妃相敬如宾。”
  “哼,尽拣好听的说。”
  “儿臣不敢谎言蒙蔽。”
  “算了,我懒得听你这假话。”独孤后径到后殿休息去了。
  这正是杨勇求之不得:“父皇,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自从杨广离京,杨勇听姬威之劝,主动与帝、后靠近。独孤后对杨勇素无好感,成见极深,因而并不见效。而文帝杨坚,由于杨勇不断献殷勤,态度已有转变。此刻便颇有耐性:“有话尽管奏来。”
  “儿臣以为,南陈初定,大局未稳,溃军游匪尚众。为防死灰复燃,父皇至少要留下五万大军在彼镇守。”
  杨坚觉得有理:“你看哪位将军可当此大任?”
  “平心而论,惟晋王可独当一面,以晋王之尊足可镇慑陈国遗老遗少。”杨勇揣摩好了杨坚心理,“况且,五万大军交与外姓,一旦拥兵自重,岂不危及社稷。”
  后面的话确实说到杨坚心上:“皇儿所说有理。既如此,朕就降旨着晋王留守广陵,不必来京朝见。”
  “父皇英明!这样晋王可免往返舟车劳顿之苦。”杨勇心中暗喜,只要杨广不能回京,太子之位就不会失去。而且就有机会做杨广的手脚,让杨广逐渐失宠。杨勇在巩固地位的斗争中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赤金博山香炉中的龙胆香,袅出缕缕香气,在殿中缓缓弥漫。青铜鼎中炭火正红,满室充满春天的温馨气息。杨坚徐步入内,瞥见独孤后侧身屈卧在龙榻上。大概是睡热了,领口大开,酥胸半掩,大半个乳峰滑露出来,心窝那一块肉雪似的白。脸颊和唇都如衔山落日,烧得嫣红。面部的皱纹,犹如夕阳上的一缕云丝。杨坚几乎看呆,心说这老婆子还有几分风韵呢。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探入独孤后胸衣中。
  从睡梦中惊醒的独孤后,见是文帝动情,灿然一笑:“老没正经。”并未拒绝杨坚的爱抚。
  二人亲昵了一阵,独孤后口渴坐起身来要茶。喝下半盏后,漫不经心地问:“我走后,太子又和你说些什么?”
  杨坚如实复述一遍:“我看勇儿所说不无道理。”
  独孤后脸上已是变色:“你可曾降旨?”
  “传旨人业已离京。”
  “你呀!”独孤后把茶盏狠狠一顿,震得水珠四溅,“广儿离京半年,立下盖世奇功,理应回京受封。你如此对待,岂不令他寒心。”
  “这……”杨坚想想也有道理。
  “有贺若弼留守建康足矣。再说广儿离京半年,总该让萧妃和他团聚一下呀。”
  杨坚不觉点头:“这一点我怎么没想到呢,但圣旨已下,如之奈何?”
  “这有何难,再降一道圣旨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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